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小朋友的满月酒吃过,便是腊月了。整个腊月秦凤仪没闲着,各种祭酒、年节的赏赐不断,虽则忙,不过大节下的,基本上都是好事。秦凤仪原还防备着山蛮会趁着年下过来偷袭,结果正月里那次二败山蛮后,山蛮便没了动静。秦凤仪倒是消消停停地过了个年。册大美为郡主的圣旨是年前到的,同时到的还有令镇南王年后回京城觐见的旨意,藩王三年一请安,眨眼间,秦凤仪就藩已有三年了。
秦凤仪将旨意接了,与传旨的礼部郎中道:“明年我哪里有空,我要征山蛮,回去跟陛下说,别来拖我后腿,回京述职的事以后再说。”
礼部郎中骤闻此军事机密,当下惊得不轻,一时没反应过来。见镇南王把两封圣旨裹巴裹巴塞袖子里了,礼部郎中忙道:“殿下倘明年没空,不如写封奏章,臣可一并带回。”
秦凤仪有些不耐烦,但赶上他刚得了宝贝闺女,心情大好,再者也没有跟人家礼部郎中发作的理,人家又没得罪他,还是好意,便道:“知道了,你先去歇一歇吧。”
礼部郎中行礼退下。
秦凤仪令赵长史给朝廷写了封折子,把明年征山蛮的事说了说,说回京觐见的事待征完山蛮再论吧。
礼部郎中带着秦凤仪的密折离开南夷没几天便过年了,这个新年,凤凰城极热闹,这是凤凰城建好后的第一个新年,也是亲王殿下移驾后的第一个新年,再加上凤凰城这一年商事繁华,商贾们个顶个有钱。便是凤凰城的百姓,在这凤凰城,哪怕做些小买卖,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因为做小买卖每月只交些卫生费,一月不过几百钱罢了,再无其他税,故而只要不馋不懒的,日子都还过得。到得年下,城中庙会一连开了十日,大家手里有活泛银子,大节下,再穷的也能买上二斤肥肉过个热腾腾的新年。
军中却越发紧张,各官署衙门,往年都是初八开工,今年过了初三,大家便都到了衙门报到。粮草辎重调度,大军调拨,待过了上元节,吃过汤圆,秦凤仪把家交给了大阳。是的,秦凤仪要带兵出征,城中留守的是谁,哪怕做主的是李镜、赵长史、章巡抚、方悦等人,但名义上镇守城池的只能是世子大阳。秦凤仪也的确交代了儿子一番,老爹要去打仗了,大阳要把家看好,照顾好娘和妹妹。
大阳很有孝心地拍着小胸脯表示:“爹,你在家照顾娘和大美,大阳替你出去打架!”
秦凤仪道:“你还小,得多吃饭,待你长得像爹这么高的时候,爹就不出去,就是大阳出去了,知道不?”
