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京城风波(2 / 2)

龙阙 石头与水 12284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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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凤仪说了许多路上见闻,感慨道:“这是咱们刚来南夷,待以后,我出门都带着你跟大阳,尤其是待大阳大些,定要多带他出门,也让他见一见民生之多艰。”

秦凤仪正说着以后培养儿子的计划呢,突然大叫一声,惊坐起身,指着儿子与媳妇儿道:“哎哟哎哟!咱大阳会走路了!”

李镜定睛一瞧,可不是,大阳原本一片芳心对他爹,结果备受冷落,他爹就顾着跟他娘说话,也不理他,就自己在床上迈着小步子捏着个布虎头玩了。人家大阳原本走得好好的,结果被他爹大惊小怪一叫唤,吓得一下子就趴床上了。

而秦凤仪这一回来,第二日,就继续开展了饥民的移民计划,同时,官道与码头的招商工作,也要开始了。

形势所迫,秦凤仪现在算是个勤勉的人了。不过刚回南夷城的当天,他还是给章颜等人放了假,自己也带着老婆儿子休息了半日,第二日方正式办公,先是听取了留守南夷城诸人的汇报,把有些待解决的事拿了主意。譬如饥民安置的问题,杜知府上前回禀都哪几个县想安置饥民,秦凤仪问:“他们各自有什么安置计划?”

杜知府面露讶意,连忙说了其中两个县的计划,秦凤仪道:“把这两个县的地形图给我看一下。”

杜知府根本没想到秦凤仪还要问安置计划,哪里会带什么地形图,一时面露窘意。秦凤仪道:“一会儿拿过来,我看一看再说。”

杜知府连忙应是,退回自己的座位,额间微微冒汗。

秦凤仪心说,就这种做事风格,不怪人把他放到南夷城来,真是不灵光。接着,秦凤仪听赵长史汇报这一个月的事,最后秦老爷问到招商的事是不是要开始准备了。秦凤仪道:“爹你看着办吧,寻个宽敞地界儿就成。”

秦老爷道:“我近来在城中转了转,要说能容一百多号人的地方,除了衙门,就是海神娘娘庙了。”

秦凤仪道:“那就在巡抚衙门二门外搭个台子,支个棚子,爹你看着办,提前一天把会场布置出来便是。”

秦老爷应了。

开了半日会,秦凤仪方打发诸人散了,独留下章巡抚、赵长史二人说建新城的事,道:“这回老赵留家,我与老章去了一回番县,老章你觉着,番县现下如何?”

章巡抚道:“地理自然是没的说,虽则每年都会有海风,偶尔还有洪涝,我瞧着番县也还好。只是要建新城,自城墙到内城,怕是要修建的地方极多。”

秦凤仪一挑眉:“不是极多,我要重建一座城池,城墙、街道,连带里面的房舍,都要新建。”

“若是在现在番县的基础上修整,花费会少些,若如殿下所言,全部推倒重建,花费巨大。”章巡抚道。

秦凤仪道:“可你想想,番县那城墙,我看多几个人一推就能倒,如今为一县城尚可凑凑,届时新城里不论是本王的王府,还是你的巡抚府,都要在新城里面,这样的城墙,断然不中用的。”

赵长史道:“不如先让工房去番县,检验一下墙城,若是有能补的地方,先补结实也是一样的。倘实在不中用的地方,再重新修建,这样虽先期费些人力,以后也能节省些人力物力。”

秦凤仪想想,倒也有理,便把这事交给赵长史了。

秦凤仪道:“老章,回头你找出番县的县城图,咱们看看,商量一下新城如何建。”章巡抚领命。

把新城的事情商量出个眉目,秦凤仪便打发他们去了。章巡抚先行告退,赵长史留下,似有话说。待章巡抚走了,赵长史方问:“殿下为何要把新城选在番县?刚听章巡抚说番县非但每年海风极大且又有洪涝之忧。臣看过番县的地理,的确是离海太近了。”

秦凤仪嘴角一翘,道:“这可是秘密,你确定要知道?”

