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疗(1 / 2)

幻觉 渡边淳一 9383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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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也就是樱花凋谢后的一个月,我正式开始了在“冰见子诊所”作为心理咨询师的工作。

由于自己不是正式医生及在心理治疗上缺乏自信等,我心理上多少还残存着一些不安,但是冰见子医生打了包票说我不要紧,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了。而且一些心理咨询师和从事福利工作的人也在进行心理治疗,所以好像也不必过于计较资格的有无。

只是有一点,因为心理治疗是在“冰见子诊所”进行的,所以前来进行心理治疗的患者们都以为我是医生,说是不在意,其实我还是蛮在乎的。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冰见子医生鼓励我,“你不要在意,大大方方做就好了”,所以我打算就把自己当作一个医生来进行这项工作。

至今为止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有一个叫中川凉子的护士,她反对我进行心理治疗。

中川凉子比我小三岁,今年二十八岁,两年前开始在花冢医院工作,现在负责西楼病房的患者。

我喜欢她大大的眼睛,以及凡事可以轻轻松松商量的性格。两年以前,有一次她在值夜班的时候,突然被一个男患者从后边反剪住双臂,听见她的惨叫声,我冲过去帮她解了围,从此我们开始亲近起来。

随着约会次数的增加,我们发生了关系,但不知为什么一年前她开始冷淡我,并拒绝我的求欢。

当我焦急地问她为什么突然回避起我时,她用一种拒人千里的语气说道:“你去找冰见子医生求欢不就行了吗?”

一句话我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发现了我喜欢冰见子医生,因此十分不快。

凉子这种感觉我也不是不明白,但是我对冰见子医生的感情,只是一种单纯的爱慕。我告诉凉子如果把这种梦幻式的东西当真,也太可笑了,但是她摇着头不肯接受我的解释。

此后我们就中断了恋爱关系,只是偶尔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

午休时我在职工食堂遇见了凉子,所以我把她带到了医院后院的长椅旁,把自己即将担任心理治疗工作一事告诉她以后,她当即表示了反对。

“这种事情,你还是不做最好。”

凉子虽然这样说,可她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女朋友了,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即使你反对,我也要做。”

我的话音刚落,凉子立刻用轻蔑目光望着我说:“你呀,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

“明白什么?”

“你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怎么会……”

冰见子医生利用我,这绝对不可能。因为她让不是医生的我,担任医生的工作。这对一个护士来说,可谓是一种破格提拔,在这件事上说冰见子医生利用我,这种想法真是大错特错。

事实上在众多的护士当中,能被冰见子医生挑选出来担任这样重要的工作,我对她感谢还来不及呢,根本就没有半点指责的意思。

“你想得太多了,冰见子医生给了我一个学习的机会。”

“是吗?”

“当然了,这还用说吗?”

凉子还是老样子,脸一直冲着别的方向。凉子乍看起来性格开朗,但是内心深处却强硬固执,因此不知和我发生了多少冲突摩擦。

“你这样评论冰见子医生不太好吧。”

作为比她年长几年的护士,我该提醒她时还是应该提醒她。

“不管怎样,我都接受这项工作。”

我把我的决定明确地告诉了凉子,她直截了当地反对,多少使我心里有些别扭。

我的首次心理治疗定于五月的第一个星期二,时间是下午三点开始。

那天,我先把自己身上那套上下分开的白色男护士服脱掉,换上了内科医生常穿的连体白大褂,然后把乱蓬蓬的头发梳理成三七开的分头。

当然这些都是按照冰见子医生指示做的,当我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她对我微笑道:“不错,你穿起来很合适。”

“谢谢!”

