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太后笑道:“像哀家怀着皇帝的时候,也做过一个梦,是梦到天上一颗星辰坠地,落在哀家的宫里,哎哟,当时光芒大盛。我彼时也不晓得,生了皇帝好久,想起来跟母亲说,母亲还埋怨我没早说。可那时头一遭有孕,根本不晓得。”
于是,在大皇子得一有青龙胎记的吉祥皇孙后,大皇子的媳妇儿又做了个“吞日”的胎梦。
秦凤仪绝对是个奇人,一些消息灵通的权贵都觉着,秦探花能在御前红火这么长时间,可真不是没道理的。这不是嘛,大皇子刚生个吉祥皇孙,秦探花这热灶趁的,咱们大家光顾着恭喜大皇子了,咋就把胎梦这事儿给忘了呢?
哎哟,瞧瞧秦探花这机灵的。这可不是寻常的机灵啊!不知道的,得以为秦探花与大皇子交情不凡呢。
实际上,两人可是前些天刚红过眼,没想到这皇孙一降世,秦探花立刻拍了个顶顶响的胎梦的马屁上去。
便是大皇子身边的近臣都颇是扼腕,想着咱们怎么就没想到胎梦这一节,竟叫个秦探花跟大殿下卖一大好啊!
是啊,有胎梦之事,这便是大皇子再不喜秦凤仪,胎梦一事上也得知秦探花的情了。实际上,大皇子也是这么想的,觉着是秦探花求和之意。
非但大皇子这样想,便是李镜亦这样想,夫妻俩被窝里说话时,李镜就说了这事,秦凤仪都没听明白:“求什么和啊,我干吗跟他求和?上回就是他整我,不然太后娘娘千秋宴的差事我还得立一大功。结果叫他闹得什么都没了。我能跟他求和?他跟我赔礼道歉还差不离。”
“那你说什么胎梦啊?”李镜不明白了。
秦凤仪很坦白地说:“人都说生孩子多会做胎梦的啊,咱娘生我之前就梦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赶着一群极精神的牛犊子,在大草地上跑。”然后,他把他娘生他前的胎梦与媳妇儿说了一回道,“大皇子这孩子,还有个神得不得了的青龙胎记,之前肯定也做过胎梦啊!我就随口一说。”
是的,让众人诸多解读的事,其实只是秦探花随口一说啦。
李镜真是无语,想着说咋这么多嘴,可反过来一想,倒也不错,大皇子因生了个带着吉兆的好儿子,现下风头正盛,自家暂避风头也是好的。
李镜便未多说,秦凤仪却问媳妇儿:“你近来做什么胎梦没?”李镜没好气道:“没!”
秦凤仪遗憾道:“我也没。”
李镜心下一动,对丈夫道:“你什么时候有空,让许太医来给你瞧瞧胳膊上的伤,虽则已收口,莫留下疤才好。”
秦凤仪未多思,他本身也是极注容貌之人,便应了。
先时秦凤仪受伤生病,许太医过来,李镜净担心丈夫的病了,也忘了让许太医帮着诊一诊子嗣上的事儿。如今想起来,就得寻个理由,免得男人好面子,不高兴。见丈夫这么痛快就应了,李镜又关心了他一回,让他念书不要太辛劳了。秦凤仪这家伙,向来会顺竿儿爬的,见媳妇儿态度不错,难免提些非分要求。李镜因着要叫太医给丈夫诊一诊是否有隐疾啥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故而,纵是些个非分要求,李镜也羞羞地应了。
许太医的问诊结果,只看李镜阳光灿烂的心情就知道了,夫妻二人都身体康健,想来儿女就是缘分上的事了。缘分一到,儿女自然就到了。
倒是三皇子妃也传了有孕的喜讯,三皇子现在与秦凤仪关系不错,还与秦凤仪说了一声,秦凤仪与三皇子道:“灵云寺的香火再灵验不过,你有空多去拜拜,让你媳妇儿也生个有青龙胎记的皇孙。我看陛下可喜欢有青龙胎记的皇孙了!”
三皇子一向与大皇子不对付,但还不至于对侄子眼红,三皇子的观点倒是与他爹一致,也与这天下九成九的人一致,道:“那等吉兆,岂非常人能有的?”
秦凤仪显然就是那与天下九成九的人都不一样的思维:“你儿子一样是陛下的皇孙,哪里就是常人了。前儿我见着陛下还说呢,让陛下多几个有吉兆的皇孙才好。这不,你媳妇儿接着就有了,我看,你这孩子生下来说不定也有青龙胎记呢。”
三皇子道:“你可给我小声些吧。我就盼着孩子平平安安就好。”一向犟头的三皇子,在儿女事上却也展露了完全不同于自身性情的温情。
秦凤仪笑:“放心吧,我给你算着哪,你这孩子生下来定是个有福的。”
三皇子也不晓得他如何算的,但听秦凤仪这话,自然高兴。秦凤仪还有事提醒他:“对了,你做胎梦没?”
三皇子讥诮道:“难不成我也做个‘吞日’的梦?我家可没这么大福分。”“看你,我又不是说那个。阴阳怪气的做什么?”秦凤仪道,“我是提醒你一声,一般孩子生产前,家里大人都会做胎梦的,你是做亲爹的,可得留意啊!”
三皇子也只是不喜大皇子系,且他直来直去惯了的,其实并无恶意。秦凤仪也只是好意提醒他,三皇子道:“我就梦到了一只小奶狗,总是追着我,撵都撵不走。”
“哎哟,今年可是狗年,这说不定就是你家儿子的胎梦。”三皇子郁闷道:“人家都‘吞日’了,我梦个小奶狗。”“这有什么呀,说不定是二郎神的哮天犬呢。”“你可别安慰我了,小奶狗就小奶狗吧。”
三皇子其实是来看秦凤仪的,他消息一向不大灵通,知道他受了伤,而且是这样英勇行为受的伤,三皇子很敬秦凤仪是条汉子,过来看看他,还带来了六皇子的礼物。三皇子道:“六郎也惦记着你呢,只是他得念书,不到休息日出不来。他收拾了不少东西,让我带给你。”三皇子自然也有自己的一份礼物。
秦凤仪笑道:“多谢你们想着我。其实我早没事了,再说,你要是路上见到,定也不会冷眼旁观的。”“那是,岂能坐视我朝百姓被人欺!”“那几个倭人如何了?”