赵长史看他一脸坏样,道:“我家都跟你搬来了,还什么秘密不秘密的,您就说吧。”

“这事儿,我不说你兴许想不到,我一提,你就明白。”秦凤仪抖两下腿,道,“之所以把新城选在番县,就是因为它离海近,明白吗?”

联想到秦凤仪这又是修路又是修码头又是建新城的,赵长史不愧是状元脑子,当下一个激灵,压低声音问:“殿下是要做海贸?”

秦凤仪微微一笑,没有否认。

赵长史道:“这是好事啊,殿下为何不跟朝廷说一声?朝廷兴许还能给咱们拨点儿银子。”

“我刚才还要夸你聪明,如何又笨了?”秦凤仪道,“你想想,当年修泉州港就修了十年,投入的银子据说有八百万,朝廷早被泉州港的银子吓着了。再说,就是有银子,能给我这儿修港吗?我朝中有死对头,要是咱们这儿一修港,必然要大富庶的,有人不愿意看到南夷捡这便宜。再者,就是修了港,有泉州港的前车之鉴,朝廷必然会在建港之初就派最难缠的市舶司下来,那么,海港收入全部归朝廷,还有咱们什么事?”

赵长史毕竟状元出身,颇有忠君爱国的思想,道:“可是,这原不就该朝廷派市舶司吗?”

“那我买茶园子,你怎么也跟着买,你跟的是哪股风?”

赵长史一噎,讪讪道:“我是看殿下喜欢吃茶,投其所好。”“行啦,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海港的事,你心里有数就成,不要往外说。”秦凤仪叮嘱道。

“可是,咱们这要是不跟朝廷说,这叫朝廷知道了……”“你可真是个实诚人。”秦凤仪道,“你不说我不说,就是朝廷闻了风声,他得调查取证吧?南夷山高林密,谁愿意来呀。何况,就是调查取证,我就说是给渔民建的又如何?这里渔民建大船,出深海,捕大鱼。这官司打起来,没个十年八年的打不清楚,有上十年八年,咱们南夷就能富起来,百姓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明白不?”

赵长史点头,说了句实在话:“您还不如不告诉我呢,我这又不能往外说,还得跟着担惊受怕。”

“你非问嘛。”秦凤仪把责任都推了回去,赵长史更加心塞。

赵长史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议事厅,心说,打小看秦凤仪就是个胆子壮的,如今成了一地藩王,真是没这小子不敢干的事啊!不过赵长史倒也能理解秦凤仪,他来南夷城这么久,知道南夷城的境况,这个一地府城说起来还不如扬州下头的一个县富庶。实在是南夷太穷了,百姓们也太苦了,秦凤仪身为藩王,要修路要建城要让百姓们过好日子,要养活这么些人,就得有银子!

秦凤仪先时要说干这许多修路建城的大事,赵长史其实挺担心的,他明白南夷没有这样的财力,但现下他心里算是踏实了。泉州港之富,秦凤仪还只是听闻过,赵长史却是亲自去过,一想到秦凤仪要干走私的买卖,赵长史便知道不必再为银子担心了。

但这事儿当真是犯大忌讳的事,要叫朝廷知道了,再加上秦凤仪这身份,不被人狠咬一口是不可能的。银子的事解决了,赵长史却是为秦凤仪将来的政治生涯担起心来。

就在赵长史的担心中,南夷城第一次招商大会开始了。

两条官路,一条是自江南西道到南夷的大庾岭的官路,另一条便是自南夷城到番县的官道,除此之外,便是数个码头的招商。

整个招商大会,整整持续了三天才结束。

不说那些被亲王殿下选中的商贾,便是没被选中的商贾,经此大会,也深觉开了眼界,长了见识,没白来一趟。大会结束,亲王殿下说当天便可去两家银号取先期的两成银钱,之后一个月内必须开工。而且每个差事那里亲王殿下都会派监察官,严守工程进度与工程质量,同时,还会有不定期的巡查,看可有违规之处。而且,哪些人修的,不要以为修完拿了银子就没事了,二十年之内,如果工程有大的质量问题,还要找你们。

这些条款,本就写在合约之内,诸人早就看过了,自然是纷纷应承,尤其是亲王殿下这么痛快地付了预付款,当天便可支银子,委实令人心下愉悦啊!

