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来日再见(2 / 2)

龙阙 石头与水 17111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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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太太早在家得了自家丈夫的叮嘱,况自进了王府,就王府的种种威仪,也早已令罗太太大气不敢喘一下。不过罗太太当真是个机灵人,很是夸了小圆几句,心下知道这个媳妇儿是不能得罪的,也越发客气起来。只是她听闻还有个丫鬟小方,也是王妃身边服侍的,便动了心思,回家后同自家老头子商量:“我听说,王妃身边还有个体面丫鬟叫小方的,与咱们大媳妇儿情同手足,你看,能不能给咱们四郎说一说?”家里二儿子、三儿子都已成亲,没成亲的就是四儿子了。

罗老爷可不敢应承王府的事,谨慎道:“待我问一问阿朋吧,咱们又不知人家底细,何况,这是王妃身边的丫鬟,岂是咱们看上便能娶进门的?”

罗太太叮嘱丈夫:“明儿你就问问大郎。”大郎,便是罗朋了。罗太太进王府一趟,颇觉长了不少见识,李镜的金尊玉贵就不提了,尤其是王妃身边的丫鬟,一个个的,都是比扬州城官宦人家的姑娘出挑,那个小圆,更是一脸福相。这么想着,罗太太难免又酸了酸,暗道:真是好饭不怕晚,这个庶子竟得了这么桩绝好亲事。于是她越发期望起四儿子的亲事来,想着必要也给四儿子娶这么个好媳妇儿才成。

罗老爷对四儿子的亲事倒也上心,他也问儿子了,只是罗朋道:“爹,四弟才十四,那位方姑娘,如今已是二十三了。”

罗老爷并不在意这个,当初为了攀漕运大臣家的关系,都能叫长子戴绿帽,罗老爷一向是个看重实惠的人,道:“女大三,抱金砖,九岁也不算很大。”

“就是咱家愿意,您想想,王妃能乐意?”人家王妃的丫鬟又不是找不到婆家了,还能俩丫鬟都嫁罗家来啊。

罗老爷一想,这事不要说王妃乐不乐意,他其实也不大好开口。好在,罗老爷虽则重利,但也知见好就收,与长子道:“既如此,便罢了。”回头搪塞了妻子,罗太太听闻王妃不愿意,心下颇为郁闷,想着王妃的眼光也不过如此,罗朋不过是庶出,她家四郎,可是嫡出的。只是再有不满,罗太太也是不敢说一字的,非但如此,还得尽心尽力地为庶长子操持起亲事来。

好在,罗朋亦是个会做人的,早说了,既是从家里分出来,家业他便一分不沾都是几个弟弟的,而且但有机会,也会提携兄弟。罗家几个嫡子,也非罗太太这样想不开的,大哥虽不是一个娘生的,总比外人要近吧。何况,大哥很照顾他们,于是几人与罗朋也十分亲近,私下还会劝一劝母亲,让母亲待大哥宽厚些。如此,罗太太为着儿子,倒也肯用心。

秦凤仪却是私下与罗朋说起大理来,道:“咱们与大理,毕竟离得远。大理不大了解咱们南夷,咱们也不大了解大理。阿朋哥,你记不记得,京城鸿胪寺,但有别国使臣到京,必是鸿胪寺接待。”

罗朋道:“这自然知晓。”“我想着,为了加强咱们双方的了解,还有生意上的往来。倒可让大理派个官员留驻咱们凤凰城。”

罗朋道:“若是为了生意,除了他们派人过来,咱们也当派人过去。”“阿朋哥这话很是。”秦凤仪微微一笑,“我就是想着人去大理瞧瞧。”

罗朋便明白秦凤仪的意思了,秦凤仪这是想打发人留驻大理。秦凤仪又与罗朋大致说了说大理的情形,杨、段、白三家执政,秦凤仪道:“彼此多些了解总无害处,何况,以后来往得多了,必得知根知底才好。”

“成,我去与白使谈此事,他十分喜欢咱们凤凰城的茶丝瓷器之物,想来他是愿意的。”

秦凤仪点点头。

在佳荔节前,秦凤仪便与大理土司定下了互派使臣之事,秦凤仪这边定下的便是罗朋,当然要罗朋成亲后再去大理,这一去,便是使臣留驻大理。大理这边,派了白使臣留驻凤凰城,大家就互派使臣之事,还有诸多约定,此事不再一一细述。

秦凤仪自然也有许多机要交代罗朋,同时为罗朋挑选了百名亲卫、十位各职司的手下,另则还有要用的下人之类,便由罗朋与阿圆自己商量着挑选了。

因小圆婚后要与罗朋去大理,李镜想着,小圆先时是她的丫鬟,虽则她是没有外待小圆,但说出去难免叫小人小看了。她干脆收小圆做了妹妹,还在府里正式摆了酒水,请了大公主等人参加。另则,李镜这里也有一番私房话要交代小圆,去了大理必要拿出使臣太太的气派来,务必不能令人小瞧,还与小圆道:“罗宾客已是正六品,你的诰命,相公已经上折为你请封了。”

小圆道:“一般五品官的太太方有诰命,姑娘,我这个是不是不合规矩?”

“你也说那是一般了,你们这个自然不同。”李镜笑道,“只是这一去,咱们不能常守在一处了。”

小圆也很是不舍她家姑娘,道:“我原想着,一辈子都服侍姑娘,都与姑娘在一起。”她们都是自小就挑上来同姑娘做伴的,说是丫鬟,也不做什么粗活,小时候就是姑娘的玩伴。说句心里话,小圆与李镜在一起的时间,比跟自家姐妹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呢。故而一想到成亲后要去大理,她也很舍不得自家姑娘。

李镜笑道:“当年相公封藩南夷,咱们刚来南夷那会儿,你也是知道,真是个穷地界儿,谁能想到南夷有如今呢。你与罗宾客,刚到大理必然也与当年咱们刚到南夷时相仿,怕是比那时更不好打开局面。这也莫急,只管徐徐图之。只是吃了苦受了气,也不要瞒着忍着,只管与我说就是。还有夫妻二人,必要同心同德,要记得,这世上,与你一起白头的,不是父母更不是儿女,而是丈夫。”

李镜毕竟是过来人,而且在夫妻相处上也算颇有心得,小圆又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如今还认了姐妹,自然要多提点一些。

毕竟成亲在即,李镜还是让小圆去兄嫂那里团聚了些日子,待迎娶时,还是自王府迎娶。

秦凤仪要为小圆请封诰命,自然要把前因后果与景安帝说一说,景安帝见秦凤仪这会儿就想法子派了使臣留驻大理,心下很是满意。倒是大皇子有些不解,道:“大理亦是我朝疆域,何须两地官员如使臣互驻州城?”