“他们使团的亲王跟父皇说了不少好话,还说拿钱赔偿那店家,父皇也允了,让禁卫军放人,平岚打了他们几十板子才把人交出去。倭人亲王还抗议来着,打已打了,抗议有什么用。父皇说了平岚几句。说来,我虽不喜平家人,平岚倒还不错。”
“他与老郡王都不错。”秦凤仪道。
三皇子到底与平家有过节儿,便不再多说平家之事。
秦凤仪与平岚倒是很好,主要是平岚救了他两回,而且人家是真的对他媳妇儿没非分之想。秦凤仪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平岚不论相貌还是本领,都是一等一的,听说他在北面儿,时有蛮人掠边,平岚虽是年轻将领,也打过好几场胜仗。平岚现在已积功到四品将领衔了。
秦凤仪都与他说:“要是我儿子以后有你这本事,我就什么都不愁了。”
平岚不确定秦凤仪是不是占他便宜,相较其他人,平岚其实更了解秦凤仪一些,知道秦凤仪就是个有口无心的,说话不过脑了是常有的事,而且想到什么说什么。平岚道:“我倒是盼着我家大郎有凤仪你这般心性才好。”要说秦凤仪,最让平岚欣赏的,便是秦凤仪的心性了,这当真是个坦荡光明之人。
秦凤仪笑:“我这样优秀出众的人,可不是等闲学得来的。”
平岚一乐,秦凤仪很好奇打仗的事,跟平岚打听了不少。平岚虽是家族嫡长孙,但只看他一成年就放到边关历练,就可知家族对这位嫡长孙完全没有半点儿优待的。秦凤仪听平岚说着边关的兵戈铁马,心下又羡慕又佩服道:“可惜我胆子小,不然我也去打仗。街头打架算什么,这为国征战,才是男儿本色啊!”
“你胆子还小,你又不会什么武功,拿一把匕首就敢与带长刀的倭人决斗了。”“我那是一急,没顾得上胆小,其实可后怕了。尤其是险些被人一刀把头劈成两半,你说,我连儿子都没有呢。何况我这相貌我这才干,若是就这么死了,我得多亏啊!”平岚哈哈大笑,他平日里听惯了大话假话,乍一听秦凤仪这实话,十分愉悦。秦凤仪道:“笑什么呀,难道不是这个理?”
“是,”平岚给秦凤仪斟酒道,“你怎么会死呢,京城里不是都叫你猫九命。”“这也是。”秦凤仪道,“我觉着你是我的幸运神,我两次遇险,都是你救的。当然,也有柳二叔的功劳,还是他送我的匕首。”
平岚道:“工部新铸的刀,我还没见过,凤仪,能让我看看你的匕首不?”
秦凤仪自怀里取了出来,递给平岚,平岚略带薄茧的手指滑过匕首略带一丝寒意的刀身,然后手腕轻折,轻轻松松地便削去酒桌一角,平岚赞道:“果然好刀。”
秦凤仪笑:“是吧?”他看平岚很喜欢的模样道,“你喜欢就送你吧。”
平岚将匕首归还道:“这匕首虽好,却是柳郎中送你的礼物。而且你是个急性子,又爱抱个不平,还是你先拿着。我再去工部要一把就是。”
平岚这样说也有理,秦凤仪便将匕首揣了起来。平岚一盏酒喝完,感慨道:“凤仪你来京城的时间虽短,结交之人却是无数。”
“这也得是透脾气的才能结交,有些人,说上一两句话,便觉着能做朋友。就像你,以前我不认得你的时候,可讨厌你了。其实是嫉妒你,我心里可喜欢我媳妇儿了,可是样样比不过你,也就是生得比你略好些罢了。待到京城,我还闹了笑话,你也是眼见的,那时我真是没风度,可那也主要是为了娶媳妇儿。后来我跟我媳妇儿的事成了,我嫉妒就少些了,你在京城的时候少,不然咱们早就是朋友了。”秦凤仪给平岚续上酒水道,“你不晓得,因着我与陛下投缘,陛下时常宣召我,也有很多人故意巴结结交我,那一等人,也就面儿上做个亲热。我好几回,他们看我要倒灶的样子,立刻就能变脸了。其实,好朋友也是有数的几个,多是虚热闹。不过,那些人我跟他们也就是个面子情,这京城都是人精,谁傻啊!我初时看不大出来,但经过几回事,我也就看出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了。我也只与好朋友来往,那些个小人,我不与他们来往的。”
秦凤仪与平岚说来出身成长性情也完全不同,但很奇特,两人就是能说到一处去。平岚喜欢秦凤仪的性情,秦凤仪喜欢平岚的本领,一来二去,两人还时常在一处吃酒呢。
其实,平岚说秦凤仪结交之人无数,虽有些夸张,但秦凤仪在京城时间虽不长,但他朋友很是不少。像郦家这些很早就与秦凤仪认识的就不提了,还有如柳郎中这般的,最奇特的是,秦凤仪与恭伯府都是死对头了,柳郎中这位恭侯爵的嫡亲弟弟与秦凤仪却是交情极不错,秦凤仪那把能与倭人一较高下的匕首就是柳郎中送的。得知秦凤仪受伤后,柳郎中倒没送什么伤药补品,道:“伤药补品你这里不缺。”却是送了一柄短刀给秦凤仪,让他防身用。
秦凤仪一看,与匕首是一样的材质,心下很是喜欢。
柳郎中笑:“我身无长物,也只是这些打兵器的本事了。”“这还叫身无长物啊!”秦凤仪摸摸柳郎中的胳膊硬邦邦的,可叫人羡慕了,“柳二叔,我第一次见你,就觉着你是一条好汉。上回你救我,也救了我家小玉,这回又是你送我的匕首救我,咱俩可不是一般的缘法。”
柳郎中笑:“我也觉着,跟阿凤你能说到一处去。”
秦凤仪请柳郎中吃酒,说了不少自己在翰林院如何用功的事,柳郎中听得津津有味。柳郎中过来,秦凤仪虽则有些意外,却也不太意外,真正让秦凤仪意外的是,那些土人族长,竟然也成群结队地来他家看望他的伤势!
这可真叫秦凤仪狠狠地感动了一回。结果,秦凤仪发现这些土人可真不傻,过来看他,还一箭双雕——土人们除了看望秦大人,还与秦大人打听了一回章颜章大人的事!