徽、晋两家银号更是置办了重礼,过来给亲王殿下请安。秦凤仪心情不错,笑道:“你们两家做事稳妥。”

两家的东家自然不敢居功,都说是在亲王殿下的指导下才把这样的大差事圆圆满满地做好了。秦凤仪道:“《周礼·地官·泉府》曰‘泉府掌以市之征布、敛市之不售、货之滞於民用者’,可见,当时的泉府与你们现在的银号其实有些像。到唐时,又有‘飞钱’一说,也有类似。如今,便是银号。现下官府现银用得比较多,毕竟官府里人力不惜,运送金银亦是便宜。我少时在扬州,扬州城里商贾用银号的比较多,平民百姓则比较少,除非出远门,平民才会兑些银票带在身上,余者,银子还是搁自己家里的多。对不对?”

二人自然称是,秦凤仪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是什么缘故?”

徽商银号的康东家先是开口,道:“多因我们银号做生意,银子存我们银号,是要收取一定费用的。”

晋商银号何东家亦是道:“其实,我们的生意,看着红火,但因我们是按存银数目来收取费用,故而除了大商贾们的银钱动用愿意用我们,一些中小的商贾也多是存银在家,待到用时,用多少兑多少。现在银号渐多,不懂行的只以为我们赚了多少银子,其实,倒多是空架子,面儿上瞧着好看罢了。”

秦凤仪摆摆手,笑道:“行了,这种外行话就不用与我说了,我要不是为了娶媳妇儿,根本不会去考什么科举,估计现在还在扬州城卖盐哪。你们这行生意我早就琢磨过,光赚些存银子的保管费,那你们早该关门大吉了。我爹与我说,当时他存银子的时候,你们还跟我爹介绍你们那里的业务,说有一种协议,倘这银子可存一个定期,并且允许你们用来做生意,一年的利还不低,是吗?”

二人均是笑了,道:“我们这些小手段,殿下一清二楚。”

秦凤仪当天与两位银号东家说了些他对于银号的见解,最后道:“你们的事业,现在的模式不错。但你们也知道自己的局限在哪里。这世上,大商贾虽则有钱,但是极少数。你们忽视了中层商贾,这于你们,是巨大的损失。”说罢,他便打发两位银号的东家出去了。

招商的事一结束,秦凤仪就开始准备儿子的周岁礼。

大阳是二月初的生辰,今年正好满一周岁。不论民间还是宫里,都会有孩子的抓周礼,秦凤仪疼儿子疼得紧,自然要认真准备。秦凤仪还问他娘:“娘,我小时候有没有抓周?”

“当然有啦。”秦太太颇自豪,道,“你那会儿,一手抓笔一手抓刀,打小儿我就看出来了,我儿就是文武双全的材料。”

秦凤仪笑嘻嘻地道:“别说,这抓周还是有些准的啊。”

“那是。”秦太太是很信这个的,还亲自查看给大阳准备的抓周的物什,必要样样周全。连李镜这样针线一般的人,还给儿子缝了身小衣裳。秦凤仪抱着儿子直嘀咕:“你娘辛辛苦苦做的,你要是不穿吧,你娘不高兴。这穿上吧……唉,算了,儿不嫌母丑,反正你也不懂事呢,还没到娶媳妇儿的时候,就穿着吧。”

“说什么哪!”李镜不高兴了,“还挑来挑去的,再挑,你给儿子做。”“哎呀,我不是说这个啦。”秦凤仪笑着捏了媳妇儿的手一把,道,“我是说,娘子这样的才干,做衣裳就可惜了的。”

