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凤仪眼里不大有眼光而且欠机灵的淮、浙两家的银号,这回来的,都是大东家。不得不说,淮、浙银号虽则眼光机灵上欠缺些,大约也是商人一贯的谨慎,便是亲王殿下在徽州说了要建新城的宏图大志,这两家银号仍没有及时跟上,反是在私下颇得一番商议,这才打发子弟过来。初时,打发过来的也多是有为子弟,来后该打点的都打点到了,亲王殿下就是不见。随着南夷城招商之事确定下来,直接把标书贴在巡抚衙门外头的影壁上了,把审核商贾资质的差事交到了徽、晋两家银号的手里,淮、浙两家银号主事人深觉大事不妙,只得写信命人快马快船地捎回家里去,最后,两位大东家商量亲自来南夷坐镇。
商贾虽然地位卑微,可要说钻营当真令人刮目相看,他们便能钻营到李钊跟前来,还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亲王殿下不是建新城吗?我们捐一百丈城墙!
果然是亲王殿下的大舅兄面子大啊,当然,也得加上这一百丈城墙之功,亲王殿下终于肯拨冗以见,在一处花厅召见了他们。两位东家年纪都不轻了,胡子花白,难得这一把年纪还愿意跋山涉水地来南夷吃这辛苦。
二人先行过大礼,秦凤仪命起身,赐座赐茶,方与他们说话。
秦凤仪待人一向温煦,看俩老头儿年纪不小,瞧着比他爹还要年长个一二十岁呢。
秦凤仪笑道:“余东家咱们是老相熟了,前些年你家的堂会我基本上一场不落,过年的时候,我爹还带着我往你家吃年酒哪。我家的戏酒,你也是都到的。”
余东家连忙起身道:“以往不知殿下身份,草民多有唐突之处。”
“哎,说这个就生分了。”秦凤仪摆摆手,命他坐下了,又看向浙商银号的钱东家,笑道,“我与钱东家,虽则没见过,可我在扬州,也听闻过你的名声,知道你是商贾界的前辈。世事弄人,我当年若不是要娶媳妇儿才走了科举之路,现下咱们该是同行。”
钱东家忙道:“岂敢岂敢,殿下龙驹凤雏,岂是我等草芥可比。”
秦凤仪笑得温和:“这便是外道了。要是别的藩王,这样说估计是客套,我自小由我爹抚养长大,耳濡目染商界前辈的故事。当年余老东家你自丝绸起家,带着丝绸远赴关外,那关外是遍地匪类的地方,听说关外有名的山匪胡金刀见着你,都要敬一声好汉,还说没想到想咱们南人也有这样的血性!要我说,那胡金刀也太小看咱们南人了,尤其是我们商贾,水里火里,天南海北,何处不去。钱老东家当年贩茶,更是曾远到漠北戈壁之地。如今这偌大基业,皆是你们血水汗水所挣。虽则现在你们是商贾,我是亲王,但在我心里,你们仍是商界的俊杰啊。”
二人给秦凤仪夸得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原本屡番打点都不得面见亲王殿下,如今这虽是能见了,但心下也琢磨着先时定是有事令亲王殿下不悦了。这次请安,也做好了被亲王殿下怒喷的准备,来之前二人做足了功课,包括对亲王殿下性情上的一些了解,譬如,这俩消息灵通的老狐狸就打听出亲王殿下是出了名地喜怒无常。
尤其余东家,是扬州商界一等一的人物,他发家的时候,秦老爷还没出生呢,遑论秦凤仪。后来,便是两家在商界的地位,秦老爷是盐商行会的会长,余东家却是扬州商会的会长,可见差距了。不过秦老爷亦是扬州商界的翘楚,故此,两家都是认识的。像秦凤仪说的过年去余家吃戏酒都是真的。便是秦家过年的戏酒,也必会请余老爷。余老爷现在庆幸自己一辈子小心谨慎,当初也是年年去秦家吃戏酒的,尤其后来秦凤仪改念科举,开始大家都当个笑话看,包括秦凤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地看上了景川侯府的大小姐——当然,现下证明景川侯府的大小姐有福气,才嫁了皇子殿下——在那时,扬州城里多是拿秦凤仪当个神经病看的,更多人的评价是:“可惜了个好模好样,竟是个脑子有病的。”
不过余东家不是那多数人,他是听说过秦凤仪在京城求亲之事的,虽则景川侯府没答应,但余东家当时就觉着秦凤仪有些与众不同。
然后人家秦凤仪打京城回来,第二年就中了秀才,接下来,拜入方阁老门下,还不只是应个师徒名儿的,是真真正正的关门弟子。第三年不是秋闱之年,第四年中了举人,第五年入京春闱,三鼎甲的探花!
