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傲骨何在(2 / 2)

龙阙 石头与水 11961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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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凤仪板着脸瞪儿子:“我看你是皮子痒!”李镜笑问:“怎么了?”

大阳甭看人小,很是遗传了他爹察言观色的本事,小孩子实在,说话直,便道:“爹看我跟祖父好,吃醋啦。”

秦凤仪扬起巴掌,大阳朝他爹做个鬼脸,也不躲,又蹭到他爹怀里说些甜言蜜语去了。秦凤仪怀里挤进个肥儿子,孩子香香软软的小身子一入怀,郁闷便散了一半,待大阳在他爹脸上啾啾两口,秦凤仪便笑眯眯地不生儿子的气了。他不是个能跟孩子说长辈仇怨之事的人,大阳还这样小,跟他说了也不明白,反而影响孩子心性。大阳又是个实在孩子,别人对他好,他就对别人好。秦凤仪捏捏大阳的肥屁股,逗着他玩儿起来。

景川侯回府也有些晚了,先到自己院里换了衣裳,景川侯夫人问:“如何这会儿才回来?”

“陛下赐饭。”景川侯洗漱后,接过茶吃了两口。

景川侯夫人道:“今天大姑爷带着孩子们过来了,快到中午时,陛下着马公公来宣,便进宫去了,你见着没?”

“我们中午、晚上都是一道吃的。”景川侯与妻子略说两句,便放了茶盏,起身道,“去老太太那里吧,老太太也记挂着呢。”

景川侯夫人便与丈夫一道过去了,李老夫人晓得今日儿子是在陛下那里用饭,且还有秦凤仪父子女三人,便知这是陛下召了儿子过去暖个场之类。李老夫人道:“凤殿下的性子,我看仍如旧时。”孙女婿对自家是很亲近啦,李老夫人也很喜欢秦凤仪,觉着这孙女婿简直是无一不好。但正因喜欢这个孙女婿,她才盼着秦凤仪能更好。

景川侯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脾性,岂是轻易能改的?”因屋里没有外人,景川侯多说了一句,“陛下很喜欢大阳。”

李老夫人顿觉心下大定,是啊,秦凤仪不能与陛下和解,不还有大阳吗,李老夫人一笑道:“我看那孩子也讨人喜欢。”

景川侯夫人道:“再没见过这样巧嘴的孩子,那性子,我看就像大姑爷。”这话说得景川侯都乐了。

景安帝留着镇南王父子大半天说话的事自然也瞒不过宫里其他人,待晚上景安帝去慈恩宫定省时,裴太后说:“镇南王妃进宫,哀家没见着孩子还问呢,听说是去了景川侯府,不想又给你宣进宫来。如何不到哀家这里用饭?哀家也想看看重孙。”

景安帝道:“说了些南夷的事务,大阳在旁,倒不吵闹。”

裴太后见谈的是朝政,想了想道:“南夷那里,有镇南王在,哀家是不担心的,他现在势头正好。只是那山蛮与南夷土人,原都是百越之地的夷族,祖上难保有些瓜葛。信州打下来,自然好,但治理信州时,叫镇南王留意些,小心山蛮与那些新下山的土人勾结。如今土兵兵甲装备这般齐全,哀家只担心土人心大,未免生事。”

景安帝道:“朕与他说过了,想来他心里也是有数的。”秦凤仪多精啊,信州打下来,留守信州的是冯将军与严家姑娘,还有一位仰慕严家姑娘的土人少族长。土人不用不行,不用便不能完全掌控,更不能因怕出事而不用。秦凤仪能在这时把信州交给下属,带着一家子来京,怕也存了要试一试下属之心。

裴太后不如自己儿子消息灵通,但秦凤仪能在南夷有所作为,还这般光芒万丈地回京,自然不是个笨人。只是一想到秦凤仪待自己的态度,裴太后难免有些堵心。裴太后转而笑道:“大阳那孩子,昨儿见了一回,真是个招人疼的。”