李镜笑道:“别成天甜言蜜语的,当我不晓得你那些心眼儿呢。”“晓得晓得,你啥不晓得啊。”秦凤仪道,“咱大阳这都一周了,走路倒是挺快,怎么还不会说话啊?你看阿泰,虽然说话还不大清楚,也会说了。”

李镜道:“母亲说男孩子说话都会晚些,你小时候也是一岁多才会说话的,阿泰也是过了一周才开的口。这就别急了。你不都说大阳像你吗?这说话晚,定也是像你的。”

秦凤仪抱着儿子,教儿子道:“叫爹,叫爹,你这样叫,爹——爹——”秦凤仪深情地给他儿子叫了一下午的“爹”,他儿子也没回他一声。秦凤仪教得嗓子冒火,直灌了两盏茶方好些,怒道:“这是个笨蛋小子,教半天就知道傻笑,不知道学!”

“起开、起开。跟我们玩儿的时候就眉开眼笑的,你才教半天就烦了,这也叫当爹的?我天天教呢。”李镜抱起儿子,亲亲儿子的胖脸,大阳啊啊笑着,也去拿胖脸亲他娘,看得秦凤仪又眼馋了,凑过俊脸去,笑道:“儿子,来,亲爹一口。”大阳挥着手里的布虎头,啪地就给了他爹一下子。

李镜大笑,秦凤仪非要揍大阳的屁股,大阳咯咯笑着,屁股还一拱一拱的,根本不怕揍。

大阳的周岁酒,秦凤仪并没有大办,但规格也不小,除了亲戚朋友,还有章巡抚、赵长史、杜知府、潘、冯二位将军,方灏、吴翰等都到了。

另外大公主一家、柳舅舅一家,这都是亲戚,自不待言。大阳当天被他娘打扮得那真是一脸福相,而且也许秦凤仪是亲爹的缘故,他看自家大阳虽则胖,但胖得像一团棉花一朵白云一般,是那种香香软软的胖,不是那种蠢肥蠢肥的胖,尤其大阳五官多像父亲,哎哟,不说别的,就论相貌,也担得起“俊俏”俩字啦。

秦凤仪还给儿子戴上虎头帽,把儿子搁在放着抓周礼的毯子上,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儿子,给爹抓一个回来!”

大阳身为他爹的儿子,颇具效率,他现在会走了,踩在毯子上先摇摇摆摆地围着那些千奇百样的东西走了一圈,然后唰唰两爪子,左手抓了个大印,右手抓了柄木头刀,秦太太喜道:“一抓官星印,二抓大金刀。好兆头,都是好兆头!”

其他人也都觉着,大阳抓这两样都挺吉利,因为桌上还有算盘、银盒一类,大阳是做世子的,自然是抓到大印和刀更让人有希冀啦。虽然便是抓别的物什也有相应的吉利话说,但这两样,让大家说吉利话说得都是心甘情愿。于是,诸人纷纷赞大阳抓得好。

人们这些赞美的话,大阳是听不懂啦,他拿着木头刀唰唰挥了两下,还一个劲儿地往阿泰那里瞧。

大公主笑:“前几天相公给阿泰做了把小木刀,怕他俩玩儿的时候伤着,我就给收起来了。阿阳这还记着呢。”

阿泰看阿阳在上头拿刀舞,急得要命,一个劲儿地说:“娘,剑,要!”他指着那把小木头剑,眼馋得很。秦凤仪拿了小木剑给阿泰玩儿,摸摸他的头,道:“不许打架,知道不?”

“舅,知道!”阿泰高兴地拿着小剑玩儿去了。

之后便是酒宴了,大阳抓得吉利,大家都挺高兴,尤其是小世子的抓周宴,能来参加就是一种荣耀啊!