仰望着高身量的爹,大阳很郑重地点了点小脑袋。
秦凤仪出征之日,大阳还要带着城中官员去送他爹和大军出征,李镜提前教了儿子好几句吉利话,大阳睡一宿全忘了,不过大阳很有他爹的机灵劲儿,站在车辕上,挺着小胖胸脯对着他爹大声道:“爹!我在家照顾娘和妹妹,等爹打个大胜仗回来!待爹和将士们打胜仗回来,咱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秦凤仪喜道:“好!必应我大阳的吉言!”摸摸大阳的小肥下巴,秦凤仪对妻子道,“只管放心就是。”他又对章颜、赵长史、方悦、范正四人道,“外务你们商量着来,倘有难决之事,可请王妃裁度。”
四人均正色应了。方悦原想随军出征,只是眼下他管着银钱这一块儿,一则离不得他,二则他媳妇儿骆氏年下诊出身孕,秦凤仪便让他留守。近臣文官带了大舅兄和傅浩以及柳舅舅三人,武官将领有冯将军、潘将军、张羿、严大姐、阿金、阿花族长,阿泉族长麾下的近万土兵留下守城。南夷城也留下了近五千人守城,余者皆随大军开拔,随秦凤仪一路征信州。原本大家还为大将军一事颇多猜度,在秦凤仪决定亲征的时候,人人都服气了,尤其潘将军,这位将军再三要求随大军出战,不为别的,潘将军身为亲卫将领,两遭山蛮之战都没赶上,看着冯将军升官发财,当真不是一般羡慕。冯将军更是得带上,这位将军有与山蛮交战的经验,余者土兵,听闻秦凤仪要征山蛮,先私下开了个会,有愿意一并出征的,也有不愿意出征的,秦凤仪均不勉强,如阿泉族长比较爱好和平,便留下他驻守凤凰城了。当然,这也表明了秦凤仪对阿泉族长的信任。秦凤仪出征前握着阿泉族长的手说:“今妻儿安危,皆托于将领之手。”把阿泉族长也给感动了一把。
至于阿泉族长是否可靠,不是没人私下同秦凤仪提过此事,秦凤仪皆一句“土汉同等视之”给打发了。
秦凤仪这里大军开拔,京城方接到秦凤仪的奏章,景安帝见秦凤仪奏章中说要征山蛮,颇为担忧,还召来郑老尚书、景川侯、平郡王、严大将军商量了一回。严大将军一听说这事儿,顿时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无他,他闺女被该死的镇南王夫妇诳到了南夷练兵,过年都没回家啊!如今南夷兴兵征山蛮,他闺女没叫人坑去打仗吧?一想到自己亲闺女可能要上战场,严大将军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在严大将军御前多年,也是打过陕甘之战的宿将,虽则一颗老心担忧不已,倒还稳得住。严大将军最后一个看过镇南王的奏章,道:“出兵非小事,且殿下就藩时间尚短,虽有前番两却山蛮之功,信州到底被山蛮盘踞已久,依臣说,还当慎重才好。”他心下暗想,回家立刻得打发家将去南夷,就是捆,也要把闺女捆回来!
景川侯道:“怕是晚了。”
严大将军眉梢一跳:“景川你的意思是?”“南夷到京城,一来一回便要一个月的时间。镇南王能把征山蛮之事告知礼部传旨的郎中,可见他已做好准备,眼瞅就要出兵了。不然,依镇南王的性子,不会将这样的事泄露出去。”景川侯道,“若臣所料未错,怕是这会儿便已出征。”
平郡王道:“听闻南夷地气暖和,四季如春,冬天犹是百花盛开。倘此时出征,倒不用担心节气不佳。”
严大将军立刻调整思路,道:“山蛮两次进犯南夷,均被殿下所败。依臣见,虽则出兵之事当谨慎,若此时殿下已出兵,那么粮草军备当去岁便开始筹备了。殿下麾下亦有猛将,征信州之事,依臣看,殿下当有七成把握。”
郑老尚书忽然上前一步,满面正色道:“山蛮占桂、信二州久矣,这些年于朝廷虽有君臣之名,却是久不来朝。朝廷恩宽,他越发放肆。山蛮屡有进犯之心,镇南王先时宽赦于他,他却对镇南王不朝拜不请安不知罪,便是镇南王不发兵讨之,臣也要请朝廷令镇南王发兵讨逆。今镇南王讨伐叛逆,实乃为朝廷分忧,为陛下分忧。”
景安帝微微颔首道:“郑卿所言在理。土人已尽数归附朝廷,独山蛮仍盘踞二州之地,镇南王岂能坐视?朝廷岂能坐视?”