景安帝笑道:“是,大阳这孩子,不论性情还是相貌,都肖似凤仪。”裴太后揶揄道:“大阳可比他爹性子好一千倍。”

景安帝哈哈一笑,心说:看大阳就知道要不是秦凤仪平日里教养得好,如何会与自己这做祖父的这般亲近呢。其实这个真是景安帝自作多情了,秦凤仪与李镜都不是会跟小孩子说长辈的不是的人,但也没有如何赞美过景安帝,大阳如此,他天生是个自来熟啊!

尽管有些误会,但不得不说,对于景安帝,这委实是个美丽的误会。

大阳玩儿了一日,这会儿早累了,下车时就在他爹怀里睡熟了。秦凤仪抱了儿子回屋,侍女铺开床铺,秦凤仪把儿子脱个小光猪塞被窝里,摸摸大阳的小胖脸,没忍住说了一句:“咱大阳,就是个马屁精啊!”李镜细问因何,秦凤仪才道:“可会拍陛下马屁了,你说,以前也没见过他拍别人马屁啊。还有,你没见,他见着岳父,哎哟喂,我的天哪,颠儿颠儿地跑过去就自我介绍,还让茶让点心地张罗。”

李镜素知儿子脾性的,笑道:“小孩子都是鬼精鬼精的,别看都没念书,可他们最会看人脸色了。他是觉着跟陛下和我父亲不熟,就待人格外热络,要是熟了,就不这样了。”

秦凤仪直叹气:“也不知他这马屁精样儿像谁,我也不这样啊,你也不是这样脾气。”

李镜对镜去了头上的七尾凤钗,笑悠悠道:“我不是这脾气是真的,你嘛,你想想他这是像谁吧。”

“我也不这样好不好。”秦凤仪强调,“我多正直啊!”

李镜从来不睁眼说瞎话的,在侍女的服侍下拆了钗环,换下大礼服,道:“今天怎么在陛下那里待了这么久?”

“说了些南夷的事,还有与交趾互市之事,总要跟陛下说一声的。”“互市的事,陛下怎么说的?”“应是应了,税监司也由咱们来设,不过每年三成商税要押解至京。”

李镜点点头:“你明儿个先与赵长史去户部打听一下北安关榷场的章程才好。”“我晓得。”秦凤仪也是这样想的,这次来京城,自然事务不少,但正经公务得放在头一位。

两人正说着话,便有严大将军上门,秦凤仪连忙自榻上起身,道:“定是为严大姐之事来的,我过去见一见大将军。”

李镜起身送他出了房门。

严大将军早就想过来问闺女的事了,偏生秦凤仪这次回来,公务自不消说,每天不是走亲便是访友,要不就是进宫,严大将军每日也有衙门差事,故而只有晚上过来了。

真是一家不知一家的难啊,严大将军简直愁死了,他闺女简直被镇南王这对夫妇坑死了有没有!

严大将军亲至,他是禁卫大将军,身上亦有爵位,便是愉亲王也不好慢怠。秦凤仪过去时,愉亲王也正要过去,见秦凤仪去,愉亲王便道:“你去见见老严吧,我便不去了。”他刚要转身折返便被秦凤仪一把抓住:“您可得跟我一道,也好替我说说话啥的。”

愉亲王也不傻啊,一甩袖子,硬是没甩开,道:“好事儿你就想不着我。你,你自己去,你把人家闺女坑南夷去了,我可没脸去说。”

“哎哟,我的愉爷爷哟,我不找您找谁啊,您老可得替我压压阵。”不由得分说,秦凤仪便连拉带架地把愉亲王一道弄花厅去了。到花厅门口,秦凤仪方放开愉亲王,给老头儿整整衣冠,愉亲王瞪他一眼,秦凤仪嘿嘿赔笑两声,二人方一道进去。严大将军一瞧愉亲王也来了,只是不动声色地行礼,秦凤仪连忙上前扶住严大将军,笑道:“大将军何须多礼,严大姐就如同我的亲姐姐,你就是我的叔伯辈,切勿如此见外才好。”

