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探花后,秦凤仪都没顾得上关心一下自己关扑赚的银子,就要与方悦准备去宫里学习跨马游街的礼仪了。秦凤仪一早就去方家找方悦,他与方家关系不同,既正式拜师,这就是自家人。秦凤仪又一向会与女眷处关系,现在他又不忙,待给师父行过礼,说了几句话,也要进去见一见两个师嫂和小师侄女们的。因为,用方阁老的话说:“她们可是因你赚了不少。”
秦凤仪道:“怎么会赚?先时我买自己都亏了。”方阁老笑问:“你买的什么?”“自然是状元啦!”
方阁老笑道:“她们都是买你买的探花,当时的探花赔率是一赔一百。你大师嫂早念叨你,说是你带来的财运,要给你做好吃的。”
“哎哟,师嫂就是有眼光,一眼就看出我能中探花啦。”秦凤仪笑,“我得去给师嫂请个安,再跟师嫂说几样我喜欢的菜,不然她不晓得我爱吃什么呀。”
方阁老笑道:“去吧。”
秦凤仪走到门口才想起来,道:“师父,我也赚了大钱。”然后,心里想着师嫂师侄女们,也不跟师父说明白,就跟女眷们说话去了。
原本,方家女眷就很喜欢秦凤仪。
如今大家各发了回横财,见着秦凤仪更喜欢了。方大太太、方四太太是真心要做好吃的给他。秦凤仪是向来不懂客气为啥物的人,还报起菜名儿来,什么焦炸小丸子、红烧大鲤鱼、酱肉小笼包、荷花烧豆腐……
方大太太笑听了,连声道:“都有都有,待我张罗好了,你就过来,咱们一道吃饭。”“嫂子,那可说定了啊!”
秦凤仪正与女眷们说得高兴,方悦就来叫他了,秦凤仪便与嫂子、侄女们挥挥手,同方悦去了宫里。其实,也没什么难学的规矩,无非就是担心有的进士是文人不会骑马,得练习一下。不然,天街夸官时出丑可就不好了。好在,今科这三鼎甲,都是会骑马的。秦凤仪还夸宫里这马好,直说:“这马可真好看。”过去瞧瞧马的牙齿和蹄子,拍拍马脖子,喜欢得不行,不禁夸了一回:“一等一的好马。”
教规矩的内侍笑道:“探花郎好眼光,这可是陛下御马监的马。”
秦凤仪惊叹连连:“难怪难怪。”又道,“皇帝老爷可真是好人,还一人送我们这样一匹好马。”
内侍吓一跳,连忙道:“秦探花,这马可没说要送你啊。”
“啊?不送啊。”秦凤仪那叫个遗憾,不过想想,这样的一匹好马,得上百两银子了,的确也不便宜。秦凤仪便道:“不送便不送吧,皇帝老爷的好马,能叫我们骑一骑,也是荣幸得不得了。”
内侍笑:“是啊。陛下的御马,也就是三鼎甲才有福一用。”
大家学一会儿规矩,能中三鼎甲的,就没有笨的,主要就是提醒三位,这跨马游街一定要庄重,表现出三鼎甲的气派来。之后,把每人的衣裳发了,这是天街夸官时要穿的,其实都一样,皆是大红刺绣的袍子,就是帽子不同,状元的帽子是两侧都有簪金花,榜眼探花都只一侧有金花。秦凤仪问:“这衣裳、帽子是借给我们穿穿,还就是送我们的?”
内侍纠正:“赏给三位大人的。”既不是“借”,也不是“给”,是“赏”!
秦凤仪与方悦道:“这回家,我得先给祖宗供一供,我还是我家第一个探花呢。”
方悦、陆瑜都说:“先敬祖宗,这是应当的。”能得三鼎甲,便是方悦、陆瑜这样的才子,也不会淡然视之。时人都重先祖,故而,秦凤仪这话,颇得二人赞同。
学过规矩后,三人就各领了衣裳回家了。
衣裳依旧不大合身,但这次的质地显然比上回的贡士服强得多,上等云锦。而且帽子上簪的是金花,只看材质就知道很值钱了。
只是,秦凤仪穿了给爹娘一看,依旧不大合身。秦凤仪试了试,就让琼花帮他改改。秦太太问:“我儿,这探花啥时候游街?”
秦老爷纠正道:“这叫夸街,不叫游街,那犯了罪的,才叫游街呢。”“其实也差不多啦。”秦凤仪道,“三天后就是,娘,你跟我爹,还有阿镜,你们可得提前定下永宁街上的好位置,到时都去看我。听说可威风了,半城人都会过去看。”“成!”
