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法遮住她的美。
女神身边站着个穿着娇嫩鹅黄色棉衣的美丽少女。
许培光愣愣地看着女神……
也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女神给了他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不仅仅有种宿命感,而且还让他觉得,他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这时,许倩子开了口,“爸,她就是关月旖,和她妈妈关春玲!”
此言一出,许培光惊呆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会是关春玲?!
所以说,不管关春玲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对她一见钟情吗?
许培光欣喜若狂!
一旁的陈晓霞,清清楚楚地从许培光看向关春玲的目光里,发现了惊艳与倾慕,
她很难受,瞪大了眼睛打量着着优雅、高贵、知性的关春玲,
又忍不住低头看着自己这花哩胡俏的一身。
是的,众所周知。
关春玲一直长得很漂亮,
但她现在的审美,是去了广州以后被女儿给纠正过来的。
当初她还留在桐叶镇时,只有一种审美——适合女儿的便宜货品就是美。
所以以前的关春玲常年梳着两条麻花辫,系住发梢的发圈、别在头上用来约束碎发的发卡子……全是女儿淘汰下来的粉红、浅紫色发卡这样的便宜货。
甚至她身上穿的衣裳,也多是为女儿买的。
陈晓霞的右手残废了,
连靠干点儿小买卖养活自己也是不能。
她只能靠着之前和许培光传过绯闻,低三下四侍候许培光……
她当然想成为许培光明媒正娶的妻子,这样才能令她有安全感。
可许倩子以死相逼!还说什么只要她爸敢和陈晓霞结婚,那就她去死!
许培光当然不敢。
因为许倩子是他唯一的孩子。
所以许培光只能妥协,并且向女儿发誓他绝对不会和陈晓霞登记结婚……
就这样,陈晓霞不明不白地呆在许培光身边,成了他的女朋友。
作为许培光的榻边人,陈晓霞当然知道他的嗜好。
——只有当她打扮成关春玲的模样儿时,许培光对她才是千依百顺的,才会有着些许的怜惜。
所以陈晓霞穿着白底绿格子的裤子,一件咖啡色棉衣,一块绿色的围巾;
她梳着和当年关春玲一样的辫子,每条辫梢上系着两个塑料的彩色糖果球装饰;
甚至她发顶上还别了个可爱的草莓图案的发卡子!
如果她只有小月月那么大,这样的打扮,在这样人人都穿着黑裤黑棉衣的隆冬季节里,绝对算得上清新可人了;
甚至是,如果她和关月旖、许倩子一样大,这样打扮……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可陈晓霞已经四十多岁了啊!
陈晓霞看着站在台阶上肤白貌美气质秀雅的关春玲,
看着关春玲那看似低调却显出一股不欲张扬的低调奢华的衣品,
又看看自己全身上下的五彩斑斓……
陈晓霞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
她又恨又妒地打量着关春玲。
如果不是许倩子的介绍,陈晓霞是认不出关春玲的。
这样的关春玲,摩登洋气得就像香港电影明星!
所以?
关春玲为什么会在这里?
又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时尚、贵气逼人了?!
很快,陈晓霞意识到什么,急忙看了一眼身边的许培光。
她已经预感到,只要关春玲一出现,许培光的注意力就会转移……
果然——
许培光已经痴痴地看向关春玲。
而此刻,关月旖和妈妈也震惊地看着许培光和陈晓霞。
在关月旖的印象中,
许培光一直是个儒雅英俊的中年人。
但此刻,虽然许培光穿着一身新衣,脚下的皮鞋也是锃亮的,显见得是特意收拾过;
他那张脸也依旧英俊,但多了些遮不住的憔悴沧桑感。
陈晓霞就更加一言难尽了!
在关月旖的前世记忆中,陈晓霞一直充当着许培光的“解语花”和“白月光”的角色,常年穿着素色的连衣长裙、深色的背心和小皮鞋,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儿。
然而现在!
她怎么把自己打扮成十三四岁的幼龄女童的样子?
关月旖无比震惊。
关春玲也不敢认这俩了。
倒是这时,小月月跑了过来,“妈妈妈妈!他们是谁啊?”
说着,小月月抱住关春玲,瞪大了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许培光和隐晓霞。
关春玲犹豫片刻,答道:“他们……是来找你伯爷爷的。”
老实讲,许培光和陈晓霞实在不敢和关春玲相认。
在他们看来,关春玲就像逆向生长似的……以前看起来三十出头了,三四年以后,她看起来好像才二十七八!
但关春玲一说话,他们才认出了她的声音,确认那真是关春玲。
许培光激动万分,“春玲!还真是你啊!”
关春玲朝着许培光露出疏离的客套笑容。
陈晓霞却别有用心地叫嚷道:“春玲!你怎么多了个孩子?”
然后打量着小月月,含笑说道:“你是不是已经结婚了?这孩子……是男方的?”说完,陈晓霞还悄悄看了许培光一眼。
果然——
许培光被遭了雷劈一样。
关春玲大大方方地承认,“对,我已经结婚了。”
她摸着小月月的脸蛋,温温柔柔地说道:“这是我的小女儿,她也叫月月……小月月,向叔叔阿姨问好。”
“叔叔好,阿姨好!”小月月嘻嘻笑,“我姐姐是大月儿,我是小月儿!我们都是月亮!”
关月旖也适时向许培光和陈晓霞打了招呼。
关春玲笑着对他二人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我和我爱人今年八月领了结婚证,计划年初五请大家吃喜酒,希望你们也来啊。”
刚才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的许培光瞬间愣住。
正好这时,许培桢推门而入,“春玲我回来了!”
