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异常(1 / 2)

幻觉 渡边淳一 12707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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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事情的发生,有时可以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和看法。

九月底我和冰见子医生做爱一事正是如此。此后,我对冰见子医生的印象,当然也包括我个人的心情,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首先,当初我对冰见子医生的渴望,使我觉得她是一种难以得到的、高高在上的遥远的存在,自己只能从山脚下远远地仰视着她。而今我总算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折下了这枝高不可攀的花朵。说实话,得来之易让我本人都感到吃惊和困惑。

从实际感受出发,冰见子医生的身体和我想象的一样,有着世界上没有的匀称、柔软,甚至有一种仙女的感觉。我全身心拜倒在她美丽的肌肤之下,我的那个东西深深地挺进她的身体,到达了巅峰。我就像一个溜入美丽花园的采花贼一般,把那个神秘的乐园搞得一塌糊涂,然后充分地享受着那甜美的蜜液。

和冰见子医生结合以后,我无论是走在街上,还是去医院的路上,都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走在和以前完全不同的世界。

幸好做爱的第二天,秋老虎失去了余威,一天都秋高气爽,我开着自己的车在八号环线上向北行驶,嘴里还不停地哼唱着。总有一种想向路上行人喊叫和搭话的冲动,告诉所有人“我终于和人人都向往、崇拜的冰见子医生结合在一起了”。特别是一想到昨晚的事,我就安静不下来,甚至冲着在十字路口和我并排的司机,也会送去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种激昂的情绪在到达医院之后,更加高涨起来。无论是在走廊上碰到同事或患者,甚至遇到办公室主任和医生们,也想“说实话……”如此这般地向他们炫耀昨晚的事情经过。

我这种不可抑制的兴奋,好像传染给了来往的人们,在医院员工专用的出口前面,我偶然遇到了凉子,她斜着眼睛瞄着我说:“你怎么搞的,干吗一直这样傻笑?”

说实话,我真想把和冰见子医生做爱一事告诉凉子,虽然谈不上复仇,但是我想看一看当这个曾经冷遇我的女人听到“我和比你出色几十倍的冰见子医生睡觉了”这句话后,是怎样一副吃惊的表情。

不管怎么说,我整个人兴高采烈、欢欣鼓舞地来到了医院,马上就要见到冰见子医生了。

那天冰见子医生于早上九点出现在东楼病房的护士中心,和大家打过招呼之后,听完前一晚值班人员交待交接事项,又听护士长汇报今天的日程安排。

整个过程和以往一样,冰见子医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要说变化只有一个地方不同,就是她穿了一个夏天的短袖制服,从今天起换成了秋天的长袖制服。

和这些琐事相比,我更在意冰见子医生的表情,最初与她目光相接的是,我和大家一起道完“早上好”、抬起头来的时候。那时为了回应大家,她环视了一遍周围,她和我的视线刹那间碰到了一起,但是她马上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当时谁也没有察觉,只有我从她飞快地移开视线的动作上看出她想起了昨晚的情形。不,也许称我希望如此更为准确。

冰见子医生和护士长说了两三句话后,就开始去病房查房,这时我终于可以接近冰见子医生了。

和平时一样,我一手拿着病历,向冰见子医生汇报我负责患者的情况,并转达患者的要求和希望。她边听边不断点头,有时检查一下患者用药的种类与剂量。

在这段时间里,我期待冰见子医生在跟我说话的时候,羞得红起脸来,或者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点点头,但她却和往常一样,冷淡地听我说完话后,干脆利落地下着指示。与此相反,时不时脸红心跳的反而是我,有时听错她的指示,甚至看着她臀部的曲线,又回想起昨晚搂紧她时的感觉,头脑发起热来。

结果在查房的途中被冰见子医生提醒了一句:“你没问题吧?”接着又被她纠正我写病历时的错字,简直没有半点儿称心如意的地方。

冰见子医生为什么能够做到如此沉着冷静呢?昨晚她和我一起去情人旅馆的时候,行为是那么放荡不羁,可是现在她却能沉着镇静、脸不变色地和我共同工作,真称得上是一名冷静的医生。