平郡王道:“陛下,要不要着人去南夷?一则给镇南王请安,二则倘有战报,也可立即着快马呈于陛下,陛下也可放心。”
景安帝道:“很是。凤仪这性子,虽则军务必要机密也该早与朕商议,到底何人为主帅出兵多少,咱们一无所知,虽则山蛮当讨,朕也难免担心啊。”
着人去南夷问询战事,这当是兵部差事,景安帝便交给郑老尚书安排了。
景安帝并不大担心秦凤仪的安危,主要是景安帝根本没想过秦凤仪会亲自带兵出征。景安帝忧愁的是,虽则先时秦凤仪两遭打退了山蛮的进攻,但于攻城之战,却是无甚经验。就是秦凤仪麾下的这些将领,也都年轻,还欠历练。故而征信州之战,景安帝无甚把握。不过这些心思,景安帝自不会说与旁听,哪怕心里担忧此战成败,景安帝先得给秦凤仪安个正义之师的名头,就像郑老尚书说的,山蛮对朝廷不敬,秦凤仪是正义之师,故征讨山蛮。其他的,就看秦凤仪自己了。反正秦凤仪还年轻,便是败了,过两年重新来过也无妨。
这么一想,景安帝心便宽了。
尤其在景安帝的预计里,以为秦凤仪还要再准备两年方会征山蛮,不想动作比他想象的更快。
秦凤仪征山蛮之事,在朝颇是引起了一番讨论,整体的风评是向上的,毕竟山蛮不驯久矣,秦凤仪就藩后,山蛮竟敢直接打上南夷城,虽则是被秦凤仪悉数剿灭,但想想就知道这是多么窝火的一件事了。先时秦凤仪建新城,腾不出手来,如今这有了空闲,自然要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便是郑老尚书给镇南王张罗的“正义之师”的名头,大家也一致认为,很对很好,山蛮早就该讨了。
说来,最满意的却是户部,以往哪个地方剿匪啊打仗啊,先是跟朝廷要粮草要辎重要兵械,看镇南王打仗,啥都没跟朝廷要,说打就打了,只需提前预备出些抚恤银子便是,相对于以往出兵前巨大的支出,抚恤银子当真不算啥。
朝中还在议论镇南王征山蛮呢,镇南王却与山蛮打了已经有七八日了。
秦凤仪先时经过两次守城之战,此时征信州,并没有因为战场上的厮杀有什么不习惯。便是兵力,对于信州的山蛮,也有压倒性的胜利。第一天过来,山蛮一见朝廷的大军到了,当下开城门,出来一支悍兵,结果领头的被潘将军斩于马下,余者也没能再回城。到第五日,山蛮的象军再一次出动,秦凤仪对象军早就见怪不怪了,立刻床弩当头,逃回城的大象也没几头了。然后山蛮直接关城门不出来了。
要知道,攻城比守城难多了。秦凤仪每天攻城,山蛮每天守城。
秦凤仪一看,光这么硬攻不是个法子,山蛮甭看都是蛮族,把个信州城建设得挺结实,人家除了刀枪,也预备了石头、桐油,或砸或烧,山蛮固然守城辛苦,秦凤仪这里也没讨到什么便宜。秦凤仪便暂缓攻城,之后想了个法子,每天用火箭、石炮骚扰城中,或是佯作攻城,只要山蛮一冒头,就把大军撤回来。如此反复,直把城中山蛮气个半死。因为,很可能你白天精神抖擞地守城,秦凤仪这里啥事儿没有,你晚上要歇了,他开始攻城,待把将士们都叫起来守城,他可能就是做个架势便回去了。你不当真吧,他冲车直撞城门,能把城中山蛮吓个半死。
反正秦凤仪粮食充足,军队也多,他耗得起,信州城的山蛮却是被秦凤仪搞得疲惫不堪,心里没少问候秦凤仪的祖宗十八代。秦凤仪还命张羿手下的斥候去打探着,看可有桂州的援兵到来。秦凤仪这么等了半个月,才等到了桂州的援兵。他先是让张羿提前埋伏,给桂州山蛮援兵来个冷不防,把援军打得大乱,一部分援兵被张羿带的部队斩杀,另有一部分,张羿率部下紧追不舍。信州的山蛮见状,立刻开城,阿金与冯将军带兵又是一番混战。是的,混战,在战场上,除了你死就是我活,打起来都是不要命的。要命的那种死得会更早,就在这不提防中,阿金手下的数百人提前换了山蛮战衣混入其中,随着山蛮兵死命往城门跑,到了城门洞,见守城的山蛮兵急吼吼地关城门,立刻有一群土兵蜂拥而上,砍死关城门的山蛮兵,不顾后面的扑杀,一个死了另一个接上,拼死打开城门。此时,冯将军、阿金、张羿带大军一哄而入,待冯将军出来迎王驾入城时,脚下的泥土都浸染了一层浓浓血色。
秦凤仪坐在马上,望着两旁尸身累累,不由得想:战之功,还是战之罪?
