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流言之殇 二(1 / 2)

龙阙 石头与水 21943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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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太太嗫嚅道:“这也是我的私心,要是说了你爹不是你亲爹,怕你心里就不与他亲近了。何况我跟你爹也没别个孩子……”

“这也是啊!”秦凤仪立刻觉着能理解他娘了,道,“要不是愉爷爷说爹你不是我亲爹,我都不能信。”

秦老爷很想发表些什么感激,但碍于身边都是惹不得的人,也只是不舍地看儿子几眼,垂下头不说话了。

愉亲王则仿佛年轻了十岁一般道:“阿凤,以后你可不能叫我爷爷了,得叫父王才是。”

秦凤仪憋了好几回,摇摇头:“不行,这一时间真叫不出来。”“没事,咱们慢慢来就是。”愉亲王简直神清气爽,道,“今日天色已晚,阿凤你就先同父王回府去吧。”“不行,我媳妇儿刚生了大阳,我得回去看我媳妇儿呢。”景安帝问:“孩子还好吧?”

“好着呢,就是长得太丑了。”秦凤仪哪怕知道身世巨变,也没觉着如何,总算他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身世,眼下他刚得了儿子,正记挂媳妇儿和儿子,只道,“我得赶紧回去了,我媳妇儿要是醒了,定是记挂的。”

秦凤仪这就要走,愉亲王道:“我也得去看看本王的孙子。”这话听得景安帝嘴角直抽抽。秦凤仪看景安帝没别的吩咐,行个礼就要退下。景安帝想说什么,终是没说,摆摆手:“下去吧。”

于是,愉亲王、秦凤仪、秦家夫妇一道行礼退下,景川侯却留了下来,君臣二人自有不少秘事商议。

愉亲王看过阿阳后,大赞孙子长得好,像自己。孙子还小,看一眼也就罢了。愉亲王把自己的亲卫留在了秦家,至于今日接生的稳婆、孩子的乳母、屋里的丫鬟,愉亲王一并带到了亲王府去,临走前还说了,明儿个再来看孙子。

愉亲王一走,景川侯夫人与李钊夫妻此刻也闻知了秦凤仪曲折离奇之身世,景川侯夫人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大鸭蛋了,难以置信道:“大姑爷你是愉亲王的儿子?”

“是啊,都滴血验亲过了。”秦凤仪道,“我现在想想,都跟做梦一般。”

景川侯夫人心说:甭说你跟做梦一般,我现在也回不过神呢。只是,天色已晚,李钊道:“阿凤你们早些歇了吧,我们这也就回家去了,老太太打发人问好几遭了。”

秦凤仪亲自送了大舅兄一行出门,待送走大舅兄,秦凤仪回去瞧了回媳妇儿,媳妇儿还在睡呢。秦凤仪没令人打扰,秦太太叫了儿子吃饭去,还说呢:“这一整天也没吃什么,阿凤你饿了吧?”

秦凤仪摸着肚子道:“娘你不说我也不觉得饿,净担心了,你一说,真是饿得不成了。”

秦老爷忙道:“先吃两块点心垫补垫补。”他递给儿子一块糕。秦凤仪去接糕时,见老爹眼圈儿红红的,道:“爹,你怎么了?”

秦老爷两颗大泪珠悬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模样,哽咽地问:“阿凤,你不会因为爹不是亲爹,就不认爹,与爹疏远了吧?”

此情此景,秦凤仪自然是百般心疼老爹,但倘若景川侯看到,必然要送秦老爷一句话:戏精啊戏精!

直到儿子饿了,秦凤仪才想起来,愉亲王把奶妈也带走了,他儿子吃什么啊!

秦凤仪急死了,他娘在屋里哄孩子,秦凤仪在外间跟他爹商量。秦老爷脑子一向灵光,道:“我去点心铺子看看,他们都有做奶点心,先要些羊奶来给孙子喝。”

儿子大阳那大嗓门,直接把他娘给哭醒了。秦太太到底经验丰富,道:“媳妇儿,你下奶了没?”

李镜也不知道啊!看儿子饿得哇哇直哭,李镜道:“觉着胀得很。”“这就是有了。”秦太太让丫鬟去热块毛巾来,给李镜敷在胸前,敷一会儿就让孙子去吸了,李镜微微皱眉。秦凤仪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大阳咬你了?”秦太太道:“这么点儿孩子,哪里会咬人。”

李镜道:“有点儿疼。”“刚开奶,是这样的。”秦太太拍拍孩子的小包被,看小家伙在怀里一拱一拱吃得香甜,笑道,“咱家大阳可算是吃上饭了。”

李镜听得直不好意思,秦凤仪忙叫他爹不用去点心铺子找羊奶了。李镜还记挂着家里的事呢,见公婆都平安回来了,暂未多问,她睡了大半日,精神也好许多。秦太太道:“厨下炖了鱼汤,媳妇儿喝一碗,补补元气,也下奶。”

李镜问:“奶娘呢?”

秦凤仪道:“给愉亲王带走了,唉,我当时忘说了。”“可是奶娘有什么不妥?”“不是,刚刚乱糟糟的,没留意,就都叫他带走了。”

李镜初奶没有多少,很快大阳吸不出来又开始抽抽搭搭,连忙给他换了另一边,秦凤仪还说儿子呢:“怎么这么爱哭啊,我小时候一点儿不爱哭,是不是,娘?”秦太太道:“有吃的就不哭,没吃的就哭了。”

秦凤仪看着儿子就发愁:“早知道大阳是这么个丑样儿,说什么也该把阿悦家的丑丫头给定下来,他俩一对双丑,多般配啊!”

