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人生哲学(1 / 2)

龙阙 石头与水 5904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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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往事,秦凤仪与桂花师娘的话就多了:“我说怎么看都觉着掌院大人面善,我还跟阿悦说呢,以前也没见过掌院大人呢,就是觉着眼熟,可偏生就想不起来!哎,我那会儿才刚上学吧,我记得您家的糕好吃得不得了,我还常常爬树,您家那株玉兰树,我比先生还熟呢,一天爬好几回。”

骆太太笑道:“爬上去了还胆子小,不敢下来,都是你们先生再上去把你抱下来的。”秦凤仪直拍大腿,笑道:“哎呀,师娘,你说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哪,掌院大人训我的模样,真是十好几年都不带变的,还是那么威风霸气啊!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先生留了课业,我回家忘写了,结果他一查,我没有啊,他就要敲我手板,把我吓得跑出课堂,一溜烟儿就爬树上去了。”

要说这搞教育的人,对两类学生记忆最深,一种是学习特别好的,一种就是特淘气的。秦凤仪显然是第二种,骆太太自然记忆深刻:“你还坐在树上,你们先生喊一句‘你给我下来’,你就在上头回一句‘你有本事给我上来’,是不是?”

秦凤仪直乐:“说实在的,先生爬树的本领,那也不能小瞧啊!他一撩衣摆就要爬树上来捉我,我怕被他捉到,还时常找师娘你求情。”

骆太太亦是忍俊不禁:“就会说好听的,什么‘师娘你劝劝师父,别冲动啊’,真不知你那些词打哪儿学来的。”

“我小时候,最怕先生。我早上不起床,我娘都拿先生吓唬我,说‘迟到就要打手板了’,我唰地就起来了。”

“你娘那时候,只要你挨了手板,就来我这里哭诉送礼。”

秦凤仪笑道:“我家就我一个,我爹我娘就是太宠爱我。说真的,要不是先生那时管得严,我都不能学些蒙学,后来先生走了,换了私塾,我就没怎么学了。要不是有先生教我的那些基础,我后来哪里还能重拾四书五经啊!”

骆太太道:“你打小就聪明,就是太淘气了,你们先生常说,要不好生管一管,就浪费了你这天资。”

“哎哟,原来先生还夸过我这些好话哪!”秦凤仪眉眼弯弯地笑,“在翰林院,他也跟小时候一样,成天训我。”

李镜插言道:“那是对你有所希冀,要是不相干的,谁肯理你!”

“我知道,骆掌院从前就这样,越是看重谁,就越发管得严。”秦凤仪起身道,“哎哟,我这都在翰林院好几个月了,也没认出先生来,难怪先生要生气呢。师娘,我得郑重地给您介绍一回——这是学生的媳妇儿,阿镜。”

然后,俩人又正式给骆太太见过礼,骆太太连忙道:“彼时不过启蒙罢了,可莫要如此。”

秦凤仪正色道:“启蒙也是先生啊!要是先生不走,我说不定还能早些中探花呢。”骆太太也有见面礼给李镜。秦凤仪还打听:“我记得,师娘你还有个小囡囡的啊!”

说着,秦凤仪恍然大悟,“不会是给阿悦做了媳妇儿吧?”骆太太笑道:“所以,你开始叫我嫂子也没差。”

秦凤仪连忙道:“那可不行,一码归一码,咱们各论各的就成了。”他又道,“我在学里,还叫了先生好几回大哥,难怪我一叫大哥,先生的脸就怪怪的。”他说罢大笑起来。

骆太太命人叫了两个女儿出来相见,对秦凤仪、李镜小夫妻道:“还有两个师弟,都念书去了。”彼此见过,李镜庆幸多备了几份见面礼,命丫鬟取了四份,两份给两个小师妹,两份是给两位小师弟的。

秦凤仪想起小时候,看着骆大姑娘道:“我记得,小时候囡囡常拿桂花糕给我吃。”“你们念书,一个时辰休息一盏茶的时间,囡囡那时也小,拿着桂花糕在院子里玩儿,没一会儿工夫就哭着跑回来找我,说阿凤哥抢了她的糕。”骆太太回忆道。骆大姑娘笑着看向秦凤仪道:“我都不记得了。”

