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2)

山下一家人 女王不在家 21670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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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这天中午,无末一家三口午后小憩,半夏在左无末在右,小娃儿阿水在中间。这阿水睡觉时两只小拳头握着放在大脑袋左右,两只小腿儿成蛤蟆状蜷着,甚是可爱。

无末睡不着,在侧躺在一旁看自己闺女儿娇憨的睡态,半夏则是累了,闭眸歇息。正在这时,睡梦中的阿水开始挣扎起来,她闭着细长的眼睛,无辜地张大嘴巴到处找,作出小鸟觅食状。无末抬手正要唤醒半夏,谁知这小阿水却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闭着眼张着嘴就往这边凑,小嘴一个凑巧正好啄在了无末的鼻子上。

无末的鼻骨坚硬得很,软糯的小嘴啄了下,发现不是自己要的,很快便凭着感觉继续左右摇摆找食,倒是弄得无末一动不敢动,唯恐惊醒闺女。

这时半夏醒过来了,忙将她拉到自己怀中,阿水很快闻到了奶香,急切地往半夏怀中凑,很快逮住便拱着吃起来。

无末这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软好湿的感觉。

少顷半夏喂好了奶,小丫头吃得心满意足,闭着眼睛直哼哼,就在这哼哼中也睡过去了。

无末凑近瞅着闺女的样子,正要对半夏说什么,却忽听到外面急切的叫声:“半夏,半夏在家吗”听声音倒是木娃呢。

半夏忙穿上衣服下炕出去,却见木娃满头是汗,拉着半夏急道:“半夏,我嫂子我嫂子忍冬要生了,生了好久了,她快撑不住了,你快去看看啊”

半夏一听急了,也忙回屋嘱咐了无末几句,匆忙随着木娃过去。

很快到了木羊家,老远便看到木羊在那里低着头焦急地来回踱步,木羊的父亲岩蹲在一旁篱笆墙下不说话。屋子里则传来痛苦的,那是忍冬的叫声。

半夏一听便知不好,从忍冬的叫声来看,竟然是气虚难以持久的样子了

当下她快走几步进了屋,一进屋子便见闷热异常,腥味扑鼻,炕上的忍冬脸色苍白虚汗连连,褥子上还沾了点点血迹。忍冬的唇哆嗦地含着一片人参,双眼迷惘地望着屋顶,仿佛已人事不知。一旁七斤婆婆和多珲守在一旁,七斤婆婆徒劳地呼唤着忍冬的名字,让她再使劲。

多珲见半夏进来,红着眼圈道:“半夏,七斤婆婆说这竟是个坐胎,怕是出不来了。”

一听坐胎,半夏顿时脑中嗡嗡起来。望族人的医术简单得很,勉强能够治些小的病患罢了,这种胎位怕是真得难保了

这一瞬间,她脑中浮现出种种场景,以及渐渐回忆起的关于生产的各种知识,可是那些都太过模糊太过遥远,竟然全部难以派上用场

忍冬这时候忽然暴睁开眼睛,她猛地看了姐姐,竟然颤抖着要伸手拉姐姐,口里有气无力地唤道:“姐,救我,忍冬不想死”声音微弱,却凄厉。

半夏心中凄然,忙上前握住妹妹的手,入手之时只觉得冰冷异常,口里喃喃地唤道:“忍冬,坚持住好吗,一定可以生下来的”

忍冬泪水和汗水早已分不清了,头发黏在脸上狼狈不堪,她虚弱地摇头:“姐,我好难受啊,我不想死可是好难受你救救我”

她眼神逐渐迷离,仿佛失去了焦距,又开始说起了胡话:“给我一刀吧,我受不了了”她忽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地叫起来:“姐,爹,我不想活了,你们让我死了吧,我受不了了”这一声嘶哑的吼叫后,她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整个人呆呆地躺在那里,嘴里尚且有气无力地喃喃着:“姐,让我死了吧求求你我真受不了了”

说着两手挥舞,口里的人参片也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多珲和七斤婆婆赶紧一边一个将她压住。外面的木羊听到了动静,急得直拍门:“让我进去”