待大阳的抓周宴结束,就到了收茶的节气。他家的茶山都是媳妇儿的私产,秦凤仪还特意与媳妇儿说了一声:“茶山上收茶的事,若忙不过来,便多雇些人,茶不好错了节气,不然就不香了。”

“我晓得。”李镜轻声道,“只是这好几座茶山呢,这得多少茶,能卖出去吗?”“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秦凤仪还让罗朋去瓷窑那里走了一趟。

待秦凤仪把第一单生意做完,已进四月,海边的风季要来了。秦凤仪将大笔银子放在徽、晋两家银号里,然后迎来了李钊、方悦带着一路同行的章、李两位太医的家人。听说大舅兄和方悦到了,秦凤仪立刻就从南夷城的码头赶回府去。

两家人正在李镜的屋里说话,大公主、秦太太等人都在,秦凤仪欢喜地进门先抱了抱大舅兄,又抱了抱方悦,狠狠地拍了方悦的脊背两下,这样巨大的喜悦在秦凤仪那张绝美的脸上仿佛会发光一般,他几乎是眉开眼笑:“怎么没提前打发人来说一声,我好出城迎你们。”

李钊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哪里还要你亲迎?你现在正是忙的时候,我们又不是不认得路,自己过来也一样!”

方悦也笑道:“是啊,路上正好看看你吹得天花乱坠的南夷到底什么样。”秦凤仪道:“哪里是吹牛,本来就是山好水好的好地方!”

李钊笑道:“是比想象中的要好。”秦凤仪得意道:“我说吧。”

李镜笑道:“你们男人要说话便去书房,我们女人家也清清静静地说会儿话。”

秦凤仪道:“我再稀罕稀罕寿哥儿。寿哥儿还记得姑丈不?”寿哥儿两岁多了,秦凤仪他们离京已是半年有余,哪里还记得,不过寿哥儿打小儿就是很有审美的人,路上他爹娘也没少跟寿哥儿念叨姑姑姑丈还有小表弟的事,虽不大懂,却记得这次是来姑姑家的,当下小嘴儿一张,甜甜地叫了声:“姑丈!”

秦凤仪大乐,抱起寿哥儿亲了两口,又看过大妞儿妞,细端量了一回,道:“先时生下来特像阿悦,现在比你爹可好看多了。”他摸摸大妞儿妞的小脸儿,大妞儿妞是女孩子,只比大阳大两个月,说话却比大阳伶俐百倍,小大人儿一般,奶声奶气地说:“我爹也好看!”逗得大人们一阵笑。秦凤仪喜欢孩子,亲过一会儿,又与崔氏和囡囡师妹打过招呼,这才叫了李钊、方悦去书房说话。

秦凤仪的书房颇是宽敞,他批阅藩地的一些文书经常在书房。令揽月上过茶,便打发揽月出去了。秦凤仪茶都不待喝一口,便一脸显摆道:“如何,南夷不错吧?”

方悦道:“还真是,我们入南夷后都是慢行,这里多是水路,虽则有些码头破旧了,现下都有匠人和农人在修整或是新建。路上也多有来往商队,还有在修路的农人。你先时在信上说要修路,这不会就开始了吧?”

秦凤仪得意:“自然是开始了,修路的事儿可不能拖,一月底招商就结束了。你们来得巧,正好与我一道斟酌建城的事。唉,这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哪。现在修路,人还够用。一旦修城,没个可靠的人主持,我是真不放心哪。”

李钊、方悦皆面露惊色,秦凤仪这效率真不是一般快,原本他俩在路上预计今年底这路能开修便是快的了,路上见着不少人在修路,二人便知道秦凤仪这路已是提前修了。没想到,人家城也要开建了。

李镜问:“建城的事都筹备好了?”“图纸已出来了。”秦凤仪拿出来给二人看。一座小城,并不是城小,而是秦凤仪既要建王城,起码是州城一个级别的,这城在州城里,算是小的。但图纸上面画得极是详细,秦凤仪的王府、公主府、巡抚府、知府、将军府,都有标注。还有两座庙,一座是海神娘娘的庙,南夷临海,人们信奉海神娘娘;另一座是凤凰大神的庙,方悦与土人打过交道,知道土人信奉的是凤凰大神。再者,就是几个坊区,官员住的和有平民住的以及交易市集的坊区,等,并有城内驻兵的位置,城开九门,颇是周详。