“就怪师娘你做的糕太好吃。”秦凤仪又道,“囡囡,小时候阿凤哥还买糖给你吃呢。”骆太太含笑望着秦凤仪,很有几分欣慰。

眼瞅已是晌午,秦凤仪起身告辞,骆太太道:“今儿不能留你们用饭,你们有空只管过来说话。”

秦凤仪道:“先生也是,早认出我来了,偏生不说,不然我早过来了。师娘你放心,以后我必要常过来的。”

骆太太送他们出门,秦凤仪忙叫师娘师妹止步,还与师娘道:“我那酒都有年头了,师娘你收着,让先生慢慢喝,别给他一次喝太多。”

骆太太笑着应了。

秦凤仪一上车就叫惨,那模样,要是车子宽敞,他都能在车里打个滚了。李镜也说他:“你可真是,自己的启蒙先生都不记得了,你还记得什么呀?”闹出这样的乌龙来。

秦凤仪道:“我小时候,见天挨骆掌院的揍,关于他的事,我都恨不能失忆,哪里还能记得。再说,我那会儿也就五六岁,没两年他就搬走了。哎呀,你不知道,咱爹还找过骆掌院麻烦呢!”

“这又是怎么回事?”“骆掌院教书可严了,每每拿戒尺敲我,爹娘心疼啊,我就叫咱爹去给我报仇。”李镜都不想评判婆家这是什么行为,别人家孩子念书,家长只怕学里先生管得不严,小孩子淘气。到公婆这里倒好,人家先生略管一管,他们自己倒先不干了。李镜一向聪明,道:“我看着骆师娘倒是个好性子。”

“那是当然啦,师娘从前就很好,小时候我去念书,中间饿了就去找师娘要吃要喝,她时常做糕给我吃的。我记得,我还买花送给过师娘。”

李镜笑道:“自小就会讨长辈喜欢。”

秦凤仪道:“主要是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哎呀,回去得问问爹,看他那会儿是怎么找骆掌院麻烦的。不成的话,我与爹过去赔个不是,得把这事儿了了。”商贾之家有这样的好处,一向不拿面子当回事。赔礼道歉什么的,秦家人很能低下头去。

李镜道:“要是咱家的不是,过去说两句软话也就是了。倘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多走动一二,况且还有方阁老那里的关系。我看骆师娘待你很好,倘骆掌院还是不喜你,骆师娘不会这样待你的。”

“这也是啊!”秦凤仪一下子就放下心来,他向来对媳妇儿的智慧充满信任,又感慨道,“真是说不来的缘分,当年的小囡囡,竟然要给阿悦当媳妇儿了。”

李镜笑道:“你小时候可真够淘的。”“小孩子,谁不淘气啊!”秦凤仪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又道,“别说,小时候我真是讨厌死骆掌院了。现在想想,骆掌院当真尽职尽责。后来我换了好几个私塾,有的先生知道我家有银子,我自小手里也不缺银钱,私下贿赂先生,给他们几两银子,他们就不大管我,随我高兴了。可我小时候拿银子收买骆掌院,很是被他揍了一顿。哎哟,你可不知道他的厉害,把我揍一顿不说,还把我爹叫来,连我爹一道训了我们父子俩半个时辰。我的天哪,他如今这训人的功力,那是比以前还厉害。也就是我,换成别人叫他这么训,早被吓死了。”

李镜忍笑道:“难怪上回你让阿悦替你给骆掌院送礼,阿悦都被他撵了出去!”“哎呀,我要知道他是以前教过我的私塾先生,说什么也不能叫阿悦去撞南墙哪!”小夫妻俩说了一路,回到家后,秦凤仪说起此事,秦太太直呼不可思议:“天哪,竟然就是阿凤小时候那个厉害得不得了、总是打咱们阿凤的酸生!”

秦老爷连忙道:“如何能叫人家酸生,人家现在可是翰林院掌院了。”秦太太记性也不错,道:“老爷,咱们以前是不是得罪过人家啊?”

