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与大阳介绍着几位皇子,这论起来都是大阳的叔辈,大阳一向嘴甜,叔叔叫得响亮,还感慨:“爹,咱家亲戚可真多啊!”逗得人又是一乐。
待进了城,因有献俘之喜,京城百姓亦是爱热闹的,永宁大街两旁俱是看热闹的百姓。大阳在南夷可是经常跟随他爹出席这种巡游场合的,见人人都在看他们,大阳自斗篷里伸出小胳膊小手,跟街两边儿的百姓打招呼。如今秦凤仪回京献俘,不说看热闹的,便是那些仰慕秦凤仪的女娘听闻神仙公子回京,便不晓得有多少提早在茶馆饭庄订了位子,提前等候。如今见到神仙公子依旧是跨骑骏马、头戴金冠,神采飞扬,引人遐思,不少女娘投下绢花、绣帕、玉坠、香包,三皇子说:“这都好几年了,还有这许多女娘记着你哪。”
秦凤仪笑:“可见尚未年老色衰。”
六皇子打量了回山蛮王,骑马过来,听见秦凤仪这话,险些噎着。六皇子瞧着一只手挥不过来两只手都在忙的大阳道:“大阳真是越长越像皇兄了。”
秦凤仪险些给六皇子这声“皇兄”给呛了,六皇子偷乐一回,便打听起平山蛮的事来。秦凤仪这次回京城心情并不好,只是他好歹做了三年藩王的,并不露声色,而是故意捏着架子逗六皇子:“你还小呢,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不是小孩儿能听的。”
六皇子最不喜别人说他小,连声不依:“谁说我小了,我都十好几了。”大阳闻言回头,奶声奶气地道:“是啊,我也不小了,我都三岁了!”六皇子无语。
大家一路叙些闲话,便在百姓的热闹声中进了皇城。
秦凤仪要去太宁宫觐见,大阳便跟着母亲带着妹妹去了后宫。秦凤仪一走三年,当初景安帝直接快刀斩乱麻地将秦凤仪打发到了南夷,人人都以为秦凤仪哪怕命好,也就一辈子终老南夷了。结果这几年朝中何时少了南夷的消息,似乎秦凤仪去了南夷,也将全朝人的目光带到了南夷。且不说一去便修建道路、码头和重建城池之事,如今竟还有了战功,这不,还抓了个山蛮王来京献俘。
不都说南夷是官员官场生涯的终结吗?也不晓得怎么秦凤仪硬是在南夷发达了!
景安帝平常办公的场所都是暖阁,此时秦凤仪回朝献俘,却是要在正殿召见秦凤仪,以示郑重。而此刻,在这太宁宫的正殿之中,又不知有多少人翘首以待,有多少人心思莫测。秦凤仪踏进太宁宫,整个太宁宫似乎在这一瞬都被点亮,明明几位皇子亦是皇子之尊,纵二皇子一向老实低调、六皇子年纪尚小,暂可不论,但三皇子这样平日间极有皇子气派之人,在秦凤仪跟前似乎也被遮去了往日气势,一时暗淡了几分。众臣只见秦凤仪一身玄色皇子服饰进入殿内,他并没有走得太快,不过与二皇子、三皇子并行,但似不知不觉间诸皇子已不自觉呈拱卫之势。秦凤仪那种天生的耀眼和实权藩王的威仪,混合成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势,落入诸臣之眼。
同样,亦落入景安帝之眼。
秦凤仪踏进太宁宫的那一刻,在场的人气息都为之一滞。
见过畏畏缩缩、战战兢兢的藩王,见过隐忍恭敬的藩王,也见过豪爽疏阔的藩王,更有八面玲珑的藩王,但像秦凤仪这样光彩照人的藩王,太宁宫在场的诸位,还是头一遭见。
以往,生得如何俊美,在景安帝看来,亦不过皮相而已。而秦凤仪这等光芒万丈的人物,又生得如此俊美,景安帝竟然会破例点他为探花,现下人多解释为神奇的血缘关系所致。而如今众人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早已没有了当年离京就藩时的满腔愤恨与不平。
有些人,身处逆境往往一蹶不振、一败涂地;而有些人则相反,逆境反能激发出他们过人的天分,由此逆流而上,一飞冲天。
在场诸位看来,镇南王肯定是属于第二种。
但他们的判断在镇南王开口的那一刻,立刻又陷入了犹豫,因为镇南王并未向陛下行大礼,只是一拱手,道:“臣奉旨回京,献山蛮左亲王。”
是“臣”,而不是“儿臣”。多少人心里骂娘!