结果,秦家人去定,还没定到包厢,人家老板都说,去得晚了,好地段儿都给人包下了。李镜知道这事后,送了信儿过去,让秦父、秦母只管跟景川侯府一道去,侯府已提前定好了。每届三鼎甲夸街的日子都是一定的,景川侯府自然早有准备。
天街夸官前,倒是有一事,让秦凤仪欢喜了一回。
他在赌场押的金子,这些天全家上下因着他中探花的事忙得脚不沾地,何况,秦家也不是差钱的人家,自然是先忙秦凤仪的事,这关扑的事就给忘了。结果,赌场敲锣打鼓地给他送来了。
这来的,还不是赌场的掌柜,而是赌场的东家。秦凤仪命家里账房称清楚分量,请何东家到屋里吃茶,笑道:“我都忘了这茬。说来,我赢了这么多,你们还想着把金子给我送过来,还真有信誉。”
那东家笑道:“自来生意场上,耍奸耍诈不耍赖。我们本就是做银庄的,便是亏些银子,能来给探花老爷贺喜,也是我们的福气。”
“原来你们是做钱庄的。是哪家钱庄?”秦老爷问。“京城恒昌票号。”
“失敬失敬。”秦家也是做生意的,秦凤仪不懂生意上的事,可秦老爷懂啊。秦老爷道:“原来你们是晋商。”
那东家显然也是打听过的,知道秦探花家里以前是盐商,说来,两家以往同属商贾。而秦家别看有钱,与晋商票号可是没法比。秦凤仪也知道票号的生意,笑道:“虽然我家生意不比你家,可都是经商的,以前算是同行。”
恒昌票号的东家听到这话,那叫一个亲切,越发奉承起秦家父子来。秦凤仪这惯爱听好话的,立马乐得不行,待这恒昌票号的东家告辞时,还起身相送。秦凤仪是个愣头,可这位票号东家可是人精,秦家这眼瞅已是鱼跃龙门,如何敢托大叫秦凤仪相送,再三道:“探花郎留步,您是天上文曲星,可别折煞小的了。”
“我这也是刚中探花,要搁去岁,你也不至于这样啊。”见这位何东家实在客气,秦凤仪便不送他了,道,“老何,有空只管过来说话。”
何恒泰自然殷勤地应了,心下想着,探花郎不愧是出身他们商贾之家的好儿郎,看这待人上多亲切啊。
秦凤仪得了一大笔金子,当下就命开了箱,叫桃花、梨花数出两千两,一千两给他爹做零花,一千两给他娘做零花。其他的就搁自己屋里,等媳妇过门给媳妇收着,这就是俩人的私房钱了。
之后,秦凤仪又拿了几个金元宝,命揽月出去兑百十来个一两的小金锭,让丫鬟两个一包地装了,自己屋里丫鬟一人一份,其他的待到岳家去时打赏给了老太太和媳妇屋里的丫鬟、婆子。这些人当时也买了他的关扑,只是不及方家运道好,秦凤仪让买的是他中状元,结果都赔了。秦凤仪自己临殿试前胡乱买俩大金元宝反是大赚,用秦凤仪的话说:“这自来关扑赚了,没有不吃喜儿的道理。一人吃个喜儿,谁不够跟我说,明儿我再多带些来!”
哄得丫鬟、婆子道谢不迭,她们当时也就是跟着主子凑热闹,都是有体面的丫鬟,谁也不差这几两银子。但秦姑爷赌赢了,还特意过来打赏她们,这份心思多难得!
多好的姑爷啊!
总之,秦凤仪这种姑爷的做法,完全是不给将来的二姑爷、三姑爷留活路啊!
秦凤仪向来行事随心,他热闹了好几日,就到了最热闹的日子——天街夸官!