“哪有的事,不是挺好的嘛,当年就是看骆掌院教课严格,才把阿凤送他私塾去的。”秦太太追问:“你不是还寻过人家的麻烦吗?”“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就是有一回,他把阿凤的屁股都打肿了,我叫你过去评理,你回来就与我说,把他那私塾给关了。后来,咱们就给阿凤转学了。”

秦老爷圆润的脸上笑呵呵的,解释道:“那是人家要去参加春闱了,与我说私塾不准备再办了,我还拿了一百两银子给他,叫他路上花销。骆掌院一向高洁,还不肯收,我死活放下,他才收了。回去与你们说私塾关了,也没差啊!那不过是哄一哄你与阿凤,你俩非逼着我去报仇,我也不能不去啊。难道去了真打人一顿?人家做先生的,给咱管孩子,是做先生的本分。阿凤呢,小时候无法无天,没这么个人管也不成啊。”

秦凤仪对他爹顿时刮目相看,道:“爹,看来我小时候你没少糊弄我啊!”

秦老爷笑道:“你小孩子家,一时赌气,我们大人难道也跟你似的,动不动就要人家好看?没这么做事的。这为人呢,不能太没脾气,你没脾气,人人当你好欺,可也不能太霸道,终归是要讲一个‘理’字的。”

不要说秦凤仪,就是李镜,对能说出这番话的公爹也颇是敬重。

知道自家老爹没得罪过骆掌院,秦凤仪颇松了一口气。秦老爷对家人道:“我给骆掌院银子去参加春闱的事,咱们自家人知道就好了。当时不过是想着他教阿凤一场,也很尽责,没想过人家以后飞黄腾达要如何。倘为善要人报答,就不好了。”

秦凤仪应了:“放心吧,爹,这个道理我能不明白!”他又说,“媳妇儿比我更聪明,只有比我更明白的。”

李镜道:“父亲只管放心。”

秦老爷头一回听人叫他父亲,还怪庄重的,不禁挺直了腰身,越发庄重啦。

待用过午饭,秦太太就让小两口回自己院里歇着了。秦太太打发了下人,对丈夫感慨道:“当真是想不到。”

“是啊!”秦老爷笑道,“不过,读书人就是这样,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各人前程,也说不好的。”

秦太太笑道:“还是你有见识,我现在一想起小时候阿凤挨骆掌院揍的事,心里就不大舒坦。”

秦老爷道:“你以为我不心疼啊!可有时想想,人家也是好意。你看后来换了好几家私塾,那些先生没一个能与骆掌院相比。要不是咱阿凤自有时运,遇到媳妇儿,开了灵窍,如何能有今日?”

“是啊!”秦太太道,“赶明儿什么时候,我带着媳妇儿过去走动一二。”“这是应当的。”

李镜与秦凤仪回房休息,李镜问秦凤仪:“你还有没有这等不大记得的亲戚长辈?”秦凤仪道:“不大记得的哪里知道。”

李镜问:“咱家还有没有别的亲戚?”

“有吧。”秦凤仪道,“不过,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亲戚。”

李镜道:“那正好,我今天打发人给公主府送了帖子,公主府给了回信,明天你与我过去公主府吧。”

“我总觉着,那个什么寿公主,看人的眼神怪厉害的。”

李镜笑道:“永寿公主她就是看着厉害,其实心地特别好。”

好吧,媳妇儿这么强烈要求,又是媳妇儿的好朋友,他身为丈夫,自然要相陪的。秦凤仪现下入了官场,知道了一些官场门道,问:“她嫁的是哪家啊?”

李镜淡淡道:“恭侯府。”

秦凤仪见他媳妇儿对这个什么恭侯府不大热络的模样,便问:“是不是公主与驸马不大好啊?”

“这你都看出来了?”

“我又不瞎。”琼花捧上茶来,秦凤仪就让她们下去了,与媳妇儿道,“对了,琼花与揽月的亲事也定了,我说咱俩大婚后,再让他俩成亲。我这屋的事,琼花最知道,叫她多管几天。咱们成亲后,就交给你了,她也好嫁人了。”

李镜道:“咱们早上起得匆忙,我也没让小方小圆他们正式拜见你呢。”

说着,李镜把自己的丫鬟叫了进来,给姑爷行礼。秦凤仪笑眯眯道:“都是熟人啦,咦,有两个眼生的,这两位姐姐没见过。”

李镜道:“她们是太太给我的,一个叫紫裳,一个叫红绡。”