李镜一肚子心事,听了这话不由得发火道:“都说了刚生下来的小孩子都是这样儿的,别总说我们丑,我们好看着呢。”

秦凤仪听这话都觉着他媳妇儿眼神出问题了。大阳吃饱了,就打个小哈欠,闭上眼睛继续睡了。秦凤仪稀奇道:“哎哟,还会打哈欠。”

秦太太笑道:“这怎么不会,小孩儿什么都会。”

一会儿,丫鬟端来鱼汤,生孩子伤元气,里头还放了不少药材,味道委实不怎么好喝,李镜也都喝了。看李镜喝过鱼汤,秦太太就让他们小两口休息了,就是有一样,秦太太道:“奶娘也不在,孩子可怎么着啊?”

秦凤仪拍着胸脯道:“不就一个小孩子嘛,有我呢。”

李镜也说:“母亲放心吧,眼下天还未晚,先去我娘家要个寿哥儿身边的嬷嬷过来,叫她睡在外间儿,晚上孩子哭闹没什么,就是换尿布我不会。”

秦太太想想,这也好。其实,秦太太挺想毛遂自荐带孙子的,只是看儿媳妇儿这模样,似是想自己带,秦太太便问儿媳妇儿的意思啦。

秦太太走后,李镜命人打来温水,让秦凤仪洗漱,她自己也擦了擦头脸、刷了牙。打发了丫鬟,夫妻俩躺着说话,李镜才问起今日之事。秦凤仪早想跟他媳妇儿说了,先时他娘在,才没好说的。秦凤仪道:“简直稀奇死个人,原来,咱爹不是亲爹,愉亲王才是亲爹。”

便是以李镜的大脑,也没想到竟有如此离奇之事,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都滴血验亲过了。”秦凤仪伸出一根玉骨般的手指给他媳妇儿看,那雪白的指肚上还有个红点呢,秦凤仪都不用他媳妇儿问,就把他的身世原原本本地同媳妇儿说了一回。李镜听后久久不能平静,这也忒离奇了吧。

秦凤仪也道:“在宫里我都没反应过来,你说,咱爹哪点儿像后爹啊,他对我可好了。要什么给什么,我说什么是什么,还给我挣下这偌大家业,不要说咱们这一辈子,就是咱大阳这一辈子也是吃喝不愁了啊!突然之间,说爹不是亲爹,你说把我惊得现在都有些回不过神。”他还与李镜道,“媳妇儿,就是爹不是咱们的亲爹,可这些年,爹对我可好啦。以后还是得叫爹的,知道不?要不,他老人家会伤心的。”

李镜道:“这是自然。不要说父亲将你自小养大,就是在大户人家的奶嬷嬷,待孩子长大了也会叫声妈妈呢。父亲可真是大仁大义之人。”

“关键是心肠好,我觉着我跟咱爹比较像啦,你觉着我长得像愉爷爷,不,愉亲王吗?”秦凤仪眨巴着大大的桃花眼问。

李镜细打量了丈夫这相貌一回,道:“皇家人都是凤眼,你这么看,倒也有些像,只是你比他们长得都好看。”

秦凤仪道:“要是早知道我有这样的身世,当初就不费那么大劲儿考探花了,也不用当官了,咱们生来就有爵位。哎呀,要不要把宗室改制的事再改回去?我现在都觉着爵位不应该逐代递减,应该世袭罔替才是啊!”

李镜都不想听他说这些浑话,只是把秦凤仪进宫的事又细细地问了一遍,事无巨细,半分不差。

李镜问过之后,秦凤仪就有些倦了,他今天守着老婆生孩子,担惊受怕大半天,结果丑儿子一落地,家里就出了这样一件大事,又进宫听了一通自己的身世之谜,秦凤仪早就困了,待他媳妇儿把想问的问完,他闭眼就打起呼噜来。李镜侧身看看儿子,见儿子并未受呼噜影响,这才继续寻思着丈夫这身世之事,一直失眠大半宿方睡去。

今日失眠的绝不止李镜一人,景川侯府也是众人无眠啊!

原本,今天是李镜生产,李老夫人在家看家就够挂心的,中午倒是有媳妇、儿子回来报信,说是自家大姑娘平安生下一子。李老夫人想着,儿媳妇儿、孙媳妇儿下午也就回来了,她也好问问孩子的情况,可直到晚饭时分了,也没见人回来。待一行人回来时,竟带回了个把李老夫人都惊得不得了的消息,孙女婿的身世竟然别有内情!

这也是李家人私下说话了,景川侯夫人道:“阿镜生了孩子,我见着那青龙胎记就觉着不对,秦家原说自己是淮西农户出身,你要是农户出身,如何生出的孩子会有青龙胎记啊!我当时就急了,把我给吓个半死。大姑爷是什么都不晓得,可亲家母那模样,一看就是有什么隐情的。他们再怎么瞒着,这孩子一看也不是姓秦的呀。下午大姑爷还进宫一趟,回来时就很晚了,我看大姑爷累得不成,也没细问他缘由,只知道大姑爷原该是愉亲王的儿子。”

李老夫人道:“这怎么能够啊?”

“可母亲你想想,秦亲家两个都是圆乎乎的相貌,可大姑爷那一等的俊眼修眉,大家气派,哪里像小家门第出身哪。”景川侯夫人真心认为,秦大姑爷这出身绝对是真的,她还拿出证据道,“早我就看大姑爷不像小门小户的孩子,头一回来咱家就大大方方的,要是小户人家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哪里有这样的风采。”

这么一说,李老夫人也觉着儿媳妇儿这话倒也在理,李老夫人看向孙子:“阿钊,今儿个可见着愉亲王了?”