景安帝道:“大理虽早已归顺,但一向是土司主政。先时隔着桂、信二州,大理与镇南王来往不多,如今为了交流,也为了两地商事往来,彼此派出官员,也可加强来往。”

大皇子毕竟不笨,略一思量也明白秦凤仪怕是有意云南之地了,想着秦凤仪当真是狼子野心,没个餍足!当初平桂、信二州,好歹那是他的封地,云南与他毫无瓜葛,怎么,眼下又打上云南的主意了?不过大皇子见父亲面露满意之色,心下忖度,父亲毕竟是愿意镇南王能收服云南土司的。无他,自亲疏论,自然是镇南王跟朝廷的关系更近。大皇子纵心下觉着秦凤仪的手伸得太长了些,面儿上仍是一笑:“镇南王脑筋活络,也就是他了,能想出这法子来。朝廷以往对云南土司了解得也不多,如此互派使臣官员,倒可加深对云南的了解。”

“你说得对。”景安帝对大皇子道,“云贵之地虽则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但如南夷一般,南夷先时也是人人谣传穷得不得了,结果如何?端看何人治理罢了。若云贵能如南夷这般,以后未尝不是朝廷的一块膏腴之地啊。”

大皇子道:“镇南王毕竟是南夷藩王,此事还是父皇下个特旨,命镇南王特事特办,不然,怕朝中会有人多嘴了。”

景安帝点点头,大皇子笑道:“前些天听媳妇儿说得了些什么好料子要给镇南王妃和大妹妹,父皇也要派钦差事旨,儿子就搭趟顺风船,捎带些妇人家的东西过去吧。”

“你这心倒是巧。”

大皇子笑道:“也许多时间不见大阳了,永哥儿还念着他呢,前儿皇祖母也说起来。小孩子家,一天一个样,若钦使去了,着画师给大阳画幅画像带来,也好解父皇与皇祖母的思念之情。”

景安帝看大皇子如此周全,越发欢喜,秦凤仪所言诰命之事,景安帝也一并痛快赏下了。

景安帝的圣旨到时,佳荔节便已经开始了,大阳正跟他爹看歌舞,听闻祖父打发人来送东西给他,大阳还是很高兴的。他还收到了永哥儿的信,大阳已经开始启蒙,也认得几个字,只是还念不下来,找他爹给他念了。永哥儿就是说些家常琐事以及对大阳的想念,还有安哥儿的一些话,永哥儿也替安哥儿写了。大阳收到信后便宣布:“我要给阿永哥和安堂兄回信。”

至于大阳写信的过程,可以简短地归结为:半文盲是如何写信的,这个命题。

倒是李镜、秦凤仪都收到了不少东西,钦使还说:“陛下与太后娘娘很是思念小殿下、小郡主,陛下说,让画师给两位小殿下各画一幅画,臣带回京城,一解两宫相思。”这话简直是肉麻得秦凤仪一个跟头,秦凤仪格外看了这回的赏赐单子,见不论平皇后还是小郡主,给他媳妇儿的东西都较往年多了不少,尤其六月是裴太后的寿辰,秦凤仪与裴太后关系平平,素来不送寿礼的,但裴太后格外给了他一份寿礼的赏赐。是的,秦凤仪不送寿礼,裴太后反赏他东西。

可想而知,这份赏赐会令清流如何诟病秦凤仪了。毕竟这是个以孝治天下的时代。

秦凤仪当真也是历练出来了,只是扫了这赏赐单子一眼,并未多言,然后把给阿圆六品诰命的事,让阿圆出来领了旨意。婚前便得了诰命,可想而知有多么体面了。

秦凤仪不耐烦这些琐碎手段,好在他真是好眼光娶了李镜,李镜自幼在宫闱长大,宫里锻炼出来的。就按这单子上的东西,秦凤仪备了一份颇为得宜的回礼,当然这不能说是回礼了,给长辈的得说是孝敬,给平辈的便是礼物。大公主自然也有东西献上,如此,礼单备好,连带着大阳、大美和阿泰的画像,一并请钦使带回了京城。

秦凤仪仍是每天带着妻子儿女去佳荔节赏歌舞,之后又有书画展,秦凤仪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外城的招商也要开始了。此际,秦凤仪又办了件很有碍名声的事,先时说了不少宗室过来南夷,有如襄阳侯这种一心一意跟着秦凤仪干的,也有些就是为了南夷城外城建设的这块肥肉来的。

秦凤仪何许人也,他现下银子还不够用呢,焉能叫人在他这里做二道贩子。凡是来托情讨差事的,都叫秦凤仪回绝了,还有些正常参加招商的,然后南夷城的招商不同于寻常只管竞价,你想做哪件工程,必要有详细的计划书才成。有些宗室,只管去压价,觉着他们出的价钱低,秦凤仪必会把差事给他们做。可你计划书写得狗屁不通,秦凤仪一律黜落。

这些人没能得了好处,可想而知回京城会怎么说了。什么官商勾结,镇南王大发商贾之财,收受贿赂的话都出来了。

秦凤仪根本理都不理,高高兴兴地带着妻子儿女去参加罗朋的婚宴了,还免费让儿女给罗朋客串了回滚床的童子童女,这差事秦凤仪从小干到大,他因生得好,在扬州城婚嫁界是出了名的滚床童子,一直到秦凤仪十二岁,还有人找他呢,还是秦凤仪觉着自己大了,再干小娃娃这样的事比较丢脸,翻脸不肯再去,后来方不去了。如今自己儿女双全,秦凤仪觉着儿女都很不错,就给儿女举荐的这差事。