但望向出城相迎的将士们,这些满面疲惫、浑身血污却又双眸光亮的将士,秦凤仪突然抛开了那些文人的矫情,恶狠狠地想,管他是功还是罪,最重要的是,老子胜了,老子的人活下来了!
秦凤仪觉着,山蛮实在好打。
只是这么好打的山蛮,焉何能盘踞桂、信二州数十年呢?
秦凤仪觉得非常奇怪,想着莫不是这信州驻守的都是些老弱病残,还是怎的?
秦凤仪心下盘算着,入城后先行戒严。自家战死的将士,就地挖深坑埋。山蛮这些死了的都抬到城外一烧了事,若是半死没死的,全部视为俘虏,先行关押,留待后用,另则便是全城搜捕山蛮的官员。当然,平民是无事的,秦凤仪还让人用汉话与山蛮话告知平民不要惊慌,救世主凤凰大神殿下过来了,从此,日子就安宁、富足啦!总之是各种安民宣传!
秦凤仪发现,苍家兄弟很能干,尤其宣传啊,搜捕山蛮官员啊,着实是一把好手。秦凤仪先到山蛮的王府里安置。据守信州的是山蛮的一个王,这个王被活捉了,秦凤仪说了,要好生看守,这位王的家眷儿女,吃喝上不要委屈,要看好了,不要叫人死了。一般来说,现在都没死,基本上就不是会主动寻死的那种。
阿花族长揪出一位信州山蛮王的汉人手下,秦凤仪方知具体情形,原来,占据信州的一支山蛮,与现在桂州的山蛮还是叔侄亲戚,不过关系比较远了,并非亲叔侄,所以,这次信州遭殃,过来的援兵很是敷衍。秦凤仪一笑:“真是鼠目寸光,俗话说得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明白。我说怎么信州这样好打,原来不过是一座孤城。”他与张羿等人道,“亡了信州,说不得桂州的山蛮还得额手称庆,说信州这支山蛮倒了大霉呢。”
秦凤仪现下还不知朝中已谴兵部侍郎过来,他正带着众人参观山蛮的王府。说句实在话,与秦凤仪那大景朝第一俭朴的王府都没的比。秦凤仪建王府时银钱紧张,故而没用贵重木材,但王府该有的规制还是有的。山蛮王府则不然,蛮人不擅建设,这也就是所稍大的宅子,不过装饰很有山蛮的风格,金银饰物极多,秦凤仪都命取下,同山蛮王的库一起,一一清点。甭看小小的一座信州城,王府也不怎么样,但库里当真豪富。山蛮人实在,不是银子就是金子,除此之外,还有织造局出产的丝绸等物,这些物什用上等木料箱存放,可见极得山蛮人喜爱。秦凤仪打开一匹织金凤凰纱,指尖揉了揉这纱的质地,与李钊道:“大舅兄记得查一查,看这些料子是如何来的。”
李钊领命。
秦凤仪命将金银粮草清点,做好城中布防。天色已晚,军队都安置下来,伤兵们也皆有军医治疗,秦凤仪用过饭食,便令大家早些歇了。
第二日,秦凤仪着斥候回凤凰城报信,一是给王妃、世子送战报,并命再带些和尚、道士来。秦凤仪发现,土人是一个很有信仰的种族,在凤凰城,自从长清道长占据了凤凰大神的观宇,许多山蛮开始被长清道长忽悠得信了道,当然,他们信奉的依旧是凤凰大神,不过长清道长说凤凰大神是道教神明,很多土人便由此信了道教,时常过去烧香礼拜,很令海神庙中的和尚们眼红。山蛮说到底与土人同出一脉,信奉的都是凤凰大神。
如今信州城刚经战事,正好让和尚、道士过来做做法事、讲讲经、传传道,也有助于安抚民心。
之后,便是继续清点战利品。
信州山蛮王一家子都被擒了,这一家子的财产自然便也是秦凤仪的战利品了。将士们巩固城防,城中也要做好巡视,把一些蛮官蛮兵该抓的抓了、该杀的杀掉。至于城中百姓,秦凤仪原本刚就藩时见着南夷百姓就觉着够穷的了,看山蛮王的库里那许多的金银,还以为信州应该是个富庶些的地方,结果这些信州城的百姓,过得都不如以前的南夷百姓。