“见着了。”李钊道,“愉亲王就与阿凤他们一道去的秦府,看老亲王的模样,十分欢喜。”

景川侯夫人笑道:“突然知道有这么大一儿子,还是阿凤这样的相貌人品,搁谁谁不欢喜啊?只是不晓得阿凤如何就在民间长大的,愉亲王多年无子,倘要早知道有阿凤这孩子,那还不早接回来了。”

李老夫人叹道:“想必其中定有缘故。”随后她叮嘱一句,“阿阳那胎记的事,都不要再提了。”

见大家都应了,李老夫人便打发各人回去用饭了。景川侯夜深方回府,李老夫人问了儿子几句便也打发儿子回房歇了。

李钊和崔氏也是大半宿没睡,说秦凤仪身世的问题,一会儿,李镜打发人来要个会照顾小孩儿的嬷嬷,崔氏问后才知道小姑子先时预备下的乳母被愉亲王带走了。崔氏把寿哥儿的一个乳母一个嬷嬷打发了过去,还说呢:“妹妹今天生产,最是虚弱的时候,偏生遇着这事。”

李钊道:“明天你再过去看看阿镜,别叫她太操心。”

崔氏应了,说起孩子来又道:“你今天没见,妹夫一看大阳就说孩子丑。”“他有什么眼光,刚生下来的孩子都差不多,先时还说咱们寿哥儿丑呢,后来寿哥儿过满月变好看了,有事没事地就过来看寿哥儿,还给买那些吃的玩儿的。”李钊道,“阿凤还是孩子性情呢。”

“你说,愉亲王先时也不知道妹夫是他的血脉,就跟妹夫挺好,这是不是血缘天性啊?”

“说不好。”

“我看是的。”崔氏道,“妹夫与皇室就很投缘,陛下也很喜欢他,几位皇子与他也好。”

李钊心绪有些烦乱,道:“早些睡吧。”

最高兴的莫过于愉亲王了,愉亲王回去就交代了妻子,收拾院子给儿孙们住。愉王妃问明白此事后,不禁有几分犹豫道:“这妥当吗?”

“怎么不妥当了?我与阿凤这是天生的缘分,你不也很喜欢他嘛。”愉亲王喜滋滋地喝着茶道,“陛下原意是想把二皇子过继给我,二皇子也是个老实孩子,只是总不及阿凤合我心思,都说好了的。你没见着咱们孙子,生得俊俏极了,那模样,跟阿凤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愉王妃这些年无子,虽是有些担忧,可听丈夫夸了一通孙子如何如何可人意,亦是大为心动道:“那明儿我过去瞧瞧。”

“去吧,后儿就是洗三礼了,这可得预备起来。”

愉王妃问:“那是在咱家预备,还是在秦家预备啊?”

“当然是咱家预备了。”愉亲王道,“把春华院收拾出来,给阿凤他们住,既是一家子,以后阿凤是要继承王府的,自然得住一起。对了,奶娘什么的得预备几个妥当的,他们虽也准备了,只是阿凤以后身份不同,还是你斟酌几个的好。”

愉王妃道:“这是自然。”她还道,“以后他们小孩子事情多,我也能帮着带孙子。”

“生得特别好,叫大阳,是陛下给起的名儿。”

愉王妃笑道:“快别馋我了,我这晚上得睡不着觉了。”

待愉王妃知道大阳身上有青龙胎记后,就真睡不着了,问:“这是真的?”“我亲眼见的。”愉亲王道,“与大皇子家小皇孙那个一模一样。”因景安帝爱显摆孙子,愉亲王也见过小皇孙那个胎记。“这可真是叫人说不出的缘分呢。”“眼下这事不能拖,必要快刀斩乱麻。”“唉,就怕咱们好心没好报。”“这是哪里的话。”“皇后那边就不知道如何想了。”愉王妃轻声道。

“她还要怎么想?有此结果,她就该念佛了。”愉亲王道。“平郡王府那里……”

“他们要是聪明,就该不发一言、不说一句。”愉亲王道,“眼下这个形势,只得委屈阿凤了。唉,这孩子的运道,真是不好说。”

愉亲王再三叮嘱:“待把阿凤他们接府里来,府里的事,你务必要精心。”“这你只管放心就是。”

第二日,去秦家看望的人便不说了,大公主闻说李镜生产了,虽未自己来,也打发管事娘子送了不少东西过来。秦凤仪到各家报喜,又有一番走动。但真正震惊京城的,莫过于秦凤仪的身世之谜了!因为愉亲王早朝后就与寿王说了,明儿参加他孙子的洗三礼!

寿王都不明白,愉王叔这原是连儿子都没有的,怎么突然就有孙子了?寿王自然要打听,这一打听,愉亲王半点儿没瞒着,三言两语就与寿王说了,他找到了失散二十一年之久的儿子,那儿子不是别人,就是秦凤仪!

寿王惊得都不晓得要如何言语才能表达内心的感情了。后宫之中,是裴太后亲自通报的这个消息。

裴太后的妆容、神色,与往时没有半分差别,就是脸上那一分恰到好处的喜悦也在表示着这位太后娘娘对于这件事情的认可与欢喜,裴太后笑道:“愉王妃大概是去看孙子了,也不往哀家这里来了。”接着她就把秦凤仪的身世说了出来。

平皇后、裴贵妃等一群妃嫔,连带小郡主、二皇子妃、三皇子妃、长公主、寿王妃皆惊得说不出话,好半晌,长公主方道:“竟有此事。”

“是啊,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了。”裴太后道,“那个宫人也是个糊涂油蒙了心的,就算打发你出府,这有了孩子,你总得给咱们皇家送回来吧。就为了自己的小日子,不管不顾地把这皇家后嗣留在了自己身边。这要不是祖宗保佑,咱们皇家后嗣岂不就要流落在外了?”