罗老爷荣幸得满面红光,秦凤仪看他那样儿,都很担心他一时兴奋厥过去可如何是好。

罗朋新婚半月后便带着妻子小圆与亲卫侍从属下去了大理。与此同时,大理的白使臣也到了凤凰城。

秦凤仪开始令方灏组建凤凰城的另一所官学,其实,现在凤凰城也有官学,就是招收平民子弟的官府开办的书院,人称官学。此次秦凤仪令方灏建的,则是招收官宦子弟的书院。所有南夷的适龄官宦子弟,皆可过来读书,尤其是山蛮土人的子弟,很需要接受一些汉人的文化熏陶。

其实,如傅长史、赵长史还有章颜,对这样的官学都有些担忧,只怕官宦子弟与平民子弟之间的分野越发大了。但秦凤仪说的,让山蛮人弟与土人子弟入此学念书,倒也很有些必要。

秦凤仪为了招生,还说以后世子也会来此就读,这一下子,多少人恨不能哭着喊着把自家子弟送过来了。

建外城之事与官学之事吩咐下去后,中秋节前,秦凤仪再一道谕令颁下:他要为世子组建亲卫军。而且这支亲卫军只从土人山蛮里挑选勇士,待世子成年,这支亲卫便直属于世子所掌。

秦凤仪雷霆手段,谕令一道接一道地颁下。

即便是李镜亦有些惊心动魄之感,遑论南夷臣属,大家以为,以秦凤仪慵懒的性子,桂、信二地已平,以后就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不想,这叫大皇子刺激的,秦凤仪简直是要继续往惊采艳艳的道路上飞奔下去了。

以李镜为首的南夷诸心腹之人,都恨不能去庙里给大皇子烧两炷高香,感谢在他的刺激下,秦凤仪才有这般上进啊!都不用人督促了!

秦凤仪那叫一个奋发,把南夷一干人乐得心下暗想,咱们殿下甭看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是憋着一股子劲儿呢。

结果这股子劲儿一到秋天,搁秋风一吹,不知道怎么吹歪了。亲王殿下这奋发的道路猛地一拐弯,他刚把世子的亲卫军建起来,就开始折腾着办马球队了。

是的,马上蹴鞠。

以前南夷马少,就两千来匹军马,秦凤仪也舍不得打马球这么折腾。现下不同了,自从开启了与大理的商路,大理的马匹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冯将军早在听说要与大理通商时就亲自到凤凰城给秦凤仪请安,主要就是说军马的事。秦凤仪这人性子挑剔,他其实一直不大喜欢大理的矮脚马,不过自从到了南夷这地界儿,秦凤仪性子也转变许多,什么东西能用就凑合着用呗。见冯将军眼热这些大理的矮脚马,便道:“由你先挑便是。”

冯将军喜得恨不能给秦凤仪磕一个。他回头就在桂州准备起自己的骑兵,潘琛动作也不慢,虽则这些马不比他们从京城带出的马好,但也是马啊,谁也不嫌自家骑兵多。秦凤仪道:“别都去练骑兵,我正准备造些军船,你们多练练水上功夫吧。”

潘琛毕竟是京城出来的将领,人极其敏锐,对秦凤仪道:“殿下,咱们这是要练水兵吗?”

“咱们南夷水脉丰足,总不能你们一个个旱鸭子吧。”秦凤仪道,“何况,以后出海什么的,也要有人在船上护送啊。”

潘琛一听,顿时两眼放光,他这两年跟着秦凤仪吃香的喝辣的,实惠没少得。前几年秦凤仪买茶园,他也跟着弄了一个,当然规格自然不敢跟殿下的茶园相比。但这几年,因着这茶山,往海外倒腾,他赚的那些个银子,只要以后不是脑子发抽,孙子辈的生计也有了。何况,秦凤仪军功一向大方,潘琛在南夷小日子过得比在京城时滋润一百倍。他知道除了风季,亲王殿下常年海上走私的。就是现下,负责海上那一块儿守卫的都是潘琛的人。不过走私毕竟是走私,潘琛听亲王殿下这话,似乎是要派海船出海。潘琛连忙打听,秦凤仪道:“咱们南夷也不比泉州差什么,先时闽王不是一直诬陷咱们这里有海贸走私吗?何苦叫人误会了去,不就是个海港,他泉州能建,咱们南夷就不能建了?”

潘琛仍是惊了一跳,道:“殿下,咱们要建港?”“怎么,不行?”

“行!行!”潘琛激动地搓搓手,道,“臣盼着咱南夷建港多少年了!”秦凤仪笑道:“所以,你们先在水上练练,起码不能晕船。”“哎!哎!”潘琛连声应了,回去挑选健卒预备以后练水兵。

说来,不论是练水兵还是建海港,都是烧银子的事。

秦凤仪手头上不见得有能撑起这两桩事的银钱,但他对于银钱的运作向来是极有一手的。何况,如今外城刚刚开建,房舍店铺都卖得差不多了。说到这建外城之事,还有一桩事。原本几家银号以为,有了前番建凤凰城的经验,这回亲王殿下若是建外城,自己提前卖房舍卖店铺的,怕也用不着他们的银子周转了。结果秦凤仪还是召了他们来,笑道:“本王岂是无情无义之人,当年,本王空手建凤凰城,不少人等着要看本王的笑话,独你们愿意拿出真金白银来。客套话不用多说,今次建外城,也有人建议本王,有了先时建凤凰城的经验,提前收回银钱不难,也无须再借你们各家之力。可话虽这样说,事却不是这样办的,你们当年的好,本王心里都记着哪。若你们愿意,咱们一如凤凰城当年,如何?”

