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郎中一听说南夷城打仗了,连忙道:“南夷州竟有战事,殿下玉体无碍吧?”
“行了,你看我像有碍吗?”秦凤仪道,“就是你这回去还得让工部多制些铠甲刀枪,先时是一个部落下来一千人,如今他们各部落都被本王感召,现下我们有土兵九千五百人。以后,待诸部落全部下山,人还会更多。”
解郎中一听,顿时大喜,起身一揖,贺道:“殿下大才,土人归心哪。”“还早得很。”秦凤仪道,“这么些土兵下山,如何安置是我这里的事。他们既下山来,现下又在军中,武器装备上,我应承他们我的亲卫军如何他们便如何。我的折子已递往朝廷了,待你回朝,可得催着工部些,我这里的武器不能耽搁。山蛮前儿刚过来打了一场。那些象兵,你见过象兵不?”
解郎中道:“臣有幸见过宫里养的大象。”“宫里大象多温驯,就一傻大个。”秦凤仪道,“那象兵,身披铁甲,上面坐的都是头插鸟羽的山蛮,呼啦啦地跑过来,地动山摇啊。你们都没见那场景。”“殿下勇武,必大败象军。”“虽则这次斩首几千,但不知山蛮何日会再来犯,故我这里的军械装备,断断少不得的,知道吗?”解郎中只得称是。
待李钊晚上回来,秦凤仪问李钊与解郎中熟不熟。李钊是知道解郎中的,还特意过来相见。待晚间设宴,有秦凤仪麾下诸人,还有几位土人将领过来,大家一道吃酒说话。解郎中实在觉着亲王殿下太客气了。因为解郎中在兵部当差,以往与秦凤仪不大熟,只是认识。亲王殿下完全没有半点骄狂之气,究竟谁说亲王殿下脾气差,让他过来时一路提心吊胆的!
解郎中还有幸参观了新下山的土兵,之后,因他还有朝中的差事,便带上亲王殿下送他的特产,告辞而去了。
解郎中走后,义安知府、敬州知府过来请安。
秦凤仪说他俩:“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原也不必你们大老远地跑一趟。”
二人连忙道:“我等听闻竟有山蛮来犯,简直是一刻也坐不住,倘不是知晓殿下神勇,大败山蛮,我等已率大军护驾。”
“行了,这些虚头话少说。”秦凤仪道,“区区山蛮,我早有防范。不过经此一战,我感触颇深哪。山蛮过来与我交战,我不惧他,我这里强兵利剑,管叫他有来无回。只是若是县里遇到山蛮的象兵、大军,无还手之力啊。这件事,你们怎么想呢?”
两人还真没想过这个,但秦凤仪代他们想了。秦凤仪把与章颜一道商量的主意同这两人说了,问他们:“你们觉着如何?”
二人自然称好。秦凤仪道:“再者,按理,我来南夷,当先巡视各州府。只是去岁到了南夷,接着就过年了。你们都过来请过安,咱们也算见了面。今年又一直忙着建新城的事,我这里也走不开。年初,我让李宾客代我一路东去,看了看各州县的情形,你们两州,听说还是不错的。这说的是民生、百姓,就是不知你们两地的驻军如何?”
义安知府道:“我们义安府驻军一万,实员六千七百八十三人。不瞒殿下,兵械十年都没换过了,有些旧了还好,将士们自己修整一番还能用,有些实在用不得。臣上过好几回折子,朝中也没个信儿。”
敬州知府道:“我们敬州的现员还要少一些,只有不到五千人,兵甲亦是十年前的旧物了。”
秦凤仪道:“我看你们俩在发财上挺有一手的,军备上就这么撒手了?”一句话说得两人有些尴尬,尤其敬州知府,老脸微赤。秦凤仪道:“好了,你们的勾当我都知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升官发财,在咱们这穷僻地界儿,开个窑,烧些瓷,销往泉州港,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大家都不容易,我晓得。要是想办你们,我早办了。只是听李宾客说,你们治下百姓倒也能过日子,可见你们也不是无能之人。当初怎么就都到南夷这冷僻地界儿来了,你们是得罪谁了呀?”
