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刺杀风云(1 / 2)

龙阙 石头与水 18862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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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很多东西的改变都是悄无声息的,譬如秦凤仪,这一向是个大惊小怪的性子,有事没事总要咋呼一回的,还爱作怪、冲动、鲁莽……上一回秦凤仪也遭受过前大驸马今流犯柳大郎指使的所谓的“江湖高手”的刺杀,但彼时,不要说秦凤仪,就秦凤仪的侍卫,也没伤着半点儿,就伤着了秦凤仪的一匹马,秦凤仪都念叨了足有半年之久,到处吹牛,说自己如何勇武,直听得人耳朵里起茧子。这一回,秦凤仪脖子上的伤就不提了,那血染永宁大街的事,可不是作假的,许多有阅历的大佬都认为,就秦凤仪这年纪、这胆量,怕得回家养一养了,结果没想到秦凤仪又过来继续与宗室谈宗室书院的条款了。

秦凤仪脖子那里由先时的锦帕换了裹伤的白布,离近了还有淡淡药香,便知他伤处是处理过了。内阁大佬与宗室大佬纷纷表示了对秦凤仪的关心,尤其宗室大佬,蜀王、康王皆是明白人,他们对秦凤仪关心更显真挚,这可着实不是他们干的啊,起码不是他俩的人做的。至于是不是宗室其他人,那他们也是无法保证的。

但在此时,他们对秦凤仪表现出一些关心善意,总是没错的。

内阁虽然对秦凤仪的感情一向有些复杂,但在宗室书院谈判的过程中,秦凤仪表现出来的霸气,那等撕破脸、互殴、对骂、御前评理也绝不会让步半分的坚持,哪怕以往对秦凤仪的人品存疑,这些日子以来,内阁多是对秦凤仪表示认可的。尤其卢尚书,认为秦凤仪在大节上很有原则,他老人家现在对秦凤仪的观感好得不得了,见秦凤仪又来了,还说呢:“如何又过来了,当在家好生养伤。”

愉亲王、二皇子、三皇子亦是与秦凤仪交情不错的,也是这般意思。秦凤仪道:“我又没什么大碍。而且我险些被杀时,脑子里都在想,我这要是死了,宗室书院的事都没谈完,真个死也不能瞑目的!”

凭谁死了十来个侍卫,心情都不能太好的。秦凤仪虽然说得轻松,但表现出的姿态,那就是,我就是死,也得把宗室书院的事谈下来。

原本宗室里最年高德劭的闽王就没来,自从被秦凤仪在御前气晕后,闽王就身子不大好,一直在家休养。性子最火暴的顺王也没来,顺王被秦凤仪在脸上咬了一口,一直在家养脸。这宗室谈判便少了两员大将,今日秦凤仪遇刺,宗室诸人面儿上都是一副心底无私天地宽的模样,但心下如何就不晓得了。尤其秦凤仪拿出“我就是死,也得把这书院的事谈下来”的架势,这人要是连死都不怕,便是宗室诸王也拿秦凤仪没法子了。

待谈判结束,蜀王私下还与康王说:“以往我还说,那些个书呆子纵是刻板着,总是惜名惜身的。这个秦翰林瞧着也是个正常人,你说说,这做出的事,就是那些个书呆子也没他这么不怕死的啊!”

康王道:“这人要是豁出去了,就啥都不怕了。”

蜀王叹口气,摇摇头,想着他们宗室怎么这般命歹,竟然遇到了个不怕死的神经病!

秦凤仪是与宗室谈判结束,方回的家。

愉亲王、二皇子、三皇子都与他一道说了些话,无非让秦凤仪保重身体。便是大皇子,这一向与秦凤仪不睦的,看秦凤仪遇刺,也要说几句关怀臣子的话的。

秦凤仪辞了诸人,就要回家去。愉亲王道:“你也别骑马了,过来我车上,我送你回去。”

秦凤仪道:“愉爷爷你就放心吧,陛下新赐了我一个卫队,刺客再大的胆子,也不会一天刺我两回吧。”

“还是小心着些为好。”愉亲王道。

二皇子也很担心秦探花的安危,道:“是啊,秦探花,你就听愉叔祖的吧。”大皇子道:“叔祖上了年纪,我送秦探花回去就行。”

愉亲王道:“就别争这个了,眼下这京城不大太平,你们各自也要小心着些,谁知道那起子丧心病狂的到底为什么杀人呢。”

如此,便是愉亲王送了秦凤仪回府,大皇子、二皇子回宫,三皇子闷不吭声的,一路也送了秦凤仪到家,他方掉转马头,回工部当差去了,也没进门儿。当然,愉亲王也没进去秦家喝碗茶什么的,叹道:“你现在家里事多,赶紧回去,莫叫父亲担忧,以后出门多带侍卫,总不会错。”

秦凤仪道:“愉爷爷你放心吧,外头人都说我是猫九命,我命大着呢。那我就先回去了,我爹娘、我媳妇儿肯定都记挂着我呢。”

愉亲王点点头,看他下车,自己也便回了宗人府。

秦老爷、秦太太简直吓死了,早上侍卫们或伤或死地给人送回来,秦老爷令人去请大夫,还有丧命的侍卫得收殓,各家得知会一声,安抚丧家,受伤的侍卫治伤,各种忙碌,直忙了一个上午。有张羿在,眼下这事也不是能瞒着的,张羿裹好伤,便与秦家人说了早上的事,秦太太吓得就险些晕过去。李镜也是提着心,虽则知道丈夫平安,到底是心生庆幸。张羿收拾好伤处便告辞了,说是明儿再过来。李镜道:“张大哥,你在家好生养伤才好。你放心,经此一事,我再多从娘家要些侍卫,习武之人,伤处必要小心,而且这行刺之后,相公身边必然能太平些日子的。这可是在京城,有人就敢明目张胆地在永宁大街上行刺当朝大臣,就是陛下也不会轻忽的。不然,以后百官安危,不是皆悬于刺客之手了?”