话说,秦凤仪这一早五更天就出门了,跟他岳父上朝一个时间。无他,这回新科进士也要先入朝的,听一番陛下的勉励,方是自皇宫出去,天街夸官。
秦凤仪那一身便不必提了,云锦灿灿,鬓簪金花,越发将人衬得眉目辉耀,俊若神仙。便是这些朝中大员见了,有人也不禁心下暗道:“真不枉先时城中人都喊他神仙公子。”按理秦凤仪不过探花,排在状元、榜眼之后,在朝中的话,不可能直接排老长的队,便是三鼎甲并列,不过,榜眼、探花都要退状元半步。
这些规矩,三天前都学过,秦凤仪也是半点不差!只是太安宫内,人人都凝神屏息。就秦凤仪,这新科探花,他鬼头鬼脑地左右扫一眼,见大家都低着头,他觉着没人看到他,其实龙椅之上的景安帝,两旁静立的各部大员都是眼观六路的高人,连他岳父景川侯都想,这小子莫不是又要出幺蛾子。
然后,大家便见秦探花自认为没人瞧见他悄悄抬起头,对着景安帝迅速眨眨眼,明媚一笑,把脑袋又低下去了。
景安帝强忍着没笑,依旧作庄严状。
倒是不少朝臣见这秦探花竟然与陛下对视,心下暗惊,果然有内情啊!不一会儿,新科进士们就出宫天街夸官去了。
这一路的风景热闹,直接载入了景氏王朝的史册。
无数抛落的鲜花汇成了海洋,至于那天有多少姑娘要生要死地喊哑了嗓子,这更是难以计数。总之,上一科天街夸官,五百京城的官兵维持秩序也就够用了,这一回,五百官兵都不够姑娘们塞牙缝的。当时护卫新科进士们的将领一看不妙,立刻派人回去增调兵马,连续调派三回,后来京城的官兵不够用,又调了九门兵马,这才堪堪稳住局面。
至于始作俑者的秦凤仪,根本不觉着自己有什么不妥,他一直朝两边的姑娘摆手,时不时露出个大大的微笑,每当他如此的时候,道路两旁姑娘们的尖叫直震得人耳膜嗡嗡乱响。方悦倒不是吃醋,他原就不是秦凤仪这招蜂引蝶的,只是,再这么下去,他耳朵都要聋啦。方悦大声对秦凤仪道:“你给我消停些!”
秦凤仪侧身看向他师侄:“啥?听不到!”
方悦做个噤声的手势,秦凤仪奇怪,他也没说话啊。他就是与姐姐妹妹们打个招呼而已。
然后,他这一打招呼,原本一个时辰就能结束的天街夸官,因人气过旺,造成永宁街大拥堵。皇帝陛下与一干重臣还在宫里等着呢,等到晌午,也没见夸街的进士们回来,以为集体失踪了呢。着人去问吧,探花郎人气太旺,把街给堵了,走不动了。
卢尚书本就不喜秦凤仪,听闻竟有此不可思议之事,更是道:“皆探花之过也。”
秦凤仪在景川侯府就说过卢老头儿不大喜欢他的话,但景川侯没料到,你卢尚书堂堂一部尚书、二品大员,入阁为相,怎么能这样说一个晚辈下官呢,尤其秦凤仪这刚算一只脚踏进官场,不过是相貌略生得好了些,你一部尚书说这话,未免小气。景川侯心下便有几分不悦,不过,他也不至于直接与卢尚书打言语官司。
景川侯也猜到卢尚书因何不悦了,秦凤仪这探花怎么来的,自己都不一定有景川侯清楚。秦凤仪认为自己就是撞了大运,这么说也没差,但要知道,往年探花,都是自前十里面选的,秦凤仪他先时又未进前十,完全就是景安帝喜欢秦凤仪,觉着他长得好,硬生生将秦凤仪自二甲最后一名提到一甲探花。
以卢尚书的性子,会喜欢秦凤仪才怪。
故而,卢尚书说出“皆探花之过”的话,景川侯并不急,果然,亲自点秦凤仪为探花的景安帝说话了。景安帝还挺欢喜,笑道:“此方是探花风采。”上一科春闱,天街夸官时运道不大好,赶上京城刮大风,伴着自陕甘晋中一带翻山越岭吹过来的黄沙,直把一众新科进士刮了个灰头土脸。哪里有今科春闱天街夸官的半分风采,想到今永宁大街上的热闹,景安帝道:“这才是国朝盛典的气象啊。”
大家看陛下心情好,自然纷纷夸赞。
景安帝还想到一事,与景川侯道:“听说你家女婿有神仙公子之称,与朕之探花相比,不知哪个更好些?”景安帝也是个八卦的,好几年前就听说,景川侯家闺女相中一盐商小子,就认准了。当时景安帝还觉着,盐商身份有些低,不过,听闻那位公子生得十分貌美,京城人称神仙公子。
景川侯笑道:“陛下谬赞了,秦探花正是臣婿。”
景安帝又是一阵笑:“哎哟,原来就是跟你提亲,你特不乐意的小家伙啊。人家现在可是达到你的要求了啊。”景川侯原为他心腹之臣,秦凤仪又是自己点中的探花,这是何等的巧事。景安帝笑道:“看来,咱们君臣这回眼光一致。”
“臣却是未想到阿凤能有探花之喜的,此皆是陛下慧眼识珠。”景川侯谦虚一句,接着给自己辩白一句,“陛下,臣先时也没有不乐意。”
景安帝笑道:“难怪难怪,倘是秦探花之形容,让六部拥堵,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曾经六部衙门前大拥堵的事,这位陛下也是知道的。
原本,进士天街夸官后,回宫还有顿午饭吃,而明天,便是极负盛名的琼林宴了。结果,给永宁大街上这么一堵,待得进士队伍被大批姑娘追随着一直到宫门口时,已是后半晌的事了。
方悦都说秦凤仪:“该把你丢给那些姑娘,我们先回来。”“那些姐姐妹妹也多是来看我的,又不是来看你们的。”秦凤仪神采奕奕,“不过,以前出门也没这么些姐妹要看我啊。”
陆瑜笑:“今年不知多少姑娘因秦探花发了财。”
“这样啊。”秦凤仪颇是惊喜,笑道,“那可真好,看来姐妹们都比我有眼光啊!”虽则进士们回来晚了,不过,陛下对新科进士们颇是宽厚,宫里还有给他们留的饭菜。
大家吃过各自例饭方回家,秦凤仪路上还与方悦打听呢:“阿悦,你知道琼林宴都吃啥不?”