我羞喜交加地向冰见子医生鞠了一躬,然后走进心理治疗室,坐到了医生坐的椅子上。

这时候室内已被负责挂号的通口小姐收拾得干干净净,在挂有针织窗帘的窗台前,摆着绿色的观赏植物,从房顶的一角若隐若现地传来一阵阵钢琴曲。

据通口小姐讲,冰见子医生为心理治疗室挑选的是拉赫马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

按照她的说明,拉赫马尼诺夫此前的作品,就是他创作的第一钢琴交响曲,问世以后不受欢迎,为此他在精神上备受折磨,并患上了精神病。但是拉赫马尼诺夫被成功地治愈之后,又创作了这首第二钢琴协奏曲,却大受欢迎,成为他东山再起的证明。

从房间里播放的这首背景音乐来看,不愧是冰见子医生,可谓是用心良苦。我对古典音乐一窍不通,可是听了这番介绍后,再听这首曲子,心中也不知不觉升起了一种悠扬、浪漫的感情。

在我的面前,当然摆有一张患者用来躺着的柔软的病床,一边的床角下摆着一套熏香的器皿,可能是薰衣草吧,一种淡淡的香气飘浮在房间当中。

万事俱备,患者什么时候出现都没问题了。

在寂静的房间内,我一个人坐在转椅上,打开了即将到来的患者的病历。

今天前来就诊的患者,冰见子医生一星期前已经诊治了一次,她建议患者进行心理治疗,对方也同意了。

不用说,我对这份病历已经读得再熟悉不过了,患者名叫片山夏美,还是一个十七岁的高二学生。

一般的心理治疗,把那些抱有烦恼和问题前来就诊的患者,称作来访者。与之相对,用语言和态度来宽慰这些患者的人,称为心理咨询师。

来访者和心理咨询师之间的关系,和一般医院里常见的那种传统医患关系截然不同,在一般医院里,由于医生处于给患者治病的立场,所以治疗者属于权威地位。

然而对我们来说,两者与其说是一种对等的关系,不如说是心理咨询师需要患者听取自己的意见,处于辅助从属的地位。

虽然我属于临阵磨枪,但是这种程度的常识我也具备,今天的来访者一个星期以前曾和她母亲一起来过这家诊所。上次她穿了一件花连衣裙,今天也许是刚从学校出来,她穿着一件运动上装和一条格子裙子。

冰见子医生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位女高中生,让我进行第一次的心理治疗呢?我没有直接问她理由,但或许她认为年轻女性比较容易向我倾吐烦恼,或者说交谈内容相对简单,我比较好处理吧。

不管怎么说,对我来说,我第一次的工作开始了。

然而和一个女高中生在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一对一地面面相觑,我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奇妙感觉。

我努力调整自己的思绪,提醒自己她是来访者,我是心理咨询师,然后尽可能地用明快的声音打着招呼:“下午好……”

“下午好。”女高中生口齿清晰地回答后微微鞠了一躬,把脸抬了起来。

病历上写着这个女孩今年十七岁,身高一米五五左右。她胖瘦均匀,运动上装里面系着一条深蓝色的领带,格子裙的裙长至膝上五六厘米处,穿着一双松松垮垮的白色长筒学生袜。

她的头发染成了浅栗色,从披肩的长发中可以看出,是出了学校以后把辫子散开的。

她略圆的脸盘上残留着一部分天真无邪,粘着假睫毛的黑眼圈好像洋娃娃一样圆圆地睁着。

仅从她开朗的外表来看,不会觉得这位姑娘心里有什么特别的烦恼。

说实话,我对十七八岁的女高中生一点也不了解。事实上我只有一个弟弟,可以说和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无缘。

所以眼前这位叫片山夏美的女孩心里在想什么,我怎么能知道?不过没准儿这倒是件好事。

因为现在这种新型的心理治疗重点在于,让来访者依靠自身的力量解决苦恼,在其成长的过程中,心理咨询师只要默默地在旁守护,必要的时候施以援手就可以了。

这就是美国心理学家罗杰斯提倡的“只要把人放在适当的环境下,人们一定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成长”的理论。“来访者中心疗法”就是在这种理论基础上诞生的。

根据这种理论,我只要积极地参与到她的个人烦恼当中去就可以了,并不需要给她指导。在她打开心扉、说出各种烦恼的时候,默默地守护着她摆脱烦恼、重新站起来就万事大吉了。

在这点上,冰见子医生也是这样指导我的,如此一来,我现在应该做的就是使她放松下来,并使她一点点进入到想要自我倾诉的情绪中去。

所以我若无其事地说道:“可以的话,你在这儿躺下,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好吗?”

