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根本没在府外停,小厮上门递了帖子,直接就驶入了公主府。
永寿公主在正院降阶相迎,笑着挽住李镜的手,并不令她行礼,道:“昨儿接了你的帖子,我都没去宫里,就等着你与秦探花呢。”
秦凤仪拱拱手:“公主好。”
永寿公主今日较前日颇是和气,微微颔首,就请夫妻二人进屋了。
永寿公主看李镜气色就知她必是极舒心的:“驸马不在,也不好让秦探花枯坐。”她吩咐宫人道,“请张将军过来。”
永寿公主又对秦凤仪道:“张将军是我府上的亲卫将领,也是我的乳兄,让他相陪秦探花吧。”
秦凤仪自然没有意见,不过见永寿公主直接说驸马不在,连个“驸马今日当差”的理由都不找一个,可见与驸马不是一般的关系不好。
不过,这位张将军倒是英挺魁梧,一表人才。秦凤仪本身也学过些拳脚,又是个活泼人,与张将军说了两句话,俩人就去校场上玩儿了。
永寿公主笑道:“探花与张将军倒是合得来,我还说探花是个文官,怕他们没话说。”李镜道:“他自从跟我父亲学了两套拳脚,总觉着自己武功天下第一。”
永寿公主又是一阵笑,打趣道:“我可听说了,神仙公子娶妻,新娘子洞房夜就喷了鼻血。”
“该死的,这是谁传的!”李镜颇觉丢脸。
永寿公主笑问她:“你只管与我说,这是不是真的?”
李镜自是不认,永寿公主却道:“你自小就喜欢颜色好的,我看,这事八九不离十就是真的。”
李镜强调:“主要是相公人好。”
永寿公主道:“别说,虽则许多人都说秦探花生得太好,以后必然桃花盛,可要我说,就秦探花的相貌,他要是想有些风流韵事,那是再简单不过。你倾心于他,我也让人悄悄打听过他,听闻他十分洁身自好,虽则有许多女子追捧,他却是个从不乱来的人。你相中他,还真是相对了。”
李镜与永寿公主自小一道长大,彼此是再好不过的闺密,此时悄声道:“不瞒你,我当时去扬州,第一次见阿凤哥,真是惊为天人。后来他同我来京城提亲,父亲大是不悦,让我再等等,说时日久了才能看出人品。后来他就回扬州念书了,我也不是不担心,可这一年一年的都这么过来了,我是真的放心了。”
“这就是,人品不在于相貌,难道相貌好的就一定风流?要我说,相貌好的反是明白人居多。”永寿公主很为李镜高兴,道,“不枉你等他这些年。”哪个女孩子的青春经得住这般消磨?
李镜一笑:“可见没白等。”中午,永寿公主设宴。
张将军相陪秦凤仪,自然也要一并入席,何况这是永寿公主的乳兄,又是她府中的亲卫将领,可见深得永寿公主信任。
秦凤仪那是跟谁都聊得来的,席间与张将军有说有笑的,待到自公主府告辞时还对张将军说:“待我练好箭术,再来找张大哥讨教。”
张将军笑道:“随时恭候。”
李镜在车上问秦凤仪:“你跟张将军玩儿什么了,这么高兴?”
秦凤仪道:“比拳脚,还练箭了。哎哟,别说,张大哥武功真不错。”李镜见他没半天工夫就跟人家称兄道弟了,真是服了他。
小夫妻俩下午回府,秦太太见两人都挺高兴,心里也是极欢喜的,当天就备好了明天媳妇儿回门要带的东西,还嘱咐儿子:“去你岳父家,多给你岳父磕两个头,阿镜多好啊,这么好的媳妇儿,哪里找去。”难怪人家先时死活不愿意呢,人家闺女的确是好,出众啊,跟公主、娘娘都是朋友相交。这样的媳妇儿,就是公门侯府也得抢着要呢,自家儿子就是有运道。秦凤仪的脑袋素来不同于凡人,道:“没成亲的时候多磕几个倒罢了,如今阿镜都进咱家门儿啦,明儿我去,就给岳父鞠个躬,磕头就算啦!”
秦太太还想再劝儿子几句,秦老爷与妻子道:“不要理他,一成亲就翘尾巴,我看,景川侯有的是法子治他。”
秦凤仪大模大样的:“我现在可不怕他了!”