当年秦凤仪改走科举路时,不论他考秀才、举人还是探花,余东家都令家里备了礼,秦凤仪大婚的时候他还去吃了喜酒。后来,秦凤仪入官场,这一年一年的,余秦两家更没断了往来,尤其秦凤仪入朝便得圣宠,余东家甚至极看好这颗扬州本地的政治新星!接下来,更为惊掉人眼珠子的事情发生了,秦凤仪竟然是亲王之子!
秦凤仪儿子的满月酒时,余东家不在京中,竟也千里迢迢赶到京城。秦凤仪已是亲王,他们商贾身份低微,当时都以为秦凤仪不请商贾了呢,结果秦凤仪很够意思,一张不落地下了帖子,虽是在京城旧宅置的酒,但秦凤仪亲自相陪坐足了半日,态度说笑,一如昨日。
彼时,便是余东家这样阅历之人,对秦凤仪的人品,亦是生出几分佩服来。这人哪,失意时不失志,得意时不张狂,最是难得。秦凤仪年纪不大,已得三分真意。
可事情的大反转还在后头,余东家消息灵通,很快知道秦凤仪的真实身份还非亲王之子,而是今上龙子!
若秦凤仪是寻常的皇子,余家早上前了,可秦凤仪的身份,偏生有些挂碍。余东家打听得很清楚。正因如此,余、钱二人方迟疑了。
如今,秦凤仪说到二人旧事,便是以二人心性,也不禁生出一种当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的感慨。年轻时天南海北,遇见过凶徒,也见识过匪类,皆未曾惧过,如今殿下身世,晋、徽皆未惧,他们怎么倒先惧了?
这一惧,便迟了。迟了,方有今日。好在,二人都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
余东家先露出羞愧来,道:“唉,说来我如今老了,有事都交给下头小子们张罗。下头这些小子,很没有见识,糊里糊涂的,我是直到快年根子底下才晓得殿下建新城的事。我当时就把他们骂了一顿,我说他们,也就是这点儿鼠目寸光了。我要过来,一来二去的,就耽搁到年后,几番想来给殿下请安,又担心扰了殿下的公务。”钱东家接着说了一番话,大致也是这么个意思。
秦凤仪一笑道:“这有什么扰不扰的,我不见你们是怕你们多心。何况,我知你们是个谨慎的性子,我这建城的事是个急活,徽、晋两家毕竟过来得早,先时就几番说过要效力,我正好有些琐碎杂事,就交给他们了。你们莫多心,我若是恼了,难道不晓得你们在外头打着我老乡的旗号张罗生意啊。”一句话说得两人都不好意思了。
秦凤仪只是一笑而过,说笑一般。钱东家极是诚挚道:“小的们不争气,我们的确也迟了一步,可我们孝敬殿下的心与他们是一样的。殿下有什么琐碎要使唤人的事,只管吩咐我们便是。”
秦凤仪笑道:“你们在这城里,我这里的消息你们有什么不知道的。先期修路、修建码头的事,都交代下去了,暂时也没别的事了。对了,你们那一百丈的城墙,赶紧拿回去,莫跟我来这一套,我的新城不差你们这一百丈城墙。”
二人连忙道:“只是我们的些微心意,殿下要是不收,就是拿我们当外人了。”既然二人如此心诚,秦凤仪也只好收了。
二人互看一眼,余东家试探地问:“先时不得为殿下效力,殿下要建新城的事,草民在家时,也常为殿下盘算,这要建新城,不论殿下的王府、公主的公主府,还是平民的房舍或是官衙道路,连带地下排水的沟渠,所费人力物力,殿下所耗心力,皆非寻常。殿下,若有我等能为殿下分忧之处,殿下可莫要见外,我们时时盼着能为殿下效力呢。”话到最后,余东家十分恳切。
秦凤仪笑道:“成,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了。新城的图样子虽则出来了,但一些测绘之事还未结束,待到用人之际,我必然会考虑你们。”
二人不禁面露喜色。
第一次见面时间并不长,秦凤仪事务繁多,赵长史进来禀事,秦凤仪便命他二人先退下了。
此次见面能这样友好进行,即便亲王殿下并没有给一句准话,二人也颇是心满意足了。亲王殿下嘛,这样的身份,何况又是建新城这样的大事,自然不可能一口应下把差事交给他们。那样行事,便不是亲王殿下了。
余钱二人是多年交情,两人思量着这次谈话,他们来见亲王殿下自是做足了功课,没想到亲王殿下也对他们了如指掌。
但了如指掌并不是就好说话了,余家与殿下还是旧时相识呢,只是晚了一步,一样是多日拒而不见,可见,这位殿下绝非心慈手软之人。一时之间,在二人心中,秦凤仪显得神秘莫测。
雨季来得轰轰烈烈。尽管南夷城离海边还是有一些距离的,但仍是风雨不断。是的,就是连风带雨地刮起来,连李钊都说:“听说过南夷有海风,原想着南夷城离海已是远了的,风怎么还这么大?”
