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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碧华短篇小说 李碧华 1379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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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做的,就是『娇耳』,吃了不冻耳朵,永保娇嫩。」

——奇怪,就像昨日闺中密语。

二十多年了。现实中他老了,思忆中她没变。

苏轼的《江城子》也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不是他去找她。

「她找我来了。」米永祥心中澄明,她离开尘世已久,这是梦吗?可他如沉入一片红蓝的深渊,挣扎醒不过来。

芳仪竟在翌年秋天因急病逝世。猝然死去。他身心没有准备。她的寿衣是棉旗袍,内有小棉袄棉裤,蓝面红里。头戴蓝地红花的「观音兜」。脚穿白布棉袜,尖口鞋,深蓝色,鞋的前脸儿左蟾右鹅,中间是莲花图案。

末了还给活不过四十的她梳上心爱的「苏州橛」发髻……

亡人三铺三盖。盖棺、入土——

他悚然吃惊,喊着:

「芳仪,芳仪!」

幻影般的亡妻回过头来,发髻上插着的「九连环」,是打开鬼门关的钥匙,难道她忘了这是殓物吗?还对他一笑,用右手小指,蘸了胭脂点在唇上。

那点红色陡地变成黑白。

米永祥拼尽全身力气扑将上去,落了空,一个踉跄几乎掉下床来,还一壁大喊:

「芳仪!芳仪!等等我——」

有人吃力地急急扶住他。像自思忆的泥沼中生生扯回人间。

死去的女人年方三十六,把天、地、人的岁数加上去了,也不能过四

十——而自己,却是苟活了大半辈子,孑然一身的古稀老头了。

原来心上人,已是梦中人。原来倏忽廿多年过去了……

每人背後都有故事。

把他稳住扶好的,是邻居张老爹的孙儿小牛。十岁的孩子对付七十岁文弱老头,勉强可以。他把一旁那碗饺子端过来:

「爷爷这两天没见老师下床,不知是否生病了。他说冬至得吃饺子,吃了,把汤也喝了——原汤化原食,才叫过冬节。」

瞅着这孩子,米永祥思潮起伏。

范芳仪进门好几年,肚皮仍没曾鼓起来。给她进补品、延大夫、循求子偏方、神前祈愿占卜……都尽了心思。她还笑道:

「你姓『米』,我姓『范』,凑起来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他日小米饭下地了,一定衣食无忧。」

爱笑的妻比他小十一岁,是丈人瞧上他的才华,她感动於他的专情。

芳仪在廿三四岁时怀过孩子。

许是天生体弱,难产血崩,命悬一线——

大夫迫切问米永祥:

「保大的?还是要小的?」

渴望有个儿子。但他坚决:

「保大的!」

大夫又急道:

「快决定,保大的,以後再要孩子就难了——」

「还是保大的!」

娃娃成了一团无气息的血肉。最後的子嗣。

米永祥心里有数,没敢把这後果告诉芳仪。可芳仪也心里有数。她平静地:

「讨个小的,开枝散叶继後香灯。」

又笑:

「我不会吃妹妹的醋。」

米永祥正色:

「纳妾乱家。而且既聘为妻,当一生一世。也别坑了人家女儿。」

他摇头摆脑:

「宁在天上做只鸟,弗到人家做个小。」

当时纳妾之风炽烈,社会以妻妾之多寡衡量主人贫富贵贱。可米永祥自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