感动人的话,其实不必多么花言巧语。许多时候,实话已足够动人。

秦凤仪这般说,明摆着就是给他们赚银子的机会,几家焉能不愿,心下深觉亲王殿下仁义,以亲王之尊,还能记着与他们几家这些年的情分。只是几家也不好再按凤凰城时的份子了。这一回,几家商量着,以往是二八,亲王殿下的地皮,他们的银子。这回这样明显不地道,亲王殿下仁义,他们也不能让亲王殿下吃亏啊。于是按四六,依旧是亲王殿下的地皮,他们的银子。其实,这回几家真的没出什么现银,因为自房铺开始认购时起,很快就卖光了。刨除成本,大家得的都是现成的利润。当然亲王殿下的好处,不是白得的,对于工程的监督管理上,几家人派出的都是家族里一等一的实干子弟,不然,倘这外城质量出什么问题,真是没脸见亲王殿下了。而且几家人看出来了,亲王殿下是个重情分的,只要跟着亲王殿下干,少动些小心思,好处多着哪。

原本几家老东家其实各有所在,如晋商银号的何老东家,人家惯常是在晋中老家的。还有徽商银号的康老东家,多是在徽州。现下不同了,大家都在南夷长期驻扎了,实在是别的地方,哪怕在京城开的分号,也没有南夷分号赚钱啊。

而且这外城在建,亲王殿下已经命人去测量到桂州、信州、邕州、壶城以及上思榷场的官道了。

这明显,建完外城就要修建到这几地以及几地互相连通的官道了。何况,这几年修路的事就没停过。甭看南夷是西南偏僻地界儿,那官道修得,虽没有京城的气派,但都是崭新的,四通八达,好走极了。

商人消息最快,这不,外城修建得如火如荼,又听闻亲王殿下要建海港,他们当下就想去给亲王殿下请安。只是亲王殿下不是好见的,而且哪里好空手去,好在,几家都是豪富,并不缺礼物。不过这送礼也有讲究,听闻亲王殿下好打马球,于是都想着搜罗几匹好马献上,以投其所好。

秦凤仪现下却是不晓得几家银号要来他这里打听建港口的消息,他建官学的事,竟然在朝中被御史参了,说他建书院独招收官员子弟,长此以往,会致官民分野愈重云云。还有秦凤仪为世子组建亲卫军一事儿,朝廷也要求为擅自招兵做出解释。

朝中有御史参奏,景安帝便令人将奏章送来给秦凤仪看。

秦凤仪吩咐赵长史写回折,道:“官学之事,主要是土人与山民向往汉学文教……”说一句正常话,秦凤仪与赵长史道,“哎,我说,这些御史是不是傻啊!脑子不会动啊!”

赵长史道:“御史嘛,可不就是要叽歪,这是他们的本分,他们哪里有殿下目光深远啊。”

“这些个狗屁御史看不透本王的长远大计也就罢了,我就不信朝中别人也看不出。”秦凤仪很不满地嘁了一声。

赵长史道:“当初我就说,殿下先给朝廷上折子,再办这事,您就这急性子……”“要等朝廷允了,黄花菜都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朝廷,屁大点事都能吵吵一个月,还吵吵不出个所以然来。”秦凤仪这话其实也在理,所以,当初他直接把这事办了,赵长史也未狠拦。秦凤仪不耐烦道,“随便给朝廷回一封折子就成了。对了,把咱们建港口的事跟朝廷说一说。”

赵长史还不晓得秦凤仪要建港口呢,当下大惊道:“建港口?!”“是啊!”秦凤仪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先时咱们没银子,再者,海上的生意,没做过之前,我也不大有准头儿。如今凤凰城也建起来了,桂、信二州已平,也该操持着建港口的事了。”

赵长史心绪渐次平静,细想秦凤仪这话,倒也觉着有理。而且他们南夷走私多年,生意也不错。只是没有正经港口,到底是受了影响。赵长史道:“朝廷怕是没有银子拨下来。”

“要等朝廷的银子,这港口还不得建到猴年马月去。你只管写折子上说,咱们自筹银子建港口。”秦凤仪道,“对了,上思那里,我也要建个小港,你一并说了吧。”上思便是与交趾的榷场所在。

赵长史提着笔的手都有些抖,问秦凤仪:“殿下,银子上……”

“银子上不必担心,先叫朝廷应了此事,我自有法子。”秦凤仪那真是艺高人胆大,他先时啥都没有,还能建起凤凰城呢,两个港口,秦凤仪真没拿着当大事。

赵长史心说,怪道殿下前些天叫造船让兵士们练一练水战呢,合着早有这想法了。待秦凤仪这折子一上,他办官学、私募兵马未提前得到朝廷许可的事,立刻都不算事了。朝廷上下简直给镇南王的大手笔镇住了,原本镇南王海上走私的事,基本上朝中大员已是心知肚明。要不然,程尚书不能从秦凤仪那里每年敲出百万两银子来。但大家都没想到,镇南王殿下这就要建港口了,而且不必朝廷出银子,人家自己解决银钱的事。

这要是不允,除非整个朝廷的官员都脑子出问题了。

何况,还有程尚书这样早对泉州市舶司商税不满的人,程尚书简直是双手支持南夷建港口。南夷建港还有一个好处,非但分薄了泉州港的海贸生意,好吧,其实早就分薄了。而且南夷港的建设绝对可以给泉州港以威慑的。不论自经济还是自政治上讲,在南夷建港都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何况,人家镇南王还不需要朝廷出银子。简直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镇南王还亲自写了封私人密信给景安帝,信中很是臭骂了一回参他的御史,用秦凤仪的话说,都是一群没脑子的东西,他这把整个南夷刚收服了,难道不要教化土人与山民的?什么样的教化最有用啊,自然是要教他们些礼义廉耻。还有,把他们的青壮整编成军队,放在身边,一日日地教他们忠诚于朝廷,他们才能安分,这个道理都不懂吗?成天瞎叽歪什么啊!他又不是招募了多少人,不过是招募了五千人,而且其中多是土人山民中大族子弟。这些人不拢在手心,难不成叫他们满地乱窜?

秦凤仪很不客气地骂了一回这些没脑子的御史,然后说了建港之事,信上也说了,要是朝廷出这笔银子,怕是难办。他自己筹钱,以后待港口建成,每年他都要截留些银钱还债。

反正,这样的大好事,除非景安帝突然老年痴呆,不然是不可能拒绝的。至于秦凤仪开办“官学”,还有招募山民土人为兵之事,景安帝都未曾放在心上,不过秦凤仪先时都未知会一声,这也有些过分,正赶上有御史参奏,所以,景安帝就给他走了一下政治程序。

如今秦凤仪港口修建之事,很奇特,即便再多嘴的御史也没有多说一个字,甚至大皇子也是里里外外地支持此事,还说:“虽则镇南王不需朝廷出银子,哪里好一点儿都不出的。虽则朝廷也不宽裕,还是赏赐些吧。”

景安帝也是这样想的,问了问户部,程尚书管户部管得那简直就是个吝啬鬼啊。当然用程尚书的话说,每分银子都要用在刀刃上。至于南夷建港口,镇南王都说了自己筹款了。何况,户部的银子都有去处了。景安帝硬是没要出银子来,连大皇子都看糊涂了,想着这姓程的不是一直与那姓秦的交情匪浅吗,怎么连这点银子还舍不得了?