平皇后道:“可是,那秦家夫妻怎么先时不说,昨儿就突然说了?”“他们是不说不行了。”裴太后道,“凤仪家那孩子,与咱们永哥儿一样,身上有太祖皇帝的青龙胎记。景川侯夫人当场认了出来,颇觉讶异,想着秦家一介平民之家,如何能有太祖血脉?秦家这才将实情说了出来。昨日已滴血验亲,确定无疑。”

这下子,更叫人惊得不得了,尤其平皇后与小郡主的神色,惊诧中还带了那么一丝说不出的微妙。裴贵妃笑道:“可见是太祖皇帝保佑,不使后嗣流落民间。这孩子,以后必有出息,必得是咱们小皇孙的助力。”

平皇后笑道:“都是一家子,说来明儿个就是洗三礼了,愉王叔府上是双喜临门,母后可得厚厚赏赐才好。”

长公主道:“是啊,唉,明明王府贵子,流落在外这些年,那孩子,也吃苦了。”寿王妃道:“先时我见过秦探花一面,他那等俊俏形容,也委实不像寒门小户,必得咱们皇家宗室方有的风采。”

一时太后乏了,便打发宫妃、皇子妃、公主、王妃散了。裴贵妃回了宫,吩咐心腹宫人备下一份洗三礼。

心腹大宫人问道:“娘娘,小世子的洗三礼,咱们按什么例来备呢?”裴贵妃道:“去凤仪宫那里问一问,皇后照什么例,咱们减一等就是。”

心腹大宫人应了,又笑道:“以前奴婢私下还说呢,秦探花这名字也怪,起得倒与咱们宫里正宫名儿一样。如今看来,果然就是个贵人。”

裴贵妃心下悚然一惊,继而浑身冰凉,良久说不出话来。秦凤仪身世之事,简直是轰动全城。

哪怕是不在京城的藩王们,也均有各家子弟写信通报消息,将此一件不可思议之事纷纷写信给自家长辈知晓。

所以,不长时间,基本上官场上稍微有头有脸的都知晓了秦凤仪身世之事。

大家深觉此事离奇之时,也得说秦凤仪这运道着实不一般了。先时虽得帝心,也不过七品小官儿,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愉亲王唯一的儿子,虽说是王府庶出,但愉亲王只此一子,以后自然是要继承王府的。

眼下,京城最热门之事,便是小世子大阳的洗三礼了。

原本,愉亲王是一力主张孙子在王府举办洗三礼的,愉王妃也是这个意思,尤其是见过大阳之后,愉王妃把个孩子那一通赞,夸的那些话,饶是一向自信的秦凤仪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愉王妃守在床边看了又看,道:“这相貌,的确是跟阿凤脱了个影儿。”

秦凤仪嘴角直抽抽,道:“哪儿像我啊,丑得要命。”

愉王妃笑道:“这就是你不懂了,待过一个月你再看,这层胎皮褪了,还不知如何俊俏个孩子呢。”

愉王妃那个喜欢哟,看孩子就看了半日,中午就在秦家吃的饭,吃过饭才商量洗三礼的事。秦太太道:“按理,该在王府举办的,只是眼下媳妇儿还在月子里,大阳也才两天,这天儿又有些冷,可不敢见风的。”

愉王妃一想,道:“哎哟,倒是,我一时没想到这个。哎,王爷还吩咐了,要在王府办的。”

“在哪儿办不一样啊,这样,洗三礼在我家办,满月时就能出门了,满月酒在王府办。”秦凤仪一向脑筋灵活。

愉王妃一脸慈爱地看着秦凤仪,不得不说,就秦凤仪这相貌、这神采,纵愉王妃心中原有些挂碍,可看到秦凤仪也就心事全无了。愉王妃笑道:“傻孩子,王府才是你的家呢。我已令人收拾院子了,眼下媳妇儿不能移动,这也没法子,必要以媳妇儿坐月子还有咱们大阳为要,待坐满月子,就搬王府去,一家人,原该住在一处的。”

秦凤仪道:“搬家就不用了吧,我有空过去看看你们就是。”

先不说愉王妃听这话是什么反应,秦太太心下便感动得不行,想着儿子果然有良心,不会见着富贵爹就看不起他们。

愉王妃岂能应允,笑道:“你是咱们王府的世子,我与你父王唯你一子,焉能住在外头。你要是不放心你养父养母——唉,不是我说你啊,王氏,当初你实在该把阿凤送回王府,你生了阿凤,就是大功一件,便是你愿意嫁人也无妨的。”见秦凤仪听这话不大乐意,愉王妃一笑,转了话锋,“不过,这些年你与你男人把阿凤养得也很好,我与王爷也知你们的情。你们便与阿凤一道到王府去住吧,你们也没有其他的孩子,这一场养育之恩,亦是不易,以后你们养老,还是阿凤的事。”

秦太太立刻就乐呵呵地应了,笑道:“只要能跟阿凤在一处,怎么着都行。”

秦凤仪使劲儿给他娘使个眼色,他娘就跟瞎了似的,啥都没瞧见。愉王妃笑着起身:“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儿我再过来看咱们阿阳。”临走前她又夸一回孩子,“瞧咱们大阳,睡得多香甜啊,这孩子生得可真俊。”

秦太太跟着附和道:“是啊,就与阿凤小时候一模一样。”

秦凤仪本就交往下不少朋友,如今又有宗室来凑热闹,这洗三礼就甭提多热闹了。

尽管是在秦家举行的,愉王妃还是派了两个得力的嬷嬷过来指点着王府小世子的洗三礼该是什么样的规格,啰唆得要命。而且那副鼻孔朝天的模样,秦老爷、秦太太还要点头哈腰、殷勤周到地招待着。秦凤仪就看不过眼,说她们:“你们派头儿不小啊!”