秦凤仪都与媳妇儿说:“瞧着土不拉叽,我看,数他们心眼儿多。”
土人们特意来打听章颜章大人,显然知道章颜要去南夷州做巡抚,秦凤仪自然是大大地夸赞了章颜一回,尤其是夸章颜心善,还救过他如何如何的。
土人们想着,这位章大人听着倒是个好的,于是稍稍放下心,送了秦凤仪一些礼物,又在秦家大吃了一回,方才告辞。
待秦凤仪与章颜说起此事时,章颜毕竟状元出身,主要是人家世代书香,是个斯文人,从不叫这些土人为“土人”的,道:“各族长虽倾慕中土文化,心里还是有几分犹豫的。这也无妨,待我过去,自然会让他们知道朝廷的善意与恩典。”
秦凤仪道:“我看他们生活都挺苦的,族长都这样了,可想而知族人的生活,要是能叫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定会知朝廷的好。”
“这话有理。”章颜笑,“凤仪你这一年的翰林院没白住,长进不少。”“这还用专门在翰林院才能明白啊?我爹做生意,每年给掌柜伙计们发的喜面儿多,他们就高兴。要是生意不好做,他们的喜面儿就少,少不得愁眉苦脸的。这不一样嘛,还用去翰林院学啊!”秦凤仪觉着这道理简直都不用学,“我为什么一直说大人是好官哪,就是因为大人在任上给咱们扬州城的百姓做了不少实事,而且从没有多摊多派的,这就是好官了。”
章颜发现,秦凤仪似乎天性中就有一种通透,有一些文人要解释很久的道理,他似乎一眼就能明白。章颜以往便知秦凤仪资质一流,不然也不能苦读四年便能春闱得中,只是以往章颜身为扬州父母官,与秦凤仪来往毕竟不多,他是如今方明白,秦凤仪资质竟好至如此地步,难怪陛下都对他另眼相待。
如此,章颜便卸下了以往还有些个长辈大哥的架子,而是与秦凤仪平辈论交。
秦凤仪眼下最大的事,便是散馆考试了。
考试前,他真是拼了小命地念书。而且秦凤仪当真是有那种考试时临场发挥的本领。不少人是考试怯场,秦凤仪不一样,他专门有一种考场发挥的本领,那真是物我两忘。待考试成绩发下来,秦凤仪一声惨叫,他怎么会是第四啊!
看他叫得那样惨,方悦以为怎么了,道:“不是挺好的,第四名呢。”方悦还是稳居第一,可见人家状元名头当真不是白来的。
秦凤仪哭丧着脸:“我岳父说了,要是考不到前三,就要我好看。”范正在一旁说风凉话:“不会是要挨媳妇儿的揍吧?”
秦凤仪那叫一个郁闷,阴郁的小眼神直直地瞅着范正,抱怨道:“你干吗要考第三啊,你就不会考得差一点儿?”
范正气道:“我有第三的实力,干吗要考第四。”上回是陛下看脸,他才输给秦凤仪这小子,得了传胪,不然探花就该是他的!
“你就当积德行善嘛。”秦凤仪一副嗔怪模样,郁闷地同范正道。
反正,范正是绝对没有秦凤仪的厚脸皮,但这次能考过秦凤仪,名列第三,让范正觉得格外扬眉吐气。范正还颇解气地与秦凤仪道:“积德行善也不给你行。”然后,他便一脸自得地踱着步子走了。要是秦凤仪没听错,这小子还哼着京里最时兴的小调,可见心情之得意。
秦凤仪考了个第四,叫谁说都是很好了。要知道,秦凤仪当初的探花就是刷脸刷来的,根本没有与探花相对应的真才实学。没想到,这小子在翰林院奋斗了一年,竟然能在二十几位庶吉士里考个第四。秦凤仪的学习本领,大家也是服了的。连陆瑜都说:“凤仪你要是上科弃考,准备下场,状元都有可能。”
秦凤仪道:“那我不就不能认识陆兄了嘛。”
陆瑜笑:“就一个甜嘴。”他问起秦凤仪,“这散馆之后,我们就要各授实缺了,凤仪你想好去哪部没?”庶吉士的实缺,向来都是不错的。
秦凤仪道:“想好了,就是没考好,也不知能不能成。”“你打算去哪儿啊?”方悦都有些好奇。
因为三人关系一直很好,秦凤仪就告诉他们道:“去南夷州啊!我听说,那里可好了,我打算谋个县令,做一地父母。”
方悦与陆瑜看向秦凤仪的神色,不说是看二傻子一般吧,但也差不离了。陆瑜呆了一刻,才问秦凤仪:“你跟家里人商量过了吗?”
秦凤仪道:“我家向来是我做主,不用商量,他们都听我的。”
陆瑜道:“你还是与家人商量一二吧。”南夷州那老远的地界儿,虽然秦凤仪跟那些个土人相处得不错,但他这不会是被土人们给忽悠了吧?
方悦出身方氏大族,其祖父任内阁首辅,方悦倒是想得多了些,想着朝廷派了章颜继任南夷巡抚,听祖父的意思,朝廷怕是要在南夷有些个大动作。只是,一般庶吉士散馆后,还会在翰林院再待三年,或是修书撰文,或是御前服侍,若是现在就去南夷州,是不是合适呢?
方悦一下子就想多了,他根本不知道,秦凤仪这去南夷州的事,就他自己说说,他倒是想去,但皇帝陛下完全没有把小探花派到南夷州的意思好不好。小探花这样合心意,景安帝已经给小探花想好了差事,翰林院侍读,侍诏厅当差,在御前帮着整理奏章,陪陛下读书的差事。官阶不高,七品衔,但这绝对是陛下身边一等一的好差事,简直就是肥缺中的肥缺。
景安帝还道:“这下子,每天都可以与朕见面了,高兴吧?”
秦凤仪原本因着景安帝不让他去南夷州做县令的事不高兴,正郁闷着个脸呢,听说让他做侍读学士,每天能跟陛下在一起,立刻转闷为喜,笑弯了眼,点头:“那还成。”
“什么叫还成?小子,你知道多少人降职都想做这官儿啊?”