也许对冰见子医生来说,昨晚发生的事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大惊小怪及害羞的,只是日常生活中随时发生的事情,且是一桩不会在她心中留下半点儿影子的小事。

我现在的愿望就是和冰见子医生再约会一次,重新确认一下彼此之间的爱情。

我们俩的身体的确是结合在一起了,但由于我过分紧张,即使是恭维,我当时的举动也谈不上得体。冰见子医生可能因为和我是第一次,好像也没怎么投入。如果再有机会和她上床,我肯定能沉着冷静、温柔体贴地与她做爱,说不定能使她得到满足。

岂止如此,要是做不到这一点,我作为一个男人,从此就会颜面扫地。

虽说我们已经有过一次关系,我不会像那次那样手忙脚乱了,但这样下去的话,我总有一种冰见子医生早晚会离我而去的不安。从那天以后,我在医院见到冰见子医生时,她的态度总是那么冷静,我感觉她仿佛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无论如何,我希望能在近期内和冰见子医生再约会一次,可是在花冢总院,我们几乎没有单独谈话的机会。周围总有患者或其他员工,即使我们有时可以单独待上几分钟,在工作环境中,也没有开口约她的可能。

我们俩能够说些私房话的地方,还是以冰见子诊所为首选,但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诊所患者很多,所以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这样过了一个星期,过了十天,我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没办法只好对着挂在墙壁上的冰见子医生的照片手淫。

以前我只要手淫就可以满足,但是一想起刚和真正的冰见子医生接触过,她雪白的裸体和芳草深处给我的感觉就会复活,这样一来,我对她身体的渴望相反会变得愈发强烈。

冰见子医生此刻究竟在做什么呢?在我对她充满思念、无比痛苦的时候,她是一个人在看书呢,还是在静静地休息?其实我不太了解女性心理,她们有时是否会因为想起过去的男友,被热烈的思念所俘虏?

“也许……”

这时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性冷淡这个词。我一边想着怎么会,一边又觉得冰见子医生可能真是性冷淡。正是由于没有快感,所以她才总能保持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吧。

但是,冰见子医生那样的人怎么会是性冷淡呢?她从小被父母宠爱,是在物质生活极其优越的环境下长大的大小姐。况且从青春期开始,她的年轻和倾国倾城的美貌,就吸引众多男性不断地追求她,其中被她挑选出来的那些男性,也会如获至宝般怜惜、呵护她。

这样一位女性怎么会性冷淡呢?不对,所谓性冷淡只是表面上的一种错觉,实际上根本不同。可能由于我做爱的方法不甚高明,所以她才没有快感,她也许是一位非常成熟的女性。

真是这样的话,我实在有些沮丧,但是事情果真如此吗?

比如,当我那个东西总算重现男人雄风时,她对我说“那,可以啊”;当我的局部勇猛威武起来,她却问我“你不用安全套吗”;刚一做完爱,她就匆匆离开跑去冲洗……由这些判断可知,她始终保持着一种冷静清醒的状态。

果然她没有产生快感。如果不是因为性冷淡,她怎么会这样呢?

若真是如此,冰见子医生又是怎么变成性冷淡的?书上常写,第一次性体验不成功的话,有人会因此厌恶性交,幼年、少年时期异常的性体验也会一直影响以后的生活,还有男女性生活不和谐等种种原因。冰见子医生有过类似不愉快的过去吗?