多珲老泪纵横:“作孽啊,怎么让你这孩子摊上这种事呢”坐胎,村里以前有过这样的事,当时是眼睁睁地看着母子一起丧命啊

半夏在这闷热血腥的哭叫声中,心一横,走上前道:“让我试试吧。”

多珲哭着道:“半夏,你又能如何”多珲是知道的,上人尚且没办法的,更不要说半夏。

七斤婆婆却对半夏抱了一丝希望:“半夏,你有什么办法吗”

半夏心疼地看着憔悴凄厉的妹妹:“有一个办法,也许能试试,但希望实在不大。”

只是也许而已,这种事情即使发生在脑海中所能记忆起的那个世界,也许最后落得的下场也是只能保一个。无论保哪个,过程都是极其血腥残忍的。

可是有一个

办法,是半夏早年见一个老产科大夫用过的方法,那就是转胎位。

转胎位这个,靠得是技巧和经验,即使老产科大夫自己也不愿意轻易尝试。因为这件事不但很难成功,而且这个过程是极其痛苦的,生不如死。

半夏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是如今她只能一试了。

多珲听到半夏这么说,抱了一丝希望地凄厉哀求道:“半夏,忍冬全靠你了,救救她啊”她颤抖着声音道:“孩子没了以后可以再生,可是人没了就全完了,救救你的妹妹吧”多珲颤抖的双手紧抓着半夏的手,几乎把半夏的手都攥疼了:“半夏,救她,一定要救她啊”

半夏没有哭,她点了点头:“我尽力。”

这时候的忍冬眼神呆滞地望着屋顶,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地瘫在那里,嘴里喃喃地动着,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在九斤婆婆和多珲的协助下,半夏将她的身子摆成侧俯姿势。

半夏先用热水就着三叶草汁清洁了双手,然后将忍冬的双腿打开,打开之后顿时感到惨不忍睹,一旁的多珲倒吸了口凉气,几乎不忍直视。

半夏微眯起眼,忍着心里的痛,伸手慢慢探索着找到入口,先用手指探索着进去。

忍冬的身体下意识地痛苦颤抖了下,可是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地发出无声的,泪水绝望地流下,仿佛一条离开了水的鱼儿。

半夏知道时间不多了,她深吸了口气,狠心往里面探索,脑中努力回忆着那模糊的记忆。

这时候屋外的木羊焦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地问里面:“到底怎么样了生了吗”

岩也很是担心,不过他听到木羊这么说,沉下脸道:“你喊什么喊,一边站着去”

木羊眼睛都红了,挫败地道:“爹,我担心”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不喜欢无末,也不喜欢半夏,为什么现在半夏在屋子里不出来难道小小的半夏竟然能比经验丰富的七斤婆婆还厉害吗

他才不信呢

这时候屋子里的半夏自然知道自己一旦失败会面对什么下场。可是躺在炕上的人是她的亲妹妹,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妹妹。

她的父亲已经走了,姐姐疯了被夫婿带走了,只剩下一个妹妹了。

况且这是慈爱的多珲妈妈的孩子。

她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闭上眼睛用心地摸索,她所要做的是伸进手去,将那个小娃移转一个方向。

忍冬痛苦得脸都变了形,苍白的手紧抓着一旁的被褥挠啊挠,可是她嗓子几乎哑了发不出声音,多珲咬着牙在一旁按着忍冬的身子流泪,七斤婆婆紧张地帮忙一起按着忍冬。

汗水从半夏的额头慢慢滑下,她努力让自己的手更稳一些,她的手下是自己亲妹妹的命,也是那个小外甥的命。

这时候老妈妈在费的搀扶下来到了院子里,岩和木羊连忙去扶。老妈妈到底是经了事的人,问明里面的情况后,便吩咐费扶着自己在一旁石凳下坐着静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们终于听到一声如小猫般的啼哭,断断续续的传来。这声音虽然弱小,但听得众人心中皆是一喜,木羊更是一下子跳起来就要往屋子里冲过去,幸得老妈妈拦住了他。