二人出身不凡,且一人为状元一人为传胪,但就建城之事,纵是在朝也没见过,到秦凤仪这里,却是见个正着。一想到马上就能看到一座城池的兴建,饶是以二人心志,也不由得心潮起伏,一时看入了神。

三人当天一直畅谈到天黑入夜,李镜着人来催了好几回,方意犹未尽地散了。

待第二日,秦凤仪半点儿没闲着,把大舅兄与方悦介绍给了现下的手下臣子们认识。秦凤仪以为他们以属官的方式调过来呢,没想到两人都是辞了官的,待知其间内情,秦凤仪颇是翻了几个白眼,正色道:“大舅兄、阿悦,你们只管跟着我!以后你们就能知道,咱们一起做的事业,比在那京城里强百倍!”

李钊、方悦原本最想不透的就是秦凤仪哪里来的银子建新城,但此二人马上就有些明白了,因为他们很快就收到了淮商、浙商两家银号送的厚礼。这两家银号送他们厚礼不为什么,就为了能亲见亲王殿下,给亲王殿下送礼来着!

李钊、方悦都是大族出身,自然知晓这些银号的实力,这还是头一回见着银号哭着喊着给谁送礼的,尤其京城都没这样稀罕的事,何况南夷这相对贫困的地界儿呢?这两家是得罪了秦凤仪,还是想从秦凤仪这里得到什么莫大的好处啊?

而且这回这两家送的不是寻常的东西,李钊能为他们传话,皆是因为这两家道:“先时,分号的掌柜是个瞎子,误了银号的大事,如今听闻殿下要建新城,我等受陛下慈心仁性的感染,深觉以往浅薄,今愿给殿下捐百丈城墙!”

这新城还没建呢,就有捐城墙的了。李钊想,秦凤仪这新城还真不愁了。

秦凤仪很不待见淮、浙两家银号。当然,人家银号的大名不叫淮商银号、浙商银号,淮商银号叫广丰隆,浙商银号为保恒昌,包括晋、徽两家银号,也各有大名。只是做生意、做事业都讲究抱团,譬如各地商人也有商人行会,秦老爷当年就做过盐商行会的会长来着。

按理,秦凤仪生在扬州,浙商银号还罢了,淮商银号,这完全就是他半个老乡啊。就是淮商银号的东家,也是老牌盐商起的家,与秦老爷还相熟呢。结果秦凤仪对这两家银号拒而不见,且非一日。

要说这两家银号哪里得罪了他、哪里惹他不痛快了,就是跟秦老爷打听,秦老爷这一路随秦凤仪自京城到南夷的人,都不一定晓得。这事儿,只有秦凤仪自己清楚。

要说哪里得罪了他,也就是秦凤仪自徽州宣布他的建城大计后,这两家没与他一道南下罢了。当时,随秦凤仪一道南下的是晋、徽两家银号,由此,秦凤仪多觉淮、浙两家没眼光。他可是在扬州城长大的,他的本事,晋、徽两家离得远不一定晓得,但淮、浙两家肯定晓得吧。都说了要建一座新城,秦凤仪都怀疑这两家银号是不是脑子不够使,就是南夷偏僻些,建城也不是小事,有的是钱赚,基本上银子撂地上就差弯腰捡了,结果这俩竟不跟他一道来南夷。于是,这两家在秦凤仪眼里就成了没眼光、不机灵的代表了。

要说这两家银号也只是晚徽、晋两家银号一步就到南夷,结果就是这一步先机之失,亲王殿下修路、修码头的差事,便是让徽、晋两家帮着跑腿儿,什么招商的一百家商贾的资质审核啊,还有所有亲王殿下的一应银钱往来,都是由这两家出面。中标的商贾们去取亲王殿下给的两成预付款,包办商贾们各人要付的保证款项,都是这两家出面。

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啊!