秦凤仪见马公公端来新茶,忙极有眼力地接了,双手奉给陛下,笑道:“官儿不官儿的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咱们俩好啊!这官儿是陛下的,我倒是想去南夷州,陛下不是不让嘛。我心里很是喜欢陛下,陛下这样既有心胸又有智慧的长辈,是我这辈子仅见的。以前我觉着,我岳父就很厉害了,可我见了陛下,才知道岳父跟您比还是差一大截的。我想去南夷州,是觉着陛下待我这样的大恩,我想去帮陛下治理天下,虽然我现在本事不够,只能治理一小块儿地方,也是我待陛下的心呢。既然陛下觉着我暂时还不能去那里,我就先不去了。我跟在陛下身边,既能开眼界,也能长见识,待陛下觉着我何时可以去为陛下效力了,陛下您千万别客气,哪里不好干,就让我去哪里。咱们的关系且不说,我也不是那等挑肥拣瘦的人,陛下这样待我,我给陛下当差也绝不惜气力,一定把事情做好。”
景安帝哪怕常听秦凤仪表忠心,但秦凤仪的长处在于,他能翻着花样地表忠心。景安帝自是大悦,不要说景安帝,便是见惯了秦凤仪口舌伶俐的马公公,都觉着,听秦探花说话,真个大开眼界。
马公公在御前服侍,见过的大臣多了去了,秦探花也不似有些个大臣,得个好差事便感激得涕泪横流。秦凤仪不是那样的性子,不要说涕泪横流,秦凤仪就哭过一次,还是因受了大皇子的欺负,不想陛下为难才委屈得哭了,一哭就把个五品长史给哭去修陵了。像得了这样御前服侍的好差事,秦凤仪也不如何欣喜,反是说这样一番暖人心的话。马公公想,真不怪陛下喜欢秦探花,秦探花有人情味儿啊!
秦凤仪得了个好差事,回家与媳妇儿一说,李镜也高兴,与秦凤仪道:“在陛下身边,必要安稳当差。尤其,你在陛下身边会接触机要,不比先前陪陛下说话解闷儿了,可得知道严守秘密的道理。”
“你放心吧,我晓得的。要是国家大事,我怎么能乱说呢。”秦凤仪还道,“虽则不能去南夷州了,不过跟着陛下也不赖,我挺喜欢陛下的。”
李镜心说:这还叫“也不赖”吗?其实,翰林院侍读也分很多种,有一种就是单纯地给陛下讲讲学问的侍读学士,秦凤仪这一种侍读不一样,他是在御前服侍笔墨,较之单纯地给陛下讲学问的侍读,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便是她哥当年翰林院散馆后,也没能捞到这样的御前肥缺啊!
李镜很为丈夫高兴。
非但李镜为秦凤仪高兴,就是景川侯府与方家两处晓得了秦凤仪的差事,一样为他高兴。虽有些意料之外,因为一般陛下的侍诏厅里的侍读学士不会挑刚从翰林院毕业的庶吉士,但秦凤仪很得景安帝青眼也是事实。
如此一想,景安帝挑他入侍诏厅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秦凤仪得了侍诏厅的差事,方悦则继续在翰林院修书,散馆考试的第二名陆瑜倒是谋了外放,陆瑜说自己这一把年纪了,就想到处去瞧瞧。不过,对于秦凤仪的差事,陆瑜还说秦凤仪不实在,吵着要秦凤仪请客。
秦凤仪道:“虽然在陛下身边也很好,不过哪里是该我请客,应该老范请客才是。没想到,南夷州的差事我没得,倒叫老范得了。”范正也是谋外放的,而且外放之地不是别处,正是秦凤仪心心念念的南夷州。秦凤仪羡慕得不得了,范正笑:“你就羡慕去吧。”
秦凤仪说范正:“你简直就是我命里的冤家。”麻得范正浑身鸡皮疙瘩,想着总算能离了这神经病,可算是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因同窗们各有去向,依旧在京城的还好,还有些个同窗是选择了外放做一番实事,大家一道凑份子,在秦凤仪大力推荐的明月楼里聚了一回,在京城的以后自然少不得来往,但他们外放的,但凡有帮得上的地方,秦凤仪若是觉着可交之人,都没有袖手旁观。就是范正这刚把性子扭过来的,秦凤仪还介绍了罗朋给范正认识,与范正道:“我阿朋哥虽是商贾出身,你可别小看商贾,商贾走遍天下。我阿朋哥是早去过南夷州的,你毕竟是头一遭去,不论什么地方,有个熟人总是好的。”怕范正面子上过不去,秦凤仪还道,“罗大哥因为常往南夷州去,我还得把他托给你,倘若他在南夷州有什么难事。老范,咱们可是同科同窗的交情,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范正道:“难得你这样的人,竟能结下罗掌柜这样稳妥的人做朋友。”“我怎么啦?我同阿朋哥自小就认识好不好,我们青梅竹马,小时候一道上学的。”
秦凤仪把罗朋介绍给了范正,范正为人虽有些好强,到底是春闱前十的人才,为人并不迂腐,不然断不能与秦凤仪相交的。范正同罗朋打听了不少南夷州的事,还同秦凤仪打听不少土族族长们的事,方才辞别父母亲人,与章颜一道往南夷州赴任而去了。
这两人同行,倒是有一样便宜,秦凤仪一次送走两位朋友,既觉着省了一个脚程,可不舍的心反是加重了些。
散馆考试之后,庶吉士是有几日假期的。秦凤仪送别了好几个同窗,当然也没忘了往自家师父那里走一趟,听师父给讲讲他这职司的窍门,方阁老送给小弟子一句话:“多做事,少开口。”虽则六字真言给了小弟子,方阁老想他这话痨,也不知能不能做得长。故而,这六字真言后,方阁老千万叮咛小弟子:“陛下跟前的事,一件都不许往外说,知道不?”
“师父放心吧,陛下的事,我什么时候说过了?我从不说的。”“不说就好。谁问都不许说。”
“那师父问我也不说?”
方阁老一脸郑重:“对,我问也不要说!”秦凤仪点头,一副乖乖样:“记住啦!”方阁老问:“你岳父那里去过没?”
秦凤仪这回散馆考试没考好,怕岳父收拾他,一直没去呢。不过,秦凤仪嘴甜:“我当然是先来师父您这里啦!”