这话问得两人都不晓得要怎么招架了。“行了,不想说就不说,我也只是随口一问。”秦凤仪道,“倘你们无能,我也就不与你们啰唆了。你们偏生还有点本事和良心,你们年纪也不算大,一个三十八,一个四十。许知府你在义安知府上八年了,可见来义安时不过三十二岁,三十二岁的知府,便是纵观朝中上下,你也是出众的了。关知府你来南夷的年头短些,这眼瞅也三年了,你是三十五岁坐上知府位置的。你们这几年如何,一笔揭过,我不是翻旧账的性子。要是你们还愿意跟随我做出些事业,你们现在这般懒散、老油条的模样,势必得改一改了!”
能做到知府,这两人的履历,秦凤仪都看过的。能叫秦凤仪费一番唇舌劝一劝的,自然有其价值所在。譬如,两人都是正经二榜进士出身,虽则现在是老油条了,私下也在瓷窑上发了点儿财,但现在南夷这穷乡僻壤的,换别人也不一定就比这两人强。何况,就李钊说的,两人治下的州府县城,百姓们也能过日子,所以,能挽救还是要挽救一下的。
两人听秦凤仪说完这几句,倒没再说那些花言巧语,皆道:“殿下不弃,我等愿追随殿下。”
秦凤仪道:“你们的心,本王知道了。先去休息吧,你们难得来南夷城,也在城里逛一逛,看一看咱们南夷城的新气象。”便打发二人下去了。
眼下便是中秋了,先不说许、关两位知府这会儿来了,中秋前必是赶不回府城的。秦凤仪身为藩王,也要准备中秋节的。
战事刚过,中秋节更要大贺,以免城中百姓心下不安。
李镜命厨下做了许多月饼,除了节下自家吃的,还有诸多赏赐要用。这是内闱的事,秦凤仪都交给媳妇儿了。中秋节秦凤仪这里也要有所赏赐,城中亦要张灯结彩,有个节气样儿才好。
李镜得空儿与秦凤仪说:“山蛮那里还是要留神,此次大败,怕会来报复。”
秦凤仪道:“我盼着他来哪。上一次他败得惨了,要是有脑子的,必要打听一下我们城里的消息再来进攻,短期内估计不会有什么事。我也叫冯将军留心着了,若山蛮真是脑子有坑,就大节下来了,也没法子。”
秦凤仪与媳妇儿道:“以前当官时还能有个休沐日,如今这成了一地之主,竟忙得休沐都没有了。”
李镜笑道:“现在你愿意怎么休就怎么休。”“每天事都忙不过来呢。”秦凤仪道,“大公主有什么重阳节礼要送回京城的,你问一问,过些天送兵器的就来了,咱们再派几个人,可一道给大公主送回去。”秦凤仪也就万寿节送了回礼,六月裴太后的千秋,秦凤仪只当失忆了,大公主自小在裴太后膝下长大,还是亲手做了针线,打发人送回京城的。所以,秦凤仪有此一问。李镜点头应了。
夫妻俩正说着话呢,就见大阳带着一群小人儿过来了。大阳这孩子,自小就是吃他娘的奶长大的,奶娘的奶他不吃,而且自小嘴壮,爹娘也把他养得很好,白胖白胖的,又遗传了他爹的好相貌,都说他是一脸福相。就见大阳一身小红袍子,头上梳俩小辫,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一脸得意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大妞儿、寿哥儿、阿泰。孩子们见着长辈,都打招呼,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大阳还跟他爹抱拳,高兴地说:“爹,回来啦!”然后很统一地,寿哥儿、阿泰、大妞儿也抱着小肉拳,寿哥儿叫姑丈,阿泰、大妞儿喊舅舅。
秦凤仪忍笑,也一抱拳,道:“回来了!”接着问他们,“这是来看我吗?”大妞儿道:“大阳带我们来看象牙!”
秦凤仪这才明白,孩子们是来瞧象牙了。
见孩子们过来看象牙,秦凤仪很大方地一挥手:“去瞧吧!”