严大将军叹道:“此次擅扰老王爷与殿下休息,就是为我那不省心的闺女而来。”

秦凤仪立刻夸赞起严大姐来,道:“严大姐特别好,帮了我不少忙。说来,真不愧是大将军你的闺女啊,严大姐训练土兵,无人不服啊。我们打信州城,严大姐更是身先士卒、上阵厮杀,那家伙,杀敌如砍瓜切菜,厉害极了!这回我们打信州,严大姐的军功在前五之列!”

秦凤仪正忙着夸严大姐呢,严大姐他爹已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严大将军听到闺女什么“身先士卒”“杀敌如砍瓜切菜”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愉亲王伸手拦住秦凤仪嘴里那些赞美严姑娘的话,安慰道:“大将军放心,令嫒并无大事,平安着呢。”

严大将军也曾是驰骋沙场见惯生死之人,家里儿子亦多是从武,独独听到闺女上阵,就很是担惊受怕。严大将军一时忘了来意,正色问秦凤仪:“殿下,我家闺女没受伤吧?”

“谁伤得了严大姐啊,军中比她武功高的没几个,她可厉害了。我说不让她亲自上阵,她还跟我拍桌子哪。”秦凤仪一五一十地说着,还不忘赞严大将军一句,“真真是虎父无犬女。”

严大将军给秦凤仪夸得死的心都有了。

秦凤仪对严大姐的一番夸赞,险把严大将军给赞哭。

严大将军绝非常人,哪怕觉着闺女算是掉坑里出不来了,还是镇定地细问了闺女在南夷的情况,听说闺女住在秦凤仪的王府客院,严大将军才堪堪放下心来。至于闺女练兵、打仗之事,严大将军谨慎地挑着不是机密的问了问:“当初,王妃一封信召了她过去。哎,我知道怪不得殿下与王妃,只是她到底是女孩子,难道一辈子就在军中了?”别以为武将就没有谋略了,相反,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开始都是战术书籍。严大将军直接把闺女的终身大事拿来与秦凤仪商议了。

秦凤仪还没听明白,奇怪道:“严大姐很喜欢带兵啊。”

严大将军不知道秦凤仪是真傻还是装傻,便再点一句:“人有五伦,女孩子,终要成亲嫁人的。”

秦凤仪此时方恍然大悟,道:“这您就放心吧,严大姐不是说,她必要寻世间第一等的英雄人物?她现在在我那儿,不是我说啊大将军,就是现下叫严大姐回来,反是误了她呢。她若是能相中京城这些个土鳖,早就相中啦,哪里等得到现下呢!我是把严大姐当我亲姐的,严大姐的性情,只有她挑人,没有人挑她的啊,她要是哪天相中了谁,只要她开口,亲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如何?”秦凤仪心说:我觉着严大姐跟土人阿金挺配的。

严大将军能说什么呢?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误投女胎,还不肯将就。如今这般情势,严大将军也知道不能把闺女抓回家绣花嫁人的,他不能拿闺女的短处去比别人的长处,哪怕现下世间对女子的要求是贞静淑德,眼下为了闺女,他也得把闺女的长处拿出来。他闺女的长处是什么?练兵、打仗!严大将军每每想起,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秦凤仪看严大将军一脸严肃,又赞了严大姐几句:“严大姐当真很厉害的,不是我说啊,大将军,你家儿子都不一定比得了严大姐。这回严大姐定能升三品的。”

哪个做父亲的会盼着闺女做武将啊!严大将军憋屈地道:“为人父母者,只盼她平平安安罢了。”

“放心吧,有我呢。严大姐到南夷为我效力,我焉能不顾好她?”秦凤仪大包大揽道,“现在,我们南夷的女子,都以严大姐为榜样,我还想着,要不要招募一支女兵哪。”