那俩嬷嬷倒也不敢一直拿大,知道秦凤仪是小主子,起身笑道:“世子不晓得,这都是咱们王府的规矩。”

“什么规矩啊?不知你俩是什么品级啊?”秦凤仪问。

那俩人笑道:“世子,咱们都是奉王妃娘娘之命过来帮着筹办小世子洗三礼的。”秦凤仪眼睛一瞪,喝道:“还拿王妃来压我,给我滚!什么东西!”他直接把人撵走了,剩下俩大丫鬟看着是个懂事的,秦凤仪问,“你俩知不知道洗三礼该怎么准备?”

这俩丫鬟半点儿不傻,一看就知道两位嬷嬷拿大,令这位世子不高兴了,二人遂恭恭敬敬回道:“知道。”

“你俩看着来,有什么不知道的问我娘就行了,少像那俩老货似的,她俩倒成太太奶奶了。”秦凤仪交代完两个大丫鬟,对他娘道,“娘你瞧着些就是了,再有那不知好歹的,不必与她客气。”

秦太太欣慰地应了。

洗三礼当天来的人就不必说了,清流、豪门、宗室,基本上,清流豪门这里都是秦家的亲戚或是朋友家的女眷,宗室这里,当然宗室不能说不是亲戚了,这完全就是一家子。有头有脸的宗室们的女眷都来了,是的,洗三主要是女人们的活动。不过,三皇子也到了,他是来看青龙胎记的,顺带看看秦凤仪家的小子长得有多俊。三皇子是正月里得了一子,比秦凤仪家这个大不了半个月。

秦凤仪说了,得等洗三礼结束才能给三皇子看,三皇子无所谓道:“早点儿晚点儿没啥!”

秦凤仪道:“大皇子家的小皇孙也有青龙胎记,你没见过啊?”三皇子道:“没。要不怎么往你家来看了呢。”

想到三皇子与大皇子不大对付的事,秦凤仪大方道:“以后你想看就过来,随便给你看。”

三皇子听得一乐。一会儿,便有宫里的赏赐颁下,宫里景安帝、裴太后、平皇后、裴贵妃,还有三位皇子妃,均有所赐,秦凤仪代自家儿子接了赏赐,在外头招待三皇子。屋里可是热闹得不得了,愉王妃亲自主持孙子的洗三礼。

小皇孙的胎记一般人是看不到的,大阳这个,大家随便看,反正洗三是脱光了洗的。屋子烤得暖烘烘的,吉祥姥姥给洗三,大家见了孩子,难免要夸声俊俏的,虽然现在完全看不出俊俏来,但有生育经验的妇人都说,是个俊俏孩子。

秦凤仪是个实在人,哪怕一万个人说他儿子好看,他还是信自己双眼看到的。秦凤仪与三皇子道:“一想到我家大阳,我就愁得慌,以前我还笑话我大舅兄家的寿哥儿丑,唉,我家大阳还不如人家寿哥儿小时候好看呢。你说说,我生得这般相貌,娶媳妇儿都这样难了,像我家大阳,生得比我差远了,以后娶媳妇儿就更难了。”

三皇子听不下去了,道:“堂堂王府小世子,还怕娶不着媳妇儿?”

“这你就外行了,要说娶媳妇儿,什么样的男人娶不到媳妇儿呢。我说是娶好的。”秦凤仪道,“好媳妇儿难寻。”

三皇子心说:你是当初遇上了难搞的岳父好不好?

待洗三礼结束,妇人们去吃席了,秦凤仪这才领三皇子去自己院儿里,让三皇子在外间儿等着,他进屋里,见他娘正守着他媳妇儿。秦凤仪还说呢:“娘,一会儿就开席了。”

秦太太道:“我去外头,媳妇儿这里就没人守着了,我一会儿跟媳妇儿一起吃就是。”

秦凤仪未多想,道:“我把大阳抱给三殿下看看。”

秦凤仪抱孩子,向来跟抱着个包袱差不多,李镜道:“你小心着些。”“没事,大阳喜欢我呢。”秦凤仪把儿子抱出去给三皇子瞧。三皇子见过自家儿子了,倒没觉着大阳有多丑,道:“还好吧。”“能跟我比吗?”秦凤仪道。

三皇子摇头:“那不能。”

秦凤仪拉开一角小包被给三皇子看了儿子的青龙胎记,三皇子也是头一遭见,不禁道:“还真是神呢,真就是个小龙的模样。”

“是啊,我要不是亲眼见,也不能信。”秦凤仪给儿子包好,就把儿子送回媳妇儿那里了,带着三皇子出去吃饭,也把自己老爹叫上。秦老爷现在见了皇子既不结巴也不顺拐了,非但能正常交流,话说得也很是得体。秦老爷道:“我们阿凤在京城没几个朋友,三殿下不是外人,以前你们就很要好,以后更是亲戚了,要更加亲近才好。”三皇子道:“那是自然。”

“以前我还说家里没亲戚呢,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大堆。”秦凤仪看着三皇子,突然道,“三殿下,你该叫我堂叔吧?”