其实,这就是大皇子的短见了,程尚书身为户部尚书,内阁重臣,虽与秦家有些私交,但怎么可能去为秦凤仪效力。程尚书能在户部尚书之位安安稳稳地坐着,自始至终都是景安帝的心腹之臣。倘程尚书效忠秦凤仪,焉能是他出面从秦凤仪那里要出茶、丝、酒、瓷四样的商税来!程尚书向来公私分明,此方极得景安帝信重。

景安帝没从户部要出银子,只好从内库拿出五十万赏赐了镇南王,支持他建港口。同时,景安帝还写了封情深义重的私人信件给秦凤仪,信上大致的意思就是:虽则朝廷没银子支持,其他方面,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

总而言之,除了那五十万,没有半点儿实惠。

大皇子却在宫中暗道:终于把闽王得罪完了啊!他还同他爹道:“闽王那里不知底理的,只怕会有些情绪,还需父皇安抚一二。”

景安帝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可说的,镇南王自筹银子建港,朝廷难道能不允?我看泉州市舶司收入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话到这里,倒是给大皇子提了个醒,大皇子道:“镇南王做事一向利落,依儿子看,他这港口也耽搁不了多少时候。南夷市舶司的人选,是不是得叫吏部斟酌着了?”

“是啊。”景安帝点点头。

大皇子顿时想着,塞几个人进去方好。

不知道大皇子是不是风水转运的缘故,今年于他而言,简直是顺风又顺水啊。自从开了窍,有些僵硬的父子关系重归融洽不说,大皇子于朝中也是连受好评。这不,秦凤仪自己出银子建港口,算是彻底与闽王翻脸了。结果待到今冬,还有一桩喜事等着大皇子呢,秦凤仪又干一事儿,把徽州巡抚给得罪翻了,两人的官司一直从年前打到了年后去。

这事真是说来话长,秦凤仪也没想到徽州巡抚堂堂正三品大员这般没风度。

秦凤仪近来挺忙,一则忙着给他儿子训练亲卫军,这五千亲卫,原本秦凤仪没打算招这许多。他原本只想招个两千来人的,结果甭看土人山民们通汉文化的不多,人家个顶个儿精明,听说是给世子招亲卫军,这还了得,许多人明明条件不够,也要塞人进来,就为了近水楼台,倘自家孩子有出息,以后岂不得了世子的眼缘?

而且土人山民们参军,不似汉人那般,生怕自家子弟有去无回啥的。他们虽则算术不咋样,但十分会算账,亲王殿下待他们甚厚,教授他们种田、养蚕、纺织等各种知识,没有田地的,还分给他们田地,就是田税收得也极好。这些土人山民,心里也是猴精猴精的,有些脑子不够的,还不了解参加世子亲卫军的好处,但那些个家里有个一官半职的,就知道为家里子弟考虑了。他们自从归顺了亲王殿下,得知朝廷选官都是要考试的。这上头,不论土人还是山民,都不及汉人。当然他们的官职,也有一些能传与子弟。但这年头家里人口多了,不见得所有子弟都能轮得到一官半职。而亲王殿下对于军职,一向厚待。于是大家往这亲卫军里塞人,一下子塞了不老少。

如李邕这样的二皮脸还觍着脸同秦凤仪道:“实在是听闻殿下要给世子选亲卫,大家太热情了,都想过来为殿下和世子效力。我也不好回绝,回绝了表姑妈,表姨妈家要不要也回绝?不然,表姑妈就要跟我算账。殿下您英明神勇,看着用吧。”

秦凤仪笑道:“看来,这都是你家关系户啊。”李邕嘿嘿赔笑道:“我们一族人居多。”

方壶就很会说话,方壶的大意是,大家都很踊跃,也都很优秀,不知道要不要哪个,就都给殿下带来了。

余者还有不少山民族中少年在自家族中德高望众的长老带领下过来,好在,秦凤仪规定了,这回主要招收十四岁到十六岁之间的少年。山民们更是求之不得,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来了凤凰城,还能给家里省下粮食哪。若有运道,以后说不得还能搏一场富贵。

这么些人,秦凤仪就没打算全部招收,如一些刺头之类,自然要剔出去了。

所以,秦凤仪一则要慢慢地为儿子遴选亲卫,二则朝廷批复了建港口之事,整个南夷为此大贺,秦凤仪大宴宾客三日,城中无宵禁,令百姓一道欢庆此事。

其实,早已有泉州港,按理,大家应该不这么激动才是。但泉州港那里,闽王一家简直就是个土霸王,而且闽王在商业见识上,绝对比不上秦凤仪。这也是几家银号的老东家都在凤凰城长驻的缘由,便是商贾也希望跟个懂行的藩王多加来往。何况,闽王自视甚高,虽则收银子时毫不手软,却看不上他们这些商贾。但镇南王殿下不同,他非但见识高远,且最重情义,这些年跟着亲王殿下干的,有哪个是吃了亏的?

不要说几家银号,就连凤凰城经销茶、丝、瓷三样的几大商贾闻信都过来送了重礼,给亲王殿下请安,里里外外地打听着港口的事。他们虽不是银号,但都是身家丰富的大商贾,很希望能为亲王殿下出力。

另则,还有专司港口建设的商贾,这会儿已经着人去闽地打听建港口的经验,或是延请一些有经验的匠人了。连漕帮罗老爷都过来打听造船的事,声称他们漕帮可是有造船方面极好的匠人师傅的。只要想一想这件事的工程量,就知道这是多么盛大的一件事了。

想当年,泉州港建十年,投入超八百万。

而依亲王殿下的气派与实力,凤凰城的不论官员还是商贾百姓都知道,这座港口的兴建将标志着南夷将成为与泉州相媲美的州城之一,甚至,依亲王殿下的才干,凤凰城的将来,会比泉州更为耀眼璀璨。

秦凤仪的宴会,连章颜、赵长史这样的稳重人都吃了不少酒,可见诸人心中欢乐。

与秦凤仪这里的欢庆相对的,便是闽王的愤怒,虽则景安帝还是下旨宽慰了闽王,但闽王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原本景安帝偏颇南夷,默认秦凤仪海上走私也就罢了,如今竟大咧咧兴建港口,这岂不是明摆着要从他泉州港嘴里夺食!