产房中,七斤婆婆抱着小猫一样瘦弱的娃儿,将他清洗干净,这才抱给多珲看:“是个男娃呢,就是太瘦了。”

多珲看了眼,只见那娃肉红色的小脸上满是皱纹,头上有些发白的赖毛,小眼睛迷糊着没法睁开的样子,她叹了口气:“地奴老祖宗保佑啊,总算是生下来了。”

半夏将补汤端到忍冬面前,可是忍冬根本没有力气喝了,她只好拿了木勺一点点地喂给她吃。

忍冬迷糊地睁开双眸,劫后余生的泪眼凄凉地望着姐姐,可是却说不出半句话。

半夏心中一酸,却是笑了下劝道:“忍冬,娃儿生下来了,你们都没事了,现在先把汤喝了吧。”

忍冬一汪泪水又流下来,动了动唇,开始就着半夏的勺子喝汤。

后来称重的时候,这个小娃儿只有四斤八两重,抱在怀里就如同个小猫儿一般。老妈妈心疼地望着这个孩子,给他起名叫石蛋儿,只盼着取个贱名好养活,也盼着他能像石头蛋儿一样坚硬。

这晚回到家,半夏说起今天的事儿仍然心有余悸。这个妹妹虽然总是不太懂事,可到底是妹妹,若是真就这么没了,怎么对得起逝去的爹爹啊。

无末听了这个惨状,低着头一言不发,很久后他忽然来了一句:咱们就要阿水一个娃儿,以后不让他伤心。

41 忍冬的反省

也许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缘故吧,忍冬整个月子里情绪都不太好,望着瘦弱的小娃时常落泪,以至于连奶水都没有了。

半夏只好将石蛋儿抱过来自己喂,她的奶原本有富余,如今多了一个娃要喂很快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幸好之前她让无末捉了一只羊来,再者阿水大点也能喝点粟米粥了,是以还能勉强维持。

她原本还担心阿水不爱吃羊奶,谁知阿水一吃之下胃口大好,吃了之后竟然张着嘴巴亮着眼睛看着碗,两手使劲对着石碗挥舞。

多珲见此,不由得叹息:“阿水真是个好养的孩子。”

反过来看看石蛋儿,真是无奈。

石蛋儿虚弱得很,奶是吃不了多少,喂了这么一两个月了,也不见增多少肉。一般的小娃这时候胳膊腿儿都该肥嘟嘟的了,他却还是看着那么小可怜样儿。

半夏望着多珲憔悴的容颜,知道她这些日子也不好过。她日夜悉心照料着忍冬,总算忍冬精神好起来了,又要操心小石蛋儿,说起来真是让人心疼。

这时忍冬正好过来看自己儿子,她进屋和姐姐婆婆各自打了个招呼,便坐在炕边低头看自己儿子,看着看着竟然又哭了。

“姐,若不是你,我和石蛋儿都没有活头了。”

忍冬并不傻,她知道遇到这种坐胎,几乎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半夏将在自己膝盖上躺着的阿水放到炕上,嘴里道:“忍冬你说什么话呢,你是我的妹妹,我们亲姐妹干嘛说这种见外话。”

忍冬擦了擦眼泪,点头说:“是,我明白的。”

这时阿水在炕上开始翻腾,她是个很爱动的娃儿,月子里就学会了把屁股翘起来挪着屁股移动小胖身子,有时候尿了一片地儿,大人恰好没看到,她就自己哼哧哼哧地挪着屁股躲开。两个多月她就学会了翻身,于是吃饱了后她嫌半夏身边热,就闭了眼睛直哼哼,哼哼几声后便圆润地滚到一边去睡了。

忍冬泪眼看着阿水那白嫩圆润的小胳膊有力地挥舞,两个小腿欢快地踢腾着,再回头看看自己的石蛋儿,顿时心痛不已,拖着哭腔问半夏:“姐,你说石蛋儿咋啥都不会呢,该不会有啥问题吧”