三皇子一杯酒就噎喉咙里,险些呛个半死。秦凤仪哧哧地笑,看三皇子那不情不愿的样儿,笑道:“咱俩还是平辈论交,放心吧,不用你叫我堂叔。”

三皇子看秦凤仪那一脸坏笑,就知道不定谁要倒霉了。

光这洗三礼,就热闹了大半日,待宴席结束,诸亲戚、朋友、宗室诰命告辞时已是下半晌了,秦凤仪跟着愉王妃送走客人,愉王妃毕竟上了年纪,面上有些倦意,神色却是欣悦的。携着秦凤仪去了主院说话,愉王妃道:“上午李嬷嬷、赵嬷嬷,是不是不合你的心?”

秦凤仪道:“看她俩那样,把我娘当下人使唤,她俩倒坐在炕头儿吃茶。”

愉王妃道:“不喜打发了便是。”她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与秦凤仪道,“春华院我开始让人收拾了,你有空过去瞧瞧,屋里喜欢什么样式、院里要种什么花草,都与我说就是。”

秦凤仪不大乐意搬过去,但看愉王妃脸上的倦色,还是嗯了一声。

愉王妃叮嘱他几句,把照顾孩子们的乳母嬷嬷的一串人留下,便登车回王府了。秦凤仪想着愉王妃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为他家的事操心,也怪不容易的,亲自送愉王妃上了车,命侍女小心服侍着,秦凤仪道:“娘娘,你路上小心,天儿有些凉了,这个手炉你拿着,别冷着。”

秦凤仪为着秦太太扫她的面子,愉王妃其实是不大欢喜的,但见秦凤仪这样细致孝顺,又觉着这孩子就是天生的仁义,想想秦太太到底是把秦凤仪养大的人,若秦凤仪半点儿不在乎,反显得凉薄了。愉王妃接了手炉,笑道:“哪里就冷着了。”

“那也是小心些好。”秦凤仪看着愉王妃的车驾走远,方回了自家。愉王妃身边的侍女亦道:“咱们世子可真是孝顺。”

愉王妃笑道:“是啊!”

秦凤仪回屋见他娘还守着他媳妇儿呢,秦太太问:“王妃走了?”

秦凤仪点点头,坐在床边道:“娘、媳妇儿,我不想搬到王府去。”“如何不想过去了?”秦太太道,“王府多好啊,我跟你爹也没住过王府哪,咱们就搬过去吧。”

秦凤仪道:“怪不自在的。”

秦太太道:“你没住惯,住惯就好了。”劝了儿子几句,秦太太便起身离开,让他们小两口说话,临走前还给儿媳妇儿使了个眼神,让儿媳妇儿劝一劝儿子。

李镜问秦凤仪:“怎么了?”

小方端上热茶来,秦凤仪接了喝一口,瞧了回儿子,看他还跟个小猪似的呼呼睡觉呢,秦凤仪道:“在咱们自家多好啊,去了王府,你我没什么,可爹娘怎么办呢?你看王府那俩嬷嬷,眼睛长在头顶上,拿爹娘当奴才使。”

李镜道:“你跟王爷说一说这事儿,父亲身上不是捐了五品衔嘛,这也是正经官身的。”

“可是娘身上没诰命啊!”秦凤仪道,“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咱娘都没上席,她说是跟你做伴,其实是没好意思上席,我都晓得。”秦凤仪嘟囔着,“早知这样,还不如不认亲呢。后丈母娘也是,有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咋咋呼呼的,一点儿都不淡定!”

不过,秦凤仪一向是个有办法的人,他想了一晚上,想出了法子。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早早地起床上朝了,李镜还说呢:“今儿并不是大朝会的日子,起这么早作甚?”

秦凤仪道:“这换了个王爷爹,没听到人现在都喊我世子了吗,现在小朝会我也能去啦!今天有要紧事!”

秦凤仪穿官服时才想起来,道:“愉亲王也是,怎么没给我弄套世子的衣裳,今儿还得穿这七品官服了。”秦凤仪让媳妇儿只管继续睡,他出去同爹娘吃了早饭,就骑着小玉去上朝了。秦凤仪一到太宁殿外头,不少人见他来了都觉着稀奇,可转念一想,是啊,如今秦探花身份今非昔比,的确是能参加小朝会的。于是,还有不少官员过来跟他打招呼行礼。

秦凤仪笑嘻嘻地还礼,还有些老熟人,如襄永侯、郦国公等都拱手示意,秦凤仪笑着作揖道:“你们可别折煞我了,咱们还跟以前一样,不然怪不自在的。”

襄永侯笑道:“心还是一样的,只是礼数断不能轻忽,不然耿御史就在边上,得说我等无礼了。”

秦凤仪道:“现在还不是世子哪,你们这样,倒叫我手足无措。”郦国公笑道:“慢慢习惯就好啦。”

两家都有女眷参加了秦凤仪家长子的洗三礼,没见过小皇孙青龙胎记的,都在秦凤仪家大阳这里见着了。女眷们回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同时断定,秦家这个孩子,以后定有大出息云云。

大家说着话,一时景川侯、平郡王翁婿到了,秦凤仪过去跟他岳父、大舅兄打招呼,又与平郡王招呼了一声。大家寒暄一二,就到了上朝的时辰。

秦凤仪排位也变了,他自己寻了个位子,站在寿王之后、镇国公之前,只是人家宗室这里清一色大红,就他一个绿的插进来,景安帝一眼就瞧见秦凤仪了,秦凤仪还悄悄地朝景安帝眨巴下眼睛。

景安帝心说:这可真够自觉的。

早朝过后,景安帝并未留秦凤仪说话,秦凤仪见御驾走了,嗖嗖地拔腿去追,搞得想要跟儿子拉近一下感情的愉亲王都没来得及叫住儿子,儿子就跑没影儿了。

三位皇子也是要往宫里去的,人家家在宫里。

秦凤仪这个不是啊,他家又不在宫里,但他跑得飞快,直接超过了步行的三位皇子,三位皇子简直是目瞪口呆,就见秦凤仪挥着手朝他们父皇的步辇奔跑过去,一面跑一面还喊:“陛下——哥——陛下——哥——等我一下!”