方阁老听这话没有不高兴的,与小弟子道:“你岳父那里也要走一趟,这散馆考试,你考得还是不错的。”
“不错什么呀,我原想着,头筹有望,结果还是阿悦第一。这小子真是叫人恼,我都打算拿出师叔的架子来为难他一回了,总是考得这么好,叫师叔没面子。”
方阁老哈哈笑:“你这也是尽了心的。我叫你等三年再殿试,你拿出现在念书的劲头来,下科春闱必然非状元莫属。”
“哎哟,我可不愿意再念书了,师父你就饶了我吧。”秦凤仪虽则是个念书高手,可真不是个喜欢念书的。世上好玩儿的东西多着哪,干吗要念书啊!方阁老看他这懒怠学习的模样就来气,心说:真是老天爷无眼,单把这等资质给这等不向学的小子。有些个孩子,真是念书用心,结果怎么学都学不会。这个不喜欢念书吧,却是一学就会。
不过,小弟子能得这样的好差事,方阁老很是高兴,他都为小弟子的前程计划好了,先在御前待几年,待得稳重些,谋一外放,外放个一两任,历练些个,便回京往六部任职,凭秦凤仪现下的年纪,五十岁入阁是稳稳的。
想到自己又教出一代阁臣,方阁老哪怕知道自己看不到那一日,心下却是无比欣慰。中午他还留小弟子一道吃饭来着。
秦凤仪是第二天去的岳父家,白天就陪老太太还有寿哥儿玩儿了一日,寿哥儿超喜欢秦凤仪。秦凤仪只要来,他连亲娘都不找了,中午睡觉都要秦凤仪哄他睡熟,然后才是乳娘接手,抱了寿哥儿午睡。连崔氏都说:“相公每天回来陪他玩儿,他都没这么高兴。”
李老太太笑道:“咱们寿哥儿,与姑丈投缘。”
秦凤仪得意:“我也这样觉着,而且祖母,你有没有发现,小宝儿与我在一处时间长了,都长得更好看了。”自从寿哥儿长漂亮了,秦凤仪就一直叫人家小宝儿,可见心里对寿哥儿的喜爱。
李老太太笑得不行:“我看也是。”
李镜笑:“你少吹牛了,大哥大嫂都是俊俏人,小宝儿当然是越长越好看。”
大家说笑了一日,景川侯与长子傍晚落衙回府,二小舅子、三小舅子也是晚上自国子监回家,见到秦凤仪、李镜夫妻过来自然高兴。唯景川侯见大女婿给他见礼,挑眉道:“我还以为你从此不登我的门儿了呢。”
“我早想来了,还不是岳父你非要我考前三名,我没考上,只得了第四,哪里好意思来。”
“哦,原来你竟是个脸皮薄的人啊?”
秦凤仪笑嘻嘻道:“你看你看,我一来就冷嘲热讽的,我以前其实是个脸皮吹弹可破的,就因着岳父您老人家一直这么锻炼我,把我给锻炼厚了。”他凑上前忙扶岳父坐了,又给岳父端茶倒水一通服侍。景川侯笑:“行啦,叫人瞧着好似我多刻薄你似的,坐吧。”
秦凤仪方才坐了,当天,景川侯倒没如何收拾秦凤仪,其实虽则女婿考了个第四,景川侯心下已颇是满意,要知道,秦凤仪先前那文章是在庶吉士里垫底的,这苦学一年,能有如此进益的,也就是自己女婿啦。景川侯非但没收拾秦凤仪,还命人烫了好酒,让秦凤仪陪自己喝了几盅。翁婿俩并没有喝多,晚饭后,景川侯叫他到书房里叮嘱了几句当差的要紧处,话基本上与方阁老的相似,就是一样,两人对秦凤仪的漏勺嘴都很不放心,再三告诫秦凤仪,进了侍诏厅,定要谨言慎行,凡事不可多言,不可往外言。
秦凤仪根本没有觉着自己漏勺嘴,他觉着,自己嘴巴还是很严的。
不过,就秦凤仪这自认为挺严的嘴巴,之后却让三皇子很是郁闷了一回,而且向秦凤仪提出了控诉。
事情要从秦凤仪正式去侍诏厅当差的前一晚说起了。
因为要去侍诏厅当差,这是正式做官后的第一份差事,不同于先时在翰林院念书的一年,这就正式步入官场当差了。
秦凤仪还挺兴奋,当差前的一晚,难免有些孟浪了。孟浪后,秦凤仪晚上做一怪梦,他半宿被活活痛醒,嗷的一声,把外间夜里服侍的丫鬟都吓了一跳。秦凤仪揉着胸,说媳妇儿:“你掐我作甚?”
李镜迷迷糊糊地道:“没掐啊!”她给秦凤仪揉揉,抱住他的背拍一拍,“睡吧睡吧,你做梦了。”秦凤仪因着实困倦,便把脸埋媳妇儿胸前继续睡了。
第二天,秦凤仪醒后既不梳洗,也不穿衣,李镜催他:“今天虽是小朝会,也该起了,一会儿就得进宫当差了。”
秦凤仪两眼放光地看向媳妇儿道:“媳妇儿,我昨儿做了个胎梦!”
因为现下京城流行做胎梦,关键是李镜也比较盼怀孕,忙问丈夫:“梦到什么了?”“梦到了一条大白蛇咬我,然后,就被你掐醒了。”“这是胎梦吗?”李镜道,“人家的梦,不是狗年梦到小狗崽,也是像母亲一样,牛年梦到小牛犊,你这叫什么胎梦啊?”想儿子想疯了吧!”“真是个胎梦!”秦凤仪研究了下自己的胎梦,然后得一结论道,“不会是预示着咱儿子是属蛇的吧?”
李镜差点儿被他气死,怒道:“不许给我念丧经,今年是狗年,到蛇年得多少年啊!”“这也是哦。”秦凤仪对着地上呸呸呸三口,还双手合十地念叨,“梦话不算,梦话不算。”
“行了,赶紧起吧。”李镜将一条冰帕巾蒙秦凤仪脸上,先让秦凤仪收拾,待吃过饭后,秦凤仪就带着侍卫随扈往宫里当差去了。路上他想了一路,越想越觉着,他这明明就是胎梦嘛。
这头一天当差,秦凤仪早早去了宫里,其实景安帝身边的翰林院侍读并非一位,景安帝身边是有一个侍诏厅,便是服侍景安帝批阅奏章、草拟诏书的地方,领头的便是翰林院掌院骆大人。
秦凤仪这时才晓得他家骆掌院原来位在机要啊!