他们银号都是有家底的,有哪家银号能为衙门效犬马之劳,何况还是这样的大事?而且事情有一便有二,要知道,别的衙门的主官都是念书出身,对他们商贾向来轻视。亲王殿下的学问也是一等一的,还是探花呢,但亲王殿下少时是在商贾之家长大的,故而行事便不与别的官员同。只有亲王殿下愿意用银号进行工程结算!

这对银号是怎样的福音啊!

这福音比起亲王殿下建城,对于银号一行,都有更伟大和深远的意义。

正是因为亲王殿下用徽、晋两家银号来结算修路和修码头的工程银子,才让淮、浙两家银号决定要为亲王殿下捐百丈城墙!

尤其听说近来亲王殿下又有一笔巨资存入了两家银号,淮、浙两家完全坐不住了!城墙说捐就捐了,而且求的是殿下的大舅兄,京里景川侯爷的嫡长子李钊李大人。

李钊刚到这里,不明白秦凤仪与这两家银号哪里不对付,但百丈城墙不是个小数字,李钊便代他们同秦凤仪说了一声。秦凤仪微微一笑,道:“算他们还算明白,既求到大舅兄你这里,我自然要给你面子的。”

“行了行了,别尽说这巧话,你不必看我面子,我看他们倒不像不懂事的。广丰隆据说是淮扬商贾的本钱,他们在外更是以你的同乡自居,如何就得罪你了?”李钊不禁问了一句。

秦凤仪道:“他们也得罪不着我,只是当初我在徽州时说起建城的志向,相随者唯徽、晋两家银号,一路在我这里颇多尽心孝敬。凡事自然有个先来后到,总不能因着是淮商的本钱,他们一到,我便另眼相待,岂不令徽、晋两家寒心?做人做事都没这么办的。再者,他们乍一过来,就要来给我请安。我与他们并无交情,他们来做生意,我南夷城欢迎,至于其他,我知道他们是想在我这里效力,就是朝廷用人,还得再上查三代下问五亲呢,我也不能不谨慎,自然要看看他们的为人、能力、心是不是虔诚,是吧?”

李钊算是听明白了,合着就是因为这两家一开始没从徽州跟着他过来。李钊一乐:“别说,你这法子倒是不错。”用两家冷两家,而且冷得有理有据,这么一冷,就冷出百丈城墙来。

秦凤仪便应了见淮、浙两家银号东家的事,私下与媳妇儿说:“还做银号买卖呢,蠢材!送礼都讲究个投其所好呢,这会儿才想起捐百丈城墙,早干什么去了。”

李镜道:“别说,这些干银号的还真有钱。百丈城墙也得十几万两银子了吧?”“他们做的是银钱的生意。”秦凤仪道,“这不过是敲门砖罢了。我现在也是堂堂亲王,若是叫他们随便献个万儿八千的礼便见着,他们面儿上恭敬,私下该笑我没见识了。”

“这回他们必能长个记性,添几分谨慎恭敬。”李镜道,“对了,你先时不是让大哥找几个烧瓷的匠人和几个懂种茶的来吗?大哥都带来了,大嫂昨儿把人给我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秦凤仪道,“我想着,让大哥带着冯将军,往东边儿去走一走。”

“这是何故,莫不是让大哥去管着窑场?”“就浮梁这么一个窑场,够干什么?便是日夜不停工,烧的那些粗瓷,一趟就卖完了。咱们有几处大茶园在义安、敬州,我以往观古籍,这两地以前是有窑厂的,带着那几个烧瓷的师傅去看看有没有能开窑的地方。再者,也让懂行的茶农瞧瞧咱们在这两地的茶园,看看怎么管理,今春的茶,我吃着就比去岁的好。”秦凤仪道,“让冯将军带上五百人马跟着,是想让他看一看往东去闽地的地形。”

李镜不解道:“你这是……”