秦老爷也说:“公主那里,莫要让她挂心,天气热,你这伤可要小心着些。”

张羿在秦家处理伤处,就是怕回家让妻子见了担忧。秦、张两家已结为亲家,并非外处,既然秦老爷、李镜都这样说,张羿便也应了。秦老爷亲自送张羿出门,待得家里这一摊安置妥当,有些个侍卫家在京城的,自有家人来认领尸身,有些个是秦老爷雇来的侍卫,一朝殒身,家还在南面儿,秦老爷便命人去置棺木。这样大热的天,也不好在家停灵,装殓好了,便送到郊外庙里去寄存棺木,这以后还要给人家送灵还乡才是。另外,受伤的侍卫们,裹好伤后,都放了假,让他们家在京城的就回家养伤,家在外处的,便在秦府养伤,每人俱发了养伤银子百两,另外,药费让药堂的掌柜到秦家来结,所用药材也不必担心,俱是上等药材。这些养伤银子是让各人补身体用的。

把这一通安排好,便已过了晌午,家里谁也没胃口吃饭,秦太太记挂着儿媳妇儿肚子里的孙子,叫厨下做了几样清粥小菜,李镜略吃了些。

一家子提溜起来的心,在见到秦凤仪好端端地回府时才算放下来。

秦太太拉着儿子的手,眼泪就下来了,还要看儿子颈间的伤,秦凤仪道:“就一点点,只是脖子这里不好裹伤,就裹了一圈。娘你也想想,要是伤得厉害,我还能去上朝?我早回来了。”

秦太太拭泪道:“就该早些回来,还去上什么朝啊!以后可不许出门了,这要有个好歹,我也不想活了。”

“娘你就放心吧。”“你这样没个轻重,我们哪里能放心?”秦老爷难得板了回脸,说秦凤仪,“上朝有什么要紧的,什么都不如你的安危要紧!上不上朝,做不做大官,都不要紧!咱们一家子平平安安的才好!你那得罪人的差事,赶紧辞了吧。我看,就是那差事闹的!”秦老爷虽然不做官,也知道儿子在办一件招人恨的事。他虽不懂政务,可看亲家景川侯都特意送了儿子俩侍卫,秦老爷嘴上不说,当时就猜出儿子办的这差事怕是不大安宁。不过,秦老爷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厉害的杀手,这下子,秦老爷可是坐不住了,也不想让儿子当差做大官了,还说呢,“明儿太平了,就把官儿辞了,咱们还是一家子回扬州过日子吧。”

“哪儿就到这般地步了。何况人已得罪了,在京城的话,总有陛下在,若是回了扬州,山高皇帝远的,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秦凤仪安慰父母,“放心吧,有祖宗保佑我呢。”

这可真是给爹娘提了醒儿,秦老爷、秦太太齐声道:“对了,赶紧,去拜拜祖宗,你今儿个能平安,可不全是祖宗保佑嘛!”

秦老爷带着儿子去祠堂拜祖宗,秦太太又与李镜商量:“咱们什么时候也去庙里给阿凤拜一拜。”

李镜道:“待过了这风声再说吧。”秦太太道:“这也是。”

秦凤仪知道爹娘胆子小,都没说他早上有多惊险,当然虽则张羿说过,但张羿说的,到底不如秦凤仪这亲历者说的更为详细。秦凤仪是私下同媳妇儿说的,道:“张大哥过来时,我还觉着他大惊小怪,亏得他反应机灵。还有岳父和愉爷爷给我的侍卫,陛下也留了后手,而且我运道不错,不然这回的刺客武功高得不得了。还多亏凤凰大神保佑,小玉虎救了我一命。”他把被刺了一剑的小玉虎取下来给媳妇儿看。

李镜摸了摸那被刺出一个小坑的小玉虎道:“这是你福泽深厚。”秦凤仪道:“也没白遇一回刺,宗室书院的事都谈好了。”

“这叫什么话。便是不遇刺,这事也已谈了个七七八八。”李镜道,“闽王都在家养病了,顺王也在养脸,顺王这个兴许是不得已,毕竟伤在脸上,出来不大好看。可闽王多少年的老狐狸了,他在家养病,便是退意。宗室书院之事,你本就胜券在握。只是不知是谁家势力,竟能使唤九位绝顶高手。”

“是啊!”秦凤仪道,“必是一位位高权重之人。”

夫妻俩商量一回,也没什么头绪。秦凤仪又问:“侍卫们如何了?”

李镜细细与丈夫说了:“伤了的有十人,请了平安堂的大夫,一应药费都算咱家的,然后每人发了一百两的养病银子。家在京城的,只管回家养伤,伤好再来。家没在京城的,就在咱们府里养伤。还有,死了九人,有五个是你自南边儿带来的侍卫,四个是陛下所赐侍卫,家在京城的,已收殓好,送回家去了。那五人,暂停灵在郊外庙里,待什么时候便宜,一并送灵还乡。这几人也是忠心护主送的命,父亲说了,一家两千两的丧葬银两。”

秦凤仪叹口气:“也只得如此了。”

李镜看他闷闷的,劝道:“待明儿我打发人去庙里,先为他们做一场往生道场,也是咱们的心。”

秦凤仪道:“其实我想想,这已比我预计的好了许多。都是绝顶高手,除了几个武功高的侍卫,他们这些武艺寻常的,我都没敢想他们能活着。揽月那小子没伤着吧?”

“没。”李镜道,“他们还算机灵,揽月说,他闻到血腥味儿,就知道有刺客,自己甩脱马镫悄悄坠了马,捡了一条命。他就是不大忠义,还觉着对不住你呢。”

“这有什么,他又不会武功,就是想护我也护不住啊!”秦凤仪恨恨道,“我要知道是谁下的手,非宰了他不可!”