忍冬虽说不懂,但她听说有些娃生的时候时间过长,后来那娃就成了傻子,后来就不太会走路什么的,当下便开始担心了。

半夏其实心中也是担心的,她想着当时石蛋儿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脸都憋紫了,还真是怕有问题。再者这几天她发现石蛋儿吃奶的时候力道很小,平时躺着的时候两只腿儿是并拢着,而不是正常小娃儿的青蛙腿。于是她有时间便帮着石蛋儿压腿,可是目前还看不出效果。

忍冬看半夏不说话,顿时慌了:“姐,该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半夏沉吟一番,才柔声道:“忍冬,你别怕。这娃儿是否有问题现在也看不出,得以后慢慢瞧着看。不过我想着这几日我太忙,你若有时间便过来照顾他,我会教你怎么弄。”

忍冬原本颇有些看不上自己这个姐姐的,如今被她救了性命,早已抛却了心中的成见和旧怨,对这个姐姐是心悦诚服。听姐姐这么说,当下她连忙答应。

偏偏忍冬回到家后,木羊听了却不以为然:“咱族里时不时也有几个傻孩子,但那是他们父母运气不好。我们石蛋儿瘦虽然瘦,但哪里有问题了,这个我可是不信的。”

忍冬见她不信,只好把半夏说得话重复了一遍,谁知道木羊却冷笑了声:“你听她胡掰他家生了个丫头片子,咱家生了个男娃,她一定眼馋得很,没得说一堆胡话编排咱们娃儿”

若是以前,忍冬听了必然是火冒三丈的怪怨自己的姐姐,可是如今她经历了生死关,整个人想法都变了,劝木羊道:“她怎么会没事编排咱们娃呢,我看咱娃在她那里喂着,她照顾得很细致,为了这,阿水那小丫头不够吃,只能吃羊奶呢。”

木羊却依然不以为然,他干脆坐在一旁嘴里叼着一根蓝艾草,吊儿郎当地道:“羊奶好啊,听说很补人的,她怎么不舍得给我们石蛋儿吃羊奶呢”

忍冬听了目瞪口呆,她想着自己这个男人以前不错的啊,怎么如今竟然说出这么一番强词夺理的话呢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男人,她深吸了口气试图劝说他:“我知道你心里想着失去了族长的位置不高兴,可是为了这事我心里就好受吗”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开始心里也很看不惯姐姐,凭啥族长就对她和无末好,凭啥上人就看好她呢怎么好事都让她沾上了呢”

木羊听到这里,更是想起伤心事,别过脸去不想听的样子。

忍冬绕了个圈,走到他面前,继续劝说:“木羊,可是我后来想开了,既然大家都觉得无末更适合当族长,那就让他当去吧,咱不当这个族长一样活,只要你、我还有孩子活得好好的,不是比什么都开心吗”鬼门关徘徊这一遭,忍冬真是想明白了,仿佛一下子长大了。

可是木羊却听不进去这些:“你也就是受了你姐的好处,当然帮着她说话了”

忍冬听了,委屈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难道你没受人家好处难不成当时躺在炕上差点要死的不是你的娘子那个差一点就生不出来的娃儿不是你的亲儿子吗”