大阳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大家伙去屋里看象牙了,不时还传出“好大!好白”的话,还有就是大阳急得打结巴的话:“我爹打的!厉害!”直听得人忍俊不禁。
秦凤仪悄悄跟媳妇儿笑道:“看咱大阳那一脸得意哟。”
李镜悄声笑道:“这几天每天来看好几遭。你没见你儿子那样儿,脑袋恨不能仰到天上去。”
“别说,咱儿子还真挺臭美的。”秦凤仪看着儿子的样子就乐。
大阳年纪最小,跟哥哥姐姐一道玩儿,时常要听哥哥姐姐的指派,他那性子还有些像他爹,很是七个不服八下不忿的。但他又年纪最小,偏生尖头,人缘儿很一般。但现在不同啦,自从他爹得了一对大象牙,大阳觉着出头的日子到了!他这话还说不溜的家伙,也不知是怎么跟小伙伴儿们沟通的,成天带人参观他爹打来的象牙,神气得不得了。而且据寿哥儿跟他爹说:“我姑丈是能喷火的,一口大火喷出来,把大象烧死,剩下的象牙捡回来。”
他爹听了险些喷茶。
寿哥儿还一脸认真地问:“爹,你会喷火不?”李钊问他:“谁跟你说你姑丈是能喷火的?”“大阳说的。”寿哥儿道。
李钊把茶盏搁到桌上,问:“大阳怎么知道的啊?”
寿哥儿已快三岁了,现在都会背些简单的唐诗,认几个大字了,逻辑很清楚,道:“姑丈跟大阳说的。”
李钊揶揄道:“他不但能喷火,还三头六臂呢。”寿哥儿听了,又是很认真地点头道:“对,这个也会。”
李钊对崔氏道:“瞧瞧,凤仪这是跟大阳讲了些什么呀。”崔氏笑道:“兴许是随口哄大阳的。”
寿哥儿现在很能听懂大人的话了,听他爹娘这般说,寿哥儿第二天就说大阳净吹牛。大阳气坏了,直接带着小伙伴儿们找他爹去了。大阳急得说话都结巴了,瞪圆一双与他爹一般无二的大桃花眼问他爹:“喷火、三头六臂,寿哥说,吹牛!”他说不清楚的时候,急得还比画两下子。
寿哥儿也一副很有理的样子,道:“我爹说的,姑丈都是吹牛。”
秦凤仪天生喜欢孩子,坐榻上心下直乐,面儿上却是一脸正经,道:“谁说我吹牛了,这都是真事儿。寿哥儿,你还不知道姑丈如何打败大象的吧?”
寿哥儿摇摇小脑袋:“不知道。”这个故事,姑丈只同大阳讲过,他们都没听过呢。
“阿泰、大妞儿,你们也不知道吧?”
两人也跟着摇小脑袋,秦凤仪道:“好吧,趁着今天我不忙,就跟你们讲讲我是如何三头六臂、大展神威打败大象的吧!”
待秦凤仪把故事讲完,把几个小家伙听得都是两只星星眼外加一脸仰慕。在孩子们幼小的心里秦凤仪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威武的人了!至于大阳,那一张骄傲的胖脸哟,就更别提啦!大阳还得理不饶人:“真的吧?真的吧?”
小伙伴儿们大概嫌他嘴脸太难看,都不理他。大阳现在有个三头六臂会喷火的爹,也不在意小伙伴儿们理不理他了,坐他爹怀里,一个劲儿地拿胖脸蹭他,还翘着小嘴儿,吧嗒吧嗒地亲他爹,简直不要太得意。
阿泰很是看不惯大阳,他也是坐在秦凤仪怀里的,阿泰也站起来,亲了舅舅一下。大阳一见,立刻补亲了他爹两下。阿泰再亲一下,大阳再补两下……然后寿哥儿、大妞儿都要亲……
随后,秦凤仪就跟大舅兄、悦师侄和张羿炫耀道:“脸都叫孩子们亲瘦了。”几人心说:求你别再给我们家孩子瞎讲什么喷火的故事了好不好!
秦凤仪很有孩子缘儿,他虽忙,但只要有空,就爱带着孩子们玩儿。而且他这种完全就是惯孩子的家长啊,见孩子们喜欢动物,大象是没有的,过中秋的时候,小兔子一人送了两只,把孩子们欢喜坏了。
大阳要带着兔子上床睡觉,李镜严厉不准,秦凤仪护着儿子:“上来就上来吧。”“你少给我添乱。”李镜连秦凤仪都训了一句,转头说大阳,“你要带兔子,就自己一屋睡去!”