此时此刻,秦凤仪遇刺之事,便是在家养病养伤的闽王与顺王也都知道了,顺王的消息比较简单,那就是,秦探花遇刺,侥幸没事。顺王还说呢:“看他那样儿就知道仇家不少,这是哪个仇家做的这事啊?”顺王先时根本没放在心上,因为秦凤仪这不是头一遭遇刺,顺王来京城时间不长,却也听说过秦凤仪“猫九命”的名声的。顺王还以为就是秦凤仪得罪了谁,然后人家请了人来杀他,根本没料到是这样的绝顶刺客。

倒是闽王消息灵通,连秦凤仪遇刺的细节都打听明白了。闽八郎说与父亲听的:“真不晓得谁家这样的绝顶刺客,一共出动的九位,秦凤仪身边三十几位侍从,还有愉亲王送他的侍卫、景川侯送他的侍卫、陛下所赐大内高手、大公主现在的丈夫那位做过将领的张羿、平郡王府的平岚,这也都是武功不错的了,硬是没能拦住这九名刺客。后来听说还是寿王与裴国公正巧遇着,寿王的亲卫将领,擅使长鞭的严将军,还有裴国公府的一位擅用刀的供奉,一共十一人,都拦不住这九名刺客。最后那位刺客,听说不过瞬息间便连伤严将军与裴国公府的供奉,一剑都要刺穿秦凤仪的脖子了,秦凤仪突然大念一声谁都听不懂的咒语,天上咔嚓一声惊雷,那刺客转身便逃,秦凤仪由此捡回一命!都说秦凤仪是练了什么引天雷的法术,不然断不能逃脱的。”

“这是胡说,他要是有引天雷的本事,早把天雷引下来把刺客劈死了。”闽王拈须道,“谁这么大的手笔啊,你说的这些人,也都是有名有姓的,武功起码差不离。这可不是一般刺客。”

“是啊!陛下大怒,命刑部限期破案呢。”

闽王吩咐儿子:“备一份滋补药材,你亲自给秦家送去。”

闽八郎道:“真是倒霉催的,明明是秦凤仪把父亲气得好歹,他遇刺也不关咱们的事,就因着他正与宗室谈宗室书院的事,外头疑咱们的人怕是不少。”

“不少便不少吧,反正咱们心底坦荡,别人怎么想,也是没法子的事。”闽王摆摆手,让儿子下去准备了。

闽八郎有些犹豫,轻声道:“父亲,您说,不是顺王兄吧?”

“你想哪儿去了,就顺王的性子,他就是真想宰秦凤仪,也会自己亲自持刀去宰了,他不是这样的人。”闽王道。

闽八郎行一礼,下去准备探望秦凤仪的礼物去了。

秦凤仪遇刺之事,透着诸多蹊跷,便是秦凤仪自己,都想不出到底谁这样大手笔地要他性命!不过,秦凤仪回家后,跟着刑部侍郎就过来问询秦凤仪遇刺的详细过程了。

原本,这样的案子,秦凤仪不过七品官,应是传他到刑部解释案情的。不过碍于秦凤仪此次遇刺的刺客规格过高,这倘要秦凤仪一出门,再遇上几个武功高强的刺客,万一秦凤仪有个好歹,虽则刑部侍郎觉着秦凤仪“猫九命”之名名不虚传,但也很担心若是“猫九命”突然失效,秦凤仪有个好歹,那他真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于是,不敢劳七品小官秦凤仪大驾,刑部侍郎亲自带着郎中过来问询案情,秦凤仪记性显然不错,林林总总,事无巨细都与刑部侍郎说了,还给刑部侍郎看救了自己一命的小玉虎,刑部侍郎听完整个过程,也得说一声秦凤仪命大了。

原本小玉虎也应该是作为证据之一保留,刑部侍郎这样说时,秦凤仪道:“万一以后再有人来杀我,没小玉虎救命,我就是到了地下,也要过来找你。”

刑部侍郎连连摆手:“秦翰林你可莫说这样的话,罢了,你就先戴着吧,倘有要用的时候,你可得随时配合我们的调查。”

“那是自然。”秦凤仪都应了,还与侍郎道,“要是有什么消息,你知会我一声,我看是谁这么恨我。”

刑部侍郎过来的时候,秦凤仪虽则心情不大好,还是起身将人送了出去。跟着侍郎过来的刑部的一些个侍卫跟班什么的,秦家也给了茶水钱,行事极是周到。

其实,就看这些侍卫的水准,刑部侍郎就知道,这案子小不了。三品以下官员不必考虑,他们就是有人恨不得秦凤仪一命呜呼,也没有能力请来这样的绝顶高手。此案,必是极有身份的人所为。

只是,越是如此,越是难查了。

秦凤仪在家休息了半日,傍晚他岳父和大舅兄都过来了,景川侯难免再问一回秦凤仪遇刺的经过,一听那些刺客的身手,景川侯便道:“都是一流高手。”

秦凤仪点头:“尤其最后埋伏的那个,太厉害了,也就是我的运道好,倘若换个人,真得叫他得了手。”

李钊道:“你明儿个上朝别急,我与父亲绕些路,过来接你。”秦凤仪道:“那些人还能再来?”

“小心为上。”李钊道,“就是不为你自己,也得想想你儿子啊!”“这倒是。我当时以为必死无疑,心下就想,唉,我还没见着儿子呢,就是死了,也不甘心啊!”秦凤仪想到儿子,觉着自己也得振作起来啊,虽然在他人看来,秦凤仪活蹦乱跳的,也没什么不振作的地方。

但亲近的人还是能察觉秦凤仪的改变的,较之先前,秦凤仪总有些低迷。虽则因着宗室书院之功,景安帝颇多赏赐,秦凤仪还是不如以往活泼开怀了。秦凤仪私下与景安帝道:“保护我的侍卫死了九人,虽则我家给了不少补偿银子,可我一想到,他们也是别人家的儿子、丈夫、父亲,我心里就很不好过。又不能在家里露出发愁的样儿,不然我媳妇儿还不得担心我啊,她还怀着身子呢。”

景安帝问:“你媳妇儿有孕啦?”“哎哟,我怎么不留神说出来啦!”秦凤仪一捂嘴,连忙叮嘱景安帝,“陛下,您可不要同别人说啊!就是先时我做的大白蛇的梦,便是个胎梦,两个多月了,快三个月了。我娘说,得三个月才好往外说的。”

景安帝道:“待你儿子生了,朕给他赐名,如何?”“我都给我儿子起好啦。”虽然陛下赐名也很荣幸,但秦凤仪觉着,自己给儿子起名儿更好。

“就你起的那名儿,什么大宝、二宝、三宝,是吧?”景安帝要是给谁家小孩儿赐名,还不得把那家人高兴蒙了,偏生秦凤仪是个怪鸟,他觉着自己起的更好。景安帝道,“这做小名儿还成,哪里有人大名叫一、二、三宝儿的。”

“不是,叫大白。”秦凤仪道,“我不是梦到一条大白蛇嘛。我儿子大名儿改啦,不叫大宝了,叫大白。”

景安帝不吝批评:“大白也不好听。”“怎么不好听啦,秦白,这名字多好听啊!”秦凤仪道。

“不成,你不是与程尚书家交好吗,程尚书就是单名一个白字。”“哎哟,我还真没想到这儿。”秦凤仪想了想,“那我儿子叫什么呀?”