看着这么穷苦的百姓,秦凤仪问阿花族长:“我听闻,汉人在山蛮的地盘如同奴隶,怎么有许多山蛮人也过得这般穷困?”“信州不算穷困,一直这样。”阿花族长想了想,道,“咱们南夷,一向不比中原地方富有的。是殿下来后,在殿下英明的领导下,咱们的日子方好过的。先时山蛮发兵南夷城,便是眼红南夷富庶。”
秦凤仪见山蛮的粮库里还有些粮食,索性拿出来分给城中百姓,收买人心。秦凤仪不缺粮,除了大军带的粮草,还有凤凰城中的粮商不停地运粮。甭看秦凤仪对俘虏的官员狠辣,对百姓却一向心软。这些底层的百姓懂什么呢,运道好,遇到个好官,他们过些太平日子;遇到个残暴的,多是任人鱼肉罢了。
秦凤仪一面开仓放粮收买人心,一面让和尚、道士给死去的将士们做道场。秦凤仪麾下的将士要做道场,也给山蛮兵们念了念经,让他们早死早超生吧。
另则,这信州城中的账目、文书、户籍、地形图等一一整理出来,自家将士的伤亡情况亦是清点明白,秦凤仪先令将库中金银取出,他只留两成,其余按军功赏麾下将士,人人有份儿。再则,便是拿出地形图来,把附近的县城一扫而空,之后秦凤仪便不令出兵了。
他开始搞建设了,诸多俘虏,正可补了各营战死的将士的缺。
新城到手,秦凤仪先得修城墙,先时他用石炮给砸得不轻,依旧是当初南夷城的老一套,秦凤仪召商贾们过来。商贾们听闻殿下打下了信州,早在凤凰城竖着耳朵打听消息哪,听闻殿下要搞建设,二话不说全部乘最快的交通工具赶过来了。
信州城的百姓们只要重新录好户籍,发现立刻就有活计做了,而且这活计不似前蛮王一样让他们白出力气,如今凤凰大神殿下这里的工程,非但每天管饭,还有工钱拿的。何况,凤凰大神殿下先时还给他们发粮米,给他们吃的,这位大神殿下是个好人哪。
尤其远方过来的和尚与道士,一个说亲王殿下乃凤凰大菩萨转世,一个说亲王殿下乃凤凰大神在人间的化身,而且亲王殿下待他们很好,于是,百姓们接受了这位凤凰大神殿下的领导。
秦凤仪把这些事情交代下去,闲了便听一位汉人讲解山蛮之间的事务,这位汉人是前信州山蛮王的军师,说来苦啊,人家家里以前也是朝廷做官的,而且官做得很了不得,还是当年先太子的太傅,姓孔,孔圣人之后。虽然做太傅的是这位孔宁大人的祖父,孔宁完全是被家族拖累,先太子被先帝连累死在陕甘,孔太傅也死在陕甘了。孔宁他爹孔繁宣作死,当年掺和到今上与先帝六皇子争位之战,不幸成了炮灰,一家子都被发配到山蛮的地界儿讨生活。这家子真不愧是孔圣人之后,到山蛮这里竟活得挺好,孔繁宣死后,孔宁就接了他爹的班儿,开始教化这些山蛮。
是的,孔宁是这样说的,他们一家子留在山蛮的地界儿,给山蛮做官,完全是为了教化山蛮人,这话险些把秦凤仪恶心吐了。好在孔宁很识时务,问啥说啥,平日里也不会乱说乱动,反正任谁看,都是一副很想投靠秦凤仪的模样。
孔宁还委婉地在秦凤仪跟前替信州的山蛮王求过情,说:“三国时,诸葛擒孟获,便有七擒七放之美谈,治山蛮终归还是要山蛮来治为好。王得殿下赦免,必然忠心。”
“行啦,我不是诸葛,你的王也不是孟获。”
过来等候战事消息的兵部侍郎大人,听闻信州大胜,急吼吼地就赶到了信州,秦凤仪十分干脆地把信州山蛮王一家子交给了兵部侍郎,与兵部侍郎道:“正好你来了,把他们带回去帝都献俘吧。我这里得消停些日子再打桂州,你先回吧。”
兵部侍郎极是殷切,道:“献俘之荣耀,该是殿下亲领才是。”
秦凤仪摆摆手,不觉着是什么荣耀,山蛮又不难打,而且在秦凤仪看来,这不过是他封地上的一个刺头,收拾完了事!