大阳有点儿怕他娘,抽噎两声,把兔笼给嬷嬷拿走了。但他当天也不跟他娘一个被窝了,跟他爹一个被窝睡去了。有他爹的安抚,又给他讲了个睡前小故事,大阳本就玩儿了一天,很快睡着了。秦凤仪与媳妇儿道:“孩子嘛,慢慢给他讲道理就行了,你可别吓着大阳。”
“别跟我说话!”李镜一肚子火。“怎么,还真生儿子气哪?”秦凤仪一只手搂着肥肥软软的胖儿子,另一只手钻媳妇儿被窝去。李镜给他拍了出去,生气地说:“总是叫我唱黑脸,你自己做好人!”她干吗要跟儿子生气啊,她是气秦凤仪,简直气死个人!回回都是她教导儿子,秦凤仪在边儿上做好人!
秦凤仪笑嘻嘻道:“这还分什么你呀我的,咱俩的儿子。”“下回这种事就该你管,知道不!”“知道了知道了。”秦凤仪很容易就答应下来,他根本没觉着儿子带兔子上床有什么不对。李镜稍稍气平,就听秦凤仪咝咝地倒吸气,李镜问:“怎么了?”“哎哟喂,这小子,他摸我。哎哟,连摸带掐。”
帐子里光线有些暗,可这眼看就快中秋了,月光正亮的时候。李镜掀开秦凤仪的被子一瞧,就见大阳一只手摸在秦凤仪胸前,小肉手揪住他爹的咪咪,正掐得来劲呢。李镜大乐,深觉解气:“活该!”叫你成天做好人,这就是下场!
这是秦凤仪就藩后的第一个中秋宴,也是一战大捷后的宴会,规模相当盛大。秦凤仪更是先从内库拨出钱来,大赏军中。当然,南夷官员都有中秋节礼,只是不比军中丰厚罢了。
许、关两位知府也被秦凤仪留在了南夷城过中秋节,主要是这两人便是回去,中秋节也得在路上,与其如此,就一道在南夷城过吧。
说来,这两人还真是开了眼界。南夷城先时啥样他们是知道的,秦凤仪过来后,南夷城就大变样了,城里的人比以往多了不止两三倍,现在去街上更是热闹得不得了。沿街叫卖的小商小贩便不提了,尤其城中的建筑变得多了,以前有些歪歪斜斜的屋子,该加固的加固,该收拾的收拾,只要有空地不挡路的地方,多出几间小屋子做门面儿做个小生意。而且城中酒楼、饭庄、客栈、铺面,更不可同日而语,尤其还有一家特别大的点心铺子,说是淮扬有名的如意斋,亲王殿下的扬州老乡开的,这到了节下,不知多火爆,小点心铺子也是人满为患。而且有模有样的青楼还开了好几间,不是那等年老色衰的妓馆,是格调与风情俱在的青楼,听说,晚上还有旗楼赛诗呢。
许知府说:“六月送军粮还来过呢,怎么觉着如今人更多了。”关知府也道:“怪道都说殿下安民抚民,功力不凡呢。”
两人想,殿下留他俩在南夷城过中秋,怎么着也得给亲王殿下备一份中秋礼才行啊。其实中秋礼早在自家州府都备好了的,只是听闻有山蛮来犯,两人也是真的担心亲王殿下的安危,倒不是就忠心耿耿到了这地步,实在是秦凤仪身份尊贵,就是给封到南夷来,这也是皇帝陛下的亲儿子,倘秦凤仪有个好歹,整个南夷州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再者说了,这也是他们为人臣子的本分,过来给亲王殿下请安,担心亲王殿下的贵体是否被山蛮伤到,自然不好带着中秋礼过来。眼下中秋节,多少人给亲王殿下献中秋礼,他俩也不好不送啊。
可一时间,两人又想不好送什么。
两人到底是进士出身,而且亲王殿下跟他们推心置腹地说了那些话。怎么说呢,就是秦凤仪说的,这两人虽则自瓷窑那里弄了些银子,到底不是丧心病狂没底线捞钱的那种,不然,两州百姓也不能日子尚可。
官场上做官,秦凤仪的才干就在南夷城摆着哪。因为亲王殿下忙,这两天让他们自便,参加过中秋宴再回,这两人便商量着,还坐船去了一趟凤凰城。这里,以前叫番州,后来人口太少,降州为县,成了番县。如今亲王殿下选这里为新城地址,便改名叫凤凰城了。