景安帝道:“白字是从‘日’字上来,‘日’则通‘阳’,若为儿子,不若单名一个阳字。秦阳,这名字如何?而且男孩子,有光明正大之意。”

秦凤仪琢磨一二,点头:“不错不错,也还成。”“什么叫‘也还成’?你能起出比阳字更好的字来?”景安帝颇为不满,他好意给起名儿,这小子也不说三呼万岁谢恩。

秦凤仪笑嘻嘻道:“很好,非常好,待我家大阳以后长大了,我就告诉他,你可有面子啦,你知道你这名儿是谁起的不?这可是世上最圣明的皇帝陛下金口玉言给起的。”

这几日秦凤仪情绪低迷,景安帝好几日没听他马屁,这乍然一听,果然身心舒坦。秦凤仪也觉着皇帝陛下很够意思,道:“有陛下您给我家大阳起的名儿,我家老二就叫二阳,老三叫三阳……”

“行啦行啦,别起个字就一、二、三往下排,待你以后有了老二、老三,朕再给他们起个好的。”景安帝都奇怪,“你说你长得也不土鳖,怎么孩子这名字打你嘴里一说出来就土鳖得不得了啊?”

“哪里土鳖了,大阳这名儿多好啊,还是陛下给起的呢。”“叫阿阳,大阳二阳的,土死了。”说来,景安帝还是个颇有审美的人呢。

秦凤仪给儿子弄了个大名儿,回家同媳妇儿说了,李镜笑道:“这个阳字倒是不错。”

秦凤仪道:“那是当然啦,陛下亲自给起的,还说等咱们有了老二、老三,还要给起好的呢。”

李镜心说:丈夫这也没白给朝廷效力,险把小命儿效进去。李镜道:“对了,跟你说个事儿,今儿个好几家的宗室打发人送了不少滋补品过来。”

“这是做什么呀?”“这不是你遇刺了,他们表表心意嘛。”“都谁送了?”“就顺王没送,其他都送了。”李镜道。

秦凤仪这坏小子,饶是近几天心情不大好,也半点儿没妨碍他去作弄顺王,顺王的脸养得差不离了,也不能总在家里闷着。说来,顺王也听说了大家给秦凤仪送慰问品的事儿,哪怕大家都送了,顺王也没送。康王还劝他:“咱们与秦探花只是政务之争,并无私怨,他遇到这样的事,想他年纪小小,倒也怪叫人心疼的。”

顺王翻个白眼:“我才不送呢,我干吗要送他东西,他把我的脸咬了,也没送我东西啊!”

于是,就顺王没送。

就有一回,秦凤仪在宫里遇着顺王了,就与顺王说了:“大家都送东西给我,就你不送,是不是心虚啊?”

顺王险一口啐秦凤仪脸上,怒道:“就你这德行,也配用刺客,我要杀你,一刀捅死你完事儿!”

秦凤仪笑嘻嘻道:“逗你玩儿呢,怎么还当真啦?真是个大气包。”然后,把“大气包”三字说了七八遍,直把顺王气个好歹,他高高兴兴地跑了。

顺王气得直在御前念叨:“赶紧把这事查出来吧,那秦小子还瞎怀疑人。”景安帝道:“凤仪这几天刚振作一些,那是与你说笑呢。”

顺王道:“看他挺好的啊!”“那孩子,伤心也只搁在心里。”景安帝一叹,露出个心疼的模样,顺王硬是被景安帝这神色麻得省了顿中午饭。顺王都与康王说:“都说那秦小子得陛下的意,先时我只以为是那小子会巴结,没想到,陛下还真是疼他。”

“只看秦探花为着这宗室改制、宗室书院的事能把命豁出去,陛下也该多疼他一疼的。”康王道,“他虽是压制了我们,可话说回来,谁手心儿里有这么个忠心人,谁还不得另眼相看呢。”

“也是。”顺王道,“就是这小子怪讨人厌的。”“对你讨人厌,对陛下就是讨人喜啦。”康王笑笑。

顺王虽说讨厌秦凤仪,却不禁道:“虽则讨人厌,也不至于就要那小子的小命儿啊!不知谁这样大的手笔。”

说到此事,康王亦是收了笑意,不知在想什么。

秦凤仪心情略略好转,在六月底,大公主那里报来喜讯,上午辰末,大公主产下一子。秦凤仪那叫一个失望,问过来报喜的张羿:“怎么不是闺女啊?”

张羿头一个孩子,虽则闺女、儿子一个样儿,张羿还是比较盼儿子的,喜笑颜开,不计较秦凤仪这话:“儿子也一样啊,若是亲家母这胎是闺女,给我家做媳妇儿。”

“想得美,我头一个可是盼儿子的。”秦凤仪与张羿道,“待你家生了闺女,可得给我家做媳妇儿啊!”

“成成成。”张羿笑道,“足有六斤,生得浓眉大眼,俊极了。”

把秦凤仪好奇得不得了,当下就想过去瞧瞧,李镜笑道:“得洗三时才能去。”她连忙问,“公主可好?”

“母子平安,就是有些累,我是待阿俐睡了才出来的。我娘守着呢。”张羿笑道,“我还得去几处朋友那里,洗三时别忘了过去。”

秦凤仪、李镜夫妻自是满嘴应下,秦凤仪送了张羿出门,回头与媳妇儿道:“看张大哥笑得那嘴都合不拢啦!”

李镜笑道:“人家得了儿子,能不高兴?”