闽王只会这样想,却不会想,他一地藩王据泉州港占了朝廷多少便宜。闽王一家十子百孙,起居之奢侈不让帝室,所倚仗者,正是泉州港!且泉州港一应营建,皆是朝廷拨银高达八百万。而这些年泉州港市舶司每年为朝廷所贡税银,不过百万银两。相对于朝廷八百万的投资,不能不说没有收回,但账不是这么算的!南夷这才几年海上贸易,还是偷摸着,每年上缴给朝廷的税银便是泉州市舶司的一半儿有余。如今,南夷要建港口,人家都不用朝廷出银子,相对于闽地,朝廷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便与闽王交好的一二朝臣,都知道这事没有不允的可能。

镇南王可是陛下亲子,相对血缘,较闽王近得多。

陛下可坐视泉州开港,为什么不让自己儿子的藩地建港,何况又不用朝廷出银钱。闽王却是不想轻易咽下这口气,吩咐世子道:“把咱们泉州那些老匠人,都给我扣下!我看他到哪儿寻人去!”

事关闽地利益,世子倒也极尽心,结果待着人去几家老匠人那里时,除了在闽王府任官职的一位,其余几家早悄声地没了去向。世子同父亲回禀时,闽王跌足长叹,气得直拍大腿:“被那小子算计了!”

秦凤仪虽则没与身边人透露,但他说建港,断然不是突然起的心思。秦凤仪既有此心,焉能不提前准备。闽商银号想在他南夷分一杯羹,焉能不表些忠心。

这事不知如何被景安帝知晓了,景安帝特意与景川侯私下笑了一回闽王,道:“朕那闽伯王一向自负聪明无双,这回却是叫凤仪釜底抽薪,走了先手。”一想到这些年在泉州市舶司上生的气,景安帝颇觉痛快。

景川侯道:“先前委实没料到镇南王要建港口,真是一点儿口风都没漏。”“倘是漏了口风,怕闽王要给他下绊子了。”景安帝一副自己得知先机的模样,事实上,秦凤仪连岳父大人都没说,自然更不可能与景安帝说。不过景安帝一向有些小小嫉妒秦凤仪与景川侯的翁婿关系的,所以,他就小小地吹了下牛啦。

景川侯道:“还是让殿下小心些,他虽提前收拢了人手,老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话是。”于是景安帝便给秦凤仪写了封信,打发人送了去,让他在工程上务必谨慎,千万不要出岔子。

秦凤仪接到景安帝的信,心说:这凤凰城我的地盘儿,焉能叫闽王搅了局?秦凤仪敢在闽地偷偷地挖人,他就防着闽王呢。

闽王这人呢,辈分的确是高了些,也很会收泉州港的保护费,可叫秦凤仪说,这人其实不会做人。泉州港吃了这些年的独食,你身为一地藩王,怎么着日子都不能差的,结果一年市舶司才给朝廷百万两银子的商税,难怪景安帝早便为此大为不满了。

当然秦凤仪说这话,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哪里知道十个儿子、上百个孙子孙女的压力哩。

秦凤仪浑然没当回事儿,李镜却劝他:“小心无大过,闽王断然咽不下这口气的。”

秦凤仪道:“能有什么事啊,放心吧,闽王无胆,我早看透他了。”结果这话还热乎着呢,秦凤仪遭受了两次刺杀,当然秦凤仪在京就有“猫九命”的名声,他如今在凤凰城,章颜、赵长史等人更是拿他当命根子,秦凤仪就是爱往街上逛,身边随扈也向来不少。刺杀并未成功,却也叫人惊出一身冷汗,赵长史、章颜分别写了奏章上奏朝廷,景安帝大怒,太平盛世,竟然有人敢行刺亲王。

秦凤仪遇刺,最纠结的就是闽王。

闽王心说:这可不是我干的。可现在,半朝人都怀疑是闽王因南夷建港之事恼羞成怒,对镇南王下了黑手。你说把闽王冤得恨不能剖心以自证清白。

秦凤仪遇刺之事自然不是小事,这几名刺客最终也没能活下来,毕竟凤凰城不同于京城,凤凰城是秦凤仪的地盘儿,这个时候刺杀秦凤仪,简直是与一城人为敌啊!故而不论有司还是城中百姓,都恨煞了这刺客,但待到逮捕时,刺客都倒地而亡了。

章颜他爹是刑部尚书,章颜捏开刺客的嘴看一眼就知道:后槽牙藏了毒,倘有万一之时,咬破毒囊,即刻便死。

秦凤仪向来胆大,道:“以后加强些护卫便是,本王的护卫一向用心。”这个时候,倘无人能浑水摸鱼才算怪呢。倒是城中的清风道长与了缘禅师,听闻亲王殿下遇刺之事,向亲王殿下推荐了自家门中的高手来做秦凤仪的护卫,天下和尚是一家,了缘禅师荐的是几位少林外门弟子以及一位武功极高的和尚,对外说亲王殿下信佛便是。清风道长也不甘示弱啊,他家道宗武当山,亦是高手辈出,也向亲王殿下推荐了好几位不错的道长。

秦凤仪自然来者不拒,当然这些人的来路生平,王府也要查一查的。不过既然两人敢将人荐到他跟前,自然都是些有本事的。更有几人,竟是名门出身,只是拜到门下习武罢了。秦凤仪私下与妻子道:“此方晓得这些和尚道士的实力啊。”竟与名门联系这般紧密。

李镜笑道:“此番荐人,可见是向相公投诚了。”

秦凤仪有些不解道:“可现今,听闻大皇子在朝中风评渐佳,他惯常是个会作态的,听说,清流对大皇子称赞有加。”

李镜道:“大皇子身边未尝没有他们的弟子,不过这些应该是看好你的。”秦凤仪瞠目结舌:“和尚道士也这么没节操?”

李镜一笑,道:“你以为呢。名门大派的内部相争,都是一样的。”秦凤仪这里刚解决了遇刺之事,便获知一个重大消息:江南暴雪!