当然,这种想法简直蠢得可以,只要对官职略有研究的,基本上都知道。但秦凤仪这位自称是骆掌院高徒的,就是现下才晓得。
秦凤仪刚来,也不可能给他什么要紧差事做。无非跑跑腿,好在秦凤仪年纪正轻,跑腿的活儿他也不嫌。而且头一天当差,他还是很兴奋的。
前些天,各藩邦使臣过来为太后贺千秋,如今太后的千秋节也过了,各藩邦使臣也要各回各家了,基本上,人家来都是带了寿礼的,如此,人家走时,朝中自然也要有回礼的。各种诏书礼单,就忙得人仰马翻。
另外,还有新兵器投入生产的国家大事,再有各地大员送来的奏章之类。景安帝忙碌得很,中午都没去慈恩宫用饭,就在暖阁用的。
至于侍诏厅诸人,自然有他们吃饭的地方,吃的都是宫里的例饭,很不错。
秦凤仪有幸被景安帝叫过去一道用膳,他头一天当差,景安帝还问他累不累、适不适应,秦凤仪神采奕奕地道:“陛下放心吧,我觉着挺好的。”秦凤仪觉着,还是陛下比较累,又让景安帝保重身体,不要太劳累才是。景安帝笑道:“朕都习惯了。”
秦凤仪叼着狮子头道:“陛下,一会儿用过午膳,我给您按按头吧,可舒服了。我爹累时,我给他一按,他立刻精神就好了。”
景安帝笑:“你是臣子,不用做这些事,自有宫人服侍的。”
秦凤仪道:“这可怎么了。臣子臣子的,既是臣也是子啊,陛下待我好,我心里一直当陛下是长辈的。”
景安帝一向很享受秦凤仪的马屁,两人用过午膳,秦凤仪还真服侍了景安帝一回,别说,秦凤仪这给人按头还当真有一手,秦凤仪道:“小时候我还给我爹踩背呢,那会儿我家还很一般,我爹每天出去做生意,有时回来累了,就叫我在他背上踩一踩,可舒服了。不过,后来我大了,人也重了,就不叫我踩了。”
景安帝道:“你父亲虽则只是寻常人,可有你这样孝顺的孩子,也是有福了。”秦凤仪半点儿不谦虚,笑:“我爹也常这样说。”
两人说着话,有秦凤仪给按着,景安帝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见景安帝睡了,秦凤仪方悄然退出。
像侍诏厅吧,一般当差就是上午,景安帝上午看折子召见内阁,下午休息,届时侍诏厅留下个值班的就好。故而,侍诏厅的人也多是上午过来当差,下午就回翰林院歇着去了。秦凤仪不是,他这头一天当差,午后景安帝醒了还找他说话呢。
秦凤仪一整天都是精神抖擞的,景安帝笑道:“来朕身边当差,就这样高兴?”秦凤仪陪景安帝在花园里走着,笑道:“嗯,高兴!”
看他答得这样斩钉截铁,景安帝又是一乐,与秦凤仪道:“你好生当差,朕就喜欢你们这样的年轻臣子,以后国家还要你们帮朕治理啊!”
秦凤仪笑:“陛下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一定不能叫陛下失望。”
秦凤仪还是头一回逛这御花园,直觉大开眼界,赞叹道:“这园子修得可真好。”忽然,秦凤仪瞧见什么,忙拉了景安帝看,君臣二人就见一处亭子内,三皇子正与三皇子妃轻轻地说着什么。人家夫妻俩逛御花园倒没啥,只是三皇子那一脸的温柔哟,要不是眼见,秦凤仪都不能信,一向臭脸的三皇子还能有这样的表情。
秦凤仪小声偷笑:“哎哟,没想到,三皇子这么疼媳妇儿。”
景安帝就带着秦凤仪另往他处看风景去了,秦凤仪与三皇子关系不错,遂道:“三皇子就是面儿上硬气,其实心肠可软了。”
景安帝道:“把这疼媳妇儿的心分出十之一二来用到孝敬父母这里,朕就知足了。”“看陛下说的,您怎么像个吃醋的公爹一样啊?”
景安帝气笑:“放肆。”
秦凤仪笑:“我跟您说件三皇子的事儿吧,您一定觉着可乐。”“什么事?”
君臣二人走到一处敞轩坐下,宫人捧上茶点,秦凤仪呷口茶就说了三皇子做胎梦的事:“三皇子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很想陛下高兴呢。结果,大皇子妃梦到吞了个太阳,三皇子只梦到一只小奶狗,他觉着不威风,不好跟您说呢。”
景安帝笑道:“小奶狗有什么不好的,狗性忠诚,有仁义,这也是个极不错的胎梦。”“我也这样说。”秦凤仪道,“汉武帝出生前,他爹汉景帝还梦到小野猪呢,汉武帝还不是一代名君嘛。”
秦凤仪心里一向什么事都愿意跟陛下说的,道:“陛下,我也做了梦,我觉着很像胎梦,可我媳妇儿说不是!”
“你梦到什么了?”景安帝也端起茶来呷了一口。“梦到一条大白蛇,我正午睡呢,突然房间里就游进一条这么大这么粗的会发光的大白蛇来。”秦凤仪跟景安帝比画着,“那条白蛇一进屋,就游到我的床上,一张嘴就咬住了我,然后,死都不松口。您说,这是不是胎梦啊?”
“听着有些像。之后呢?”
“之后,我就疼醒了。一看,我媳妇儿也不晓得是不是在撒呓挣,正拿手掐我小咪咪呢,掐得我好疼。”
景安帝一口茶就给喷了。
秦凤仪是真的郁闷了,道:“有什么好喷茶的啊?”
连马公公都笑得险些掉了拂尘,秦凤仪更郁闷了,道:“以后有事再不跟陛下说了,我觉着陛下有见识才想陛下帮我参详参详呢。”
景安帝拿帕子擦了擦嘴,大笑:“好好,不笑了。”却忍不住又是一阵笑。秦凤仪气得直翻白眼。
景安帝虽是笑了秦凤仪一回,私下还问马公公:“你说,凤仪这是不是胎梦?”