严大将军肃容道:“女子十六就要议亲嫁人,殿下招募女兵,岂不耽搁人伦大事?再者,于地方人口增衍上亦有不利。”

“是啊。”秦凤仪道,“哎,我也想她早些嫁人哪,凭严大姐的本事,生出来的肯定都是小将军。”

严大将军听到这话,差点吐了血。原来坑了她闺女一个不算,还把外孙、外孙女算进去了。严大将军正想着该想法子把闺女弄回来的时候,秦凤仪却是心下一动,又说话了:“哎,我看到大将军一片爱女之心,我就又想到我爹娘了。我爹娘待我的心跟大将军待严大姐的心都是一样的啊!”

秦凤仪一咏三叹地感慨着,严大将军却是不好接话了,因为明摆着,秦凤仪嘴里这“我爹娘”说的不是陛下啊。秦凤仪也没打算让严大将军接什么话,又感慨了一回:“我虽能看顾好严大姐,可做父母的,又怎能放心呢,是不是?”秦凤仪顾不得吃口茶,看向严大将军,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何况,家里女孩子在外,总得有兄弟在旁,大将军才能真正放心啊。这样吧,大将军家里要是有什么不放心严大姐非要过去南夷的子侄,也只管与我一道去。一则严大姐有兄弟在身边,到底有个照应;二则,不瞒大将军,我们南夷,什么都不缺,就缺人才啊。”

这下子,连愉亲王都目瞪口呆了,想着秦凤仪真是历练出来了,原来还打着跟严家要人的主意呢。而且秦凤仪还很有理由,不能让女孩子一人在外啊,得有父兄相伴啊,哪怕父亲抽不出身,兄弟得派一个吧……

于是,严大将军不但没能将闺女要回来,眼瞅着还要搭进一二子侄去。幸而严大将军挺得住,没一口应下。秦凤仪狐狸一般,自然也知严大将军不可能一口应下此事,他要设酒请严大将军吃饭,被严大将军婉拒了:“若不是实在担心我那闺女,本不该此时上门。殿下回朝献俘,事务颇多,待殿下有暇,臣再来请安。”

秦凤仪笑眯眯地道:“好,听大将军的。”他又亲自送严大将军出门,严大将军绝非傲倨之人,相留之下,秦凤仪到仪门便止了步,之后由王府管事将严大将军送出。

秦凤仪回头送愉亲王回房休息,愉亲王道:“你那里人手不足,可以与陛下开口。这是公事,并无妨碍。”

秦凤仪道:“要的也不是大将,我那里带兵的大将是不缺的。只是如今刚平信州,待平桂州时,桂、信二州驻守的将领倒不愁,但州之外,尚有各县,山蛮不懂经营之道,别说县了,就是信州都弄得荒凉极了。想重建各县,必然要屯兵。我这里用的都是低品将领,年纪轻的,正可历练。我先时也没想到,是见着严大将军才想起来,他家武门出身,族中子弟若有愿意历练的,不妨来我南夷啊。”

愉亲王想起一事,道:“先时有宗学的几个淘气小子,听说都到你那里去了,他们现下如何?”

“还成。要紧事不敢轻付他们,小差事也能跑个腿儿什么的。”

愉亲王身为宗正,对宗室感触颇深,道:“宗室总是闲置,就废了。倘还可用,不妨多用一用他们,他们年纪轻,正当干活的时候。”

秦凤仪笑:“我也这样想。”

愉亲王微微一笑,问秦凤仪:“要不要去宗学看看?你难得回来,你走后,不少师生都念着你。”

秦凤仪笑:“我在时,骂我的居多,怎么我这一走,倒成好人了?”“这话说的。你在时,明白人也不会骂你。你一走,没个人镇着,我又要忙宗人府的事,宗学实不比当年哪。”愉亲王道,“翰林院的学士们与宗室向来不亲近,宗室的那些小子,没个狠人镇着,就开始淘气了。”