二人被点名,格外如插葱般另给姑爷行了一礼,秦凤仪点点头,令琼花给了赏。之后,就是琼花带着秦凤仪屋里的丫鬟给大奶奶见礼,李镜这里也各有打赏。秦凤仪与李镜道:“琼花姐姐眼瞅就要嫁人,你看咱们屋里的事交给谁。她们有什么不知道的,也叫琼花带一带她们。”

李镜道:“我那里的事,一向是小方管着衣裳首饰,小圆管着屋子里的事,如今依旧如此。琼花姐姐你指点她们些个。”

琼花笑道:“都是奴婢应当的。”

李镜再命小方给琼花个双份荷包,这才打发她们下去了。

秦凤仪继续问李镜关于永寿公主和驸马的事:“驸马是不是也觉着公主太厉害啊?”“你这叫什么话?”李镜道,“大公主是何等身份,陛下的长女!什么样的不厉害?

窝窝囊囊的不厉害,那种人能顶什么事儿啊?大公主又不是个不讲理的,只是她自小生于帝室,自然威仪了些。可要是个明白人,刚相处时彼此不了解,待得熟了,自然能过好日子。这位驸马颇是与众不同,倒不怎么往公主府里去,反倒在家与个通房丫头不清不楚的。公主尚未生育,通房丫头就生了庶长子。你说荒不荒唐?”

秦凤仪直言道:“这哪里是荒唐,这简直是不要命啊!公主没宰了他?”娶皇上的闺女还敢纳小妾!

“你甭说这些怪话,再怎么也没以妻杀夫的理。”李镜道,“只是大公主一向傲气,由此越发不喜驸马!那样混账的人,也不知去赔礼道歉,如今我听说那个通房又有了身子,我也是生不起这个气了,只是与公主走动便罢了。恭侯府的事,不必去理他!”

秦凤仪道:“我看永寿公主可是个厉害人,难不成就这么算了?”“能怎么着,把通房丫头拉出来一顿打死?”李镜道,“公主也丢不起这个人!”李镜叮嘱丈夫:“就是以后见了恭侯府的人,也不必理会!一家子的糊涂人,倘有一个明白的,恭侯世子就办不出这样的荒唐事来!”“哎,这驸马还敢纳小啊?”秦凤仪都觉着不可思议。

“要是个明白人,自不会如此,所以我才说这是一家子糊涂人。”李镜叹道,“在公主府,他自然是不敢。可他在自家侯府,有这么个丫头,公主难道过去侯府把丫头打死?纵是那丫头可恶,可想一想,如果驸马是个正经人,再可恶的丫头,还能强迫驸马不成?终是驸马荒唐,才让这些丫头有了可乘之机。”

“你这话说得对。”秦凤仪也道,“要是男人没这个心,什么样的丫鬟都没用。”秦凤仪趁机表白道:“我就是这样的人,多少人打我主意,没用!我就跟你,咱们俩,还有爹娘,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李镜一笑:“好,你这话我可记住了。”“你只管记得就是。要不,我写个承诺书给你?”

李镜笑:“你心下记得就好,倘你有朝一日变了心,再写什么书也没用的。”“我根本就不是变心的人!”秦凤仪坚信自己是个好人。

李镜听他这话,如饮醇醪。

李镜嫁入秦家,完全就从社交档次上将秦家带到了更高的层次。虽然凭秦凤仪现在在景安帝眼里的眼缘,很快就会有皇子愿意与他相交,但那种利益场上的交往,与李镜这种曾做过公主伴读、曾与皇室有过亲密接触、对帝都豪门了如指掌的交际,是完全不同的。

第二天听说夫妻二人要去公主府,把秦太太激动得不知怎么表达了,只顾着问:“可备了礼物?”

李镜笑道:“我们这成亲过去,不用备东西的。母亲放心,我心中有数,我与公主自幼相识,也是带相公过去认认门,以后怕是要常见的。”

秦太太眉开眼笑,顿时激动得不得了,一个劲点头:“好,好,那就去吧。”小夫妻二人辞过父母,便登车去了公主府。

永寿公主是景安帝长女,而且与景安帝还是同一天的生辰,景安帝对这个长女不可谓不宠爱。永寿公主的府邸,门开七间,完全就是亲王府邸的制式,较景川侯府更是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