不管怎么说,若真如此,也不是冰见子医生一个人的责任。

而且我会变得更加干劲十足。假使冰见子医生没有体会过性爱的眩晕,我会用我的爱竭尽全力为她疗伤。能否成功我不知道,可那会进一步加深我对她的爱,这样我也有了努力的方向。

我想着想着逐渐兴奋起来,一边在脑海里描绘着再一次跟冰见子医生肌肤相亲的画面,一边自慰。

虽然达到了高潮,结果只留下一片空虚。

我不想在想象的世界里,我希望在现实的生活中,和冰见子医生真真实实地做爱。

“明天,就是明天,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对她开口,试图约她出来。”

抱着这种想法,第二天我来到了花冢总院,一件意想不到的麻烦事正等着我。虽说麻烦,却不是我和冰见子医生之间的问题,是和患者之间的问题,但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影响。

引起麻烦的是,我负责的病房里那位叫金子洋子的患者。

她今年年初在家里陷入被丈夫杀害的被害妄想,便拿起菜刀砍向她的丈夫,结果被救护车送到这里直接住了院。

其后医院的治疗产生了效果,她的意识障碍已经得到恢复,我觉得她夏天就可以出院了,她丈夫那边也提出了希望她出院的要求,但冰见子医生一句“还为时过早”的诊断,她就一直住在医院里。

夏天结束的时候,她丈夫想要和她离婚,提出和妻子进行一次长谈的希望,也被冰见子医生拒绝了。

在我看来,金子太太已经恢复正常,可以让她出院了,但是冰见子医生却固执己见,还继续让她服用过量的治疗精神病的药物,现在应该说药品副作用造成的精神障碍更严重些。

就这件事,我曾向冰见子医生请教过一回,但是她一句“按我的指示去办”,就把我驳了回来。

前前后后发生了这么多事后,那天她丈夫又提出了要直接来医院拜访冰见子医生、了解他太太情况的要求。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冰见子医生,她随后把会面时间定在一周后的星期五,并当场修改了患者服药的内容,加上了更为厉害的安眠药。

说实话,让患者服用这么强烈的药物,在药的副作用下患者的神志会变得越来越迷糊,根本得不到恢复。“是不是有点儿过于强烈了?”我担心地问。

但是,冰见子医生一边写着别的东西,一边回答“没关系”。

那时,我以为自己和冰见子医生关系非同一般,所以有些事应该以诚相待。

“这样下去,那个患者不就要变成废人了吗?”

冰见子医生仍然一言不发。我不耐烦起来,不管不顾地说:

“她真变成了废人,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呀。”

听到这种离谱的回答,我一下子变得目瞪口呆,冰见子医生突然站起身来,不管文件散乱了一桌子,径直从房子里走了出去。

是我把她惹怒了吧?冰见子医生为什么只对这个叫金子的患者使用如此不可思议的药物,这不是明摆着医生在亲自制造病症吗?在某种情况下,就是指责医生在把患者当作实验动物进行治疗,也无可争辩。

更令人惊讶的是,当我问她“她真变成了废人也没关系吗”,她居然回答“没关系呀”,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事实。

哪有公然承认这种事情的医生。以治病为本的医生把患者治成废人,可以说是一个重大的医疗事故。而且还不是最近频发的那种医疗事故,是明知故犯的医疗事故,这是不折不扣地在预谋犯罪。

冰见子医生离开以后,我一个人被留在门诊室里,心中渐渐涌起一种悲哀的感觉。

在我和冰见子医生发生关系、变得越来越喜欢她的时候,为什么偏偏要发生这种事呢?

我在金子太太的问题上如果一直和冰见子医生争执下去,那么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糟。即便不会变成凉子和她之间那样,她也会对我产生戒心,说不定还会疏远我。

我总算如愿以偿,和冰见子医生发生了关系,怎么也不能因为此事和她疏远起来。我终于和渴望已久的冰见子医生合二为一,做不到毫不吝惜地放弃这种关系。

如果有人问我,冰见子医生和金子太太你选哪一位,我当然会选冰见子医生。如果对方责问我还配不配做个护士,我将无言以对,但是我首先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恋人。作为一个男人,我选择自己所爱的人,难道不应该吗?