秦凤仪知道愉亲王这是想让他去宗学刷好感,秦凤仪又不傻,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何况,宗室建立,他出过大力气的,对宗学更不是没有感情。秦凤仪便道:“待过几日吧,我去瞧瞧。”

一路送了愉亲王回房,又与愉王妃说了几句,秦凤仪方回自己院儿里休息去了。

秦凤仪自然一夜好眠,而且他与妻子说了几句向严家要人的事后,还得了妻子两句赞,李镜都夸秦凤仪机灵。秦凤仪嘚瑟道:“那是!倘不机灵,也不能入娘子的眼啊。”

李镜一笑,二人便安歇了。

倒是严大将军,回府被老妻好一通埋怨。

严夫人简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从埋怨丈夫不该教闺女习武开始,一直到丈夫、儿子无能,不能帮闺女抢个好女婿回来,再想到自己娇滴滴的闺女竟然去战场砍人,严夫人更是想直接一拳捶死这老贼算了!

严大将军道:“你就别哭了,大丫头已然如此。她虽未成亲,现在也是有官有职的将领了。”

严夫人拭一把辛酸泪,道:“难道一辈子就不成亲了?”“也得有合适的人啊,你说说,现下哪里有合适的人?”严夫人道:“总得叫她回来,才好相看。”

“行了,把你这心收了吧。”严大将军摆摆手,“咱们大丫头虽则不会针黹女红,却是在战场上有战功之人,岂是寻常闺秀能比的?她要嫁作人妇,只安守内宅,我都觉着可惜。”

严夫人想了想:“总得有个章程吧?”“镇南王说,以后只要有大丫头看中的人,他必然会为大丫头做主的。”严大将军与老妻说了。

自从闺女去了南夷,严夫人不是没想过闺女的终身大事,叹道:“我也不晓得要如何说了,想要个温柔贤淑、贞静自持的媳妇儿的人家,怕也不合适咱们大丫头。可如今她在南夷,我瞧着,镇南王倒是个有本事的人,只是南夷能有什么出众人物呢?倒是有许多土人,你不是说,现在咱们大丫头练的就是土兵吗,她要是看中个土人,当如何是好?”

这方面,严大将军倒并不担心,他给自己倒了盏茶,慢慢地呷了一口,道:“她一向眼光高,又不能将就,才拖到了现下。好男儿不论出身,平家往上数五代,也不过就是个种田的。只要是她相中的,起码人品、本领上不会差的。”

严夫人担忧道:“我只担心她一人在外,虽则有镇南王夫妇交好,到底只是朋友。再者,凤殿下与王妃平日里也有自己的事务。咱们闺女一直在京城,哪里晓得外头人的心机呢。我担心她会被人骗。”

严大将军心下一叹,三年前镇南王尚无此厉害,眼下手段,较之先时已不可同日而语,便道:“我想着,派两个子弟过去南夷,你觉着如何?”

严夫人道:“这事儿岂是咱们能做主的,南夷军政不都在镇南王手里吗?就算咱们愿意,镇南王不应也不成啊。”

“是镇南王与我说的。”

严夫人想了想道:“这回献俘的事,我也听说了。咱家本就是武将出身,家里子弟多了,都在京城挤着,最终能出头的也没几人。南夷那里,听人说是极苦的,可咱们大丫头能去,子弟们也没有不能去的。”

“可话说回来,南夷是个打仗的地界儿,先前就每年都有战事。听说山蛮这也没打尽呢。要是着子弟过去,就派几个能干的,不然倘去了有个闪失,如何是好?”严夫人道。

“这我晓得,你放心,我心下有数。”严大将军道,“我必然要先经御前的。”