秦凤仪以为就是自己两句话便把这俩官场大油条给感化了呢。因为中秋时两人一人写了一篇计划书。虽则他们是没秦凤仪这种直接叫南夷城旧貌换新颜的本事,但两人对于各自地盘儿的建设,也是有想法的,尤其是军备上,这两人去了潘琛的军营,又去冯将军那里,还观摩过土人的训练。
两人虽则有几年不得志了,毕竟还年轻,也不想就这么一路混到致仕。这两人怎么就被人安排到南夷了呢?说来这是官场惯用的手段了。你得罪了人,怎么收拾你呢,不是去说你的坏话,而是说你的好话,能干、出众、比人强一大截,正好有南夷哪个州需这样的能人治理呢——好吧,你来吧。
许、关二人大都是这样被人踢到南夷州来的,两人都是二榜进士,谁年轻时没有一腔志向?初到南夷,谁没曾想过,便是南夷这样的穷困地界儿,也一准儿建设得天下皆知。都这么想过,不过两人都没有干成。
但是,秦凤仪干成了。
这位亲王殿下来南夷不到一年的时间,南夷城如何,现下长眼的都瞧得出来。就是义安、敬州两地的百姓,都有不少跟着亲戚一道来南夷城或是凤凰城这里讨生活的。
秦凤仪亲自伸出橄榄枝,两人便成油条了,也不傻,心知这是一个机会。
反正也不会更坏了,两人在南夷坐了多年冷板凳,起码亲王殿下不是个没本事的。而且亲王殿下也不苛责。参观过凤凰城后,两人便觉着的确不能再混日子了。
于是,两人也甭想着什么中秋礼了,先得跟亲王殿下表个决心,回头也得把军队训练起来。
秦凤仪收到他们的计划书,细细看后,见两人写得挺实在。其实,秦凤仪在问两人各府驻军时,两人没编瞎话糊弄,许知府更是深知军中现役将士的准确数目,这就不是个无能的。如今两人写的计划书,也很细致,并无夸大。
秦凤仪看后,还拿回去给媳妇儿看了看。李镜道:“可见都是心里有数的,只是以往懒散惯了。”“谁还没个不是啊,”秦凤仪道,“浪子回头还金不换。我看他俩还好,捞是捞了一点儿,但也不是从百姓身上捞的。”“是从朝廷身上捞的?”
“别这么说,那窑放在那儿,他们烧烧窑,卖到泉州,说起来,官员虽不当经商,但有这么个窑,地方百姓就有个干活儿的地方,每月就能收入点。”秦凤仪道,“要是个迂腐的,做主官也清廉,守着能开窑的地界儿,硬是跟一府百姓苦巴巴地熬日子,到底哪个更值得用呢?只要不是太不能用的,就都可以重新起用。”
李镜笑道:“你这话也有理。”
待中秋后,秦凤仪给了他们许多月饼,叫他俩带回去给手下的官员尝尝,便打发二人去了。
中秋节后,便是重阳了。
菊花都是秋后才开,秦凤仪又张罗着酿了些菊花酒,再摆了一回重阳宴。重阳节后,朝廷运送兵器的车队才到南夷城。
秦凤仪听说兵器到了,立刻带人回了巡抚府。过来送兵器的是一位工部郎中,给秦凤仪行过礼,奉上工部文书,秦凤仪一目十行地扫过,见一千套兵甲、一千柄战刀都到了,问那郎中:“兵器在哪儿呢?”
章巡抚道:“我让人查验后入库了。”
秦凤仪点点头,心情大好,与那郎中道:“这一路辛苦了。”它又然后问了几句路上的情形、几时出发的。秦凤仪算着日子,约莫是他的奏本到后,兵器很快就发出来了。秦凤仪心下很满意,便打发这郎中歇着去了。
打发了工部郎中,秦凤仪与章巡抚道:“查验后就叫阿金过去领兵甲吧。”章巡抚笑道:“臣已吩咐下去了。”
秦凤仪笑道:“那就好。”
秦凤仪还挺高兴呢,结果晚上阿金就过来找他了。阿金有些不乐意,与秦凤仪道:“怎么都是旧的?衣甲有缝补不说,战刀都是有缺口的。”
阿金年纪尚小,人其实很聪明,说的话也很实在,道:“殿下,就是旧的也没什么,但旧的也得是好的才行啊。”
秦凤仪一听,连忙同阿金过去看。土人们正嘟嘟囔囔地说这事儿呢,秦凤仪看过衣甲与战刀之后,立刻就把那工部郎中还有章巡抚一并喊了过来。秦凤仪当面问那郎中:“为什么我这里的衣甲战刀都是旧的?旧的也没什么,你们得修补好了再送来,这么送来,是想我来修补吗?”