秦凤仪在家说得威风,待陪媳妇儿三朝回门时,哈哈哈还没笑三声,就被岳父拎到书房去了。秦凤仪还说呢:“我这刚陪祖母没说两句话呢。”
景川侯脸一沉,秦凤仪无奈闭嘴。李老夫人笑道:“你岳父有事与你说,去吧。”景川侯向来是有事在书斋谈的。翁婿俩一前一后进了书斋,秦凤仪刚坐下,景川侯就把张条子递给秦凤仪问他:“这是你写的?”
秦凤仪一看,气焰顿时减了九分,道:“怎么在岳父你这里啊?”他这不是想多休几天婚假嘛,就让揽月去翰林院送了请假条子。
景川侯怒道:“明天立刻去翰林院当差,三天还不够你歇的!”
“岳父,你怎么这么不体贴人啊,我跟阿镜刚成亲,三天哪够啊!”秦凤仪道,“我可是新婚,一去翰林院,又得五天才回来一日!”
“行了,也就一年的光阴,很快就会过去的。”景川侯道,“你就是再请上三天假,就能不去了?”
“早知这样,我就不做庶吉士了。”
景川侯道:“莫要啰唆,别人想做还没这运道呢,你有这运道就知足吧。我可说过,明年散馆你要考不了前三,你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见不见你有何妨,反正我都跟阿镜成亲啦。”秦凤仪一脸贱笑,“就是不见,我也是你女婿,你也是我岳父啊!”
景川侯一笑:“行了,别再闹这种小孩子的事。大喜的日子,一会儿给你尝尝好酒。”“我不信,还有什么酒比我的状元红还好!”
“你才多大,能有什么见识。”
把秦凤仪私自写请假条的事解决了,翁婿俩就又过老太太那里说话,李老夫人见他们翁婿二人有说有笑的模样,就知没什么大事。
李老夫人私下还问了李镜些小两口的事,李镜自然说好的。
其实,不必特意问就能看出来,秦凤仪对李镜那个黏糊劲儿哟,凡是长眼的都看得出的甜蜜。小夫妻直到下午才回家去。
路上,秦凤仪在车里向妻子抱怨岳父不叫他请假的事,道:“你说,岳父怎么这般神通广大啊,我往翰林院通张请假条,他都晓得。”
李镜惊道:“你什么时候递的请假条?”
“今天叫揽月送去的。”秦凤仪握着媳妇儿的手,不舍道,“我想在家跟你过日子,不想去翰林院。一去就要住下,一住还要五天才能回来。咱们这刚成亲,我哪里舍得你。”
说得李镜也难舍起来,只得安慰他道:“庶吉士明年五月就散馆了,再算算,也没多少日子了。”
“你可真是岳父的亲闺女,说的话都一样。”李镜摸摸他的脸问:“父亲训你了?”
“也没,就说了两句,我是舍不得你嘛,又不是什么大错。”秦凤仪道,“今天岳父还给我喝他珍藏的好酒呢,说是宫里珍藏的五十年御酒,平常都不拿出来招待人的。”
“哎哟,那你可有面子了,那酒父亲也只有一坛,就大哥中传胪、成亲,还有这次咱们回门喝过。”
秦凤仪道:“难怪我跟岳父要,岳父没给呢。”
李镜笑:“要是给了,你自己在家喝,哪里还会去找父亲喝呢。”
“原来,岳父大人是这个意思啊!”秦凤仪细思量一二,“别说,岳父大人就是这么别扭,有话不直说。就像他其实很喜欢我,可从来就没跟我说过。”
李镜忍笑:“你也知道父亲喜欢你啊!”
“我又不傻,谁待我好、谁待我坏我不知道啊!”秦凤仪双眸明亮,道,“别看岳父大人开始不大瞧得上我,那也是因为我没甚出息,刚开始我真是想不通,想着凭我这相貌,他竟然不愿意让你嫁给我。可后来,慢慢大了,我就明白了,谁有闺女不得慎重啊,以后咱们有了闺女,我怕是比岳父大人还得慎重。可你想想,那会儿我除了一张脸,啥都没有,岳父就愿意与我定下四年之约,他要是不喜欢我,还约个鬼啊。岳父这个人,就是太严肃了,心地是极好的。”
李镜很喜欢听秦凤仪说话,秦凤仪学问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总是有那么一种通透。
待小夫妻回到家,秦凤仪只是想到明天要去翰林院就心情闷闷的。秦太太真不愧秦凤仪他亲娘啊,母子俩心有灵犀,秦太太就说了:“这刚成亲,那啥,翰林院那里能不能请两天假啊?”