严氏夫妻又商量了一回闺女的事,眼下闺女已是退不能退了,普通的婚姻市场标准已不适用于自家闺女。严氏夫妇无奈,也只有让闺女自己去闯出一条路来了。

更让严家夫妇无语的是,待军功赏下来,大闺女直接升了正三品,比现居从三品的长子还要高半级,待亲朋来贺,严家夫妇都不知该是个什么表情应对了。

好在,此乃后话,暂可不提。

眼下,镇南王夫妻刚刚来京,紧接着,回朝陛见的闽王夫妇也到了京城。想到闽王与镇南王足足打了三年还没打完的官司,半个朝堂的人都明白,这下子,热闹来了。

闽王到的时候,秦凤仪刚好带着妻儿过来方家说话。李镜那里,自有方大太太招待,秦凤仪则抱着闺女带着儿子去见方阁老。当年,秦凤仪离京时,方阁老也没去送一送,如今,秦凤仪回朝,方大老爷和方四老爷轮番在自己老爹耳根子旁嘀咕,把方阁老烦得够呛,两人其实就是说些秦凤仪回朝陛见之事。也不是两人主动要说的,实在是秦凤仪献俘还朝本就是朝中大事,另则,自家老爷子也超喜欢听啊,尽管老爷子听过后都是表现出一副“说不说皆可”的无所谓样儿,但每每听过镇南王还朝之事后,老爷子那精神头儿可不是一般好啊!

方大老爷与方四老爷引着秦凤仪过去父亲的书房,悄悄与秦凤仪道:“好几天就打听你回朝的事呢,只是嘴上不直说罢了。”

秦凤仪对方大老爷这位师兄是很尊敬的,于是,难得说了句正常话,道:“我也记挂老头儿呢。”

虽则彼此都有许多话要说,毕竟未到书房,于是,路上三人只作寻常闲话罢了。

待至书房,方阁老正在案几后看书,见着秦凤仪就要起身行礼,秦凤仪忙把他按着坐回了太师椅中,道:“我现在已是不生你的气啦!”

听听,这叫什么话!好似方阁老有什么对不住秦凤仪的地方呢!好吧,也不能说没有。

方阁老当年因政治立场,带头上了请封平氏为后的奏章。不过那也是皇家宣告柳王妃死后之事了。当然,之前他有没有推动过平氏立后之事,怕只有方阁老自己知晓了。说来真是因果循环,后来方阁老收秦凤仪为入室弟子,如果没有方阁老的悉心教导,任秦凤仪再绝顶的天资,只读四年书,也中不了探花。

所以,恩恩怨怨的,不能不说秦凤仪心胸宽阔,而他看的是,生母当年被迫离宫,并不是因方家。

秦凤仪笑眯眯地把大阳介绍给方阁老:“这就是跟你说过的师祖啦。”

大阳很热情地抱着小拳头一揖,奶声奶气道:“见过师祖。”他又问,“师祖,你就是大妞儿姐的曾祖吗?”

方阁老这样的年岁,能混到阁老致仕,然后还教出一个状元孙子一个探花弟子的人,才干、谋略、心境,样样不缺了。他更不是个心软之人,但看到大阳这肖似秦凤仪的相貌,听着大阳的稚声童语,方阁老心下有些个不是滋味儿,抱了大阳在膝上道:“哎哟,这是什么辈分啊。”

大阳的脑袋,现在还不能理解辈分这样复杂的东西。秦凤仪道:“随便叫呗,孩子们都在一处玩儿,难道让大妞儿叫大阳叔啊,大妞儿还大俩月呢。”

方阁老取下腰间的一块玉给了大阳,摸摸他的头,又看过大美,笑道:“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大美这名儿起得好。”

大阳立刻眉开眼笑,深觉这位师祖有眼光。在别个长辈那里,他都要自我介绍一下妹妹的名字是他起的,长辈们才肯赞他。师祖不一样,都不必他介绍,就说他给妹妹起名儿起得好。大阳从来不是那种为善不与人知的低调人,挺着小胸脯道:“师祖,妹妹的名儿是我起的!”