工部郎中苦着脸道:“殿下明鉴,眼下工部就只有这些了,殿下又要得急。这是禁卫军退下来的,小的看了,也还使得。”
“放屁!若还使得,你干脆不必回京城了,就留在本王这里,本王喜欢你,看中你了,下回再有山蛮来犯,本王就给你这样的衣甲战刀,你替本王杀敌如何?!”秦凤仪勃然大怒。
工部郎中吓得话也不敢说了,低头站在秦凤仪面前,半晌低声说一句:“要是知道殿下嫌弃,这些兵甲就派给江南西道了。”他这话刚一说完,秦凤仪抬手便是两记耳光,当胸一脚就把这位工部郎中踹飞了出去。
秦凤仪骤然发怒,不要说被踹出老远的工部郎中,就连刚刚还在嘟嘟囔囔的土人此时皆是寂静一片,不敢多言。章颜更是脸色大变,只见秦凤仪反手抽出一把战刀,上前两步,那冰凉的刀身就压在了工部郎中的颈间。
秦凤仪只是把刀压在工部郎中的颈项上,那郎中便鬼叫道:“殿下饶命——”郎中就觉得自己脖子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捏住了,而秦凤仪压着刀刃慢慢地拉出了一道口子。秦凤仪拉得很慢,那刀刃还不大好使,遇到有缺口的地方,拉一下肉皮,想是不大好受的。郎中两眼向上一翻,人便昏了过去,但闻着一股尿骚味儿袭来,直接失禁了。
秦凤仪淡淡道:“这刀果然不大好使。”
将刀递给身边侍卫,秦凤仪转身对这些土人道:“战刀软甲的事,有我!大家依旧训练,我自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土人们原是个爱嘟囔的性子,但秦凤仪直接表演了个慢动作的大刀拉脖子,土人们也惊骇了,竟没有多言。阿金带头道:“我们听殿下的!”阿火族长附和道:“是!我们听殿下的!”
土人不会喊什么“千岁千千岁”的话,于是大家都喊:“听殿下的!”
秦凤仪安抚了土人,便带着章颜离开了土人的兵营。秦凤仪沉着脸,一直回了巡抚府的议事厅,打发了其他人,劈头便问章颜:“如何这般不仔细?”
章颜是有苦说不出,道:“我要说了殿下怕是不信。我刚来南夷时,冯将军麾下刀甲亦多有坏损,实在修不来的,我上表朝廷,朝廷给拨了五千,皆是这般旧的。殿下,朝中规矩,刀甲自来是先供禁卫军与陕甘的北安军,其次是直隶、晋中一带,再次是江南、江北两岸,咱们从来都是最后的。能这么快拨过来,已是看了殿下的面子。臣原是想着先叫土兵们用着,有不合适的改一改,兵器有要修补的,咱们这里的工房也能磨一磨、补一补。”
“你可真会过日子。”秦凤仪道,“你看到那个工部小官儿没?他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这分明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秦凤仪双眼微眯,重重地捶了扶手一下,寒声道:“我还非讨回这口气不可!”
秦凤仪回屋把这个该死的工部郎中骂了个狗血淋头,因为大阳睡了,怕吵醒儿子,压低声音与李镜道:“这个该死的工部,简直就是大皇子的走狗!先时三皇子在工部便屡被掣肘!那年老虔婆过寿,舅舅打出新刀,该死的工部竟然要用什么农车做献礼,狗东西!这分明就是过来恶心我了!”
李镜递给丈夫一盏温水,劝他:“这事自然得有个说法!但你也不要因这等小人而生气,气坏了自己,倒叫他们得意。”。
秦凤仪接过喝了大半盏,道:“你不晓得,要是咱们自己军中,怎么着都好说,偏生是给土兵时出了岔子。他们刚下山,凡事就爱跟冯将军麾下比。况我之前已经许诺他们必然一视同仁!这些该死的东西!老章也是,平日里看着挺机灵,怎么就跟个面团儿似的,还与我说是朝中旧例!”
“什么朝中旧例?”李镜虽聪明,毕竟年纪在这儿摆着,她又是闺阁中人,故此,对这些事不清楚。
秦凤仪与李镜说了,道:“便是有这个例,工部难道就不动动脑子,也不想一想这是什么时候,我现在正收拢人心,不知什么时候又得跟山蛮干一场,咱们在战场前线,居然给弄来这些破烂东西!”