“噢我爸爸回来了——”小月月尖叫了一声,兴奋朝着门口扑了过去。
许培桢的两只手拎满了沉重的东西。
不过,他已经很习惯小女儿的扑人了。
所以他飞快地将右手拎着的东西转移到左手那儿,然后空出了右手,一把抱住了小女儿,问道:“今天在家可乖啊?没惹你妈生气吧?”
“没有没有!”小月月娇声娇气地说道:“小月儿可乖了,今天还帮着奶奶打扫院子了!对了爸爸,你带小月月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啊?”
许培桢单手抱着小女儿,嘴里喊着大女儿,“大月儿过来接一接……”
关月旖跑过去接东西。
许培桢交代关月旖,“我买了只乌鸡回来,你跟你六奶奶说一声,让现杀了赶紧用高压锅炖上,给你妈补补身子。”
关月旖答道:“你跟我妈还真是一对儿!我妈才让六奶奶买鸡去了,结果你也买了鸡回来……”
许培桢一怔,笑了,“没事儿!那大家多吃点儿……对了前两天你妈不是一直馋那个小蛋糕吗?我也买了,一会儿你沏壶茉莉花茶给你妈,就怕那小蛋糕太甜,腻着她了……”
许培桢还没正儿八经和关春玲说上话,
可话里话外的,全是他对妻子的关爱与宠溺。
关月旖应了一声,接过手里的东西,拎去了厨房。
小月月赶紧晃了晃腿儿,从爸爸身上滑下来,追着姐姐跑,“大月你让我看看那个乌鸡啊!它是怎么长成这个样子的?”
然后——
许培桢转身在院子里的水龙头那儿洗了手,用毛巾擦干,一边搓热双手一边朝着妻子走去,握住关春玲的手,觉察到她的手是温暖的,这才放下了心,又问,“你站这儿干什么?当心着凉了,快回屋里烤火去。”
关春玲示意丈夫看向许陈二人。
许培桢这才转过头。
其实刚才他也看到这俩了。
但,许培桢下意以为这两人是沈老板那边儿的,
关春玲介绍道:“培桢,他俩就是许倩子的父母——许培光和陈晓霞。”
听关春玲如此介绍,这一家三口的脸色各异,同时开了口。
许培光又酸又抗拒,“我没有和她结婚!她既不是我妻子,也不是倩子的母亲!春玲你可别瞎说啊!”
许倩子也异常愤怒,“陈晓霞不是我妈!我妈在美国!”
只有陈晓霞心里甜蜜蜜的,万分羞涩,“哎!春玲……好久不见。”
他们仨几乎是同时开口,
说完后,他们又同时陷入沉默。
陈晓霞无力地垂下了头,面上带着肉眼可见的难过与低落,不再言语。
许培光直接忽视掉陈晓霞,直直地看着关春玲,急切地想“春玲,他……”
许倩子皱眉说道:“爸,我有话要对你说!”
关春玲没理会许倩子一家三口打的机锋。
她落落大方地把许培桢介绍给他们:“许老板,晓霞姐,他是我丈夫许培桢。”
许培光急道:“关春玲!你!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找个人结婚?”
关春玲:……
这时,关月旖去厨房里放好了东西,刚走出来就听到许培光的话,皱眉说道:“什么叫随随便便找个人结婚?”
“我妈和我继父谈了三年谈爱才结婚的!结婚证还是热乎的呢!”
“再说了,跟谁结婚是我妈的自由!我这个当女儿的都没意见,许叔叔,请问你有什么意见?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妈的婚姻指手划脚?”关月旖毫不客气地怆道。
许培光被怆得说不出话来。
他猛喘粗气。
他现在太难受了,说不出的难受!
他赤着眼看着俏生生的关春玲。
他的眼里、心里、脑子里,只有关春玲。
可他耳里……
却一声又声地循环着她刚才说的那一句“他是我丈夫许培桢”……
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这么委屈、这么难受?
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掰下了一块似的……
好痛啊!
许倩子扶住了许培光,“爸,我们先出去……我有话对你说!”
可许培光直直地看着关春玲,双目赤红,根本走不动路。
许倩子扶不动父亲,狠狠瞪了陈晓霞一眼,“陈阿姨?”
陈晓霞扁着嘴,和许倩子一块儿扶住了许培光,半搀扶半强迫地拖着许培光出去了。
直到许倩子一家离开,
许培桢才转头质问妻子,“关春玲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那个许培光……他真的跟你没啥关系?”
关春玲急道:“我真的跟他不熟!”
许培桢像是刚灌下二斤醋,酸溜溜地说道:“你跟他不熟?可他刚才那样儿……他马上就要哭了!”
话音刚落——
夫妻俩就听到许培光在院子外头嚎啕大哭了起来,“我不相信!这不可能!春玲她、她怎么会嫁给别人!”
关春玲惊呆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当初她只是和许培光有过一段并不成功的相看,
怎么就演化到这个地步?
她是真不知道,都已经过去了三四年了,许培光对她……怎么可能还保有这样的心思!
再说了,如果许培光真对她有心思,又怎么会和陈晓霞在一起?
这男的怎么渣得这么厉害?
许培桢被气坏了!
他一把就将关春玲打横着抱了起来,怒气冲冲朝着屋里走去,“关春玲你今天必须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关春玲陡然失重,吓得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连忙解释,“我真不知道啊……”
一旁的小月月急了,“大月儿你看我爸!他怎么这么坏啊!我们快去救妈妈……”
关月旖一把拉住了妹妹,“别去!”