他们以为镇南王性子多少改了些呢,原来,还是老样子。不少老狐狸心下暗自摇头,觉着镇南王的性子也太执拗了。
景安帝的心却是放回了肚子里,先前心里那一丝莫名的情绪也恢复了正常。这才是他儿子嘛。要是秦凤仪恭恭敬敬地山呼万岁,亲亲热热地叫他一声“父皇”,景安帝得以为秦凤仪不是吃错药,就是有什么阴谋了呢。依景安帝对秦凤仪的了解,这种死犟头,才是正常的啊。
景安帝并没有介意秦凤仪这种死不低头的德行,先令他平身、赐座,这才说起信州的战事。奏章上写过不算,秦凤仪还要亲自再讲一遍,景安帝这才知道是秦凤仪亲自带兵出征,不禁担心地道:“军中将领无数,为何要亲自带兵?你一向文弱,倘有损伤,如何是好?”
秦凤仪道:“虽则略费些周折,仗也不是很难打。那么多将士,我怎么可能会受伤啊。”他根本没当回事。
当下便有朝臣道:“信州不过弹丸之地,且南夷兵多将广,请陛下安心。”
秦凤仪一听这话便竖了眉毛:“我说不难打,那是谦逊,你倒是实在。不难打,你怎么不去打一打?你哪部的?一看就不是兵部的,纸上谈兵你都不会吧,蠢货!”
御史气得直道:“仗不难打、将士多的话,还不是殿下自己说的?”“我打下了信州,我能这么说。你知道个屁!”秦凤仪道,“你以为攻城跟守城一样吗?山蛮人虽则是蛮族,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开化,城墙垒得结实着呢。城中山蛮兵照样有铁枪利箭,滚石桐油!”
“看殿下不过半月就拿下了信州城……”
“那是因为本殿下聪明过人,强攻虽然可以攻下,但将士一样是血肉之躯,人长脑袋是做什么的?不是你这样把别人的谦虚当实在的。”秦凤仪撇开这无知小臣,说起信州战事,“开始不好打,蛮兵第一天倒很自信,带人出来厮杀,结果被潘将军带人全歼。第二日就紧闭城门,不肯再出城,我们攻城吧,他们也不傻,石头桐油地往下砸往下浇,我一看,这还了得。倘这样攻城,便是胜了,怕也是惨胜。遂令将士每日骚扰,待第五日,山蛮出动象兵,再以强弩杀之。而后,有桂州山蛮过来援手,我令五百土兵提前换了先时杀死的那些山蛮兵的衣裳,这样,双方厮杀时令他们借机混在蛮兵之中,令前路的张将军、阿金等人留些手,这样,山蛮兵逃回城中时,我方土兵也就一并跟着进了城,砍死守城的山蛮兵,打开城门,如此方得进城,进而攻下信州。要是一味死打,焉能这么快打下一座城池?信州虽不大,但也是州府的级别。何况,山蛮盘踞数十年,眼下虽夺信州,但尚有桂州在山蛮之手,何况,山蛮中仍有部族盘踞山林,想令其悉数臣服,岂是一日之功?”