女高中生听到我的话,向床上看了看,一言不发。

的确,忽然被要求躺在床上,对年轻的女孩子来说,感到困惑也是理所当然的。这时我用床头上的摇把,把床头摇起来一些,又在床尾放上了一条毛巾被。

“你随便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女高中生似乎总算接受了我的建议,把书包放在床上,慢慢腾腾地躺到了床上。

为了表示不看对方,我把房子里的灯光调暗了一些,开口说道:“你在这儿说的话,我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就把我当作一块听人说话的木头,对着说话就行了。”

这是昨天晚上我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台词,女高中生听到这句话,好像偷偷地笑了一下。

现在,女高中生躺在我的眼前。

我坐在她旁边,由于床头微微向上摇起来了,所以她的脸离我很近。

她的脸一开始就稍稍侧向与我相反的方向,我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和浅栗色头发之间露出的白色耳朵,以及略微隆起的胸部。

不用说我和女高中生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这么近的距离究竟是否合适,正当我因困惑而垂下眼睑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酸甜的、好像奶酪般的气味。

这种味道和冰见子医生叼过的那枝樱花的味道又不一样,我边想边把病历拿到了手上。

“片山夏美小姐,十七岁。”

在来访者的名字后面记载着其家族人员。

父亲四十八岁,母亲四十七岁,还有一个弟弟。父亲在一家名叫K的大型电机制造工厂工作。夏美本人在品川附近的一所女子高中上学,至今没有过被警察辅导等特殊经历,好像也没有和朋友发生过什么纠纷。

“你今天是从学校直接上这儿来的吗?”

我问了一句没用的废话,夏美略微点了下头。从她的胸部到膝关节盖着诊所的毛巾被,她对我没有半点儿戒心。

我又看了一眼病历,看着“主诉”一栏,也就是记载着来访者前来就诊内容中最为关键的部分那一栏,我读着冰见子医生秀丽的字体。

从一年以前开始,经常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闭门不出,和家里人也不怎么说话。特别是对母亲反抗意识较强,母亲一说什么就大叫“吵死了”。一个月以前,把和母亲一起照的相片剪成了一堆碎片。在身体表现上有爱啃指甲的毛病,所以指甲被啃得乱七八糟;耳朵上穿了不少耳洞,所以耳朵上一直伤口不断。在学校略微缺乏协调性,特别是最近变得浓妆艳抹起来,班主任让多注意点。

仅从病历上记载的主要症状来看,这个女孩在家里处于孤立状态,特别是跟母亲关系极不融洽。第一次来诊所的时候,夏美是由母亲陪着一起来的,所以说不定病历上母亲的意见非常突出。

我“吭”地干咳了一下,接着唤道:“夏美姑娘。”

在开始进行心理治疗之前,应该如何称呼患者才合适呢?叫片山小姐吧,显得有些冷淡;叫夏美小姐吧,感觉好像毫不相干的人一样,还是叫夏美姑娘最为自然,这是昨天晚上我费了半天劲儿才想出来的。

“房间的温度现在这样合适吗?”

她点了点头,但是贴着假睫毛的眼睛还是圆圆地睁着。

“可能的话,把眼睛闭上,身体也放松一些,这样可能更舒服一点儿。”

要使对方说出埋藏在心里的话,首先要让她进入到自己的世界里去。

夏美姑娘出人意料地非常听话,按照我说的把眼睛闭了起来,接着做了一个深呼吸。

看着她做完这些动作,我开始提问:

“夏美姑娘,你好像跟母亲之间发生了很多冲突,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我的话音刚落,夏美闭着眼睛爽快地点了点头。由于她点头时给人的感觉过于使劲儿,我不由得问出口来:

“你妈妈是你的亲生母亲吗?”

“嗯……”

“你妈妈对你不错吧?”

夏美的嘴唇动了一下,又停了下来,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说:

“我讨厌那个人。”

“讨厌?”