虽说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我还是会屈从冰见子医生的。

“金子太太的事情,不用再想了。”

我这样告诫自己。但是我一看到一直昏睡躺在床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患者,又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极不道德的事情。

总之,我要不营救的话,这个患者将变成一个废人。但是我若救她的话,我和冰见子医生之间就会一拍两散。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应该选择冰见子医生,还是金子太太?问题不只如此,从医疗的角度来看,还关系到是否实行人道主义的问题。

我还是理解不了冰见子医生这个人。她当然是一个优秀的医生,非常认真地治疗患者,但有时对于极少部分的患者却进行着超乎寻常、不合情理的治疗,这到底为了什么?也许那一瞬间,她脑子出了毛病,或是她性格上有异常的地方;要不就是有什么打算,故意这样做的。

不管怎么说,这样下去的话,冰见子医生会和我慢慢疏远,也许再也没有亲热的机会了。如果要避免这种情况,最好的方法还是和冰见子医生单独见面,好好交换一下意见。

所以,第二天当冰见子医生结束上午的治疗、刚要站起来的一刹那,我试探道:

“您可不可以和我再约会一次?”

冰见子医生猛地回过头来,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反问:

“你想见我?”

“对。”

我回答得干脆,冰见子医生慢慢点头表示知道了。

“好啊。”

“真的吗?什么时间合适?”我兴奋得尖声问。

冰见子医生停了一会儿,告诉我:“下星期四的话……”

“谢谢。”

我终于成功了,和她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太棒了!”我克制住自己想要喊叫的欲望,低头向她致谢。冰见子医生腋下夹着一些文件,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修长的双腿上面丰满挺翘的臀部左右摇摆,我想象着下次抚摩那里的时刻,身体不由得热了起来。

“我成功了,非常顺利……”

我不由得笑出了声,没有想到冰见子医生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我的要求。特别是前几天,我曾因质疑她对金子太太的治疗,弄得彼此之间一触即发,因此我更感到有些意外。

虽然发生了这些事情,冰见子医生的气量没有我想象得那般狭小,或者她是公私分明,不把工作和约会混同一起。

不过,我的心绪却的的确确变成了多云转晴。

第二次约会的时间和第一次一样,也是冰见子医生去冰见子诊所的日子。

可是到了那天,她忽然以花冢总院患者人多、事务繁忙为理由,通知我们说她来不了了。在这种时候,事先预约的患者由我进行诊治,先决定下次就诊的日期,按照以前的药方,给希望拿药的患者开药。当然严格来讲,这是违反医师法的,但至今为止并没出过什么问题。

与这些相比,让我最为在意的是与冰见子医生之间的约会。事前我们约好晚上六点半,在以前去过的那家位于银座的意大利餐厅见面,订座不会因此被取消了吧?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患者诉说病情,心思完全没在上面,但又不方便给在花冢总院忙于工作的冰见子医生打电话确认。她没有联络我,说明今天的约会应该没有变化。

这样想着,到了六点,我正要从诊所出去的时候,挂号处的通口小姐问:

“又是去约会?”

我的举动又被她一眼看穿了。“为什么?”我反问。“你穿着最好的外套,一直面带笑容,谁见了都会一目了然。”

女人的第六感觉还真是厉害。和这种女人在一起工作,真是麻烦死了。“我先走了。”说完,我就走出了诊所,从赤坂见附坐地铁往银座赶。

上次我们已经做过爱了,所以这次就没有去卡拉OK等培养感情的必要了。

只要一吃完饭,我就可以邀冰见子医生去旅馆,说不定她会依我。今晚我绝不能失败。为此我昨晚好好儿睡了一觉,早起又喝了那种非常有效的强身剂。在戴好安全套叫她完全放心的情况下,我要让有些性冷淡倾向的她,充分体会到性爱的欢愉。

我边胡思乱想,边在银座站下了地铁来到地上,朝着自己的目的地,那座大楼三层的餐厅走去。

正是晚餐时间,餐厅里非常拥挤,当我走近上次和冰见子医生坐过的靠窗的座位时,一个女人突然向我招起手来。

那是谁呀?我十分纳闷儿,仔细一看原来是桐谷美奈。

在冰见子医生坐的座位上,为什么会坐着美奈?我呆呆地发着愣。“吃了一惊吧?”美奈问,接着展颜一笑。

“今天冰见子医生不舒服,来不了了。所以我就替她来了,明白了吗?”