“大约是从江上过来的。”秦凤仪道,“咱们这儿的风都这样大了,番县的风还会更大。我听老范说风大时能把屋顶掀飞,当然,那都是茅草顶。”秦凤仪说着便露出一脸向往,“我还没见过那么大风呢。”
李钊、方悦心道:这种事没见过值得有什么遗憾吗?
雨季一来,李钊原是想雨停了便东去的,秦凤仪没敢让大舅兄去,道:“待雨季过去大舅兄再去。咱南夷山高林密,水路多,陆路少,这会儿动不动就刮风下雨,路上不知会耽搁多少工夫。何况这时天气热,夏天林树里还有瘴气。”
李钊道:“那正好这时节去,我们慢慢走就是,倘有大的镇县,若是气候不好,等几天也无妨的,正好看看下面的百姓日子如何。”
秦凤仪把冯将军叫来,问这雨季可能行路。冯将军在南夷州待好几年了,属于想调都调不走那种,无他,他走了没人来填坑啊。冯将军道:“咱们又不是去海边,既是去敬州、义安,便是坐船,也是内陆水脉,并不是在海上坐船。陆路未免路况难行,怕是要耽搁工夫。”
秦凤仪忙问:“会不会有瘴气?”
冯将军笑道:“那瘴气,不过是在密林里积腐的东西多了,天气热,一下雨,这么一蒸腾,气息有毒,那都是深山老林的事。我们出行,除了水路,便是官路,断不会走到深山老林里去的。”
秦凤仪回头又跟媳妇儿商量了一回。李镜倒是想得开,道:“大哥是要在南夷落脚,你没空东巡,让大哥先沿路看一看也没什么坏处。要是担心路上的事,不妨带上李太医,他年轻些,跟着大哥他们一道去,路上但凡有个病痛也就不怕了。”
如此,秦凤仪便不再矫情了。
李钊见竟然叫他带太医,很不愿意带,崔氏劝道:“妹妹、妹夫的一片心哪。”李镜也道:“不为你,人家李太医要跟着一路瞧瞧,以后也好在别处开分号。”
李钊实在受不了两个女人叨咕,只得应了,还与秦凤仪说:“妇道人家委实琐碎。”
秦凤仪笑嘻嘻地道:“我就很喜欢我媳妇儿琐碎啊,这是关心咱们的表现啊,这是浓浓的爱意嘛。”直说得李钊浑身起鸡皮疙瘩。
李钊收拾些行李,他身边自有侍卫。冯将军只带了十数亲卫,并未如秦凤仪说的带五百兵马。秦凤仪问他这一去手下将士由谁代班,冯将军心下一暖,说两个副将的名字一个叫李大壮、一个叫方大伟。秦凤仪听他把李大壮说在前头,便道:“那就让李大壮代理,方大伟协理。”
冯将军见自己荐的人都被殿下接受,心下很是高兴,笑道:“听殿下的。他们都是勇武之人,也叫他们历练一二。”
秦凤仪问他们打算怎么去,冯将军道:“我与李大人商量过了,我们就装作去西边儿进瓷器的商贾,一路过去。”
秦凤仪想了想,也无再叮嘱之事,道:“不论遇何事,均以你们的安危为要。东边儿我也没去过,不知是何情形。这一路,你们就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盼你们顺遂,无论何时,都要以平安为重。李宾客是我的亲戚,我们相识多年。咱们俩虽认识的时间短,你在我心里却是不可或缺的栋梁。你们俩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秦凤仪说得冯将军心下很是感动了一回,待辞退,冯将军心下说,虽则南夷地方苦了些,但殿下拿咱当个人,为这样的主君效力,便是在南夷,亦是心甘情愿的。