“我不想见到她。也不想看到她的脸。可是她却总借机找我说各种各样的事情……”

即使不喜欢,但是这种极端的敌视情绪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可那是你母亲啊。”

我刚一说完,夏美拼命摇头,浅栗色的头发左右乱摆。

“我可不想变得像那个人一样。”

夏美姑娘如此坦白,让我感到非常吃惊。而且她还把自己的亲生母亲叫作“那个人”,并一口咬定不愿意做母亲那样的人。

按照我单纯的想法,我觉得母女之间的关系会一直很好,而且两个人有说不完的心里话,但眼前的情形却完全相反。在这种情况下,作为一个刚开始工作的心理咨询师,我能让她把内心深处的秘密都倾吐出来吗?为了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我点了一下头后接着问:

“在我看来,你母亲好像非常慈祥,你讨厌她的什么地方?”

“……”

“她好像非常担心你呀。”

“但是,我可不想做她那样的人。什么事情都要发表自己的意见,在父亲面前趾高气扬,而且显得很老……”

“很老?”

我急忙反问了一句。母亲即便显得有些衰老,不也是很自然的事吗?如果老也不行,那么做母亲该怎么办才好呢?

“可是,那是你的母亲呀……”

“所以每天非见面不可,跟她在一起,连我都会感觉变得像她一样……”

夏美像是重又想起母亲一样,一脸厌恶的表情。

“可是……”

厌恶自己长得和母亲相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母女俩长得相像,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拒绝和母亲长得相像,是想要从此断掉母女的缘分吗?

但是一个星期以前,夏美和母亲来看病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她那样讨厌她母亲。当然我当时也察觉到夏美的脸总是朝着别的方向,却没有感觉出来什么特别的憎恶情绪。

这样看来,她只是讨厌变成像母亲那样上了年纪的人吗?

或是这个年纪的年轻女孩特有的那种洁身自好的表现?

“你的母亲,我觉得看上去很漂亮啊……”

“您自然看不出来啦。其实她脸上有很多皱纹呀,而且小腹脂肪臃肿,胸部也……”

这个时候,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冰见子医生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没想到冰见子医生会来,所以一看到她就不由得站起身来。

难道她有什么事吗?我刚从夏美那里听到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正在暗自惊叹的时候,冰见子医生是因为担心我而前来相助的吗?

然而冰见子医生的手一直扶在把手上,她轻轻地举起右手,纤细的手指做出了一个小小的圆形。

我一看到她的手势,立刻明白她是问我“进行得顺利吗”,我点了点头,她大概看明白了,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也许冰见子医生一边在隔壁的诊室里为患者治疗,一边担心我这边的情况,所以特地过来看看。这仿佛是在告诉我,即使遇到什么难题,她就在我的旁边,让我放心大胆地去做。

我按照自己的理解思考之后,把注意力重新转向夏美姑娘。

“但是,人上了年纪脸上出现皱纹,腹部臃肿下垂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因为你母亲比你大三十岁,而且还生了你和你弟弟两个小孩。”

“但是,我讨厌这些。我绝不想变成那种样子。”

我觉得夏美的想法十分任性,但如果这时对她进行不合时宜的说教,就不能称其为心理治疗了。不管怎么说,现在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是,让夏美自由自在、无所顾忌地说出她的心声。

“对了,绝不能变成那个演员那种人。”

我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喜欢说教的演员的面孔,并告诫自己,然后问道: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你母亲的?”

“已经,从很久以前就……”

“那么,为了不使自己变成母亲那样,你一直非常努力吧。”

夏美姑娘干脆地点了下头。

“你父亲呢?”

“他是傻瓜,一个老好人……”

“傻瓜?”

“我父亲一点儿也不了解我母亲。所以不管我母亲怎样对他,他都一门心思放在工作上……”

夏美的情绪好像激动起来,粘着假睫毛的眼睑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如果仅从病历上的家族史和夏美母亲的外表来看,不会认为片山家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夏美父亲工作的公司,是生产电机的一流企业,她母亲我虽然只见过一面,但穿着打扮略显华丽,一看就是所谓的中产阶级的夫人。

在这种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夏美,却讨厌母亲,甚至跟母亲连话都不愿意说,而且还一口咬定父亲是个老好人兼傻瓜,一点儿也不了解母亲。

也许夏美察觉到了她母亲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一边担心自己有窥探他人隐私之嫌,一边顺藤摸瓜问道:

“你不喜欢你母亲,是不是还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

“有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

夏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使劲儿地咬了一下嘴唇。

“我妈妈有她喜欢的人了。”

“是你父亲以外的吗?”