我嘴上说着明白,心里却没那么容易接受。

“但是,冰见子医生对我什么也没……”

“她觉得如果突然通知你取消今天的约会,你肯定会垂头丧气,所以才没对你说。换成我,你不满意吗?”

“……”

在本人面前我难以出口,美奈是诊所的患者,而且还是一个妓女。这样一个女人和冰见子医生比较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我明白了,你不满意。”

看来美奈迅速察觉了我的想法。

“那,我回去就是了。”

“不,请等一下。”

人家特地来了,让她回去,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也不是回事。

“你可以留在这儿。”

我一边点头,一边想起了在门诊室看到的美奈的后背。她的肤色比冰见子医生稍黑一点儿,上面爬着数条被鞭打的伤痕。鞭伤治好以后,她的后背是什么样的呢?我正在猜想的时候,美奈说:

“今晚冰见子医生请客,所以你放心好了,我们俩大吃一顿。”

“这样做……”

我觉得有些羞愧,美奈却毫不在乎。她飞快地看着酒单,要了葡萄酒。“正餐,我们就点这个套餐好了。”她指着菜单接着说。

一万日元的套餐,我说不出话来,美奈一个人决定以后,问我:

“今天晚上你也打算和冰见子医生去旅馆吧?”

她怎么知道这种事?我惊得目瞪口呆。这时美奈点燃了一支细长的香烟,吸了一口,又说:

“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去试试?”

“啊?……”

一起和她去情人旅馆,就是在那儿和她做爱的意思吧。

我重新望着美奈浓妆艳抹的面孔,这时一整瓶红葡萄酒被送来了,被侍者分别倒入玻璃杯内。

“首先,干杯。”

在美奈的催促下,我跟她碰了下杯,但是,事情怎么变得这么不可思议?我还是理解不了,就试着问:

“那个,冰见子医生今天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她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了。作为女人,会出现很多临时情况吧。”

她是在说例假的事吧。如果是这回事,冰见子医生直接告诉我就行了。她平时总是那么冷静,开口说这种事情,我想她也不会犹豫,为何要让美奈来替她呢?

“你和冰见子医生是什么关系?”我问美奈。

她反过来将了我一军:“你觉得呢?”

美奈虽然这样问我,可我只知道她是冰见子医生的患者,是在六本木、涩谷一带站街拉客的妓女。

“你们是朋友关系吧?”

“当然,也可以这样说。”

我知道她们之间关系密切,超过了一般的医患关系,但是把和我一起去情人旅馆的事情都告诉了美奈,她们之间岂不是非常亲近?

在我一个人苦思冥想的时候,美奈说:“来,别想那么多没用的事了,多吃点儿吧。”

听她一说,我准备伸手夹向头盘的时候,美奈问:

“北风君,你喜欢冰见子医生什么地方?”

以前也是这样,我极不满意她这种把我称为北风君、好像称呼小孩一样的叫法,而且“喜欢什么地方”这种问法也非常失礼。那还用问,冰见子医生的全部我都喜欢。我默不作答,她又问:

“你肯定非常尊敬作为医生的她吧?”

那当然了。

“嗯。”我刚一点头,美奈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

“那么,对冰见子医生的治疗,你有什么疑问吗?”

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叫金子的患者,但是我不明白美奈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难道美奈知道我和冰见子医生之间,围绕患者的治疗方针意见不统一吗?她是听冰见子医生说起这件事,想来纠正我的想法的吧。

“没什么,这种事情……”

我的回答十分暧昧,美奈手持刀叉接着说:

“但是站在护士的角度,有时会有这样做是否合适的想法吧?”