“这倒是。”秦凤仪也表示理解道,“等咱们阿阳出生,我肯定比张大哥还要高兴。”

李镜一笑,秦凤仪问:“洗三礼备好没?届时咱们一家子都过去。”“早就备好了。”

待洗三礼时,三皇子、六皇子都去了,秦凤仪见他俩过来,还问他俩呢:“陛下没赐点儿洗三礼?”

三皇子道:“父皇没多说什么。”三皇子是带的自家的洗三礼。

六皇子带来的是母妃备的洗三礼,道:“母妃说,父皇这是脸面上还有些过不去,待孩子大些,把孩子抱宫里去,给父皇一瞧,父皇就高兴了。”

秦凤仪心说:这俩人可真够没用的。

秦凤仪见着张羿家儿子了,丑得秦凤仪都没看第二眼,就听三皇子问张羿:“可起名字了?”

张羿笑道:“小名儿平哥儿,平安的意思。大名儿我还在想,起了好几个,还没决定用哪一个。”

秦凤仪心下一动道:“张大哥,大名儿你别起,赶明儿我进宫,请陛下帮着起一个,陛下可会起名字了。”

张羿自然是愿意请皇帝岳父给他家长子赐名,只是就怕陛下不愿意,一时有些犹豫。秦凤仪道:“放心吧,一准儿没问题的。还有陛下这做外公的,洗三时就是自己不来,礼也得来啊!结果,啥都没有。我得去跟他提提意见。”

张羿连忙道:“能得陛下给小儿赐名,已是这孩子的福气,别的事,阿凤你莫要在陛下跟前多提。”洗三礼赏赐什么的,张羿都不敢想。

他不敢想,秦凤仪却是很敢想的。

他是这样与景安帝描述景安帝这头一个外孙的:“哪里有浓眉大眼啊,眉毛细得看都看不出来,眼睛也不大,还皱巴巴的。唉,幸亏他家生的是儿子,这要是闺女,陛下您说,先时我还给我儿子定下了。要是这么个丑丫头,以后我儿子是娶还是不娶啊!”

景安帝已是好几个儿女的父亲了,道:“孩子生下来眉毛是很淡,过一个月就好看了,刚生下来都那样。”

秦凤仪大是摇头:“还不如我大舅兄家小宝儿刚生下来时好看呢。当时小宝儿我就觉着丑得不得了,没想到,还有比小宝儿更丑的。”

景安帝不爱听这话:“到时你家儿子生出了再说,说不定还不如朕的外孙呢。”明明三儿子说孩子长得不错的,六儿子,好吧,六儿子说,好像是不大好看。但刚出生的孩子,能好看到哪儿去啊,都是一个样。

“哎哟哎哟,这就偏心起来啦。”秦凤仪笑话景安帝一句,“我这回过来,一则是同陛下报喜,陛下做外公啦。虽则是个小丑孩儿,看来陛下也不嫌弃。二则,陛下既不嫌弃,就给这孩子起个大名儿吧!”

秦凤仪说这孩子长得丑,景安帝不爱听,可叫他起名字,他又拿捏上了,摆摆手表示:“让他们随便起一个就是。”

“哎哟,名字怎么能随便起啊!”秦凤仪拉着景安帝的袖子,把他自榻上拉起来,推到书案前,又亲自挽袖磨墨,醮好墨,把笔塞到陛下手里。景安帝想着,这孩子小名平哥儿,便提笔写了个“泰”字。秦凤仪大赞:“这字写得有精神,既稳重又飞扬,可见陛下虽是板着个龙脸,心里却是高兴的。泰,有康泰、安泰之意,陛下自是盼着外孙平安康泰,顺遂一世的,是不是?”

景安帝忍笑,挥挥手:“滚吧滚吧——”

秦凤仪捧起这方纸,细细地吹干墨迹道:“不能滚,洗三礼你这外公没去,礼物总不能少吧。可不许抠门儿啊!”

景安帝只好又赏了一通。

于是,秦凤仪就带着张泰的大名儿,以及张泰小朋友的洗三礼赏赐,去了大公主别院。

秦凤仪这人,其实是个怪人,怪性子。

就似嘴里说人家平哥儿长得丑,偏生还巴巴地到御前给人家讨了个大名儿,还把景安帝那里的洗三礼讨来了。因秦凤仪是一人来的,大公主坐月子,自然不必去见,张羿倒是很想显摆一回自家儿子,又吹嘘了一回自家儿子多么出众,那简直,拉的屎都是香的。秦凤仪听不下去了,起身道:“我的神啊,我可听不下去了,待过一个月后我再来看,希望那会儿能长好看些。”

张羿笑道:“急什么,在我家吃酒如何?”“我这好容易有空,得回去陪我媳妇儿吃饭呢。”秦凤仪前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时常都是早上出门,晚上在陛下那里吃过饭才回家,如今宗室书院的章程都定了下来,一应施行有内阁、礼部、宗人府三家商量着来,反是无甚要紧事了。秦凤仪也便闲了,准备多陪陪媳妇儿。

张羿便送他出门道:“就不与你说谢了。”“说这外道话作甚。”秦凤仪低声与他道,“我看陛下近来心情不差,待大公主出了月子,一道进宫给岳父请安才是。”

张羿颇有血性之人,就看他为救秦凤仪都不惜身之事,也知这是条好汉。只是,该好汉一说到皇帝岳父那里,就有些发怵。因与秦凤仪已定下亲家之约,张羿与秦凤仪性子虽不相同,两人却是颇能说到一处去,张羿低声道:“万一陛下见我恼怒,可如何是好?”

“我岳父当年见我恨不能生吃了我,这想娶媳妇儿还能脸皮薄啊!你就厚着脸皮,张嘴叫爹,闭嘴赔笑,多进宫几趟,便好了。”

张羿听秦凤仪给出的这“张嘴叫爹,闭嘴赔笑”的主意,想一想,脸上都禁不住火烧一般。秦凤仪却是自认为给张亲家出了个极好的主意,便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张羿发了回愁,也回去看儿子了。

大公主见她爹赏的东西,自是高兴。张嬷嬷也说:“陛下心里念着公主呢。”大公主见丈夫进屋道:“秦亲家呢?”