秦凤仪完全没有回京城献俘之心,兵部侍郎见劝不动他,心道,镇南王别的事情上机灵,如何在这件事上倒想不通透了。见秦凤仪不为所动,兵部侍郎很有法子,找到李钊,李钊一听妹夫要犯蠢,立刻找秦凤仪说事。出来三年了,你不想回京,妹妹还想回娘家呢。大阳好几年没见过外祖父、曾外祖母了,大美生了,外家都没见过呢。赶紧,趁着现在没什么事,回京觐见,回来咱们好收拾桂州山蛮。
秦凤仪不愿意回京,拖拉道:“待夺回桂州再回京城也不迟。”“夺回桂州是夺回桂州的事,一码归一码。”李钊道,“这就收拾收拾,殿下回凤凰城吧。”
秦凤仪实不情愿,傅浩听说此事,亦来劝他。连孔宁这样刚刚搞清楚亲王殿下身世的家伙都来插一脚,这会儿他也不替自己的王求情了。孔宁在山蛮这边儿混得久了,说话已全无圣人后代的斯文气,道:“只见人避祸,没见人避功的。有粉不抹在脸上,这不傻嘛。”
连冯将军等人听闻,亦是劝秦凤仪亲自回京献俘。亲王殿下亲自献俘与兵部侍郎代为献俘,这能一样吗?军功就不一样!大家都这样说,尤其傅浩还道:“将士的血不能白流,殿下回京后,必要细陈咱们战事艰难。该给补的兵甲器械,可不能少啊。待恢复元气,咱们还得征桂州哪。还有,将士们的封赏、战亡将士的抚恤,也得及时发放啊。信州一地贫窘,殿下与朝廷说说,刚经大战,还是免一年粮税,允信州百姓休养生息为好。”
叫傅浩啰唆得秦凤仪都觉着,是得亲自走一趟京城了。
去京城前,得先回凤凰城,秦凤仪将信州政务托付给傅浩,留下苍家兄弟给傅长史打下手。至于兵务则交给冯将军,严姑娘、阿金二人给冯将军做个副手,余者兵马,随秦凤仪回城。蛮王库里的金银,秦凤仪并未带走,让傅浩看着花便是。当然,秦凤仪也不是一点儿没带,他挑了些顺眼的,带回家给妻儿,这次竟然错过了他家大阳的生辰,秦凤仪挑了十颗金蛋,打算回去送给肥儿子为生辰礼。
秦凤仪发现,人真的不能将话说得太死。
当初,秦凤仪出京就藩,心里咬牙切齿地想,再不回京城那恶心地方了。结果这才三年,他就要回去了。
倒不是秦凤仪把生母的事放下了,他亦清楚自己处境不妙,要是他自己,那是再不能回京城的,他此生根本不愿意再见到景安帝。只是纵不是会为自己低头的人,如今就藩南夷,他主政一方,也颇有成绩,现在除了他,还有大阳,还有大美,有了儿女,顾忌的事情就多了,便是秦凤仪也明白,要想给儿女谋个安全的未来,最安全最稳固的法子并非称霸南夷,而是得到北面儿那张椅子。
不论是抢,是夺,他都要得到。