“为啥呀?”小月月焦急地说道,“可别让他欺负我们妈妈了!”
关月旖一脸正经地说道:“大人的事情让他们大人自己解决!”
但见小月月着急的样子,关月旖安慰妹妹,“没事的,你就放心吧!我们妈妈什么时候吃过亏?”
小月月关心妈妈,但也对姐姐有着天生的信任,“那你保证,妈妈是打得过爸爸的!”
“我向你保证!”关月旖憋笑说道。
小月月这才稍微放下了心,“那好吧,我、我先准备着,万一妈妈喊救命,我马上去救她!”
关月旖用力点头。
“大月儿小月儿快来帮忙!”六奶奶气喘吁吁地在外头喊道。
姐妹俩赶紧跑了出去,帮着六奶奶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奶奶,明天我们就要去住酒店了,你还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啊?”关月旖不可思议地看着六奶奶采买回来的各种食材。
六奶奶说道:“正是因为马上就要去住十天酒店了,我才着急多包点儿饺子!要不然啊整整十天都吃外头买的快餐,很快就吃腻了!”
“我们今天多包点儿饺子,到时候拿个小炭炉、带一包炭、再带个小锅去酒店……到时候我们煮饺子吃,又快又方便,还好吃!”
“哟,哪儿来的鸡?还是个竹丝乌鸡?”六奶奶一进厨房就好奇地问道。
小月月抢着说道:“我爸爸买回来的!给我妈妈补身体的!”
六奶奶说道:“这竹丝乌鸡可是个好东西,可遇不可求!就是我今天也买了鸡!这样吧今天吃我买的鸡,然后我连夜杀鸡用红枣黄芪炖好,再放在外头冻成冰块儿,能让你妈吃上两天……”
关月旖使唤妹妹,“去喊张建新……让他别打扫了,帮着包饺子!”
小月月蹦蹦跳跳地去了。
由于六奶奶要炖鸡,还要包饺子,
这天的晚饭直到夜里快八点才吃上。
本来小月月还挺担心父母吵架的。
结果她跑去喊爸爸妈妈出来吃晚饭的时候,却发现爸妈栓了门?!
她喊了十来分钟,满面红光的爸爸才过来开了门。
小月月担心妈妈被坏爸爸欺负,想挤开爸爸冲进屋里去看屋里的妈妈,却被爸爸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提溜着走了。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小月月才发现妈妈红着脸儿从屋里出来了。
关月旖一家子倒是舒舒服服地吃起了晚饭。
但,许倩子一家,就没那么开心了。
本来许倩子想在外头找个餐馆坐下,好和爸爸一边吃饭一边说的。
可许倩子一看陈晓霞的晦气样子就生气,索性带着爸爸和陈晓霞去了祁俊住的地下室。
一路倒了几趟公共汽车——
在这漫长的坐车期间,许倩子将这些天许家老宅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了许培光。
许培光无比震惊!
“你说什么?”许培光不敢置信地说道,“老宅的户主不是你爷爷,是、是霸占了关春玲的那个许培桢?”
“许培桢已经把那四合院给卖了?”
“你爷爷被抓进派出所了?”
许倩子盯着父亲,一字一句地问道:“爸,你为什么没告诉我,爷爷是有原配老婆的?而且他的原配老婆还活着?”
“我亲奶奶……和爷爷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是爷爷的小妾?是心甘情愿跟着爷爷,还是被爷爷强迫的?”
许培光支支吾吾,甚至不敢直视女儿。
一旁的陈晓霞适时替许培光解围,“许哥,我们……真有把握能分到点儿家产吗?”
许培光立刻支棱了起来,“能!当然能了!”
许倩子没好声气地说道:“他们最值钱的就是那套房子!可房主是许培桢这一点没跑了!而且这件事儿,还有姜宽首长给许培桢站台……现在房子都已经被卖了,我们还挣个屁的家产啊!”
许培光一听说房子没了,心疼得直抽抽。
一想到房子是被许培桢得了去,就更气愤了!
他冷冷地说道:“你们慌什么?许家家大业大的,除了房子,还有其他的家产呢!我手里可是有证据的!”
“哼,明天我们就去派出所把你爷爷捞出来……”
“然后咱们把钱搞到手!”
第127章 第127章 蜂蜜茯苓饼配山楂热梨……
大年二十五,
一大早,关月旖一家开始了搬迁。
许培桢出于多重考虑,选择在鹤祥居酒楼附近的一家高档酒店入住。
一来呢,他觉得这酒店的性价比不错;
二来这里距离向阳街比较远,同时距离许致庭的儿女家里也比较远。
住在这儿,就不怕大伯父一家来骚扰。
许培桢骑着三轮车,一趟一趟地搬行李、把家人们送到了酒店;
最后一趟,他去居委会把三轮车还了。
沈老板已经雇了十来个人,正在院子里打扫卫生。
四合院的院门上,已经被沈老板挂了个红底金字的大牌匾,上书“沈氏公馆”四个大字儿。
许培桢看着那牌匾发愣。
沈老板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那牌匾问他,“好看吗?”
“好看!”许培桢由衷地夸赞,心想回头得跟妻子商量一下,看看广州上周村的别墅那儿要不要也挂个“关氏公馆”的牌匾……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的天。
主要是许培桢在提点沈老板,说今天许致庭可能会来找麻烦;
沈老板无所谓,“让他来!”
“我一会儿就把复印好的房屋过户手续证明贴墙上!”
“老弟你就放心吧,我不怕他闹!”