方阁老颇为诧异,又有些惊喜,问秦凤仪:“大阳已经开蒙了?”这孩子可真有灵性啊!

秦凤仪摆摆手:“哪儿啊,一个字儿不识呢。大阳还小呢,念什么书啊。他是随便给妹妹起的。”

“妹妹刚生下来很丑的,改了名儿才好看的。”大阳深信他妹妹的美貌来自于他给妹妹起的名字好。

方阁老不愧做过内阁首辅之人,依旧拈须道:“这名字大气。”大阳更是乐不迭了。

方阁老给了大美一个小匣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阳代妹妹接了。

说了一会儿孩子,秦凤仪让嬷嬷把大美抱到内宅去给媳妇儿带着,一屋子人说起秦凤仪回朝献俘之事。方阁老问:“礼部定了日子没?”

“吉日得五天以后了。”

方阁老道:“闽王也是今年回朝陛见,待闽王来了,也能赶上这一盛事。”

秦凤仪想到闽王就忍不住撇嘴,方阁老道:“你与闽王的封地正好挨着,他乃宗室长辈,也不用太过得罪于他。”

“我哪里是要得罪他,只是他也太霸道了,恨不能饭全归他一人吃。我与您实说吧,我与他,不好调和。您也知道,信州与交趾接壤,我打下信州,是想与交趾开互市的。”秦凤仪顿了顿又道,“您想想,泉州港那里,来往的商船,多是交趾、大食、暹罗等地的。先前他就诬我那里有海运走私,依我说,无非他在泉州港刮地皮刮得太狠,市舶司那里的商税,一年不比一年。先时我未就藩,他没个好由头,这会儿我在南夷了,立刻把屎盆子扣在了我头上,叫我顶缸!”

方阁老心说: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啊。方阁老这样的老狐狸,什么没见过,他纵是秦凤仪的师父,也信闽王的话,秦凤仪必是在南夷截了闽王的和。如今秦凤仪又要开互市,可见是要继续断闽王财路了,方阁老便也不再提不要太过得罪闽王的话了,只好道:“你心下有数便好。就是与交趾互市,一个交趾,于泉州港的生意能有多大影响呢。”

“若都是您老这样的明白人,世上也就没有烦恼了。”

方阁老主要是在信州治理上给秦凤仪提个醒,当然,也要小心闽王,尤其现下南夷越发红火,甭看南夷穷乡僻壤时没人理,人红是非多,何况秦凤仪这身份,本身是非就多。

见说完正事,方大老爷因为记挂自己孩儿,就没忍住问了一句:“他们兄弟在南夷可还得用?”

秦凤仪道:“好着哪,阿悦帮我大忙了,就是阿思,现在也是老范的左膀右臂。”又跟方大老爷解释了回范正的身份,秦凤仪道,“阿思刚去时,不大接地气,他以前是念书的人,哪里晓得庶务。如今历练了这一年多,变化很大。原本想他们一并跟我回来的,可阿悦那里事务太多,再者,还有件喜事要与师兄说呢,囡囡有喜了。”

方大老爷和方四老爷都是满脸喜色,连方阁老都颇觉欣慰。秦凤仪笑:“所以,阿悦就没与我一道回来。阿思那里,手里也是一摊子事,说没空。我想着,什么时候有来京城的差事,就打发阿思一道回来瞧瞧便是了。”

方四老爷忙道:“还是公事要紧,他能卖力当差,就算没辜负你。”

秦凤仪道:“若还有想历练的,只管叫他们与我一同去南夷。只要不怕吃苦受累,我们南夷正是用人之际。”

方阁老道:“人贵在精,不在多,就让他们哥儿俩先干着吧。你现在是一地藩王,行事莫要护短,必要一碗水端平才好。”