我刚要点头,又慌忙摇起头来。这种事不应和美奈这种外人谈论。即使她和冰见子医生关系不错,但我不小心说漏了嘴,从她那儿传到冰见子医生耳朵里就不好了。

“我们只是按照医生的指示去做。”

我的话音刚落,美奈涂着浓重眼影的眼睛显出了笑意。

“不愧是北风君呀,口真紧。你口这么紧,我也就放心了。”

我不知道她是在表扬我,还是在嘲笑我,我不清楚她真正的意图。

“你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因为精神病医院里有各种各样的患者。而且医生也糟得一塌糊涂。”

美奈突然之间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我被她说呆了。她啜着葡萄酒说:

“有些医院非常恶劣,病人住院以后病情反而越来越重。”

我想起美奈来冰见子诊所就诊之前,曾在别的地方住过一段时间医院。

“我住的那家医院简直就是一座监狱。病房被锁得牢牢的,刀子、带有电线的一类东西都不能带进去,打火机、玻璃制品也不行。窗户只能打开一点儿,吃药时必须有护士在场,还要检查是否全部服下,连嘴里面都不放过。其他的病房还有病人被带子绑起来的,简直就是一家地地道道的强制收容所。”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美奈有过这样的经历。

“晚上一到九点,全体病人一律服药,然后只能关灯睡觉。由于药的副作用,病人非常口渴,疲倦得连声音都含糊起来,即使想发牢骚,也发不出来……”

当时的痛苦好像重又回到了美奈身上,她眼睛睁得大大的,颤抖着嘴唇继续诉说:

“由于我不是被强制住院的,情况要好一些,那些强制性住院的患者真可怜啊。有些患者从没去过外边,几年来一直住在医院里。几乎所有病人都是因为服药,身体变得越来越坏,而且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得不到出院许可。”

我仿佛在听金子太太、村松先生的事情一样,心情不觉有些沉重。在花冢医院只有极少的患者身上出现了这种情况,不像美奈过去所在的医院那样,是有组织进行的。

“你在那儿住了多长时间?”

“住了三个星期,要了我五十万日元。好像经济越不景气,精神科就越赚钱。”

不管经济景不景气,花冢医院可没有过这种贪图暴利的行为。

“那,你从那儿出院以后,就来了这儿吗?”

“对,我求家人做我的担保人,然后总算得以出院,那段时间里我身体非常不好,过了三个月左右,我才恢复了一点儿气力,所以来到了冰见子诊所。”

美奈初次来到冰见子诊所大约在一年半以前,那时我还没去赤坂的诊所工作。

“那你为什么来这家诊所呢?”

“大概因为我的头脑虽然清楚,却睡不着觉,觉得别人好像都在说我的坏话,和酒吧的人也发生了冲突。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所以开始寻找病院。类似以前那家医院的地方我绝对不干,正当我寻思不知什么地方有好医院的时候,我听说赤坂的冰见子诊所有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医生……”

的确,很多患者都是听到这个传闻前来就诊的。

“那,结果如何?”

“当然非常好了。我可以说是被冰见子医生拯救过来的。”

在美奈的病历上确实记载着以下的内容:

上小学的时候,被附近的男孩儿强暴,因此形成了精神外伤引起的压力障碍(PTSD)。青春期以后,变得自暴自弃,开始和各种各样的男人游戏人生。

“冰见子医生非常耐心地听我诉说,而且告诉我那不是我的过错,我也是被害者,她是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考虑的。”

至今为止,我一直认为美奈被冰见子医生惯坏了,是一个非常跋扈的“讨厌的家伙”,听了她的话之后,才发现美奈也有种种辛酸的经历。

由于不了解这些事,我对美奈一直非常冷淡,觉得有点儿对不住她,但是我还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做妓女这行。她毕业于名牌大学,而且长得也不错,曾经在一家一流企业工作过一段时间。不知什么原因,她开始出卖自己的肉体。而且这之前,为什么要在病历上毫不掩饰地写下“妓女”等字眼呢?

我十分在乎,因此问她:“病历上那样写,你不觉得不好吗?”“为什么?”美奈反问。

“可以换一些别的说法……”

“那么,怎么说才合适?”