木羊见忍冬掉泪,到底还是回过头硬着声音安慰了几声,可是却总是心不在焉。

石蛋儿喂到三个月的时候,终于被忍冬带回家自己养着去了。这么大的孩子勉强可以喝粟米粥了,再加上每天去姐姐那里取一碗羊奶,娃儿也不至于真得饿坏了。

忍冬一直按照半夏教导的办法来为小石蛋儿伸展胳膊腿儿,渐渐地石蛋儿果然有了进展,双腿不再直愣愣地并着,开始像普通娃儿一样如小青蛙般的姿势了。

可是之后的日子,她还是发现,这个娃儿和其他娃儿好像确实不太一样。

别人开始练习翻身了,他仿佛一点没有兴致,他每日只是如一张饼一样躺在那里,仰望着屋顶。

他如今长开了,倒是个漂亮的娃,有着比泉水还要清澈的眼眸,他用几乎能看透人心的纯洁大眼望着周围的一切,可是却很少发出声音。

村里的老妈妈们都说这孩子看来是不太正常,说得忍冬心酸,她紧紧把小娃儿抱在怀中,只期盼他能够像别的孩子一样正常。

木羊对这个娃儿很漠然,当他发现这个娃儿确实有些问题时,心中更加烦闷,时常和勤寿等人一起上山乱逛,可是有时候回来的时候也没见什么猎物。木羊以前还和厚炎交好的,可是如今也疏远了,前些时候木娃嫁给了厚炎,他更是心中大为不悦。

忍冬觉得木羊越来越陌生了,不过她没告诉多珲妈妈。现在自从有了石蛋儿后,她整个人把心都放在了石蛋儿身上,木羊怎么样,她已经不太关心了。她每日都要向地奴老祖宗和剑灵祈祷,希望石蛋儿能像个普通孩子那样长大。有时候她望着村里那几个傻子,心想,就算傻点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的石蛋儿平平安安地长大,她就知足了。

这一日傍晚吃过晚饭,高大雄健的无末抱着犹如小猫一般的阿水在院子里草席上坐着玩耍。他见阿水这只爱踢腾的小猫开始揉眼睛了,知道她困了,便放在那里轻轻拍着后背哄睡。可是谁知道小阿水皱着眉头很反感地推开他的大手,然后自己翻了一个轱辘背对着他躺下,不一会儿就鼻息均匀,睡着了。

这倒是把个无末愣在那里,他平时见半夏就是这样哄娃儿的,怎地自己去哄,她却不喜。

这时阿诺在一旁见了,不禁笑出声,被无末瞪了一眼后,这才轻声道:“叔叔,阿水困极了的时候是喜欢自己睡的,不喜欢别人哄。”

无末见此笑了:“你倒是知道她这些小怪性子。”

阿诺点头:“那是自然,叔叔带着族人上山打猎时,我经常帮着看小阿水呢。”

小小的阿诺

望着草席上那个侧睡的小娃儿时,目光是专注和温柔的。这个小东西笑着的时候总是那么甜蜜和美好,这让因为爷爷去世而空缺了的心顿时填得满满的。

这时无末想起还有事要和半夏商量,便让阿诺在院子里看着阿水,自己进屋去了。

待进了屋,却见半夏正在叠阿水的小衣服,便上去也帮着叠,边叠两个人边说话。

“我最近一直有个想法,正想说与你听。”

无末想了想,先开口了。

无末的语气很是郑重,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半夏放下衣服,抬头认真地看过去:“什么事值得这么正儿八经地讲。”

无末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你还记得老族长临走前留给我的话吗”

半夏点头:“记得。”

无末目光看向窗外上古山的黑色剪影:“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到底怎么不辜负他的期望,该怎么办呢”

半夏低头不语,千百年来,望族人一直都是这么生活的。老族长留下的话,分明是要打破以往的惯例才行了,这件事任重道远,绝对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到的。

她的无末,若是真要去做,她必然是全力支持的。

半夏想了想,问无末道:“那你现在打算如何”

无末笑了下:“你还记得那天来给我们送东西的那位吗”

半夏点头:“记得,姓齐。”

“我想去找他,他好像在外面颇有些办法的样子。”

找到他,问问是否能提供一些帮助。

半夏一下子明白了:“你是希望弄到更多的刀枪吗”

无末笑着点头:“是。”

半夏脑中灵光一闪,更加通透起来:“原来你降服了马儿追风,竟然是存着这个主意。”

无末再次点头:“那一日,若不是山上狼群来助,我们怕是都有灭族之灾呢。我想着我们万不能一直靠着山上的狼群,总是要自强起来。若是无力自保,又何以保护族小呢”

他站起来,望着窗外的阿诺和阿水道:“我以前从未想过这些的,但是那一次看着咱们族人被那群外人围住,外族人的长箭和铁蹄随时都可能夺去我们族人的性命,我才觉得咱们不能这样下去的。”