秦凤仪脾气依旧,但其能亲自掌兵,且将战场之事说得头头是道,依旧令人刮目相看。当然,那个多嘴的小臣便倒了霉,午饭的时间还没过,就被发派到南夷戍边了。
当天中午,景安帝设宴。
虽然秦凤仪有些不冷不热,但想到南夷如今已由贫僻之地转为繁华,秦凤仪还能亲自带兵征下信州,景安帝就很是高兴,反正秦凤仪这性子也不可能突然就变好了。那些没见识的说什么南夷兵精将广,景安帝心里却是门儿清,南夷有什么兵啊,除了秦凤仪的一万亲卫,便是南夷本土的将士,再者就是南夷土兵了。这些土兵刚刚归顺,想到秦凤仪要亲自带兵,或许有人尚不明白,景安帝却是已然心下有数,必是南夷无适宜大将军之人,不然,秦凤仪也不至于亲自领兵。
不过最让景安帝意外的并不是秦凤仪亲自领兵,秦凤仪一向胆壮,没合适的人自己上倒不足为奇。而是,秦凤仪竟还当真有几分领兵之才。
秦凤仪是文官出身,再加上其少时为秦氏夫妇抚养长大,耳濡目染,要说他精通商事,的确不足为奇。因为秦凤仪以鬼神莫测之手段,空手套白狼地建了凤凰城,就是借了商贾之力。但带兵之事就不同了,景安帝认为,这种带兵的本领,完全就是继承了自己的血脉。
所以,纵然秦凤仪不大热络,景安帝还是赏赐他御酒,并与愉王等人说说笑笑,很是欢悦。秦凤仪简直气个半死,仗是他打的,他还没高兴呢,也不知这人高兴个甚!
秦凤仪不晓得的是,非但前朝这边热闹,后宫也很欢乐。李镜不是秦凤仪这样的犟头,何况又有大公主一道回朝,现在大家早不提大公主二婚的事了,裴太后见着孙女、孙媳妇儿,还有重孙、重孙女、重外孙,焉能不欢喜?不仅是裴太后,还有愉王妃,见到大阳喜欢得不得了。尤其大阳与阿泰捉着小肉手作揖的模样,极是招人喜爱。
愉王妃道:“那年离京,大阳还抱着呢,阿泰刚会走的样子,现在都这般大了。”“是啊。”裴太后又接过大美抱了抱,道,“原我说大阳、阿泰都是俊俏孩子,哎哟,那是没见着咱们阿美哪。”
愉王妃忙起身过去瞧,亦道:“哎哟,简直跟凤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怪叫‘美’字呢。”
平皇后、裴贵妃等人亦赞大美生得好。
大阳连忙道:“这是我给我妹妹起的名字,我妹妹小时候可丑了,叫了我起的名字后,才好看起来的。”
见大阳急急地说话,偏生又说不快的模样,大家都是笑,裴太后道:“哎哟,你起的啊。”
“是啊。”大阳很是得意。
裴太后点头:“这名字取得好。”
大阳便越发得意地晃了晃大头,见永哥儿也好奇地看他妹妹,大阳一向很有他爹的脾气,爱显摆妹妹。刚刚裴太后亲自给他们介绍过永哥儿,说是大伯家的堂兄,大阳便很大方地给永哥儿让开点儿位置,说:“你到我这儿来看吧,我妹妹可好看了。”
永哥儿长大阳一岁多,比阿泰还要年长些,自幼生在宫廷,已是懂事些,过去瞧了瞧小妹妹,点头:“是很好看。”
“那是当然啦。”听到有人赞自己妹妹,大阳美得不得了。
阿泰也说:“就是还太小,要是妹妹大些,就能跟咱们一块儿玩儿了。”
裴太后见几个孩子奶声奶气地像大人一样说话,心里觉得可爱极了,便令宫人取出许多玩具,让老成的嬷嬷服侍着,让他们一并玩儿去了。
中午是慈恩宫设宴,等到宴后,秦凤仪在外等媳妇儿去愉王府安置,裴太后也没狠拦,与李镜道:“原给你们收拾出了华阳殿,他又是这副性子,强留你们,未免不美。你们头一天回来,定也累了,便早些去你叔祖母那里歇了吧,明儿个进宫来,咱们好生说说话。”只是留了大公主一家在宫里住下。
愉王妃笑:“我那里也不是外处。”裴太后笑:“是啊。”
李镜行礼告退,愉王妃也一并出宫去了,路上还问大阳:“累不累,要不要曾叔祖母抱?”