“他回家去了。”

张嬷嬷道:“如何没留秦亲家吃酒?”张羿道:“回去陪媳妇儿吃饭了。”

张嬷嬷笑道:“秦亲家这人,真真是个极好的。”

大公主心情很好,笑道:“就是性子怪,昨儿不是还说咱们阿泰丑嘛,今儿又去给阿泰讨了个名儿来。”既有了景安帝所赐大名儿,那平哥儿的小名儿便收了去,自此不叫了。

张羿道:“阿凤就那样,当初李家小大郎刚生下来,他还悄悄同我说过人家多丑多丑呢。现在喜欢人家喜欢得不得了,他其实喜欢孩子。”

张嬷嬷笑:“秦亲家年纪小,还是个孩子脾气呢。”

秦凤仪自觉做了件好事,心里很是高兴,回家与媳妇儿一说,李镜也说好,道:“要是昨儿个陛下一并赏名字和洗三礼就好了。”

“我以为昨儿个陛下肯定要赏的,谁晓得他没赏呢。非得今儿个我去要,他这才赐了名儿,赏了东西。”秦凤仪一向与景安帝投缘,替景安帝说话,“陛下是一国之君,顾虑便多些,尤其诸藩王也在京城,大公主的事,藩王们嘴上不提,心里不见得怎么想呢。”李镜知是此理道:“待孩子满月后,抱宫里给陛下看看,陛下心里估计就都好了。”

“是啊!”秦凤仪道,“我与张大哥说了,让他与公主一并进宫,他那人脸皮太薄,其实他与公主成亲这些日子,儿子都有了,早该进宫给岳父请安了。陛下无非发作几句,也不会怎么着。”

“说得容易,张大哥无官无职,可怎么进宫呢。先时陛下又在气头上,天子之怒,岂是好受的。”李镜道,“如今这有了孩子,陛下看在外孙的面子上。届时你打听个陛下高兴时,咱们再与大公主说,让他们那一日进宫才好。”

秦凤仪点头:“也好。”

秦凤仪又笑:“你是没瞧见陛下那模样,我说他家外孙子长得可丑了,陛下那叫一个不乐意。”

“你这话就讨人嫌得很。”李镜道,“待咱家儿子生了,万一也不好看,可怎么办呢?”

“怎么可能不好看?”秦凤仪自信满满,“像我就绝对好看,是要有万一,也是像你。”

李镜气得捶他好几下子。秦凤仪握住她的手,笑道:“你以后可不能动不动就打我了,不然儿子万一生出来,像你这样爱打架可如何是好?”

“成天说别人爱打架,就是爱打架,也是像你,你说说,你这当官儿还没满一年,都打过多少回架了?”李镜道,“白长个斯文样儿,一点儿不斯文。”

“等咱们阿阳斯文就行啦。”秦凤仪还伏下身往媳妇儿肚子处听啊听的。李镜道:“听什么呢?”

“听咱们阿阳跟我说话呢。”

秦凤仪近来差事闲了,他也不出去交际,没事迟到早退地在家守着媳妇儿,要不就是带着媳妇儿去岳父家看老太太。秦凤仪遇刺的事闹得太大,基本上全京城都晓得了。侯府原是瞒着老太太的,可老太太耳不聋眼不花,如何能不晓得?知道后吓坏了,还亲自过来瞧了孙女婿一回,千叮咛万嘱咐地跟秦凤仪说了好些话,近来时常打发人过来送东西给秦凤仪吃,疼他疼得不得了。

秦凤仪先时是太忙,也没空总过去,如今闲了,李镜怀胎安稳,出门亦是无碍的,秦凤仪就时常带着媳妇儿过去,或是陪老太太说话,再一道吃饭,傍晚回家去就是。

李老夫人这把年纪,儿孙都有出息,就愿意孩子们过来热闹。李老夫人还与郦老夫人说呢:“这上了年纪,就把事都看淡了。不瞒老姐姐,我以前还有些争荣夸耀的心,可自从阿凤总是遭小人忌恨,我是什么心都没了,就盼着孩子们平平安安的,就是福了。”

“阿凤就是太出众了,自来是才高遭人妒,那孩子,生得好,又肯上进,故而许多不如他的小人便忌恨他呢。”郦老夫人显然也晓得秦凤仪遇刺之事,因秦凤仪与郦家亦是交好,郦老夫人说起话来,很是痛恨这些个刺客。

“谁说不是呢。”

好在,秦凤仪时常带着李镜回去,李老夫人毕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心里便渐渐安定了。

秦凤仪此次遇刺后,收到了许多朋友的关心和问候,尤其柳郎中,还打了两把精巧的袖弩送给秦凤仪,让他防身用。这东西精致至极,秦凤仪十分喜欢,便是李镜都说是极好的物什。

秦凤仪晚上非要留柳郎中吃酒,柳郎中便留下来吃的饭,待饭后告辞,秦凤仪亲自送了柳郎中出门。李镜还问秦凤仪道:“前些天,你不是说柳郎中有铸刀之功,陛下有意提拔柳郎中嘛,怎么没信儿了?”

秦凤仪道:“原是工部一位李侍郎年迈致仕,三皇子说他举荐了柳郎中接任,也不晓得何缘故,柳郎中落选了。三皇子亦是有几分不痛快,不过吏部说柳郎中现下正五品,侍郎是正三品,品级差了四级,现在柳郎中领的是四品的俸,是陛下特批的。”

李镜点头:“原来如此。”

秦凤仪差事清闲下来,且遇刺之事渐渐过去,他的心情也便逐渐恢复了。秦凤仪这人,性子虽跳脱无常,招人恨时也真的是招人恨,但他体贴起来也是真正体贴。而且他总要有些事做的,现在宗学书院大的章程定下来,至于宗室改制与宗学书院建设的事,皆是细分到了六部去。譬如宗室改制,便涉及宗人府、礼部、户部,宗室书院则事涉宗人府、礼部、户部、工部等衙门,其间又一层层地将差事分配下去给底下人做,至于秦凤仪,他现在跟二皇子多是在宗人府那些要关注的差事里做个总揽。