按理,江南不比江北,冬天虽有雪,但雪一向不大。但今年不一样,江南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鬼天气,竟然遭遇百年不得一遇的暴雪,不知多少地方受了灾啊!听徽商银号的康老东家说,他家银号捐了十万银子买米买粮救济灾民,有许多偏僻地方,救济不到,还是有人冻饿而死。

秦凤仪的脑子向来不走寻常路,他一拍大腿,道:“这可真是太可怜了。”回头就让自己手下的一个近侍名唤张瑶的,这是秦凤仪培养出的童子军里挑出来的,秦凤仪命张瑶带着两湖的一位大粮商,带着粮食,去徽地救济百姓。当然不能白救济,还得让在凤凰城的徽商介绍几个可靠的牙人,去徽地用粮食换了。要吃饱,就要卖身到南夷来。

秦凤仪下手一向狠,而且他派出的不止张瑶一个,听闻江浙也遭了雪灾,他派出好几个心腹,带着粮食去换人。结果徽地巡抚反应最慢,叫秦凤仪弄了万数人去南夷。而江浙因为官员还算得力,主要是江浙吴总督早送了个孙子给秦凤仪,这位吴总督鬼精鬼精的,先闻了风声,立刻加大救济力度,再不能叫镇南王把他治下百姓弄去南夷了。要知道这年头,人口也是官员功绩的重要考核指标。

就这样,徽地吃了大亏,把徽地巡抚气得直接上折子参了秦凤仪一本。

秦凤仪先时死不承认,只说流民到了南夷,总不能撵出去啊,他就收容了。徽地巡抚也不是等闲之辈啊,他这辈子当官也没见过这样无耻的,他们徽地是受灾了,可你有粮食,哪怕你卖给我,我也知你的情。结果你去拿粮食换我百姓。徽地巡抚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他也是有证据的,秦凤仪看事情赖不过便直说了,谁叫你救济不及时,难不成看百姓饿死?

徽地巡抚便道:“你有粮食,我可高价收粮救济百姓!”

秦凤仪干脆道:“我有粮食,徽地又不是我的封地,我就是本地人口不多,才去迁些人过来的。”简直把徽地巡抚气个半死!而且秦凤仪还举例:“江浙就比你聪明,我也派人去了,结果只买回几人。你不说你本事不够,便说我挖你人口。你要是处处都好,百姓谁会为口吃的就卖身啊!”

结果秦凤仪直接把徽地巡抚从巡抚位上给干掉了。这事儿闹得整个年下,京城都不缺谈资了。

真是个神人哪。

以往秦凤仪在京城,碍于身份地位的缘故,勉强算一朵奇葩。如今不同了,自从身世被揭,秦凤仪成了藩王,现在做事,越发神仙放屁——不同凡响了。

只听说过别的地方受灾,有相邻的州府伸出救援之手的。虽则徽地离南夷有些远吧,人家徽地是遭灾了,可也没求着你南夷去救啊。倒是镇南王殿下,很有慈悲心肠,让人带着粮食去了。结果竟然是拿粮食换人去的。

往时要想迁徙些百姓,朝廷还得按人头出银子,给百姓安家费哪。现下不同了,镇南王殿下,一手举着热腾腾的白米饭,一手挥舞着卖身契,谁卖身,就给谁饭吃。至于人头银子,那是一分没有的。就这样,据说折腾了徽地好几万人。虽则镇南王殿下只承认,他就弄了一万人过去,但这个数字是没人信的。

倘只是一万人,徽地巡抚能急得直接翻脸?

当然现下诸多官场老油条都认为,徽地巡抚与镇南王翻脸是很不明智的。毕竟人家镇南王虽然客串了一回拐子,但人家不是强行拐卖人口,那些卖身的百姓,也都是自愿的。关键是,镇南王是个泼才啊,先时抵死不认,眼看抵不过去,他就翻脸了,还说徽地巡抚无能,他虽是买了些人口,但总比叫百姓冻饿而死要强吧。你要是救济得及时,百姓能为口吃的就自卖自身,来我南夷吗?说来,都是你巡抚大人无能!

这场嘴仗下来,徽地巡抚把官儿也给丢了,还强行叫镇南王扣上了顶“无能”的帽子,虽则这顶帽子,即便镇南王不给他扣,许多朝臣心里也觉着徽地巡抚怪无能的。遭灾的又不只你徽地,江浙一样遭了雪灾,怎么人家江浙就没出这事儿呢?听说,镇南王也派了人牙子到江浙去,结果江浙总督巡抚是年都不过了,各地巡视救灾之事,其治下官员更是没一个敢偷懒的,硬是没叫镇南王拐去多少人口。

这人哪,就怕比。

与江浙总督巡抚一比,说徽地巡抚无能,也不能说不对。

只是想到镇南王做的这趁火打劫的奇葩事,百官都无语了。还有礼部卢尚书私下同景安帝道:“镇南王殿下给徽地送粮,原是好意。这事儿闹得,倒叫殿下在朝中风评不一了。”

景安帝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道:“有什么风评不一的,朕看镇南王就不错,以后哪里赈灾力有不逮,朕就叫镇南王去给他们帮帮忙。镇南王那里正缺人哪,早跟朕嚷嚷好几回了。以后若当地官员实在顾不过来,就让镇南王帮他们一帮,也是为他们减轻负担嘛。”

卢尚书心说:你俩真不愧是父子,这馊主意,简直能气死地方官。

倒是大皇子年下帮着宫里施粥舍米救济京城贫窘百姓,很受了些好评。

秦凤仪反正是向来不管人怎么说的,他是个只认实惠的。如今把百姓“买”来了,立刻给上户口,户籍搞定,秦凤仪先给人个甜枣吃,南夷分他们土地耕种,前三年不用交税,三年后按田地品质分上、中、下三等田来交粮税,而且他们自卖自身,只用做十年奴婢,待过了十年,便可恢复良民身份。至于分给他们的田地,六十年内不许买卖,六十年后,便是他们自家的了。而且这些百姓,倘是有手艺的匠人,那真是走了大运,现下南夷正缺匠人,直接可去匠人司报到——哎哟喂,至于匠人司的待遇,那真是……哪怕不是卖身,倘他们早晓得南夷这里对匠人这般优厚,早自己背着铺盖卷过来讨生活了。