半夏听了,站起来,握住他的手道:“你既存了这样的想法,我必然是全力支持你的。”

若要强,必先富。望族人不需要大富大贵,可是再也不能像如今这样每日都需要为了食物而奔波在山中了。如果连这个最基本的问题都无法解决,又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去骑马练箭呢。

42 无末的尝试

无末向族人宣布了要出去找一个外人来帮忙的时候,众人哗然。有些年轻小伙们其实偷偷地和外人交换,尝了甜头的,心里倒是颇赞同。而表示不赞同的大部分都是老人瑞们,他们一把年纪了,一辈子守着规矩过来的,此时看到新任族长如此做派,难免有些疑惑:这是要折腾个啥难道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好吗

无末知道之前的官兵围堵神庙事件让大家对外族人更加产生了不好的想法,于是他把族中人大致分了个类,先找来那些一看便知对他十分赞同的族人,将他们聚集在一起,和他们说了自己的想法:要完成族中的遗愿,绝对不能再这样固步自封了。众人表示赞同,并坚决拥护,其中尤以厚炎为甚。

于是无末决定派出厚炎出去,前去寻找齐先生。厚炎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很是诧异忐忑,但显然也十分兴奋。如果这件事没有其他意外的话,显然他就是望族史上第一个遵了族长命令离开的人。

得到这个消息的老人瑞听了,在家里唉声叹气,他们虽然不敢在无末面前说什么,可是在家里难免意兴阑珊,有的甚至跪到神庙前痛哭不止。

就在这时,木羊出来看热闹了,他横眉冷眼地望着这一切,在街道上一群人乘凉的时候,凉飕飕地来一句:“咱们的新族长有点和别人不一样啊,鬼知道他怎么想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搭腔了。

虽然一些人对族长的决定不赞同,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在族长身后说三道四。

千百年来的规矩,族长就是族长,任何人都不应该非议族长的。

木羊在众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耸耸肩回家去了。

此时的无末自然知道大家颇有意见,当下也不着急,他让半夏准备了一箩筐鸡蛋,又分成一份份,每份是八个,拿竹篮子装好了。这一天,众人便见无末亲手提着竹篮子,前往村里最老的那位老人瑞家去了。

老人瑞见族长过来,忙出门迎接,无末弯腰扶着老人进屋去了。

老人瑞忙命家人奉上解暑汤,无末双手端过来,喝下。喝完后,两个人坐定,老人瑞很是不安:“族长大人,你今日个怎么竟然特意过来看我呢”

无末低沉地笑了下:“你的年纪比我的外爷爷还要大,是咱们整个望族的长辈,我虽然身为族长,可是到底年纪小,是晚辈。身为晚辈过来看看你老人家,有什么不对的吗”

老人瑞听了这话,颇为意外地看了无末一眼。

无末又双手捧起竹篮,里面是八只鸡蛋:“石爷爷,这是我家半夏家养鸡下的蛋,这次特意送过来给爷爷补补身子。”

老人瑞连忙摆手:“这,这怎么行呢,我可不能要族长的东西。”

无末却正色道:“石爷爷,那天你也看到了,族长临终前,我竟然没来得及叫他一声外爷爷,这件事在我来讲遗憾得很。我如今看着你老人家,就想起逝去的族长大人。请不要把这点东西看做族长的赠与,这本应是一个晚辈对年迈的长辈的孝敬。”

老人瑞听了这番话,当下不再拒绝,让家人收下那鸡蛋。

他再次望向无末的眼中已经有了赞同:“我原本不明白为什么族长要选你,如今看来,他老人家到底是睿智圣明啊”

他话音一转,又道:“你这次找我来,怕是为了那派厚炎出去的事吧”

无末点头:“正是。”

老人瑞叹息一声:“年轻的族长大人,我已经是老糊涂了,耳朵也背,但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当你的耳朵,听听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打算。”