叫秦凤仪说,现在并不大忙,他现在就为张泰来操心了。秦凤仪其实也没见张泰几回,生得忒丑,不能入眼。听听,这叫人说的话吗?人家一个小孩子,能漂亮到哪儿去?就秦凤仪这话,二皇子听见都说:“秦探花,你还没做过爹呢,故而你不晓得,这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不大好看的,待满月就好看了。”

“听听,你就不如二皇子明白。”景安帝觉着二皇子近来颇见长进,非但把那没主见的性子改了些,连体贴圣意都会了。

二皇子都被他爹赞得有些个不好意思,因为秦凤仪这小子时常在景安帝跟前叨叨皇帝陛下的外孙生得有多丑,景安帝认为,二儿子比较有眼光,还叫二儿子过去了一回,仔细瞅瞅,难不成,外孙真的就丑了?都说外甥似舅,几位皇子不论哪一个可都是不丑的。景安帝甭看面儿上对这个外孙淡淡的,却也不乐意听秦凤仪总说孩子丑,想着二儿子是个老实的,让二儿子去瞧瞧。二皇子人情世故也是懂的,带了些看望姐姐、外甥的礼物,他看秦凤仪现下也没事,就喊着秦探花一道去的。

秦凤仪没多瞧张泰小朋友一眼,二皇子性子老实,很喜欢小朋友,他自己也是有儿子的。难得的是,二皇子还会抱孩子,就是有些扎手扎脚,抱不大好,但姿势是对的。

二皇子还很会看孩子的相貌,一瞧便说:“阿泰眼睛、鼻梁都像父皇。”“像吗像吗?哪里像啊?”秦凤仪便也凑过去看,“根本不像,哎哟,才几天没见,咋又胖了。”他戳人家胖脸,阿泰却是个好脾气的,也不哭闹,就是皱着小眉毛,小嘴儿吧嗒吧嗒的。”

二皇子做过爹的,有经验,把孩子交给乳母道:“这是饿了。”让乳母去喂奶了。二皇子挺高兴外甥长得像他爹,笑道:“我们兄弟几人,就大皇兄最像父皇了,到孙辈里,如今看来,阿泰最像。”张羿笑:“公主也是这样说。”

“我怎么看不出像来啊!”秦凤仪插嘴道。

二皇子道:“现在孩子还小,五官还没长开,你得看神韵。”秦凤仪觉着,二皇子可是不得了了,都会看神韵了。

总之,二皇子回去一说,阿泰小朋友长得像外公,景安帝心下便有几分高兴道:“可见是个会长的。”

二皇子点头:“眉宇间和父皇像极了。现下颇肥壮,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孩子。”

看看二皇子这老实人说的话,都比秦凤仪说的话动听一千倍,秦凤仪说的是:“二殿下非说长得像您,我就看不出来,哪里有您这样俊朗威仪啊!而且原就丑,现在更胖了,要说优点,就是变白了些,白胖白胖的。”

“孩子就得白胖才招人喜欢。”景安帝道。

秦凤仪见他一说阿泰丑,景安帝必要为这没见过面的外孙找出一千个可爱的理由来,还特意让二皇子又去瞧了一回,就觉着,大公主一家子进宫问题不大。待满月酒时,秦凤仪提前跟景安帝要了满月赏赐。景安帝虽则心里记挂着外孙,可毕竟先时大公主的事不大雅,且如今宗室都在京城。不过,景安帝到底不是偷摸着的性子,但他也没有大张旗鼓,宫里便是景安帝、裴太后、平皇后、裴贵妃四人低调地让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一道把满月礼送去了。大皇子并没有过去,不过也令妻子备了份满月礼,放在皇后那一份儿里,一并带了去。

大皇子知道这事儿都是秦凤仪帮着张罗的,心下对秦凤仪更是不喜,私下道:“怎么咱们皇室内务,他都要插一脚!”

不要说大皇子,就是平皇后、裴太后都不大喜欢外臣插手皇家内务之事,平皇后这里不大好说,裴太后却与儿子提过一嘴,景安帝道:“他们两家约为亲家,凤仪又是个心热的,知道朕总归是记挂着,便时常与朕说起泰哥儿的事。”

裴太后道:“我何尝不知阿俐与阿镜一向交好,当初阿俐那事,便是秦探花与阿镜为她奔走,只是内外有别。我听说,秦探花不是个有分寸的人,就是宗室藩王,他也敢动手打架。皇帝啊,秦探花毕竟是外臣,我知道你喜欢他,可君臣之分,还是要有的。爱之,适足以害之。宗室改制,总要诸藩王相助的,别因一介外臣,寒了藩王们的心。”

“母后放心吧,朕有分寸。”

秦凤仪不知道裴太后私下对他是这等评价的,什么“爱之,适足以害之”,如果秦凤仪听到,可真要冷笑了。怎么,陛下对他好,还害他了?

是的,秦凤仪就是这样解释这句话的。好在,秦凤仪并不晓得。

他还一副热心肠地跟景安帝说呢:“我们民间都说,女大十八变,没想到,孩子也是如此。阿泰刚生下时简直没法儿看,这才一个月,就变漂亮了,陛下,您说稀奇不?”

景安帝笑:“这有什么稀奇的,朕早与你说过,孩子都这样的。”

秦凤仪问:“陛下,您想见外孙不?现在可漂亮了,浓眉大眼的,说来,还真跟陛下有些像呢。不过,我觉着阿泰没有陛下长得俊朗。”

景安帝早看透了秦凤仪的心思,一笑道:“太后倒念起过阿泰。”“那就让大公主带着孩子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吧。”这个提议,景安帝倒没反对,秦凤仪试探地问,“陛下,那您有没有兴趣见一见外孙子他爹啊?”景安帝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低喝一声:“你放肆!”

秦凤仪知道景安帝是真生气了,连忙道:“我跟陛下什么交情啊,就是与张大哥再好,也越不过咱俩去。我是真的这样想的。”秦凤仪凑过去,蹲景安帝面前,仰着脸看景安帝臭臭的龙脸道,“我也不是因着当初两家有姻亲之约,就为张大哥说话的。毕竟公主又不是生的闺女,现在我们两家还不是姻亲呢。”

秦凤仪眼神清透,道:“其实,开始我没想过,我觉着只要大公主过得好,日久见人心,陛下认闺女就得认女婿,我也不用做这事,要是陛下不高兴,也坏了咱俩的情分。我与张大哥虽说得来,到底是因着我媳妇儿与大公主的交情,我们才有所来往的。真正没什么交情,更比不了我与陛下的关系。我干吗叫陛下不高兴啊!