这次出门秦凤仪未弄出大阵仗,皆因李钊他们要化装成商队东去,秦凤仪只是提前置酒,请李钊、冯将军吃酒,说些分别的话。秦凤仪笑道:“你们只管去,新城那里,你们各自的府邸,待回来时应该就开始建了。”
二人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出行,一别数月。
秦凤仪还跟媳妇儿道:“大舅兄刚来就被我派了外差,你多跟嫂子说说话,寿哥儿那里也要多看顾些。”
“我知道,这不必你说。”李镜道,“你管好外头这一摊就成了,家里的事有我。”
秦凤仪有件事,实在忍不住跟媳妇儿说:“我都不晓得如何说这些商贾的好,余、钱两家捐了一百丈的城墙,徽、晋两家也要捐。徽、晋两家要捐城墙我不以为奇,但闽商竟然也要捐城墙。而且人家都是合伙捐,闽商自己就捐一百丈。我自来未将海商放在眼里,他们起来的年头儿也短,却不想这般财大气粗。”
李镜道:“咱们春天不过是一回几十万银子的进账,这还是扣除成本的。你想想咱们这里能有什么规模。可海商那里,每年春秋两季都是海贸不断,他们的收益该有多少?泉州港也有几十年了呢。”
秦凤仪道:“那闽王岂不是比朝廷还富了?”“闽王不过是藩王,咱们这回赚得多,是因为咱们直接与海商交易,茶、瓷就是个人工费,丝绸虽是倒了回手,但这里头,纯利、税收,都是咱们的。闽王那里,闽商虽有所孝敬,市舶司再截流一些,我猜一年也不过百万银两。”
“那这几十年也不少了啊。”“他就不花用了?”李镜道,“闽王儿子就有十个,底下孙辈、重孙辈更是无数。
何况闽王贤名天下皆知,什么穷书生、困窘的族人之类的,只要上门就给钱。再者,济危扶困、施粥舍药的事,既要博名,自然不能少干。再者,闽王自身的排场、家里妻妾儿孙的花费,我估量着,他虽能有几百万的银钱,但也不会更多了。”
李镜与丈夫道:“闽商那里,他们固然会与闽王有些瓜葛,但商人一向是狡兔三窟。闽王得势时,他们自然是往闽王那里孝敬,这无可厚非。西北驻军都是平家一系,你以为晋商与平家就没来往了?”
“哎哟,他们晋商还能钻营到平家那里去?”“这话真是傻。与北蛮的榷场交易,晋商是大头,他们要不与平家搞好关系,北边的榷场能有他们的事?”李镜道,“晋商也不只往平家钻营,他们这样各地开银号,哪里不钻营?要我说,这与在朝做官一个理,下头人往上头钻营,今儿还拍上官马屁呢,明儿上官倒灶,立刻换个新上官拍,还不一个理?”
秦凤仪道:“我不怕他们钻营。当初咱们家里经商时,我见着一些官老爷也会给人家请安拍马屁。我是担心闽商是不是闽王的狗。让你一说,晋商那里,我也有些担忧了。”
李镜道:“银号这样的生意,一般是好几家大商号合伙的生意。我虽不懂生意上的事,可你类比一下,满朝文武都是为陛下当差,谁是陛下的狗呢?朝中那些大员,可都不是好缠的。何况,咱们用商贾,用的是生意上的事,并不要他们参与机密。这个人,能用便用,不能用便不用。若是用到一半敢反水,他们在咱家的地盘儿上,就是闹到朝廷,有我父亲与方阁老,便是平家与闽王这样的人物亲自出面,也不惧他们!何况,他们不过是商贾,一介商贾,还能与亲王打官司不成?”