“不护短不护短,阿悦刚到南夷没几天就替我出了趟远差,阿思先时是真呆啊,一言一行都按圣人那一套来。哎哟,你说把我愁的,后来我想了想,我把他搁刑房了。什么地方没有犯事儿的人呢,何况南夷现下外来人多,犯事儿的人更多。阿思在刑房,先是跟着老范整理案宗、审案记录什么的。别说,刑房那里素来打点的人极多,也就阿思这样的风骨把持得住。”秦凤仪还打趣道,“他可真不像师父您的孙子。”

方阁老笑道:“阿思以往在家念书,不大通世事。让他见一见这世间的恶,以后,自己不作恶,却有识恶之能,就更知道正路要如何走了。”

“对了。”方阁老道,“凤凰城现在还是县城制吗?”“这无所谓,什么县城府城的。”“估计这次就要升为府城了。”方阁老道,“信州那里的知州之位,朝廷怕也要提一提的,你有个心理准备。”秦凤仪点点头。

中午,秦凤仪一家留在方家用的饭,待用饭的时候,才晓得今天闽王进城。秦凤仪举杯笑道:“都是叫师父念叨的。”

方阁老道:“我念不念叨,闽王也是这几天来。”说着干了杯中酒。

及至午后,秦凤仪单独同方阁老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方带着妻子儿女告辞而去。方大老爷和方四老爷亲自把他们一家送出门去,秦凤仪还与方大太太道:“师嫂就等着今年抱孙子吧。”

方大太太笑:“定要应你这话才好。”这年头,人多是重男,如方家这样的大户,倒还好些。不过方悦本就成亲晚,如今尚未有子,方家自然盼他生下嫡子的。

待上了车,李镜问丈夫:“师父的气色如何?”

秦凤仪道:“好得很,别看上了年纪,精神头儿足着哪。”李镜笑,“那就好。”

大阳给他娘看师祖给他的玉佩,李镜道:“这是长辈给的,可得好生收着。”大阳点头:“我知道。”

及至愉王府,一家子先去了愉王妃那里,愉王妃笑道:“回来得巧,我正说呢,再不回来,就要打发人去寻你们了。”愉王妃说着对大阳一伸双臂,大阳便跑过去同这位曾叔祖母腻在一处了。

李镜问:“叔祖母,可是有事?”

见大阳要水,愉王妃一面喂大阳喝水,一面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天不是闽王一家到了吗?刚刚内侍过来,说晚上有宫宴,叫咱们都过去。”

李镜笑:“我们与闽王,倒是前后脚。”愉王妃笑:“是啊。”

大阳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就把杯子还给了愉王妃,还问:“曾祖母,什么是宫宴?”

愉王妃笑:“就是去宫里吃饭。”

大阳无师自通地造句:“我昨天、前天、大前天,都去宫宴了。”他爹听得直翻白眼,说他:“真个没见识,就吃顿饭,也值当拿出来说。”

大阳道:“我觉着祖父那里的饭很好吃。”秦凤仪评价:“贪吃。”

大阳拍拍小肚皮:“吃得多才能长得快啊。”秦凤仪简直是服了他儿子的厚脸皮!

傍晚待穿戴好,一行人一道进宫去。愉王妃同李镜带着孩子们去了慈恩宫,秦凤仪与愉王到了太宁宫。然后,诸人以为的闽王与镇南王互掐之事,就在闽王极为和善而友好地拍了拍秦凤仪的肩之后,开始了。

闽王第一句就是:“早我就觉着,凤仪你这通身的气派,浑不似小家子出身,果然是我们皇家大好男儿啊!”

只这一句,直接把秦凤仪恶心透了。

要是在三年前,估计秦凤仪听过这话便要直接转身走人的。人总是在成长的,秦凤仪心下掠过一丝不悦,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道:“孔圣人说,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要我说,孔圣人都不如您老这以气派取人,您老是不是就因我这通身的气派,才左一本奏章右一本奏章地往朝上参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