大阳每天在家也是疯跑着玩儿,甭看小,精神头儿极佳,道:“不累!”把个愉王妃遗憾坏了。
待秦凤仪等来妻儿,还见到了愉王妃,秦凤仪、张羿忙上前给愉王妃请安,愉王妃笑道:“何须这般多礼。”虽觉着秦凤仪一家住在宫里比较好,但能住在他们府里,她着实是打心底高兴,望着秦凤仪道,“阿凤越发俊俏了。阿羿也英武了。”
张羿只是一笑,他媳妇儿既然留在宫里,那他就随秦凤仪一家一并住到愉王府好了,秦凤仪与愉王妃是熟的,道:“叔祖母还是老样子。”
“叔祖母都老啦。”
大阳嘴甜甜地道:“曾祖母不老,好看着哪!”“曾叔祖母”太长了,大阳就给简略成“曾祖母”了。
这些话,都不晓得大阳跟谁学的,逗得愉王妃大笑,连侍女嬷嬷们都笑个不停。秦凤仪一把将儿子抱起来,亲两口,夸儿子:“说得好!”他又问儿子中午吃的什么,吃了几碗饭之类的话,父子俩一路欢声笑语出宫去了。
待到愉王妃将他们一行人安置下来,李镜问丈夫宫宴的事,秦凤仪气鼓鼓地道:“你不提我还要跟你说呢。你不知道岳父那样儿,咱们这千里迢迢地回来了,也不说过来跟我说说话!白想他了!”思及此,秦凤仪越发不满。
秦凤仪倒是先生了回岳父的气,李镜道:“我又没问你我爹的事儿,我是问你陛下的事。”
“那能有什么事啊,就一个不识趣的御史说信州弹丸之地,好打得不得了,叫我给喷回去了。陛下已经赏他去南夷戍边了。”秦凤仪道。
李镜险没笑出声来,秦凤仪道:“你说,这得多傻缺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事啊。我这正献俘呢,他说信州好打,他怎么不说陛下脑子不大好使,叫我给蒙蔽了啊?都不知道这种人投胎时是不是忘带脑子了。”
大阳却是咯咯咯地笑出声来,秦凤仪见儿子直乐,心下觉着好笑,问他:“你听得懂吗,你就笑?”
大阳懂个屁啊,他就知道装模作样地点小脑袋,拍他爹马屁:“投胎没带脑子,笨!”逗得他爹大乐,把他举头上架着,大阳赶紧道,“爹,扔一个吧!”
“好吧。”秦凤仪把儿子往上抛了两回,大阳一向很喜欢这个游戏,结果今天叫大美瞧见,大美立刻举着小胳膊啊啊啊叫唤起来,大阳还说:“爹,妹妹喜欢看哪,爹你再抛我两回!”秦凤仪把肥儿子当大沙包抛到胳膊发酸,大美已经啊啊啊喊得快急眼了,秦凤仪放下儿子去瞧闺女,接了闺女在怀里道:“怎么看你妹妹不像高兴的样儿啊!”
秦凤仪不愧是探花出身,见闺女一边儿啊啊啊,一边儿眼睛往上瞧,脑中灵光一闪,道:“不会是大美也想抛高高吧。”说着,他把闺女往上一送,大美立刻咧开没牙的小嘴乐起来。
秦凤仪笑与妻子道:“还真是兄妹,大美也喜欢往上抛啊。”“你可小心些,别摔着她。”
“看你说的,我能摔着我闺女?我摔着我自个儿,也不能摔着咱闺女啊。”大美不过五个月大,人小小的,抛起来比胖大阳轻松多了,秦凤仪把闺女抛得口水都乐了出来,亲闺女两口,抱着闺女往榻上一坐,道,“明儿个我得好生习武了,累得我胳膊酸。”
不待李镜说话,大阳便狗腿地爬到榻上,是的,爬,因为大阳不过三岁芳龄,他先扒住榻上的垫子,一条小胖腿跷上去,然后,小身子往上一纵,整个人便灵活地翻到榻上去了。刚到榻上,大阳二话不说就掐掐捏捏地给他爹捏胳膊,把他爹感动得险没飙出两升泪来,儿子实在太孝顺啦!