虽则是秦凤仪买来的,但秦凤仪真没把他们当奴婢的意思,分了田舍,还能一家分几两银子盖个房子住。另则,耕种的种子、耕牛都是衙门出借的,以后待丰收了再还。

倘愿意挣些现钱,现下南夷城正在建外城,只要不馋不懒肯吃苦的,都能攒下些银钱。所以,这些饥寒交迫的百姓一来,很容易便扎下了根,安顿下来。

至于徽地巡抚,早叫秦凤仪干掉了,秦凤仪才不会与这等无能之人多费神呢。像江西巡抚,就很知趣,虽则也被秦凤仪顺道划拉了些人,硬是屁都没敢放一个,只当没这回事。这不,官儿就安安稳稳地当着呢。

秦凤仪先把弄来的人安置了,就开始准备过年的事。

倒是年前,闽王打发人送了份厚礼过来,还很贴心地把自己王府里懂得建港的工匠给秦凤仪派了来,并亲自写了封信给秦凤仪,主要是解释一下,自己对于南夷建港是一百个支持。而且在建港口一事儿上,他们泉州毕竟是前辈,倘秦凤仪有什么不大了解的,只管令人送信给他,他都会帮忙的。

闽王之所以这样殷勤热络,当然不是良心发现,委实是,秦凤仪遇刺之事,都说是他干的。天地良心,真不是他干的啊!

闽王虽则不是多聪明的人,用秦凤仪的话说,闽王行事趋利避害、很识时务。闽王的这种性子,不大可能会派杀手来杀秦凤仪,毕竟这事就彻底得罪了景安帝。景安帝这些年,一直优容闽王,但也不是没有底线,如果闽王杀到景安帝头上,景安帝再优容也不会容他的。而且暗杀事件一起,九成九的人怀疑是闽王干的。倘真真是闽王干的,这法子就太蠢了。

但闽王不得不就此事同秦凤仪解释一二,这种感觉当然不好受。不过眼下要务便不能让帝室对他有所怀疑,于是在刺杀事件当下,闽王对于南夷建港之事的仇恨值反而降低了许多。用闽王信上的话说,虽则秦凤仪一直不承认,但南夷截他生意已经好几年了。如今不过是私盐摆台面儿上做官盐,老夫完全没有理由仇恨你啊。总之,闽王的信上把自己洗得跟朵小白莲似的。秦凤仪看过闽王的信之后,让媳妇儿给闽王回了份年礼,然后秦凤仪想了想,亲自给闽王写了封信。秦凤仪这信写得很实在,当然里面也有些花头,大意是,我知道不是闽王你干的啊,都知道我们南夷建港影响最大的就是泉州港了,我这时候遇刺,十个人里得有九个人怀疑是你。咱俩就是关系再不好,你也不至于干这傻事儿啊,这个我早与陛下说了。不过你想想自己有没有什么仇家,这明显是要栽赃你啊。

秦凤仪的信很短,但不得不说正中闽王心坎儿。

不过闽王又给秦凤仪写了封信,大致意思是,你也想想自己有没有什么仇家,是不是你的仇家特意借这个空派人杀你,然后顺便栽赃于我啊。

秦凤仪给闽王回的第二封信只有一句话:仇家太多,算不过来。闽王见此信绝倒。

不过两地间的关系还是缓和了一些。

南夷港开建的确会分流他泉州港的生意,但闽王这些年靠着泉州港也发了,再者,秦凤仪又不是第一次抢他生意。说来,闽王并非强势性情,而且现下南夷港尚未建起来。何况,闽王就是为了洗脱刺杀秦凤仪的嫌疑,也要与南夷套近乎啊。

秦凤仪想在南夷建港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了,有关海港的人才储备都悄悄地准备了好几年。如今正式开始,秦凤仪更是时时关心进度,并亲自去海边勘测地势之类。秦凤仪非但自己去,有时还带着媳妇儿一并去。

另外,有关大海船的建造,也要开始了。

造船这事儿,秦凤仪当真是比当年建自己的王府都要上心。就这么着,秦凤仪也没忘休闲时玩一玩儿马球。

任何年代,风尚都是由贵族引导的。

秦凤仪是南夷的王,他爱玩儿马球。过年的时候,秦凤仪不听戏了,也不看歌舞了,组织着手下官员成立了马球队,大家改打马球了。不要说正当壮年的官宦富商子弟,便比秦凤仪大上十来岁的章颜稍加练习,竟然也打得不错。秦凤仪都连连称奇:“我大舅兄是武门出身,花拳绣腿总会两下子不足为奇。老章你家可是正经的文官,你马术打得竟这样好。”

章颜笑道:“臣年少时随家父宦游,曾在蜀中青城山习武。不过武功不大成,后来就走的文举。”

秦凤仪心说:这武功不大成,才走的文举,结果年纪轻轻便是状元出身。秦凤仪更加庆幸自己当年把章颜弄到了南夷来。相对的,赵长史在这上头就不成了。方悦也完全就是个书生,骑术很是一般。李钊则不错,虽然武功是没法与他妹妹李镜相比,但骑术相当好,马球也很容易上手。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于是,在秦凤仪的带领下,打马球成了南夷城的新风尚。

非但如此,秦凤仪还命在以往举行佳荔节的地方,修建了一处极大的马球场。

而且对马球痴迷的非但是大人,孩子也很喜欢看马球。自从家里有了打马球的游戏,大阳在音乐、舞蹈外又添了新爱好——看他爹打马球。除此之外,大阳对自己的小马驹花花更加上心了,天天过去看它,给它添草料,与它培养感情。大阳还想着,以后待花花长大了,他就骑着花花去参加他爹的马球比赛。

年节刚过,踏雪还传来了好消息。踏雪与小玉成亲后数年不孕,直待去岁才生了花花。如今踏雪改了风水,今年又有了身孕,寿哥儿先得了消息,跑去跟他姑丈说:“姑丈,踏雪生了小马驹,能不能给我一匹?”虽然姑丈送过他两匹大理马,但大理马没有姑丈的马神骏啦。

秦凤仪哈哈一笑,道:“这有何不能的,待踏雪这胎生了,便给寿哥儿。”阿泰晚了一步,只得排在冯将军和寿哥儿后头,等踏雪的第四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