许培桢提醒沈老板,“那老爷子已经七十多了……”
沈老板不以为然,“要是跟我家快一百岁的老奶奶相比,那他太年轻了!”
说话之间,沈家女眷前呼后拥的扶着个颤颤巍巍的白发老太太从胡同口那儿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沈老板指着那老太太,对许培桢说道:“呐!那就是我奶奶!九十八呀!”
然后沈老板又指着胡同的另外一个路口,“呐!我表妹夫的奶奶今天也会过来帮我们暖屋!”
许培桢回头一看,好家伙!
那一边也有人用抬着一张椅子过来了!
椅子里也坐着个佝偻成一团的瘦小老太太,看起来怕是也有八九十岁。
然后沈老板挤眉弄眼地说道:“老弟,你今儿要是有空,也留下来吃我一杯暖屋酒呗!”
许培桢直摆手,“沈哥,主要是我今天也得安顿家里人……”
说着,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红包,塞进沈老板怀里,“这是庆贺您乔迁之喜的份子钱,您收着……”
然后他又掏出一迭票子出来,数了数,分成两沓,也塞给沈老板,“这是孝敬两位老人家的,事先没准备,就没上封皮,烦您转交给老人家……”
沈老板想推辞,
许培桢道:“您收着,就当是让我们沾沾老人家的喜气。”
沈老板这才笑眯眯地收入了,“成!这样儿吧,年初五你和弟妹摆酒的时候,给我也准备一桌,到时候我领着两位老太太去……”
许培桢一听,高兴坏了,“好!好啊!太好了!谢谢您啊沈哥,年初五,我就和春玲在鹤祥居等着您、您家人和老太太们的大驾了!”
“好说,好说!”
许培桢与沈老板寒暄了几句,离开了四合院。
在离开向阳街之前,
许培桢特意拐了个弯儿,去了一趟向阳街派出所……门口的报刊亭。
他买了份报纸,又买了一个烤红薯。将热乎乎的烤红薯揣进怀里,就像塞了个怀炉似的,整个人都暖和了。
他坐在小马扎上,一边看着报纸,一边时不时看着不远处的公交车站。
许培桢笃定,许倩子的父母是昨天傍晚抵达的,
估计他俩也需要时间了解情况、商议对策。
也就是说,他们今天上午肯定会来派出所捞许致庭……
这会儿是上午九点多,应该也差不多到了。
果然,过了半小时,许培桢终于发现了许倩子一家三口的踪迹——他们匆匆从一辆公共汽车上下来,直接冲进了向阳街派出所。
许培桢笑笑,打了辆出租车,直接去了酒店。
关月旖已经在酒店里开好了房间。
一间豪华套房是给许培桢和关春玲住的,这房间带了个客厅;
一间豪华三人房,关月旖和妹妹、奶奶一起住。
张建新从今天开始回姜宽的别墅那儿去住。
不过,他不乐意和姜宽呆在一块儿,白天依旧跑过来找关月旖,只在天黑以后才回去。
不得不说,住豪华酒店是真舒服啊!
床垫是席思梦的,又厚实又软和,而且房间带有供暖,温度控制在十四五度左右,穿件薄毛衣就足够了。
最重要的是,住在酒店里,不需要干任何家务活!
关月旖和张建新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看看书;
关春玲和六奶奶坐在套房客厅里小小声聊天,
小月月受哥哥姐姐的影响,拿出自己的寒假作业,认认真真地写作业。
许培桢呢,是晚上写结婚请柬、白天外出奔波送请柬,也忙着和老朋友走动一下,联系联系。
一家子舒舒服服地在酒店里休息了三天。
到了大年二十九这天,
许培桢决定“自投罗网”。
原因无它,旧年的事儿,旧年解决掉;
新年一开始,他就要和妻子摆喜酒,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儿,可不能让许致庭去闹喜宴。
但,关春玲如今怀着孩子,许培桢不让她去,怕出事儿;
小月月也被留了下来,赋予了责任重大的使命——照顾好妈妈。
于是,一大早,许培桢带着六奶奶和关月旖就出门了。
在酒店一楼大堂,又正好遇上了来找关月旖的张建新,
就这样,张建新也跟着一块儿出发了。
由六奶奶带路,大家一块儿去了许致庭长子许培耀家。
自从许培桢卖了四合院以后,王秀凤就先去大儿子许培耀那儿落了脚。
这会儿王秀凤见六奶奶领着许培桢上了门,激动得不行,叫嚷了起来,“哟你们可总算愿意露脸儿了!你们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都快闹翻天了!”
许培桢故意装傻,“大伯母,发生什么事儿了?”
王秀凤气愤地说道:“你别假装不知道!老头儿的私生子,拖家带口的找来了……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啊,”许培桢说道,“可是大伯母,我可没让他们来闹您!我甚至没告诉他们培耀大哥家住哪儿……”
王秀凤心里委屈,大哭了起来。
许培耀老婆说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事儿。
二十五那天,许致庭就带着他的私生子赶到了许培耀家,然后爆发了一场冲突。
许致庭怨恨老婆孩子不去派出所给他办保释,让他就像个笑话一样,在派出所呆了三天。
“老子还不是为了你们?”
“老子是为了让这个家更好!”
“你们倒好,老子在前头冲锋献阵被抓了,你们就一个二个的像死了一样!”许致庭气得直发疯!
王秀凤冷笑,“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最终不还是有人给你办了保释吗?”
“你大可以当你的老婆孩子一个二个的就像死了一样……”
“因为你还有其他的儿子啊!”