三位皇子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更不必提坐在步辇上的皇帝陛下,听着秦凤仪这深情的呼唤,硬是在二月初乍暖还寒的时候,张嘴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出来!

皇帝陛下感冒了。

什么时候,才会让一个帝王恨不能自己是个聋子呢?

对于景安帝而言,就是现在了。连马公公都恨不能一起聋了算了!

可听着秦凤仪这一声声深情的呼唤,简直是想装回聋子都不成的,景安帝一个喷嚏后,步辇便停了,秦凤仪腿脚利落地跟上步辇,笑嘻嘻地一揖:“给陛下,哥你请安了。”

景安帝道:“叫陛下就行了。”

秦凤仪点头应道:“哎。”跟着步辇一道去了暖阁。

景安帝看他就是一副无利不早起的模样,待到了暖阁,也不急着问他事情,先换了常服。秦凤仪惯会巴结的,也没有因为自己现在换了个爹就跟以前不一样,还亲自服侍着给景安帝换了常服。景安帝道:“让宫人服侍就是。”

秦凤仪道:“陛下,虽然现在咱们是亲戚了,但咱们的感情,还是以前的感情啊!是不是?哥!”

景安帝被秦凤仪喊了三五声的哥之后,心理承受力明显上升,笑道:“你一喊朕哥,朕浑身都觉着别扭,叫陛下就成了。”

秦凤仪笑道:“其实,我也别扭。我比大皇子还小一岁呢,我心里一直拿你当长辈的,突然间,咱俩变平辈了,我好几天反应不过来。”

景安帝换好常服,老马端来温茶,秦凤仪先接了一盏奉给景安帝,自己接一盏呷了一口,道:“我先时给你使眼色,你怎么下朝就走人呢?”

“你那眼色,我以为是跟我打招呼呢。”景安帝道。

“不是,我是想跟你说说话。”秦凤仪道,“哎,我这些话,都不知道要跟谁说了。”

“怎么了?可是哪里委屈着了?”

“不是,现在我是京城第一热灶,哪里会有人这时给我委屈受啊!”秦凤仪道,“昨天我家大阳洗三,您知道去了多少人吗?起码有一半儿人我都不认识。”

“你不认识的,多是咱们宗室的亲戚。”景安帝显然没有把这一半儿不认识的放心上,“大阳如何?洗三时哭闹没?”

“没有,好着呢。听我娘说,原本吉祥姥姥洗澡时孩子要哭两声才好,大阳随我,不爱哭,把吉祥姥姥急得险些自己哭了,还是王妃打他屁股两下才哭了。”秦凤仪说着直乐。景安帝听得也是脸上带笑道:“是个乖巧孩子。”

“那是,不爱哭,就饿了才会哭。”秦凤仪还与景安帝道,“我儿子,特有品位。”

景安帝就听着秦凤仪吹牛,秦凤仪道:“头一天家里乱糟糟的,愉爷,不,愉亲王还把先时找的乳娘给带走了。大阳饿醒后,我们才发现,乳娘不见了,没法子,正好我媳妇儿的奶下来了,就叫他吃他娘的奶,这一下,后来王妃给准备了四个乳母,大阳都不吃她们的奶。你说,他这嘴多挑啊!还有,他偶有哭闹,我一抱他,立刻就好。要是我媳妇儿抱他,就要慢一些才能好。特别亲我。”

“这是父子天性。”景安帝道。“以前我都不信这种,有了大阳,我才信了。”秦凤仪道,“我就担心大阳以后不好看,可怎么办呢?”“男孩子,重要的是有本事,相貌在其次!”“像我这样才貌双全才好啊!”

景安帝被他逗得一乐:“我看阿阳以后肯定比你还好。”

“怎么可能,我可是他老子!”秦凤仪一副骄傲模样,跟景安帝絮叨起他家儿子来,简直是把儿子夸得一朵花。景安帝留秦凤仪吃饭,秦凤仪说了会儿儿子,才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我见着大阳,就想到我小时候。我小时候自是不能跟大阳现在比啦,但我爹娘对我的心,就像我对大阳的心一样。自小到大,家里有什么好吃的,爹娘都是先留给我吃,我想要什么玩儿的,不管多少银子,我爹都给我买。像我家小玉,救过我好几遭,小玉买的时候,你都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足足花了一千两银子!那会儿小玉还是小马驹呢,扬州城寻常的四进宅子,也就一千两差不多了。我有个朋友,他还是亲爹呢,就因为有后娘,过得远不及我,现在他自己做生意,从家里分家出来,他爹啥都没分给他。你看我爹,我家什么都是我的。”

“你这样的身份,只要明白人便不会怠慢你。”

“这可真不像陛下会说的话,便是嫡亲骨肉,反目成仇的都不在少数,何况我爹原不是亲爹。要不是滴血验亲,你跟愉亲王一口咬定我不是我爹生的,我现在都不能信呢。”秦凤仪夹了三丁包子,一面吃着一面道,“我小时候,跌个跤,摔破块皮,我娘心疼得直掉眼泪。小时候,家里还穷,用不起冰,我怕热,晚上热了睡不着觉,我爹跟我娘半宿半宿地给我扇扇子,哄我睡觉。”秦凤仪说着都感动得不得了了,“陛下您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爹娘,还叫我给遇着了呢。我上辈子,定是得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善事,方有此福报吧。”