秦凤仪一向不是个矫情性子,想明白这一点,他也没什么惭愧之意。做爹的人,能叫儿女以后战战兢兢地看人脸色过活吗?秦凤仪一向是为父则强,他回凤凰城前还是叫着傅浩、冯将军、严大姐、阿金把信州城的事安排了一回,道:“信州落入咱们的手里,桂州的山蛮没有不来探听消息的,就是现在城中的山蛮,没准儿也有漏网之鱼,你们都留些心。把信州守住了,守好了,待我回来,咱们再商量收复桂州之事。”
另则他私下把织金凤凰纱的事告诉了傅浩,令傅浩留意孔宁,之后,秦凤仪便带着大舅兄、张羿、阿花族长等人回凤凰城了。
回程的路上无甚排场,大阳提早就坐着花车带着城中官员出城迎接他爹啦。秦凤仪见肥儿子板直着小身子坐在香气喷鼻的花车上,心下大乐,过去就把儿子抱了起来。章颜、赵长史带着诸官员上前行礼,贺殿下大胜归来。秦凤仪笑道:“不必多礼,咱们回府说话。”进城前,王驾大开,气派十足地进城,城中人已是听闻亲王殿下大胜山蛮收复信州之事,不少商贾百姓都出来沿街欢迎大胜归来的亲王殿下与将士。秦凤仪坐着自己的照夜玉狮子,同街两旁的百姓挥手致意,百姓们越发欢腾,无数的绢花与鲜花投向亲王殿下。兵部侍郎跟在秦凤仪身旁,也很荣幸地被花海笼罩起来,虽然面部依旧严肃,心下却很是受用,想着南夷虽是个小地方,但称得上民风淳朴。
直待秦凤仪回到王府,街面儿上依旧流传着亲王殿下威武大胜的各种事迹。
秦凤仪回府后,抱着儿子到议事厅先与诸臣说话。秦凤仪打了大的胜仗归来,大家俱是欢喜,照例先恭贺了殿下一回。秦凤仪道:“信州并不难打,难的在后头,得守住了,守好了,信州的百姓臣服朝廷的教诲,这才是不枉收复信州之功。”
他先听章颜、赵长史等人汇报了近一个月的工作,除了兵部侍郎过来之外,便是各地组织人手学习纺织之事,余者,并无要事。
秦凤仪表扬了章、赵、阿泉族长等人一月来的守城之功,说了说信州之战,便打发大家下去歇着了。
秦凤仪扛着儿子一路小跑到内宅,大阳乐得小脸儿红扑扑的,李镜与秦太太、秦老爷迎出来,见父子俩这般,俱是脸上带了笑。秦凤仪见着媳妇儿,见着他爹娘,心下十分欢喜。李镜一向性情内敛,秦太太却是有啥说啥,见着儿子,高兴得不行,道:“你打胜仗的事,我们都知道啦。我儿真是威武!”
“小意思小意思啦。”头一遭打仗便是大胜,还得了信州之地,虽然觉着山蛮比较好打是真的,秦凤仪心下也是得意,他素来是爱显摆的性子,听他娘这样赞他,更加得意。
秦老爷也道:“一州地盘儿,哪里是小事,寻常人再没这样本事的。”“嘿嘿嘿,虽然爹你说得比较夸大,不过也有理。”秦凤仪笑嘻嘻地问李镜,“媳妇儿,想我没?”
李镜笑:“能不想吗?”