半夏不知道无末是怎么说服村子里的老人瑞们的,只知道无末出去一趟,家里的鸡蛋就少了八个,待到家里的鸡蛋几乎都要见底了,村里已经再也没有反对无末的人了。

新嫁娘木娃默默地为自己男人准备好了外出的行囊,厚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兴奋地离开了村子。

无末依然每日带领大家上山打猎,他总是把最鲜美肥厚的猎物分给村里有老人小娃的人家,有时候分来分去,他自己所得到的反而是最少的,这让大家很是过意不去,心里也都感念族长大人的恩德。

半夏在家旁边开辟的那块地种满了瓜果的,如今季节也到了,各式瓜果开始散发着诱人的果香,她打开一个尝了尝,味道是极好的,果汁清甜,果肉肥厚,既能果腹,又能解渴。

她召唤了族人们过来,一起品尝果子,大家吃得热火朝天,没几下便把成熟的瓜果一扫而光了。

多珲见了,很是替半夏心疼:“你这好不容易种出来的,都被我们摘光了。”

忍冬在一旁抱着石蛋儿笑着道:“阿妈,你别心疼这个,我姐姐原本就不是那小家子气的人。我看她心里是有主意的,如今咱们把她的瓜果吃光了,回头她说不得让族长大人招呼大家一起种瓜果呢。”

半夏听了这话,颇欣慰地望着妹妹:“你从小被宠坏了的,以前总是不太懂事。如今能说出这话,也总算是长大了。”

几个大人说着这话时,阿水正在一旁的草垫子上趴着到处乱抓。她好像也闻到了瓜香一般,两手拄在草垫子上,高高抬起上身,仰脸渴盼地盯着大人们手中的香瓜,透明的口水滴答答地从张开的嘴巴里流出来,流到下巴上,又湿漉漉地滴到草垫子上。

多珲见了不禁大笑:“哎呦,这小东西,她也想吃呢。”

说着这话时,她作势把手中的香瓜往阿水嘴里放过去,谁知道阿水信以为真,忙仰着头伸着嘴巴就要去咬,无奈她怎么也咬不到,那香瓜无论如何距离她流着口水的嘴巴都有那么一指之遥。

最后阿水急了,小嘴往下一撇,两眼委屈地望着多珲,泪珠儿就在眼睛里打转儿。

一旁的阿诺早就看到了,只是大人们在他不好说什么,如今他再也忍不住了,赶紧过去蹲下,将手里的香瓜掰下一小块递给阿水:“阿水,你拿这个玩吧。”

阿水终于得了这物,顿时仰脸对着阿诺一个甜笑,然后伸出肥嘟嘟的小爪子抓住那小块香瓜,开始懵懂着往嘴里塞。

只见她香瓜一会儿塞到嘴角,一会儿塞到了脸上,好不容易放进嘴巴里吧,又咬不动,不一会儿便是口水和香瓜汁儿一起往外流,满脸满嘴到处都是汁液,彻底成了一个小花猫。偏偏她还两眼水亮,仰着小脸咯咯笑着看大家。

众人见她这娇憨的小模样,不由得大笑,多珲凑近半夏耳边,小声说:“我看这阿诺对阿水可真是上心呢。”

多珲往日经常见阿诺抱着阿水在树下乘凉玩耍,是以早看出阿诺是极其疼爱阿水的。她如今这么说,话语中自然有所提醒,假以时日,若是这两个孩子长大了,万一有了男女之情,那岂不是大大不妙。

半夏却并不以为意的,只是笑了笑:“有什么要紧的,都是小娃儿罢了,阿诺是看着阿水出生的,就如同个大哥哥般。做哥哥的自然是心疼妹妹的。”

两个人正说着,便听到忍冬低低惊叫了一声,忙看过去,却见忍冬惊喜地望着怀中的石蛋儿。

石蛋儿如今三个月了,却很少哭,也很少笑,只是用那双比湖水还要清澈的眼睛望着周围的一切。此时他倚靠在忍冬怀中,望着草垫子上的阿水,竟然也绽开一个微微的笑容。

忍冬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是她又怕惊动了石蛋儿破坏了这个笑容,只是默默地流着欣喜的眼泪看着。