景安帝道:“他们要早把你送回来,夏天有冰盆,冬天有火炭,都不会让你受那些苦。”

“那是苦啊,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苦。”秦凤仪道。

景安帝道:“你要是早便身在皇家,娶媳妇儿起码就便利许多啊!”“这就是您不懂啦。”秦凤仪喝了两口碧粳粥,道,“虽则在民间是不比在皇家舒坦,还无权又无势的,但我是跟着我娘长大的啊,爹虽不是亲爹,但待我跟亲爹有什么两样?现在我既有亲娘也有亲爹,我爹对我还很好。如果当初把我送回来,我现在肯定不认得我亲娘是哪个了啊。人这一辈子,可能有无数儿女,但父母都是唯一的。所以,虽然是在民间二十几年,但我一没受亏待,二您看我现在长得多好啊!三则我要是在王府长大,估计就跟现在傻乎乎的宗室子弟一样了,哪里还能考探花啊!陛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说是就是吧。”

秦凤仪给景安帝夹个葱油小花卷,道:“那陛下,您说,像我爹、我娘这样好的人,该不该受到表彰?”

景安帝慢慢地撕开小花卷,感慨道:“你可算说到正题了。”这拐弯抹角的。

秦凤仪也没否认,望着景安帝道:“陛下不晓得,昨天我家大阳的洗三礼,原本就是想请朋友的,后来出了我这档子事,就是王妃娘娘主持的。以前我家有什么事,内宅都是我娘和我媳妇儿张罗,现在知道我身世是这样,我娘连中午的席面儿都没上。想想,我娘算什么呢?虽是生了我,礼法上说,我嫡母是王妃娘娘,现在,我家里来了人,有王妃娘娘在,我娘都不好露面儿。还有王府的嬷嬷们,拿我爹娘当下人使唤,你是不知道那一等的势利眼。王妃娘娘说让我爹娘也一道搬到王府去,他俩是不放心我,可搬过去了,亲戚不是亲戚,下人不是下人,怕就连王府里得脸的下人都得小瞧他们。我心里很是不好受,昨儿想了半宿,想着陛下您比我聪明,就来求您了。”

“求我什么?”

秦凤仪道:“陛下,看在你是我哥的面子上,给我娘封个诰命,也不用多高的品级。我爹捐过五品衔,给我娘个五品宜人的诰命就成了。”

景安帝叹道:“这倒也不过分。”“当然不过分了,就看我爹娘的品格,他们把我养得这么好呢。”景安帝道:“成,回去等着听信儿吧。”

秦凤仪登时喜笑颜开,晃晃手里的包子道:“我得吃完饭呢。”他还劝景安帝,“陛下您也吃啊,看您怎么都没大动啊!”

景安帝笑道:“看你吃我就饱了。”“以前都说看我吃得香您便有胃口的。”秦凤仪亲亲热热地道,“陛下每天操劳国事,可得多吃些才好。我现在最羡慕的人就是我家大阳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跟小猪崽儿一样。”

“哪里有这样说孩子的。”“本来就是啊!”秦凤仪想到儿子就不由得弯起嘴角。

自景安帝这里告退后,秦凤仪就回了家,把给他娘要诰命的事跟他媳妇儿讲了。李镜点头道:“这样也好。”

秦凤仪回家就逗孩子了,李镜问:“你怎么不去当差啊?”

秦凤仪道:“咱们这就要搬王府去了,还当哪门子差啊!以后我都不当差,就在家陪你和大阳,还有爹娘,在一处过日子。”

李镜真是被此人气得够呛,给了他两下子,把人撵出门了。秦凤仪只好去宗人府上工了。他这一到宗人府,原本就对他很客气的属下们对他越发客气了,让秦凤仪奇怪的是二皇子,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秦凤仪问他:“二殿下,有事吗?”

二皇子连忙摇头道:“没事没事,你忙你忙。”然后,装出一副很认真研读公文的模样。

秦凤仪正要细问,愉亲王打发人找他过去,秦凤仪只好先去了愉亲王那里。愉亲王原本就喜欢秦凤仪,如今喜欢上就得加个“更”字,愉亲王笑道:“下朝找陛下做什么了,跑得跟兔子似的。”

秦凤仪把给他娘要诰命的事说了,愉亲王想了想,正色道:“很该如此,虽说他们早该把你送回来的,可这些年,养你也算尽心尽力。”

秦凤仪索性一并把搬王府的事同愉亲王说了,道:“也不用把我爹娘当客人,就是,也叫下人们尊敬他们一些,不然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这个你只管放心就是,咱家素来宽和,何况他们对你有恩。”愉亲王问,“怎么耳朵这样红啊!”秦凤仪皮肤白,略红些就能瞧出来。

秦凤仪揉了揉,不在意道:“来时被我媳妇儿给揪的。”“哎哟,怎么揪你耳朵啊!”愉亲王忙过去细瞧,心疼地给儿子揉了揉。

秦凤仪道:“我说以后就不来当差了,她就急了。非但揪我耳朵,还打我好几下子呢。”

“你媳妇儿不是坐月子呢吗,这都能叫她打了?”愉亲王心疼得不得了,又问儿子还有哪里疼。

秦凤仪还很庆幸地说:“幸亏是坐月子,不然还得挨两下子,现下她下不了床,我跑得快。”

愉亲王心疼道:“我儿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