“对哦,我都是亲王了。”秦凤仪叹道,“我总是忘记。”李镜笑:“慢慢就能记住了。”
秦凤仪嘁一声,与媳妇儿道:“我是生不逢时。要是生在太祖皇帝年间,说不得作为比太祖皇帝还大呢。”
李镜白他一眼:“真个风大不怕闪了舌头,你先把造新城的事搞定再说吧。”
秦凤仪有事,非得与媳妇儿商量,心思才能安定下来。
心下大定之后,秦凤仪就开始与方悦商量劝农耕之事。这事秦凤仪就交给方悦了,拟出几条劝农耕的法子来。
然后秦凤仪这里就不停地有几家银号的东家上门请安,尤其淮、浙两家的大东家到了,先时徽、晋的两个少东家就显得有些分量不够,闽商银号离得近,闽商银号的大东家先过来的,秦凤仪也见了见他。说起闽地风光,秦凤仪笑道:“我虽没去过闽地,也听说过泉州的富庶。”
亲王殿下想听泉州风光,闽商的大东家自然就要与亲王殿下细说一说了。
待徽、晋两家老爷子过来时,秦凤仪一样也见了他们。秦凤仪是商贾出身,虽没大做过生意,但他做过官哪,而且念书也念得好,不然也不能考取探花。虽则秦凤仪与景安帝闹掰了,但不得不说他在景安帝身边时受益颇深。并不是景安帝教导了他什么不得了的手段,秦凤仪学到的是一种看待事物的眼光。秦凤仪商贾出身,先时对种田的就颇是不以为然,觉着农人没钱,日子也过得苦,结果士农工商,农还排在商之前,还多两个位次。秦凤仪私下就问过景安帝这事儿,他认为,这排序应改为士商工农……那农为固国之本的道理,还是景安帝告诉他的。所以,秦凤仪现下也这样重视“劝农耕”一事。
秦凤仪有这样的见识。余、钱两家大东家的事,都是他小时候听来的“故事”,人家书香之家的故事是“之乎者也”,他生长于商贾之家,说故事也是商界前辈的故事。何况,他又是爱听各地风俗的人,架子也不大,这些银号的大东家,哪个不是见识极深远之人?
这样的人并不会一上来就谈生意,纵余、钱二人,除了第一回请安、致歉,表达了对亲王殿下的孝心外,之后过来,亲王殿下喜欢听民俗就给亲王殿下说民俗,亲王殿下喜欢听笑话就给亲王殿下说笑话,亲王殿下喜欢听银号的事就同亲王殿下说银号的事。
就这么说着说着,亲王殿下给他们看了新城的建设图,哪里是王府、哪里是公主府、哪里是衙门所在、哪里是官宅所居,再有,便是大片的平民区与市坊区。
秦凤仪笑道:“依你们看,本王这座城如何?”
何、康二位东家极赞新城之好,秦凤仪道:“上回的差事,你们做得很好。不过你们也知道,淮商银号、浙商银号、闽商银号都过来了,都是一片诚心要为本王效力。亏得本王这里的差事多,不然,真不敢兜揽你们。我不是那种把你们忽悠过来哄冤大头的性子。当初你们随本王来了,本王说要用你们,必然用你们。”秦凤仪指着图纸上市坊与大块平民区的一块道,“你们看,这一块如何?”
二人道:“自然是好的。”“你们现在说好,并不知它好在何处。”秦凤仪道,“待本王建好,巡抚等一应衙门自然也会迁过去。届时,新城所在,便是南夷的心脏所在。本王早在去岁就禁止番县土地买卖,这一片坊市与平民区,地都是本王的,将来建的宅子、市坊的店铺,自然也都是本王的。依你们看,这些宅子、市坊可卖得出去?”
二人心下一动。不要说新城,如今就是南夷城的房价都不知翻了几番了,二人道:“殿下是要建了宅子来卖?”
“这可真是废话,不建宅子,难道干卖地?那能有什么收成?”秦凤仪微微一笑,“本王要建新城,世人皆以为本王在说笑,你们一定也奇怪本王建新城银子从哪儿来。今日,本王便告诉你们,新城的银子,还是自新城而来!”
两家大佬辞别亲王殿下时,脚下几是有些不稳。何老东家请康老东家去自家坐坐,康老东家自然明白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