无末一边等着厚炎回来,一边在不需要上山打猎时就去山上带着阿诺到处逛。有这么一次,他们回来的时候,半夏看到阿诺手中牵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这马一看便知年纪很小,甩着同样枣红色的尾巴哒哒哒地跟着无末阿诺两人进了院子。

阿诺见了半夏,很是兴奋:“婶婶,你看我的小马”

半夏这才知道,原来无末竟是早有意要给阿诺也训一匹马儿啊。当下她帮着阿诺替马儿梳理了一番后,又给它喂草。开始时这马儿不太搭理半夏,后来饿了,也就吃起来。阿诺在一旁稀罕地看着这匹马,比看到什么都喜欢。

家里原本的那匹成年马追风早已看到了这匹小马,它甩了甩尾巴,不屑地瞥了它一眼后,继续低头吃自己的草。

这件事彻底引起了族中男人们对马的渴望,他们都趁着闲暇时开始去山上到处乱逛,希望自己也能降服一匹上好的马来坐骑。

这件事原本是好事,也是无末乐意看到的,可就是有一件,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自从男人们开始上山寻马后,来半夏这里治伤的人也渐渐多起来。今日这个在山里寻觅伤到了脚,明日那个驯马从马上摔了下来,跌打损伤崴脚伤腿,各种各样的伤都有,幸好望族的祖传草药对其他或许不管用,但对这跌打损伤却是一用就好。

就在这满村子的药味中,越来越多的人家都有了马儿,男人们骑在马背上,兴奋地在村子外跑圈儿,惹得村口的小娃们都追着马屁股背后乱跑。

无末除了带领大家驯马,还开始把家里藏着的工具分给大家,让男人们勤加练习,同时他越发重视守护神庙了,立下了严苛的规矩,比如神庙一旦有任何异动必须马上向他汇报等。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隐隐有种感觉,神庙前还会有事情发生的。

外族人中的贪婪并没有上次的失败而偃旗息鼓,总有一些不死心的人会一试再试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只是他却没猜到,这次事情的起因却不是外族人的贪婪。

作者有话要说:

43 小黑夜闯神庙

这一晚,熟睡中的无末忽然睁开了双眼,冥冥中他仿佛感觉到有什么异常事情发生了。

他略一沉吟,起身披上麻衣,低头看炕上,半夏静静地躺在那里安分地睡着,而胖乎乎的小阿水却已经挪到了老远的地方。

阿水睡觉总是不安分,有时候

在梦中还会翻几个轱辘,此时她也不知道怎么挪腾的,竟然用那肥嘟嘟的小脚丫对着自己的阿妈半夏,而小脑袋则是顶到了炕头上,两个小拳头放在脑袋两侧,两只带着肥肉圈的小胖腿则成青蛙状弯在那里,小肚兜被她自己的小爪子掀起来,小肚子则圆鼓鼓地袒露着。

虽然此时是夏天,他还是担心她着凉,于是轻手轻脚地拿了一件薄麻布被给她搭在小肚子上,然后才出门去。

出了门后,还没走进神庙便闻到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待走到神庙,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原来此时神庙前值守的族人个个都受了伤,血迹斑斑看上去很是可怖,可是他们依然死守在神庙前不挪开一步。而虎视眈眈地望着神庙想要闯入的,却不是别人,正是无末的狼兄弟小黑。

小黑幽绿色的狼眸射出凶狠疯狂的锋芒,它紧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庙门,悲愤孤冷地仰天长嗥,悠长凄厉的狼嚎声在安静的小山村响起,惊醒了多少人的美梦,惊哭了熟睡中的娃儿。

族人们渐渐都醒了,一个个诧异地往窗外看。

眼看着小黑吠叫着就要冲向神庙,无末忙疾走几步,身子一闪,拦在了小黑面前。

小黑的眸子里已经接近疯狂,它森冷的狼眸逼视着眼前的挡道人,竟然亮出锋利的狼牙。无末见此,忙大吼一声:“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