“其实,是从那次我遇刺,张大哥舍身救我,我才慢慢有了这个想头儿。也不是说想报恩,他虽救了我,我以前也帮过他,要论恩情,我也不欠他。”秦凤仪认真道,“那天我遇刺,我的侍卫就死了九个。其实,不是死得多,是活下来的人远远比我预计的多。陛下也知道我身边多是些平庸的侍卫,除了陛下赐给我的高手,还有愉爷爷、我岳父送我的侍卫,其他人的武功都挺一般的。那天的刺客,武功那样高强,他们能活下来,我心里很是庆幸。我不喜欢见着死人,可陛下您知道他们是如何保性命的吗?见刺客来,装死的装死,逃跑的逃跑。说着,好像很不义气,可他们本就武功平庸,就是与刺客对上,也是一个死,我并不怪他们。张大哥却是肯舍命救我,若没有他,我早被第一个刺客给杀了。那时,公主都要临产了,张大哥还没见着儿子的面儿呢,谁不惜命啊!我险些被杀时,想的就是我媳妇儿、我儿子。张大哥的武功,纵是稍不敌刺客,可要全身而退,也不是难事。

“我爹说过,我有一万两银子,给人一两,这不过是善事。当我有一两,给人一两时,这就是情义了。”秦凤仪感慨道,“如果张大哥武功高出刺客很多,他救我,这很正常。他也是有家有业的人,武功较刺客还略逊一些,他都愿意冒着性命救下我。我是觉着,张大哥这人,品性较之我是好太多了。

“我是这么想的,觉着张大哥这品性值得陛下一见,才跟陛下说的。”秦凤仪道。

“他还有什么品性?”人嘛,总是难免有些偏袒的,做皇帝的亦是如此。景安帝当然也很生大公主的气,但景安帝认为,那丢脸的事大公主也只占一半儿的责任,另一半儿的责任在谁,景安帝心里明镜一般。非但如此,景安帝还认为,张羿必然是平日间行事有勾引公主之处,不然公主如何不对别人生情,偏对他生情?

且不论景安帝此想法是否公道,但他现在就是这么想的。

秦凤仪看景安帝如此,与皇帝陛下认识这么久了,知道这位皇帝陛下不是容易劝的。秦凤仪便退一步道:“那容他进宫,在外给陛下磕个头吧。”

“叫他在家磕就是。”

景安帝的心情到底缓和了些,主要是秦凤仪提起张羿舍命救他之事,景安帝纵是再不喜张羿,也得说,这人比前女婿柳大郎还是要强些的。秦凤仪一向极有眼色,拽拽景安帝的手,“陛下陛下”地叫唤。景安帝笑:“过些日子,朕要去秋狩,你要不要去?”

秦凤仪眼睛一亮:“打猎吗?”

景安帝点头,秦凤仪两眼放光道:“要去要去!我箭术可好啦!百发百中!到时,我给陛下猎大熊、老虎,请陛下吃。”

景安帝只是笑,秦凤仪再凑得近些道:“陛下待我可真好,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小臣。”

景安帝就喜欢看秦凤仪那眉开眼笑的模样,本就生得好,这样一笑,连景安帝都觉着心情好。他摸摸秦凤仪的大头道:“晚上陪朕一道用膳。”

秦凤仪连忙应了,不过他转念又想起张羿的事,好像给陛下转移话题了啊!秦凤仪虽则察言观色是一把好手,可心机浅,一向又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眼珠一转,景安帝就晓得他在想什么,先道:“你别嘟囔叫朕心烦的事,朕就带你去秋狩。”

秦凤仪立刻道:“那陛下别带我去了,让张大哥进宫给您请安吧。”

景安帝气得晚膳的事儿也不提了,直接把人撵了出去。秦凤仪一看景安帝火了,腿脚也利落,嗖地跳起来就跑屋外头去了,他还不说一溜烟儿地跑了,还躲门外头悄悄往里探头,喊一句:“陛下,咱们可说好了啊!”景安帝这辈子还是头一遭见此顽童,回身就要抄家伙,秦凤仪连忙做个鬼脸跑远了。

景安帝气得骂道:“混账东西!”

马公公连忙奉茶道:“陛下消消气。”“你说说,这叫个什么东西!成天惹朕生气,也不知孝敬朕!”景安帝呷两口茶,心下的火气方消了些。

马公公看陛下这口气里带着亲昵,笑道:“老奴不敢说。”“有什么不敢说的,说!”“老奴在陛下身边服侍,倒是见多了过来讨陛下喜欢的,这么讨陛下嫌的,秦翰林也是头一位了。”

景安帝道:“不然,朕岂能听他聒噪这许久?”

景安帝将茶盏放下道:“就是太没规矩,这叫个什么样儿。”马公公道:“陛下您多调理着些,也就好了。”

景安帝笑笑,起身去了慈恩宫。

张泰小朋友的满月礼,太后也打发人赏赐了的。这两天,太后也时常说起这个曾外孙,今见皇帝儿子过来,太后说起话来:“小六说,长得像皇帝,这也没见过,不知是不是如此。”

景安帝道:“让阿俐带孩子进宫,给母亲请安就是。”

裴太后笑道:“这几天,我都在想着。既然皇帝也这样说,明儿哀家就打发人接他们母子进宫。”景安帝也应了。

秦凤仪回家却挨了自家媳妇儿一顿说,李镜道:“你既看陛下不悦,就不该再提张大哥的事。待泰哥儿长大些,陛下多见见外孙子,气自然就消了的。”

秦凤仪道:“先时张大哥舍命救我,眼下这也是个机会,我就跟陛下提了提。”“你定不只是提了提,要不,陛下能撵你出来?”李镜可不好糊弄,秦凤仪只是大致一说,李镜略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与丈夫道,“陛下既不喜,你这段时间都不要再说。秋狩的事要紧,先把这事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