马公公笑:“秦侍读这该不是怕媳妇儿怕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梦到被大白蛇咬了一口,结果生生被媳妇儿掐醒,这不就是被媳妇儿掐得狠了,梦里把媳妇儿当成咬他的大白蛇了嘛。
景安帝又是一阵笑。
景安帝这笑了秦凤仪的,当天却着着实实做了个胎梦,梦到一颗大星入怀。景安帝醒后,觉着这梦大吉。想到近期也没有宫妃有孕,这梦定是要应到一位皇孙身上的,如今宫里有孕的儿媳妇儿也就是三儿媳了,他遂与三皇子道:“朕做了个胎梦,定是应到你媳妇儿这胎的。”他说了自己的梦,还与三皇子道,“你梦小奶狗的梦也是好梦,你媳妇儿这胎,就是属狗的。”虽然安慰了儿子一回,但景安帝当真觉着,儿子不如自己会做梦。
三皇子自己也觉着他爹这梦比自己的梦要更有气派,心下很是高兴。不过,私下他却很埋怨了秦凤仪一回,认为他爹知道他梦小奶狗的事,定是秦凤仪这漏勺嘴跟他爹说的。
秦凤仪倒也不否认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看,我一跟陛下说,陛下就做了个星星的梦,多好啊!你该谢我的,不过咱们交情这么好,就不必谢啦!”
三皇子心说:谢你个头!秦漏勺!
虽然三皇子心下叫秦凤仪“秦漏勺”,但秦凤仪当真是御前的事一点儿都不往外说的人,就只跟他媳妇儿说。
当然,这不包括他时时显摆他如何得皇帝陛下喜欢啥的。
好在,秦凤仪如今在侍诏厅不过跑跑腿,他也接触不到什么机要。
说来也是叫人气闷,倒不是三皇子气闷,是大皇子气闷,大皇子发现,他这做亲儿子的,陪在父亲身边的时候也没有这姓秦的小子多啊!
是的,哪怕自从生了嫡子后,大皇子与父亲的关系越发亲近,但大皇子现已年长,景安帝都会派给他差事做。故而,大皇子真是没个闲的时候。不比秦凤仪,在侍诏厅也就是个跑腿,而且他差事便在御前,有的是时间陪景安帝吃饭说话聊天。
要是别人这般得他爹的青眼,大皇子也没啥,但姓秦的不是一直跟他不对付嘛。
虽然大皇子怀疑胎梦啥的,是秦凤仪跟他示好来着,不过,这姓秦的也没有进一步示好。而且这姓秦的自从得了御前的差事,简直是一步登了天,连大皇子现在身边的邵长史都劝大皇子莫要与秦凤仪交恶,哪怕不交好,但也绝对不要交恶。
总之,兴许是秦凤仪把大皇子心爱的文长史干掉的缘故,哪怕秦凤仪特意提醒了胎梦的事情,叫大皇子夫妇又露了回脸,大皇子仍是怎么看秦凤仪都觉不顺眼。
大皇子看秦凤仪不顺眼,秦凤仪看他也不见得如何顺眼。跟秦凤仪玩儿得好的是三皇子和六皇子。
近来,二皇子也时时出现在御前,倒不是景安帝有什么要紧的差事给他,而是让二皇子多往愉老亲王那里走一走。
景安帝看到这个二儿子就心里闷得慌,愉亲王是景安帝的亲叔叔,叔侄感情一直不错。愉老亲王无嗣,这些年,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汤药,都无效用,且到这头发胡子花白的年纪,愉老亲王于子嗣之事也不勉强了,他虽则还没明说,但那意思,是要过继后嗣的。
景安帝跟叔叔感情不差,自然不能看叔叔身后无子孙烧祭香火,景安帝想着把二儿子过继给叔叔,但这事儿吧,现下不好明说,毕竟愉老亲王还没有明确地请求过继子嗣的意思,景安帝也不能确定叔叔六十上就生不出孩子了,有的人八十还能生呢。
虽然景安帝觉着,他叔叔前头几十年都生不出,八十上再生的机会也着实不大。故而,这是一桩彼此都有默契却不能明说的事。
原本,景安帝也不急,可这不是他娘千秋宴,非但藩邦使臣来得不少,各地藩王亦都是到了的,其中就有闽王。闽王是景安帝的伯父,虽不是嫡亲的,但闽王在宗室里比愉亲王还要年长,可见其地位了。
老一辈的亲王,现下还在世的就是闽王与愉亲王了。
闽王这来了京城,兄弟侄儿的自然有一番走动。不同于愉亲王膝下空空,闽王子孙繁盛。愉亲王这膝下的空当,长眼的都瞧得见,而且愉亲王与愉亲王妃都喜欢孩子,闽王带了不少子孙一道来京城,他膝下也有那机灵的儿孙,时常往愉亲王府孝敬。
其用心,其实也不难猜。
按理,闽王子孙亦是宗室,过继愉亲王府是一样的。
但愉亲王可是正经亲王爵,便是降等袭爵,也是一个妥妥的郡王。而且愉亲王一支之尊贵,更胜闽王。
就是从感情上,景安帝也不愿意自己叔叔过继闽王子孙。
景安帝的意思就是让二儿子多往愉亲王家走一走,他们在京城守着的,如何就让闽王儿孙夺了头筹。
只是,这二皇子委实不机灵,想也知道,这要是个机灵的,就愉老亲王那性子,他喜欢谁从不掖着藏着。看秦凤仪顺眼,就大公主之事上,秦凤仪这面子可是大了去了!就是寿王说起来,也说秦凤仪是投了他王叔的眼缘儿。
可二皇子,这位他爹一直让他亲近愉老亲王的皇子,都亲近好几年了,愉老亲王说起他来也就是个面子上的情。
闽王的子孙们可不是二皇子这等大皇子的复读机,那叫一个机灵乖巧会讨好,愉老亲王平日里事忙,这些个孩子,专往愉亲王妃那里奉承,把个愉亲王妃也奉承得欢欢喜喜的。
简直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景安帝想着自己也不是个笨人,也不知怎么生出二儿子这么个榆木疙瘩。
景安帝看到二儿子就发愁,与二儿子说了几句话,内侍端上茶来,二皇子站在一旁,动都不知道动一下。秦凤仪顺手就把茶接过,双手奉给皇帝陛下。二皇子自己接了自己的那盏,景安帝看他一眼,更觉灰心,就让他退下了。
景安帝问秦凤仪:“凤仪你是不是自小就这么机灵?”
秦凤仪在御前一向也能吃着茶的人,而且他还是蹭的景安帝的茶吃,从来都是自信到爆棚,虽不明白皇帝陛下问他的意思,还是道:“那是当然啦!我小时候可聪明了,什么东西一学就会的。不过,后来玩儿了几年,就荒废了。要不是遇着我媳妇儿,我估计就在扬州城做一辈子纨绔啦。”
好吧,秦凤仪虽则机灵,也不是没有缺点,那就是,老婆奴!