突然听她这么一问,我也被难倒了。“写没有工作,或者职业不固定,不也可以吗?”我说。“可是妓女就是妓女呀。”她反驳道。

话虽这样说,但是妓女这个词感觉太坏了,而且非常陈腐。

“那样的话,写风俗小姐,或者泡沫乐园小姐,怎么样?”

我刚说完,美奈就左右摇着手说:“不行,不行。”

“一般这种小姐,都在固定的店里,且卖艺不卖身,很多女孩儿只用手进行性服务。我可是如假包换地出卖自己的肉体。”

我觉得这种事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美奈接着说:

“我自己没有店面,是在街上拉客的。也就是所谓的暗娼,所以妓女这个词,对我来说恰如其分。这个词才是卖春女子的意思,非常符合娼妇的身份。”

既然她说得如此明白,也轮不上我再说三道四了。

“那,冰见子医生也认同这种说法……”

“对,冰见子医生也说妓女这个词对我最为合适,最能表现我目前的心理状态。”

“心理状态?”

“对,也就是说卖春对眼下的我最为合适。”

真是不可思议的言论。出卖身体对目前的自己最为合适,而且连冰见子医生也同意此种想法。

“但是,像你这样能干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这样做对我来说最轻松。”

“轻松?”

“正是如此,我觉得和男人在一起最适合自己,或者说最能放松。”

“但是,把自己的身体让不喜欢的男人……”

“所以才合我意啊,这样可以省掉恋呀爱啦等一切麻烦事,把我的身体献给所有想要我的男人。”

美奈又抿了一口葡萄酒。

“绝大部分的男人,其实也不需要恋爱的,他们心中只是想要跟女人做爱而已。”

“没这种事情。”

“不对,你嘴上说喜欢冰见子医生,其实不也就是想跟她做爱吗?只要能发生关系,你也就满足了……”

的确,我觉得自己比谁都爱冰见子医生,但最终目的仍然是做爱。只要关键的性关系能够成立,事实上我就觉得达到了大部分的目的。

“所以说不管是小流氓,还是社会上举足轻重的人物,男人都是一样的。”

根据病历上的记载,美奈曾经也是一家一流企业董事的秘书,后来因董事胁迫她发生关系,所以才辞职。从那以后,她了解到男人们追求的只是女人的身体,如此一来,美奈觉得以出卖自己的青春和姿色为职业最有干头,所以投身于色情场所之中。

“但是,你干这一行,身体就会被人玷污……”

“那也没关系,因为我的身体已经被人玷污了。与之相比,当我看到那些贪婪地爬在我身上的男人时,我会产生一种感动。”

“感动?”

“对,即使我这种身子也这么受欢迎……”

我一下子想起来从冰见子医生口里也说过同样的话。冰见子医生也是和我做完爱之后,在分开前我向她道谢的时候,“即使我这种身子也……”这样喃喃自语的。

这两个人口中吐出同样的话语,难道说她们俩对做爱都抱有同样的看法?不止如此,她们俩是否有过相似的经历?

但是,我憧憬的冰见子医生怎么可能和妓女美奈有同样的经历呢?事实上,美奈由于在幼年时期受到过精神外伤的影响,变成了向男人出卖肉体的妓女;冰见子医生出身良好,现在从事医生这个高尚的职业。所以在现实生活中,这两个人从事的职业天差地别,她们不可能有过同样的经历。

“冰见子医生知道你是主动出卖自己身体的吗?”

“当然知道啊。而且她十分理解我的心情,并表示赞同。”

我对她的话半信半疑。美奈接着说:

“不愧是医生,她告诉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可以继续做下去。只要我觉得这样可以使精神上感到放松,因为这是治疗我的病的最好方法。”

冰见子医生这样讲,是作为医生对美奈的关心,还是对她有着什么特殊的感情?我头脑里更加混乱起来。美奈眼里现出一种探究的目光。

“你非常看不起我吧?”