方悦道:“就是宫宴吧。”“宫宴啥样?”
方悦其实也不大晓得,虽则他祖父他爹他娘都吃过宫宴,但方悦是没有吃过的,他又不是个信口开河的,笑道:“我也没吃过呢。”
秦凤仪道:“那咱们去问问师父。”
要搁方悦一人,他问不出这种话题,不是方悦的风格。但秦凤仪就问得出,三人回了方府后,孙耀祖寻个由头并没有过去,秦凤仪与孙耀祖性情并不大相合,故而也未在意,就拉着方悦去了。秦凤仪专门过来打听琼林宴吃啥喝啥,方阁老那一通显摆,总之是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比秦凤仪他们今天回宫吃的饭好一千倍的样子。
秦凤仪听得都馋了,道:“那我明儿可得多吃点。”
方阁老笑道:“只要好生当差做官,以后还怕没有吃宫宴的机会吗?”
“对。师父的话在理。”然后,秦凤仪又同师父说了一会儿今日天街夸官的威风,感慨道,“难怪以前小时候,夸谁家小孩子出息,都是说,定是个状元郎的材料。师父,我虽不是状元,但跟阿悦骑马走大街上,真是威风极了!师父,您没瞧见,永宁大街上,人山人海啊!好多人朝我们扔鲜花、手帕、巾子、香珠、扇坠,姑娘们喊得嗓子都哑了。我敢说,庙会都没这样热闹!”话到最后,秦凤仪得意得不得了,端起茶吃两口润喉,下巴更是翘得高高的。
方悦笑:“都是阿凤,不,小师叔惹出来的乱子,不然早回来了,弄这么多姑娘过来,前后左右都是人,根本走不了。”
方阁老哈哈大笑:“阿凤你在京城也颇受姑娘们喜欢嘛。”
“那是!这人生得好,还分什么地界不成?必是哪里人都看我好的。”秦凤仪臭美道,“我觉着,只有我这样的风采,才能不堕师父您老人家的英名啊。”
“哪里,我那会儿可不如你。”“师父您谦虚啦,师父现在这把年纪也是俊老头儿,年轻时肯定更俊。”“一般一般吧。”
师徒俩互相吹捧了一会儿,秦凤仪还急着回家跟爹娘还有媳妇显摆呢,就告辞回家了。
至于秦凤仪骑马夸官的风采,哪怕他不说,他爹、他娘、他媳妇也都是看在眼里啦。这不,秦老爷一回来,又给祖宗上香去了。
话说,自从儿子中了探花,秦老爷大概是高兴过头,满腔喜悦倾诉不完,就每天到祠堂跟祖宗念叨一二,好让祖宗知道,地下也为儿子高兴,保佑儿子顺遂才好。
而李家女眷,自从看了天街夸官回来,没一个不为李镜担心的。先时也都听说,秦凤仪在外头挺受姑娘们欢迎,但也不晓得原来这么受欢迎啊!
李三姑娘都小声与李二姑娘说:“大姐夫可真得外头姑娘们喜欢。”李二姑娘道:“那是大姐夫性子好,生得更好。”
李三姑娘很分得清里外地说:“可得叫大姐姐把大姐夫看好了,你看外头那些姑娘,疯了一样。”
“是啊,也忒不委婉了。”李二姑娘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