景安帝想着,秦凤仪是个很得愉老亲王喜欢的,这景安帝心下一动,就派了秦凤仪个差事,他暂未直说,先问秦凤仪:“你觉着二皇子如何?”
秦凤仪道:“二皇子挺好的,挺和气的啊!”有大皇子对比,二皇子简直就是个好人有没有。
景安帝一笑:“你去跟着二皇子当几日差,也不必别个,教二皇子个机灵,他实在太老实了。”
秦凤仪不高兴了,噘着个嘴抱怨道:“还说让我在御前当差,这才几天,就要我去跟着二皇子了。陛下您这变得也忒快了。”可是把秦凤仪郁闷坏了。
“这只是暂时的,过几天还叫你回来。”景安帝还得哄着他些,“这样,你以前不能随时觐见,总要等着朕的宣召,朕便许你随时觐见的权限,你什么时候想朕了,只管过来陪朕说话。”
“好吧。”虽则有些勉强,秦凤仪还是应了,只是他道,“这怎么算教好了啊?我又没当过先生,也不会教啊!”
“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看,三皇子跟你在一处久了,都添了些活络气儿。”
“要不,您让我去教三皇子吧?”“三皇子暂不用你教,你就跟着二皇子。”
秦凤仪无法,也只得应承了。于是,这御前第一小红人,在御前没待两天,就被打发去跟着二皇子了。以至于不少人怀疑,秦凤仪是不是要失宠啦?
秦凤仪回家跟媳妇儿说起自己差事的变动:“叫我跟着二皇子啦。”
李镜看丈夫自己就不大乐,递果子给他吃,问他:“总得有个缘故吧。”
秦凤仪拿了块栗子酥,叹道:“说来你都不能信,陛下说,叫我教二皇子个机灵,这可怎么教啊?”
李镜亦是目瞪口呆。
秦凤仪简直能愁死道:“你不知道二皇子有多呆。陛下叫我跟着他,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李镜问:“快与我说说,到底因何叫你去跟着二皇子?”
秦凤仪其实也是有自己理解的,悄悄同媳妇儿道:“估计是今天二皇子忒没眼力,叫陛下不痛快了。”
“怎么说?”二皇子让陛下不痛快,如何就牵连到自己丈夫身上了?“我都没见过这么没眼力的。”秦凤仪一向是什么事都不瞒媳妇儿的,屋里反正也没别人,秦凤仪就说了,“陛下在与二皇子说话,我在一旁陪着,老马端茶进来,那二皇子,动都不知动一下。按理,陛下可是他亲爹,他都不知道接了老马手里的茶奉给陛下的。我看他不动,我才接了茶奉给陛下。陛下接了茶,再看他的时候就有点儿不一样了,我说不出来,反正话也没再说几句,便打发他下去了。你说,这得多没眼力呀?”
李镜是在宫里待过的:“皇子身份尊贵,况一向有内侍宫人服侍,这也不算什么稀奇。”“可做儿子的明明就在边儿上,顺手给父亲递一盏茶算什么,不过顺手的事,又劳累不着,做父亲的能不高兴?”
李镜笑:“你以为人都似你一般。”要说机灵有眼力,就是李镜也是要逊秦凤仪一二的。秦凤仪就是凭着厚脸皮、有眼力、心诚,当然还有秦凤仪自己的努力,便以盐商出身的身份,通过了岳父景川侯的考验,娶到了媳妇儿。
秦凤仪想到二皇子这差事,真是发愁得很。
李镜是个细致的,问丈夫:“二皇子老实也非一日了,他自小就这样,什么事都是跟着大皇子来的。他二十年都这样过来的,怎么陛下突然间就点了你让你跟着二皇子?”
秦凤仪道:“就是看二皇子没眼力吧。”“定有深意。”李镜笃定道。
李镜还叫着秦凤仪回了趟娘家,跟她爹打听。
景川侯是皇帝陛下的心腹,而且不是心腹一年两年,他可一直都是皇帝陛下的心腹。因是在书房说的话,景川侯就直言道:“约莫是为着愉老亲王的事。”
李镜一点就通,但仍有些不解:“二皇子毕竟皇子之尊,就是过继亲王府,也应该没什么大碍啊?”
景川侯道:“太后千秋,闽王也来了,听闻,闽王儿孙多有往愉亲王府走动的。”“不至于吧?”李镜道,“闽王与愉亲王到底是隔了一层的,愉亲王与今上可是嫡亲的叔侄,而且关系一向也好。”
景川侯不好说二皇子的不是,更不好说景安帝的不是,这要二皇子是个得愉亲王喜欢的,景安帝也就不会派秦凤仪在二皇子身边帮忙了。换个角度想,景安帝也不地道,愉老亲王不喜二皇子,你倒是给你叔换个会哄你叔高兴的啊!可要是景安帝自己心爱的儿子,他又舍不得过继给他叔。如此说来,二皇子倒有几分可怜。景川侯与女婿道:“既然陛下让你跟着二皇子,你就老实跟着,他有哪些要提醒的地方,你提醒他一二才是。”
李镜对于父亲的话都略有不解之处,更甭提秦凤仪,他倒是知道闽王是哪位,但是,二皇子与闽王有什么关系啊?而且这关愉老亲王什么事啊?对了,他媳妇儿说,二皇子要过继愉亲王府的,难不成,以后二皇子要给老亲王做孙子了?
秦凤仪很想细问,景川侯却不说了,与这个笨女婿道:“让阿镜回去与你说吧。”
李镜其实也有未想通之处,但夫妻俩回家歇息后,李镜想通的地方还是要比秦凤仪多一些的,秦凤仪从媳妇儿这里确定二皇子是要过继给愉亲王做孙子的,感慨道:“我知道陛下为什么要我教二皇子个机灵了!”
“为什么?”
“这还不简单,愉爷爷喜欢我这样儿的呗。”秦凤仪道,“我跟愉爷爷可好了,我跟你说吧,他就喜欢我这样机灵聪明的。这可不是我吹牛啊,二皇子真是呆得跟木头有一拼,愉爷爷一准儿不喜欢他。”
秦凤仪这样一说,李镜就明白了:“原来如此。”
李镜就与秦凤仪说了一番陛下的心意与闽王的主意:“陛下让你跟着二皇子,无非叫你帮着二皇子在老亲王跟前露露脸,别叫闽王系的子孙们忒得了意,倒糊弄了老亲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