“义安与敬州都是沟通闽地的重镇,这两地的知州也过来请安了,可我毕竟不知其为人,不能心里没数啊。原当我亲去,只是眼下新城这一摊子,我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得。就让大哥代我去吧,他一向为人细致。冯将军也是个能做事的,便让他二人带队前去,也让大哥与冯将军熟一熟。”秦凤仪解释道。

李镜问丈夫:“冯将军一走,他手下的兵谁来带?”秦凤仪想了想,道:“我让冯将军荐个副将暂代吧。”

李镜点点头,想来也无可再嘱咐秦凤仪的地方了。秦凤仪道:“大哥先去义安、敬州,便让阿悦管管蚕桑这一块儿吧。咱们南夷的丝价较之去岁涨了五成,就这样,还供不应求。什么东西利益大了,人便趋之若鹜,农人现在恨不能不耕田,只养蚕去了。农耕是固国之本,这是往大里说,往小里说,咱们这里本地大人少,虽则商贾来钱快,但是只有耕种才能让农人有归属感。何况,商贾事毕竟有风险,老实巴交的农人,现在看丝涨钱,都在地里种桑树,一旦丝价降下来再想改耕地,可就不好改了。”

李镜道:“这话很是。只是这原应是各县的责任,让阿悦怎么管?”

“让他去想个劝农耕的法子。还有,我们这里太原始了,会蚕桑,会缫丝,但懂织锦织绸的人凤毛麟角。”秦凤仪有些发愁道,“可这自古以来做买卖,卖丝能卖几个钱,到底还是丝绸利更大。但便是咱们南夷城,也没个织锦的高手,都是最简单的那种单色平绸,质地远不及湖绸。要是我来办这事,必然要往外请个懂纺织的高手来。可这样的人也不是好找的。这事也不能我亲自去做,多少大事还忙不过来呢。”

李镜微微沉吟,一笑道:“我倒有个法子,你要不要听?”“哎哟,我的乖乖,这还有要不要的,只管说来就是。”秦凤仪拉过媳妇儿的手捏了一下。

李镜道:“你说的路子是对的。海上那事儿,咱们偷偷干了一回,我看茶、丝、瓷这三样都是不愁卖的。单卖丝就太便宜了,的确是要请个高手来,非但要会织锦,还要懂得织机上的事。不然,那么大的织机,怎么运过来呢?何况,运织机也太着眼了,不如请个懂得造织机的匠人来。这样的人虽不好请,也不是请不到,只是难免要出大价钱!”

“你知道我的,我还怕出银子不成。”“可去江宁织造局请人。”李镜道。

“江宁织造一向是供给皇家的,我有此举,他们定要上禀的。”“不是我说你,你何必拘泥这个呢,难不成咱们在南夷的事就没人上禀了?不说别的,就这南夷城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各怀心思之人呢。”李镜道,“关键是,这人能不能请得来?你以为你现在是亲王了织造局就会给你面子?”

秦凤仪略一思量,问媳妇儿:“要出多少银子呢?”“现下不用拿真金白银,江宁织造陈家与方家交好,以前我记得你说过方灏家便有绸缎庄,还有好几台纺织的机子,是不是?”

秦凤仪道:“非但是阿灏家,以前咱娘认识一位陈太太,见天白送我料子穿的那个,她家就与江宁织造是族亲。”

“那这事正好让阿悦和方灏一道去办。”李镜道,“我们也可仿照江宁织造局来办自己的南夷织造局。让他们备上一份得宜的礼物,不必太厚也不必太薄,给江宁织造三成干股,这事便有望。”

秦凤仪不是个没主意的人,想了想,击掌道:“成!那这事儿就这么办!”因为此事必然会叫景安帝知晓,还涉及景安帝的心腹狗腿子,秦凤仪给自己做了心理安慰:我这都是为了百姓!我这都是为了百姓!

夫妻俩商定了这织造局之事,隔天,秦凤仪正式见了淮商、浙商两家银号的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