秦凤仪带着儿子玩儿了会儿,又去瞧过赵长史等人被安置的地方,见他们都安置妥了,便打发人去景川侯府送了帖子。秦凤仪素来要面子,还交代小厮道:“就说,大阳明儿个过去,不要提本王。”
小厮领命去了。
秦凤仪回头方与妻子道:“明儿个咱们去给祖母请安。”秦凤仪说的祖母自然不是裴太后,而是李老夫人。
李镜道:“太后说叫我明天进宫呢。”
秦凤仪顿时不满,臭着脸道:“咱们回来不用走亲戚了啊,你怎么什么事都应啊?”
“太后这么说了,总不好不去。”李镜很感动丈夫与自己娘家的亲密,不过太后已然说了,李镜只好又道,“咱们后儿个再过去,也是一样的。”
“我已经着人送帖子去了,说明儿个去的。”秦凤仪道,“这样好了,明儿个你进宫,我带着大阳、大美去看祖母。”
李镜:“……”
因为媳妇儿第二天还要去慈恩宫见老虔婆,秦凤仪十分不给媳妇儿的面子,决定自己带着儿女去岳家,还要告媳妇儿一状。
秦凤仪这里琢磨着自己的小心眼儿,那边愉王妃怕大阳饿着,打发人过来送蒸奶蛋,秦凤仪见过来的是愉王妃身边的贴身嬷嬷,还带了几样小菜,细瞧过,都是以往秦凤仪与李镜爱吃的。秦凤仪道:“我正想说要再吃点儿呢,宫宴就是吃酒说话,也没吃好,叔祖母就让嬷嬷送过来了。叔祖母用过没?”
嬷嬷笑道:“王妃已是用过了,这是命奴婢送过来的。”
秦凤仪谢过嬷嬷,大阳一向爱学他爹说话,还无师自通地超常发挥:“嬷嬷,你跟曾祖母说,一会儿吃过饭,我就去看她老人家。”
嬷嬷笑道:“好啊,那奴婢一会儿过来接小殿下。”大阳点点头。
一家子又用了一回饭,的确宫宴也没吃好,不过大阳在慈恩宫可是吃得不少,但小孩子胃浅,且大阳又是个好动的,自然容易饿,吃了一碗蒸奶蛋后,又吃了两块鱼肉,这才饱了。
秦凤仪给儿子夹了两根青菜,大阳一口没吃,秦凤仪很是忧愁:“大阳这么不爱吃菜,可如何是好?”
李镜道:“他小孩子,牙口尚不大好,兴许是觉着菜叶子不好咬。”大阳连忙点头:“就是这样,菜叶子我都咬不烂。”“那下回叫厨房给你煮菜糊糊吃。”秦凤仪道。
大阳说:“那得加些肉羹才好吃啊。”
秦凤仪十分怀疑他儿子上辈子是穷死的,没的荤腥吃,所以这辈子才这般喜欢吃肉。
一家子说会儿话,用过饭,正在吃茶,嬷嬷就过来接大阳了,大阳生来不怕人,虽没爹娘陪着,有他的奶嬷嬷和丫鬟跟着,便跟着这位老嬷嬷去了曾叔祖母那里。
愉老亲王下半晌便回来了,刚进王妃的正院,就听到一阵笑声传出来,还有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愉老亲王不禁快走几步,都没待侍女打帘子,便自己掀帘子进去了,就见一个雪团儿般的娃娃,正在榻上跟王妃说话,逗得一屋子侍女都是面上带笑。
愉老亲王道:“哎哟,咱们大阳长这么大了。”
大阳道:“是啊,我不是小娃娃了。”
愉老亲王不由得脸上带笑,愉王妃指着愉老亲王问大阳:“你知道他是谁不?”