“没有,没这种事……”

“没关系,我明白你想什么,但你别把我当成傻瓜啊。”

“我怎么会把你当做傻瓜呢。”

美奈好像不想再听我辩解,喝了一口酒,然后看了一下手表。

“时间差不多了,那我们走吧。”

“我们还要去哪儿?”

“旅馆呀,你不是想去旅馆吗?”

“没有,没什么……”

如果是和冰见子医生去,当然不用说了,我并没有和美奈一起去的打算,但又说不出口,所以我只好沉默无语。

“放心吧,我不会跟你要钱的。”

我又不是因为钱的原因才不想去的,美奈已经很快站了起来,向收银台走去。

没办法我只好跟在她后面。美奈付了现金,拿了发票以后一边走向电梯,一边跟我说:

“不用担心,因为今天的事情冰见子医生也知道……”

“知道什么?”

“和你一起去旅馆的事呀。是她要我和你一起去旅馆的。”

“连这种事都……”

在我发呆的时候,电梯来了,我不自觉地被吸进了电梯。

事情究竟会向什么方向发展?首先我心里非常明白,应该在这儿和美奈分手,然后回家。我原来想见冰见子医生,但是没有见到,此时应该打消做爱的念头回家。

然而,听到美奈的邀请之后,我又不自觉地跟在她后面,想要随她一起去,对方虽说是个妓女,但是身材和长相都相当不错,不知情的人看到她,肯定会觉得她是一个颇具魅力的女人。这样一个女人邀我去翻云覆雨,我一下子变得晕晕乎乎也是很正常的。

而且我今天和美奈一起去旅馆的事,据说冰见子医生知道并且同意,所以也不会因此得罪她,更何况是她叫我去的,遵从她的安排也许不是坏事。我被自己的想法弄得目瞪口呆,我怎么是这么一个容易变心且贪恋女色的家伙。

正当我思绪起伏的时候,车已经到了涩谷圆山町的一家旅馆前面。这儿比上次和冰见子医生去的那家情人旅馆要大一些,入口处也宽敞了不少。

美奈好像经常出入这里,她径直走了进去,我也随着跟到了里面。大厅正面流淌着一条小小的瀑布,天花板上的蓝色照明,使人感觉好像进入了海底世界。

在瀑布的右边仍然装饰着各式各样的房间照片,美奈从中拔出一把钥匙,走向电梯。

房间是201号,在走廊的尽头,一打开门就是饰有水晶灯的客厅,再往里走就是卧室。

美奈平时就是在这种地方和客人睡觉吧。在我窥视卧室的时候,“我喝醉了。”美奈说着坐进了沙发,舒展了一下身体,把黑色开司米毛衣脱了下来,一下子露出了白嫩的肌肤和黑色吊带小衣,我不禁看入迷了。

“北风君,你先去冲个澡吧。”

美奈说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放心吧,我不会逃走的。”

她在说什么呀……更过分的是,冰见子医生怎么把这种事情也告诉了美奈?!我极不开心,但事已至此,我再抱怨什么也为时已晚了。好吧,今天我就让美奈好好儿尝尝我的神武之处。我鼓励着自己向浴室走去,简单地冲了一下,只把前面洗了洗。

我关键的部位精神饱满,今晚一定可以。

“全靠你了……”

我对自己的私处自语,然后穿上壁柜里的男用浴衣,回到了房间。

刚一进屋,就听到美奈的声音:“这边儿呢。”这声音和时机都和冰见子医生极其相似,我不由得吓了一跳。

一张宽大的双人床,在枕旁那盏红色台灯的光线下,我看到美奈已经在那儿休息了。

这种妖冶的气氛使人觉得万事俱备。对我来说,这种准备过于周全的环境并不适合我,尤其对方以一种“欢迎光临”的态度等待着我,相反会令我坐立不安。

其实和冰见子医生初次做爱的时候,也是因此失败的,然而今天的对象是美奈。她不过是个妓女,我就没什么可紧张的了。我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缓缓地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