对着点头称是的夏美,我又问了一句:

“那是怎么回事?”

“我母亲经常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外出。而且在家的时候,时常兴高采烈地打电话,放下电话后竟会唱起歌来……”

“但是仅凭这些,也不能确定你母亲就一定有了喜欢的人吧?”

“不,我心里明白。”

夏美如此肯定,我也不好再反驳什么。这里面也许还包括了年轻女性独特的第六感吧。

“因此,你和你母亲……”

夏美虽然没有回答,但是眼圈周围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泪光。她是努力忍着不哭出来吗?不管怎么说,知道母亲除了父亲之外另有新欢,可见她所受的打击之大,心灵上承受的压力之重。

“可是你父亲和母亲之间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争执吧?”

“所以,我才讨厌他们。”

夏美被浅栗色头发遮住的脑袋激烈地左右摇晃着。紧接着她如释重负一样,朝挂着白色花边窗帘的方向一直望去。

是因为把心中埋藏至今的重大秘密说了出来,夏美才一下子变成了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还是她对自己如此坦白感到有些吃惊?不管怎样,夏美总算是敞开了自己的心扉,这一点是不会错的。

这个时候,我虽然觉得休息一下比较合适,但是话已至此,一气呵成让夏美吐出所有的苦恼,也许对她更好。

我感到自己好像一个无情的法官,继续追问。

“听到这儿,我差不多了解了你对你母亲的感情,但是你用剪刀把和母亲一起照的相片剪成碎片,也出自同样的理由吗?”

听到我问,夏美慢慢把视线转了回来。

“上次来这儿的时候,你母亲好像非常在乎这件事情,可是你母亲是怎么发现的呢?”

夏美的目光突然充满了挑衅。

“就是为了让她知道,我才把剪碎的照片放到了我的桌子上的……”

自己照片的脸部被剪成碎条儿放在女儿的桌子上,做母亲的当然非常吃惊,而且感到极不舒服。

“你怀疑你母亲和其他男性关系亲密,这件事你母亲知道吗?”

夏美不回答,只是左右晃了晃头。从孩子的角度来看,这种事情的确无法对父母开口。不,不仅是父母,就是对朋友,可能也难以启齿。

“看来这件事一直埋藏在你一个人的心里。”

这次夏美很干脆地点了一下头。

“你的感受我非常理解……”

我再次把目光转向病历。

“这里写着你经常啃指甲,而且指甲尖儿被你啃得乱七八糟的,耳朵上由于开了好几个耳洞而伤痕累累,这些都是真的吗?”

“……”

“给我看看行吗?”

夏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把右手从毛巾被下面慢悠悠地伸到了我的面前。

夏美的右手圆润小巧,显得特别年轻,每一根手指都焕发着青春的光泽。

我轻轻地抚摩了一下她的手,柔软温暖。我真想就这样一直握下去,但马上又凝神朝她的指尖望去。

人们常说指甲是青春和健康的晴雨表,夏美的指甲颜色的确宛若樱花一般,闪闪发光。

然而她的食指和中指的指甲却剪得很怪,指甲盖上还有几处小小的伤痕,使她的指甲尖儿呈一种锯齿形状。

这恐怕都是夏美咬出来的吧。由于接触到年轻女孩儿活生生的世界,我感到有些窒息。

可是夏美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指甲啃成这样呢?毕竟这属于一种自我伤害行为。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啃指甲的……”

“从很久以前……”

夏美虽说把手递给了我,可回答我的问题时态度却十分冷淡。

“为什么?”

进行心理治疗时按理说医师不应该东问西问,让患者自由自在地倾诉最为理想,可是眼下如果我沉默不语,夏美也不会主动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