大阳道:“肯定是曾祖父啊,我爹早说了,这次回来就住曾祖父家。”说着,他还站起身,抱着小拳头给愉老亲王作个揖。
愉老亲王当时就想抱抱大阳,愉王妃忙道:“先洗手先洗手。”愉老亲王笑呵呵地洗了手,换了便服,抱着大阳问王妃:“阿凤呢?”
“在他们院儿呢,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愉老亲王管着宗人府,但这一下午也没在宗人府,原本用过宫宴就想同秦凤仪一道回家的,结果硬是叫皇帝陛下绊在了宫里,一下午,啥都没干,就在宫里听着皇帝陛下酸溜溜地说酸话了,什么“凤仪还是跟王叔更亲近”啥的。也就是皇帝陛下,愉老亲王得给他留面子,不然,愉老亲王还想说呢,当初说好把凤仪过继给他的,后来凤仪知晓了自己的身份,陛下提都不提过继的话不说,还把人分封到千里之外的南夷去。这会儿又来说这酸话,愉老亲王心道:正因凤仪这孩子有良心,才来自家这里住哪。愉老亲王本来一进来就想说这事来着,但因着一屋子侍女,还有大阳在,便没说。
愉老亲王心情极佳,抱着大阳,与王妃道:“晚上丰盛些,咱们一家子吃个团圆饭。”虽则愉老亲王能理解景安帝的政治行为,当时把秦凤仪封在南夷,的确是快刀斩乱麻地平息了局势。可当时是平息了,如今怎么样?哪位皇子的才干能与秦凤仪相比呢?这还是陛下的元嫡皇子,就算不过继给他,当初也不该那般草率才是。
在心里为秦凤仪鸣不平的除了愉老亲王,说来大有人在。实在是秦凤仪就藩短短三年,便展现了这样远超众人的才干。当年,先帝死在陕甘,非但把自己的性命葬送了,还葬送了大半朝中精英的性命。自经先帝陕甘之事,朝中大臣算是长了记性,觉着,一帝无能,连累满朝。所以,大多数朝臣,都是希望今上的后继之君能有所作为。不然先帝死了,侥幸还能有今上励精图治;倘若今上的后继之君再是一个无能的,怕是大景朝便没有今上在位时力挽狂澜的运道了。
纵然今上如今正当壮年,还远未到要考虑后继之君的时候,但几位皇子这里,不少人已经不由得自主地开始琢磨了。
还有人私下打听秦凤仪,譬如,平郡王回府,第四子平琳就跟他爹打听道:“听说信州是镇南王亲自带兵打过来的,爹,是真的吗?”平琳品阶太低,未能到太宁宫迎接秦凤仪回朝。
平郡王道:“如何不是真的?”平琳道:“他不是文官出身吗?”
“你倒是武官出身,也没见你有什么战绩啊!”平郡王听这话就来气,别人能干、出众,这无妨,世间有能耐的人多了,但为人不能心胸狭窄,嫉贤妒能。
平琳听他爹这话,连忙道:“爹,我就是问问,镇南王能打下信州,自然是大喜事一件。只是我没料到,他这样的文人还能带兵罢了。”
平郡王也缓了口气:“文人带兵的虽则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昔孙膑、张良,都非武功高手,却也不妨碍他们成一代用兵大家。镇南王一向性子机变,我也没料到他竟会亲自带兵,但单看他能打下信州,便知他有带兵之才。你见了他,要越发恭敬才是。”
“爹,你放心吧,我晓得的。”
便是平郡王也不禁想,倘镇南王有命,上天如何会让他流落民间;倘镇南王无命,又焉何能在多年后认祖归宗,还有上苍赋予的这等出众天资?饶是平郡王之阅历眼光,此际也不禁怀疑,世间是否真的有这虚无缥缈的命数一说?
平郡王是个理智清醒之人,看问题一向公允。当然,是人都有私心,但平郡王也清楚地知道几位皇子的才干,大皇子纵不算一等的出众之人,但以往在诸皇子里也并不逊色,只是如今有秦凤仪一比,谁还能在秦凤仪的光芒下不黯然失色呢?
当真是既生瑜,何生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