李镜不可思议地看向婆婆,秦凤仪跟他娘通传消息:“我一大早写了请假条让揽月送去,结果叫我岳父知道了,岳父说不叫我请假,让我明儿就去。”
秦太太这就没法子了。秦老爷一向明事理,道:“你岳父说得对,明儿去念书。你不是说给陛下准备什么寿礼的事吗,我听说,陛下的万寿就在九月,这眼瞅就要到了。”
秦凤仪这才想起来,一拍脑门:“爹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这好几天没去,也不知他们弄成什么样了。”
秦老爷笑:“那明儿正好也去瞧瞧啊!”“对对对。”
一有事分心,秦凤仪也就不觉得明天去翰林院的事烦恼了。
待用过晚饭,小两口回房,李镜方问起这给陛下献寿礼之事,秦凤仪把丫鬟打发出去才与媳妇儿说了,李镜也赞道:“这主意不错。”
“不错吧,我想出来的。”
李镜还问他:“这是怎么想出来的?”
“陛下不是赐了咱们那幅字嘛。”秦凤仪指了指房中挂着的条幅道,“我想着,陛下对咱们这么好,他万寿快到了,我也得送陛下些什么,就画了幅画,陛下召见我时,我带在身上送了陛下做寿礼。寿礼的事我是出宫时想到的,庶吉士品级过低,轮不到我们送寿礼,我觉着陛下很好,就想了这个法子。”
李镜连赞了秦凤仪两次:“这法子好。”
秦凤仪道:“虽则法子是我想的,可书画啊文采啊,我就不大成了,都是老陆和阿悦他们商量着。不过,这万寿图上得有好些寿字呢,我也会写几个。大家写在一起,算是今科进士们献给陛下的寿礼。”
“既是全体进士的献礼,正当齐心协力呢。”“我也这样想。”
小夫妻俩说会儿话,便准备安歇。秦凤仪正当盛年,况且此一去要有数日见不到媳妇儿,很是缠绵了两遭。一时沐浴过,夫妻俩相拥着说了好久的话方睡去。
第二天,秦凤仪早早就起了,虽则不必朝会,但庶吉士也有早课的时辰。往时无所谓,可一想到骆掌院是曾教过自己的启蒙先生,秦凤仪就不想迟到了。
他早早地就去了翰林院,同学们难免又恭喜了他一回。秦凤仪正值新婚,人生大喜,那也是满脸喜色。待中午吃饭时,他还寻了个空当,去了掌院大人的屋里。骆掌院一见他,还是那副铁面无私的模样,问:“有事?”
“没事,就是过来给先生问个好。”秦凤仪一向会套近乎,道,“先生,我那酒你喝了没,还不错吧?”
骆掌院早听妻子说了秦凤仪带着媳妇儿过去他家送酒的事,便道:“没事就出去吧。”秦凤仪不走,凑过去看骆掌院手边是一盏残茶,立刻给倒了换了盏新的,格外亲热地道:“先生,咱们可不是外人啊。”
“我不过是教过你几日蒙学,你就别在我这里拉关系了。没事就出去,我这忙着呢。”“好吧,我有事。”秦凤仪灵机一动,想了件事。
“说。”骆掌院端起茶呷一口。
秦凤仪凑近了,低声道:“我觉着,咱们翰林院有奸细。”
骆掌院险些呛着,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要紧事,正色问:“怎么说?”“我昨儿写了张请假条,打发小厮送来,谁知那请假条竟然到了我岳父手里。先生您说,这不是有奸细是什么?定是奸细把那请假条送给我岳父的。”他倒想看看,谁这么多嘴把事情告诉他岳父的啊!
要不是秦凤仪一脸郑重,骆掌院真想啐他一脸茶水,这混账小子!
秦凤仪见骆掌院不说话,还一径道:“先生,你可得好生查一查啊!”“行了,你去吧。”“先生,你要有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秦凤仪主动请缨道。
骆掌院绷着脸,咬牙道:“我真谢谢你了。告诉你,那请假条就是我打发人给景川侯送去的!”
秦凤仪见骆掌院额角青筋一蹦一蹦的,根本不必骆掌院再撵他,他一溜烟儿就跑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