“依我看,你小老婆给你生的儿子就很靠得住嘛!”说着,她斜睨许培光一眼,隐约看出他身上确实带着几分邱荷的样子,不由得心情差到极点。
一听到王秀凤说起这个,许致庭顿时心虚,脾气也没了,“嗨!都已经是老夫老妻的了,你还吃那四五十年前的陈年老醋!”
“秀凤儿,邱荷早死了,以后你再别提这个了……”
“咱们过了一辈子,连重孙子都有了,何必因为这样的事儿破坏家庭团结呢!”
说着,许致庭又哄了老妻一句,“这么多年了,我对你好不好,你心里还没数?行了行了,以前的事儿再别提,以后我俩好好过。”
王秀凤炸了。
——许致庭被抓进派出的这几天,她冷静下来了,也过了几天寡妇当过的日子。
她的大儿子大儿媳都已经是单位里的干部了,
虽说大儿媳并不真心盼着她长久地住下,但也算尽心尽力地在附近给她相看合适的小房子;
其他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们也担心她住不惯,短短几天往老大这边儿跑了好几遍,给她送这个送那个的……
王秀凤突然就觉得,没有许致庭的生活,哪怕是她一个人住,只要儿女们隔三岔五的来看看她,好像日子也不算太难过。
甚至过得很轻松!
所以在没有丈夫的这几天里,王秀凤已经决定——非离婚不可了!
没想到现在,许致庭居然冲着她说出这样的话?
“我呸!许致庭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负心汉!你还有脸问我你对我好不好?那你说说!你说啊!你对我怎么个好法了?”王秀凤怒骂。
许培致愣住。
在他的印象里,王秀凤是个温柔贤惠的人,从来也没有忤逆过他。
这让他十分享受,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所以?
王秀凤这是怎么了?
王秀凤不依不饶地问道:“许致庭你说啊!你说啊!你是怎么对我好了?”
许致庭恼羞成怒,“我怎么对你不好了?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了?”
王秀凤气得浑身都在抖,“对,你没短我吃的也没短我穿的……”
“我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就连夭折的那一个,也是我一个人养大的!当然了,六弟妹过门过以后,也帮了我不少。”
“可所有的家务都是我干的!后来有了孙子重孙子,也都是我带的!”
“你有什么功劳?你到底有什么功劳?”
“以前我敬重你,我约束着我的孩子们,让他们也敬重你……那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面兽心!”
“孩子们没长大、没分配工作之前我们这一大家子全靠奶奶(曾氏祖母)养着!太太去了,我们这一大家子又靠大伯和大伯母(许培桢的亲爷爷奶奶)给养着!”
“大伯大伯母去了,正好培耀参加工作了,六弟妹也帮衬着我们……还靠着我平时卖点儿家具、卖点儿当初太太送我的陪嫁首饰,我们这一大家的吃喝拉撒才有了着落!”
“许致庭,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你这一辈子没有任何一丁点的价值!”
“你以后还想和我好好过?我可去你的吧!我告诉你许致庭,我要和你离婚!”王秀凤把许致庭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许致庭惊呆了。
“离什么婚?”许致庭急了,“我们都已经是黄土埋腰的人了!你到底在闹什么?”
“我知道……你不就是因为邱荷给我生了个儿子你就……”
“哎呀秀凤儿啊,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事儿了!你要是用乐观的心态去想呢,我和邱荷……那就是大少爷和小丫鬟之间的一些风花雪月!真要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那会儿邱荷太小了,她要是年长几岁,恐怕我还正儿八经纳了她做妾,那你不就更加生气了?”
“可说一千道一万,这事儿过去了四十多年,你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的吗?”
气得王秀凤轮起了扫帚就打人,“滚!你给我滚!我告诉你许致庭!我已经跟妇联说过了!这婚,我离定了!”
“你啊,就抱着你的私生子好好过去吧!”
许致庭臊得老脸通红,“王秀凤!你要是非闹着离婚……那家产你不要了?”
闻言,王秀凤愣住,“家产?”
她鄙夷地看着许致庭,“你这一辈子就没出去做过一天工!我们二房的家产……我还没嫁给你的时候,就已经被公婆给败光了!我就问你了,你哪儿得来的家产?”
许致庭叫道:“真的啊!遗嘱就在培光手里呢!”
王秀凤又愣住,“培光?”
她很快反应过来,培光,就是许致庭和邱荷生的那个私生子许培光!
王秀凤半信半疑,“啥意思?”
许致庭低语。
王秀凤这才不再闹了。
后来,许家人张罗着要找许培桢出来……
可这会儿四合院已经是沈老板的,
许培桢根本无影无踪了!
王秀凤并不是很在乎。
虽说她也不知道许培桢一家去了哪儿,但笃定过年的时候他们肯定会来拜年。再不济,年初五他们还要办喜酒呢!到时候见了面再说,这不就得了?
许致庭不甘心。
他觉得他就离开了三天,凭什么家就没了?
他本想怂恿王秀凤去闹去坐地撒泼,说这种事儿你们娘儿干比较合适。
王秀凤直接给了他一记后脑勺,理都不理他。
没办法,许致庭只好自己跑去闹事儿,去坐地撒泼、又捶地痛哭……
可对方抬出两个比他年纪还大、还老的老太太。
他哭一声,她们就被吓得急促地喘粗气儿;
他骂一声,她们就被得哭得直打嗝儿……
最后居委会、街道办事处、妇联、干休所的工作人员全都闻讯赶来,劝阻他不要这么做。
许致庭自己没脸,只好灰溜溜走了。
思前想后,许致庭决定带着许培光一家先回大儿子家去休息,等找到了许培桢以后再说;
没想到王秀凤不愿意和许致庭同住,还说他要是想住在培耀家,那她就去培煜家!