李镜道:“你先给陛下写封奏章,说一说咱们这儿的事,免得倒叫小人反咬一口!”
“放心,我叫人把那个该死的郎中关起来了,他且走不了呢!要是叫他这么走了,以后工部更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秦凤仪冷哼,“我今儿还非较一较这个劲儿了!”
李镜给他顺顺气,温声道:“这事虽可气,但当真怪不得章巡抚,他并不是个软弱的人。先不说可能南夷这里自来这般,收到朝廷的兵器要自己修整,便是有所疏忽,你想想,他堂堂巡抚,难不成亲自看着检验兵器?何况,就是兵械库那里,大约也是见惯如此,才未声张。要是那个混账郎中好声好气地解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朝中也没那些崭新的兵械。咱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可他说那话,明摆着便是挑衅了,这不是明摆着要你动怒吗?不是我说,怕是工部做好圈套,等着喊冤哪。”
秦凤仪一时气个半死,没直接砍下那郎中的脑袋就是好脾气了,他当时还真没想这么多。李镜一说,秦凤仪亦不是个笨人,一琢磨就明白了,冷笑道:“书呆子能有什么好圈套!他再高明的圈套,我也叫他有来无回!”
历史上开天辟地头一遭,工部发往地方的兵械竟然被地方退回来了!
甭看六部中,吏户礼兵刑工,好似工部在六部里排最末,是冷衙门一般,实则可不冷,但凡六部搞建设、国家搞建设,都是工部的活儿。再者,诸如兵械坊,也是在工部的,军中、地方需要兵械,大家都是报到兵部,兵部再上报,内阁看过后,由陛下御览,然后工部的兵工坊开始生产筹备。可想而知,这是个什么样的部门了。
章颜先时上表朝廷调拨兵械,还是托了他有个尚书的爹,工部才拨下来的,结果拨来的还都是别的军中替换下来的。就这样,章颜也只是叫工房修修补补,给将士们用。有什么法子,工部就是这么牛!
如今,工部算是遇着对头了。
工部现在还不晓得秦凤仪直接把他家送兵器的郎中踹了个半死呢。现下,朝中刚接到秦凤仪大捷以及有更多土人愿意下山归顺的奏章。
战报自来是八百里加急。南夷的捷报送到朝廷后,兵部尚书亲自过去向景安帝道喜。自从收复陕甘,国内承平已久,今见南夷大捷,景安帝亦是喜上眉梢,接过秦凤仪的奏章来来回回看了三遍,击案大笑:“好啊!先时朕还说叫他提防着山蛮,怕是朕给他的批文还没到,他就先跟山蛮打了一仗。”
景安帝看完,方给郑老尚书看,郑老尚书亦是大喜,道:“山蛮象军之名,向有声名,殿下真是英武啊!”
景安帝笑:“他拳脚平平,朕也没料到,能给朕这么大个惊喜。”
郑老尚书道:“当年陕甘大捷,亦是陛下坐镇京师,指挥调度,方夺回我朝领土。今殿下虽则拳脚寻常,但殿下文采武功,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景安帝更是高兴,笑道:“想是这些土人也知道凤仪的厉害,这回呼啦啦都肯下山了。”
郑老尚书又奉承了皇帝陛下几句,郑老尚书实在是欢喜,尤其在他看来,秦凤仪就藩未久,便有山蛮来犯,秦凤仪还把仗打赢了,尤其斩首两千,不算小胜了。
郑老尚书还特意提了一句:“军功自然要赏,这些装备土人的兵甲,也得叫工部先预备出来。”
“很是。”景安帝笑,“土人能归顺朝廷,凤仪那里压力也还能轻些。这一支土兵倘收服妥了,待来日收拾山蛮便容易多了。”
郑老尚书才知陛下之志,不过陛下想得倒也没什么差,凤殿下这种才干,山蛮来犯都被打个落花流水,倘在南夷久了,凭他的才干,平山蛮自不在话下。
今朝有此大喜,景安帝赏赐军中半点不手软,便是秦凤仪要的刀甲,都让工部预备起来。工部尚书说一时没有这么多,毕竟也大几千具呢,现在工部正在赶配给北安军的新战刀。景安帝道:“现下南夷时有战事,腾出一半人手来赶制南夷所用兵械。”
工部尚书连忙应了。
景安帝先把军功赏了下去,然后就收到秦凤仪的奏章了。秦凤仪在奏章中大骂工部丢人现眼,直说了,纵是旧的兵甲,也要修好再发给南夷,他质问那位贾郎中,贾郎中说,他们不要就发江南西道。秦凤仪还说,他相中了贾郎中,就留下他在南夷做官儿了,便不放贾郎中回来了,让他在南夷享福吧!