一家子高高兴兴地回屋说话。
秦凤仪看过宝贝闺女,大美这些天没见她爹,都有些不认得她爹了。秦凤仪狠狠地亲了闺女两口,大美严肃地瞪着她爹瞧了一会儿,转头找她哥啊啊啊地说起外星语来。大阳很会给他妹妹翻译,跟他爹道:“大美见着爹,很高兴哪。”
秦凤仪便美得冒了泡儿。
当天傍晚,一家子吃过团圆饭,秦凤仪方跟他媳妇儿说起去京城献俘之事。秦凤仪问:“你觉着如何?”
“自是当去的。”李镜道,“辛辛苦苦地打下信州,又正赶上回京觐见的日子,何况活捉山蛮王是一桩大事。”
秦凤仪道:“那咱们便回去一趟。”
先跟媳妇儿商量定了,秦凤仪第二日方与近臣商议,无一人反对。章颜等人私下更加希望秦凤仪能与陛下关系缓和一二,只是大家都知道秦凤仪的性子,嘴上没说出来,怕秦凤仪翻脸。对于秦凤仪进京献俘之事,那是一千个支持。
秦凤仪有这样远胜诸皇子的才干,出身亦正,凭什么不叫陛下知道呢?非但要叫陛下知道,还要百官知晓才是!
于是,大家简直是举双手支持啊!
秦凤仪便开始商量跟他回京的人选,秦凤仪想把大舅兄带回去,李钊也想回去,只是眼下信州那里刚打下来,一些武器后勤供应,都要李钊这里盯着。方悦那里也离不得,囡囡刚有身孕,而且现下海运、漕运的事,再有各州县过来学习纺织的事,方悦亦抽不开身。秦凤仪问了问方小弟的意思。秦凤仪惯常不养闲人,方小弟来南夷后就把他放到了范正那里打下手,方小弟眼下也没空。后来大家商量着,他带了赵长史、亲卫将领、潘将军,带两千亲卫,携老婆孩子还有大公主一家回京。
另则,此次信州之战的战功单子、抚恤单子,各将领汇总到了傅浩那里,一并呈上。
如此,二月底,秦凤仪便带着家小、大公主一家,与兵部侍郎、诸多亲卫以及战利品,回京觐见兼献俘。
一路行程不必细谈,相较于三年前就藩时的行路难,起码出南夷的路十分顺利,待至浙地,自临安走京杭大运河,一路直上京城,用时不过二十余日。
朝廷提早接到了镇南王回京向陛下献俘的折子,景安帝大喜之余,令二皇子带着其他几位皇子,同礼部官员到码头迎候。待秦凤仪、大公主一行到达码头,诸人各见其礼,秦凤仪哪里好让卢尚书行大礼,连忙双手扶住要行礼的卢尚书,笑道:“卢老头儿,可别这样啊。”
卢尚书以往对秦凤仪很有意见,就是现在,秦凤仪的性情,卢尚书也不是就没意见了,这不,还说呢:“陛下命臣等恭迎殿下凯旋,殿下免臣等大礼,还请殿下称臣的官职。”卢老头儿是什么意思啊!
“好,卢尚书。”秦凤仪摆摆手令其余官员平身,与几位皇子说话,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与秦凤仪关系一向不错,如今又见着大公主,自然是人人欢喜。
码头上风大,秦凤仪令潘琛将俘虏的信州山蛮王一家安全护送上车,之后便让媳妇儿带着儿女乘车,他骑骏马,与诸皇子一道进宫献俘。
大阳一贯爱热闹,要求跟他爹一道骑马,秦凤仪这性子,不要说他儿子要骑马了,就是骑他,秦凤仪也从来没一个“不”字啊。李镜令小方给大阳加了件小毛斗篷,秦凤仪便将儿子搁怀里坐着了。大阳这样一折腾,阿泰见了,也要跟他爹骑马,张羿无法,只得一样把儿子带到马上。明明就一前一后,大阳与阿泰两人仿佛隔着三五百里一般,一个朝后喊“阿泰哥——”另一个朝前喊:“大阳弟——”
张羿与儿子道:“大阳他们就在前头,别喊了,又没走远。”秦凤仪在前赞儿子:“喊得好!”
大阳喜滋滋道:“爹,我觉着我嗓门儿更大了!”“爹也这么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