许培耀也不愿意他留下来。
许致庭没办法,又去找了他其他的儿子们……
可大家都说,您还是带着您的私生子去您小老婆家过吧!
就这样,实在无处可去的许致庭,只好厚着脸皮让刚认的新儿子许培光想办法解决吃住问题。
许培光很震惊。
他无法想像,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他看来,许家可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凡只有许家从手指缝里漏一会儿出来,就足够他花用一辈子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许家居然会是这样的——马屎外面光,里面一包糠?!
许培光陷入两难。
他毕竟已经做了七八年的生意了,对于“亏损”有着天然的敏锐嗅觉。
可是——
想了想他手里握着“遗嘱”……
许培光又决定博一把!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受了刺激——倘若许家家产的最大受益人,不是霸占了关春玲的那个许培桢的话……
那么许培光应该不会蹚这趟浑水。
事关关春玲……
许培光就冷静不下来了。
当下,许培光只好去招待所开了两间房。
他和许老爷子睡一间,许倩子和陈晓霞睡一间……
以及——
祁俊也厚着脸皮跟了过来。
是的,那天许培光带着陈晓霞从老家赶来,许倩子质问父亲,为什么要带陈晓霞来北京,父亲说,因为陈晓霞想儿子了。
许倩子不禁冷笑。
想儿子了?
整整三年半的时间陈晓霞没问过儿子一句,全当祁俊已经死了!如今许培光要来北京分家产,陈晓霞就想儿子了?!她想的是分钱、是免费来一趟北京吧?呵,却偏偏要挂上思念儿子的动人借口。
于是许倩子把人带到了地下室。
环境恶劣的地下室,让许培光和陈晓霞大吃一惊!
而见到了祁俊的落魄样子以后,
本来就讨厌祁俊的许培光,就更加嫌弃了。
而陈晓霞却与祁俊泪眼相看。
母子都没有看到想像中光鲜体面的对方。
陈晓霞看到了瘦削潦倒、憔悴病态的儿子;
祁俊看到了年纪一把还装扮成鲜嫩少女、如同小丑一般的母亲……
二人震惊、难堪又相顾无言。
不管怎么说,
祁俊还是厚着脸皮跟了过来。
许培光再怎么不待见祁俊,但祁俊的妈陈晓霞是他的女友,祁俊的女友许倩子是他的女儿……
许培光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许培光赶来北京认亲,就是因为手紧。他甚至打着吃住都在许院大院的如意算盘,所以他也没带太多钱来。
现在要五个人的吃喝拉撒全都指望着他,
他也很烦。
他找了一家最最最便宜的家庭招待所,讲价讲到口水都干了,才以一块七一间房的房钱,租了两间简陋的房子。
许倩子和陈晓霞睡一间,
许培光和许致庭睡一间,祁俊打地铺。
住的问题解决了,
吃就成了大问题!
许培光不乐意出太多钱,就给陈晓霞一天一块钱的伙食费,让她想办法包圆五个人的一日三餐。
还很大方的一次性给了三天的钱——三块!
陈晓霞:……
现在是一九九二年了!
一块钱,要管五个人的一日三餐???
可她也没好意思嫌弃,
因为五个人城,她和她儿子就占了俩。
于是陈晓霞买了五斤挂面三斤大米半斤油和酱油盐,又每天去菜市场捡点儿人家扔掉的烂菜叶子刮掉的萝卜皮之类的,
再一天花一角钱的煤球钱,
早上煮一锅稀饭配酱油,
中午晚上就是清水挂面配烂菜叶子……
没人吃得饱。
当然了,许培光还是心疼女儿的,会找个借口把女儿叫出去,父女俩悄悄去外头吃份快餐啥的,吃得饱饱的再回来。
陈晓霞也不遑多让,她带了些私房钱来北京,又心疼儿子混成了这样,也是天天在外头偷偷买点儿好的,再悄悄塞给儿子吃。
就这样,
只有许致庭一个人真真切切地捱着饿。
因为他所有的儿女都不待见他,
他去找他们要吃的、要钱,他们就说你不是新认了个儿子吗?我们已经赡养你很多年了,现在怎么也轮到那个私生子来赡养你了吗?
气得许致庭大骂,
可儿女们不为所动。
许致庭实在没有办法。
到了年二十九这天一早——
他大儿子家的小孙子过来报信儿,“爷爷爷爷!五叔(许培桢)这会儿在我们家,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饿到两眼泛绿光的许致庭一听,飞快地冲了出去!
他心想,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明天就是除夕,大儿子家肯定准备了年货。他赶过去正好能吃些点心啥的,中午十二点就能好好吃上一顿带油水的饭菜了!
许培光、陈晓霞、许倩子和祁俊也飞快地跟上了。
当许致庭一众气喘吁吁赶到大儿子许培耀家里的时候,
所有的许家人全都聚集在这儿了。
这会儿六奶奶和王秀凤聊得很开心。
起因是,许培耀老婆出于客气,端了圆型的六格点心盒出来,请客人们吃点心。
关月旖谢过大伯母,拈了一块茯苓饼慢慢吃了,
后来许培耀老婆再劝,关月旖含笑婉拒,坚决不吃。
六奶奶笑了,“培耀媳妇儿,你别让她吃了,她外地人吃不惯这个。”
王秀凤立刻说道:“茯苓饼干吃粘喉咙得很!我们老北京本地人吃茯苓饼啊,一定要配上热梨汤,那才叫讲究!”