然后秦凤仪把兵甲怎么送去的再怎么带回京城。他不要旧兵甲了,必要新的。如果没有新的,他就亲自到工部来问工部尚书,有本事就干,没本事就滚好了!
秦凤仪又说他们在南夷如何不容易。山蛮兵好对付的吗?山蛮兵的刀枪上都是淬毒的,将士们为朝廷浴血,工部却如此敷衍了事,轻视南夷,试问工部是什么意思?
景安帝看后,脸直接黑了。秦凤仪在南夷进展迅速,不管是人家建新城还是收拢土人,简直是没一样不合景安帝的心意,就是给闽王添堵这事儿,景安帝嘴上不说,心里也挺痛快。而且,秦凤仪又打胜了来犯的山蛮。景安帝正想就着秦凤仪在南夷,把山蛮直接灭了才好呢,因此才要给南夷配置好刀枪战甲。景安帝是准备让儿子为他打地盘儿呢,没想到工部却掉链子。只看秦凤仪这奏章就知道他多么恼怒了。也就是他去了南夷,这要在京城,估计早找工部去算账了。
景安帝把秦凤仪的奏章给工部尚书看,问他:“究竟怎么回事?朕不是让你们好生准备的吗?”
工部尚书道:“是,臣还令林侍郎加紧为镇南王调派兵甲。至于兵甲是旧的,陛下也知道,眼下工部一直在做北安军的单子,这些兵甲是自北安军那里换下来的。以往旧例也是如此,臣看镇南王要得急,就让他们先发过去,想着南夷亦有兵房的匠人,届时修一修、改一改的,也就能用了,往年历来如此。”
景安帝再问:“那个贾郎中说的是什么话?南夷不要,你们就发江南西道去了?你们工部当真派头不小!”
工部尚书连忙道:“陛下明鉴,陛下,臣侍奉陛下多年,老臣焉是这等小人?何况,工部的兵甲发往南夷时,先让兵部验过的。”
景安帝看向郑老尚书,兵部郑老尚书可是不背这锅的,道:“有时工部忙不过来,地方上是要用些旧兵甲,这倒是老例了。镇南王殿下的人品,咱们都是知道的,殿下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把旧兵甲给他,也当先与殿下说一声,南夷亦有兵工房,地方上改一改、修一修再用,也是有的。可这位送兵甲的贾郎中说的是什么话,他非但没有提醒殿下,还出言挑衅。不要说殿下如此恼怒,搁谁不恼怒呢。”
郑老尚书不接锅,工部尚书也生怕说话不留神岂不得罪了郑相,不过眼下还得捞手下,连忙道:“陛下,贾郎中或有言辞不当,叫他回来惩处便是。镇南王殿下正在恼怒之际,这有个万一,于殿下声名有碍啊。”
景安帝冷冷地看向工部尚书,工部尚书脑门儿都沁出一层冷汗。景安帝道:“臣一定让他们加紧修复,以后给南夷的兵甲,定要仔细检查,一定让镇南王殿下满意。”
“晚了!他现在要新的!崭新的,你是没看到吗?”景安帝冷冷道,“按他说的办!”
工部尚书原还想再叫叫苦,但看景安帝森冷的眼神,心下一颤,再不敢多说一句,俯身道:“臣遵旨!”
“最好不要叫他亲自来京城问你!”景安帝将手一摆,“退下!”工部尚书浑身冷汗湿透,退出暖阁时,脚步都难掩踉跄。
这工部尚书也是将七十的人了,如此狼狈,未免叫人心疼。刑部章尚书私下说:“这也是手下人蠢,也不想想镇南殿下的性子,你好好商量,就是有些错漏,估计殿下也不放在心上。这等小人,说的那些蠢话,惹得殿下大怒,连累了汪尚书啊。”
卢尚书道:“汪尚书这还是好的,瞧瞧那个小郎中,可不就留南夷享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