许培耀老婆笑道:“正好家里熬了热梨汤——”
王秀凤道:“那快倒几盅给大伙儿喝喝!”
于是,关月旖又喝上了热乎乎的梨汤。
北京人炖梨汤爱放干山楂、银耳和红枣。
酸酸甜甜还怪好喝的。
关月旖对梨汤更感兴趣,认认真真喝完了一杯,谢过大伯母。
女眷们就笑了起来。
这时,许致庭一众冲了进来。
许致庭的两只眼睛都泛着绿光,直接从儿媳手里夺过点心盒,不拘是什么,总之抓了一把就塞进嘴里大嚼了起来。
王秀凤白了他一眼,没有好脸色。
陈晓霞厚着脸皮也去点击盘里抓了一把零嘴儿,大半儿给了她儿子,小半儿给了许倩子,留了一颗腌话梅正准备塞进自己嘴里,突然发现许培光正怒视着她?
陈晓霞只好将那枚仅剩的话梅递给了许培光。
许培光面色稍霁。
陈晓霞还想去点心盒里再拿些点心……
然而茯苓饼、云片糕之类的已经被许致庭给吃光了!
许致庭被噎了个半死。
许培耀老婆喊小儿子倒了杯凉白开过来给他喝。
他一口气喝完了,然后眼睛一瞪,骂那半大的孩子,“没眼力介的小畜牲!倒什么凉白开!她们都有梨汤喝,你给我凉白开?”
气得那孩子红着眼圈儿一扭身跑了。
许培耀老婆皱眉道:“爸,您这是仗着您有了个新儿子,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是吗?”
许致庭也很生气,“怎么?老子还说不得你们一句了!”
王秀凤现在是看到许致庭就心烦。
“行了行了,你不是说你手里拿着遗嘱在,非要等培桢到了才给我们看的吗?现在培桢在这儿了,你赶紧把那遗嘱拿出来吧!咱们趁早分一分,别耽误大家过年,也别耽误人家培桢年初五摆喜酒!更加别耽误我和你提离婚!”王秀凤一脸嫌弃地说道。
许致庭皱眉,“你在说啥呢!”
王秀凤现在可一点儿也不想忍着他,“我说,让你有屁快放!分完了钱大家散伙!”
许致庭惊诧万分,“散伙?”
王秀凤快被气疯,“你是被派出所抓去关了几天,人都傻了是吧!许致庭我一直都在跟你说,我一定会和你离婚!你别装傻!这事儿过不去你听到了吗?!”
许致庭也气疯了,“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怎么还拿来说呢?”
“多少年前的事儿,到了现在依旧是过不去!”王秀凤气得想哭。
许培桢懒得听他们扯皮,站起身说:“大伯、大伯母,要不你们先商量清楚?”
“今儿我就不耽误你们了,我还有事儿我们先走……”
“六婶,大月儿,咱们走。”
许培光适时堵了过来,赤着眼睛质问许培桢,“你把春玲藏到哪儿去了?”
许培桢满面怒容,“你他妈有病是吧?你都已经有老婆了,还一天到晚惦记别人的老婆?我警告你,要是再让我从你嘴听到我老婆的名字,我听一次揍你一次!”
许培光也很生气,“你要我说多少遍?我还没有结婚!我哪来的老婆?”
听了这话,关月旖格外注意陈晓霞。
然后发现陈晓霞就是一副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儿……
关月旖的心情格外舒畅。
“哎——”
一旁的许致庭见许培桢要走,急了!
他赶紧扑过来,张开双臂拦住许培桢的去路,焦急地说道:“许培桢你别走!我有正事儿找你呢!”
许培桢抱臂皱眉说道:“那你说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许致庭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许培桢你疯了吗?我可是你的长辈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我说话?”
“你为老不尊!你自己的妻子儿子孙子都不理你,你还想要我怎么尊重你呢?”许培桢皱眉。
许致庭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似乎从他被抓进派出所开始,家里人对他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仔细一想,似乎就是从许培光的女儿许倩子来认亲的时候开始的……
许培桢见许致庭又傻愣住,烦了。
他懒得理会这老头,大声说道:“大伯母我先走了!年初一我再领着媳妇儿孩子来给您拜年!”
王秀凤正在努力平复心情,听了这话,应声道:“哎好嘞!路上慢点儿哈,当心地滑!”
这下子,许致庭终于相信,自己成了万人嫌!
而且他也不敢再作妖了。
毕竟——
现在的他一无所有、还人叛亲离。
想翻身,他就只要靠着许培光攥在手里的遗嘱。
只要分到了钱,一切都好说。
许致庭急忙说道:“别走别走!我们说正事儿!”
然后朝着许培光使眼色。
许培光深呼吸,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来一个泛黄的信封,大声说道:“我有证据证明!许培桢必须要偿还我们……一大笔钱!”
现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在集中在许培桢身上。
当然人人都想要钱——
而且人人都知道,许培桢刚卖了房子,身上多的是钱!
房子加上家具,差不多快五十万了!
谁不眼红这个钱!
许培桢直接说道:“我不认。”
所有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许培光红着眼睛瞪视许培桢,“你凭什么不承认?老祖宗白纸黑字写在上面的东西……你想不认就不认?”
“许培桢你就是个垃圾!你专门抢人家的东西!房子被你抢走了,你还想抢走我的……”
许培桢恶狠狠指着许培光的鼻尖,目光狠戾,“我再提醒你一次,你要是想捱打,我就成全你!”
许培光被气得表情扭曲。
但好歹也不敢说出关春玲的名字了。
王秀凤说道:“行了,那是啥玩意儿,拿来给我们看看!”
“培光,给我!”许致庭伸出了手。
许培光将那个信封递给了许致庭。
许致庭接过信封,嘿嘿冷笑了一声,然后装模作样地打开了信封,从里头抽出泛黄的信纸,正准备摇头晃耳的读一遍,结果仔细一看,愣住。
许致庭眯起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然后又睁大了眼睛,仿佛觉得自己看错了。
就这样,他一会儿眯眼、一会儿瞪眼……
王秀凤快烦死了!
她直接一把抓了过来,正准备看——
突然想起自己不识字,便将之扔给了长子许培耀,“儿子,来,读给娘听。”
许致庭急道:“别——”
许培耀已经读了起来,“……许曾氏托我等五人做见证,列明以下物件儿传给大房留作念想……”
“赤金珍珠红宝石璎珞一副……”
“金耳环……”
“古籍十二本……”
……
现场安安静静的,
所有人全都聚精会神地听着许培耀一字一句地念着遗嘱。
许培桢和关月旖也听得特别认真。
因为,这些东西全是许培桢从厢床密箱里取出来的,
也是关月旖一件一件登记造册的,
更是许培桢亲手放进银行保险柜里的!
关月旖和许培桢对视了一眼,没吭声,但都在想,东西还挺齐全的嘛!
所以这么多年来,许致庭两口子压根儿不知道,这么多的金银财宝就藏在他们的身边!
当许培耀一一念完了单子上的东西以后,又念完了五个见证人的名字,以及立遗嘱的时间。
然后,
现场陷入诡异的沉默。
许培光一脸的得意,大声说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老祖宗确实给我们留下了不少的好东西……”
“所以,就请许培桢……把这些东西全都交出来吧!”
说着,许培光还鼓起勇气看向许培耀兄弟,大声说道:“哥哥们,我们得团结起来,才能拿到应属于我们的东西……等东西拿到了手,我们再平分!”
他倒是聪明了。
还知道必须统一战线,才有拿回财产的可能;
同时,他和这几位兄弟的关系,也能因为一块儿拿回了财产,有了共同利益,才能和平相处嘛!
许培光倒是想得很美,
但,
许培耀兄弟却瞪视着许培光,人人满面怒容。
许培光愣住。
当他兴冲冲赶到北京来分家产的时候,
结果听说老宅真正的房主是许培桢?!
当时许培光差点儿被活活气死!
后来又想开了,觉得房子没他许培光的份,这份遗产单子上的金银财产,总归有他一份儿了吧?
可是,兄弟们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他们不应该开心吗?
六奶奶开口问道:“那个……我想问问你哈,这份遗嘱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许培光道:“从我妈的遗物里找到的。”
六奶奶又问,“那你妈跟你说过咱本家的事儿吗?”
许培光想了想,反问,“怎么了?是哪儿出了问题吗?”
许培耀的小儿子刚才被许致庭无故骂了,心里正不快活呢,
这会儿觉察到许培光卖蠢,
而且许培光和许致庭还是一伙儿的……
于是许培耀的小儿子躲在人群外大骂了起来,“傻逼玩意儿!你特么是不是不识字?这遗嘱单子的第一句话,你就看不懂?”
许培光一头雾水。
那封遗嘱他日夜诵读千千万万遍,早已倒背如流。
哪里出了问题?
不就是一封很简单的遗嘱吗?
王秀凤脸臭臭的,挥手冲着儿孙们说道:“散了吧散了吧!我还真相信了他们的鬼话!”
然后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许致庭,“我就信了他的邪!明知道他狗嘴吐不出象牙,我还要相信他的鬼话!丢人现眼的老东西!”
许致庭无地自容。
许培桢也打算走了,对许培耀说道:“大哥,太太的遗嘱就给了我吧!”
这份遗嘱虽是旁人代笔,却是用曾氏太太的口吻写的,
而且刚才许培桢已经看到了,遗嘱上还画着押,猛的一看大约有六七个。
也就是说,曾氏太太应该在这上头亲笔画押过。
许培桢想留作纪念。
许培耀点头,递了过去——
许培光冲了过来,一把夺过遗嘱,恨声质问许培耀,“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这是我们的东西啊!大哥,这是我们的啊!你给他干什么?”
“你们不要钱了?你们都是二百五吗?”许培光愤怒地质问许氏兄弟。
现场一片寂静。
这时,王秀凤开了口,她问许致庭,“老头子,你没把我们家的基本情况,告诉你这个亲爱的儿子?就算你不说,你心爱的小老婆邱荷怎么也没把辈分儿说全给你的新儿子知道?”
许致庭已经被气够呛,又觉得难堪得不得了……
都怪许培光这个傻逼!要是早点儿让他看到遗嘱上写了什么就好了!就不至于出这么大的丑!
亏他还一直以为,他还有翻身的机会呢!
可许培光就是藏着掖着的,死活不肯提前拿出来,非说要等人齐了再说。
许致庭心里清楚,许培光这是在防着他呢!害怕提前拿出来,又被他这个当爹的给昧下了……
许培光不明所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是真的一头雾水。
许培耀的小儿子在人群外嗤笑道:“傻逼!我们是二房,大房是五叔(许培桢)那一支!”
许培光瞠目结舌。
“这怎么可能?!”许培光惊恐地看着许致庭,急切地说道,“爸!爸……爸你才是老大啊!你是长子!难道你不该是大房?”
许培耀的小儿子继续说道:“遗嘱的第一句不就说了吗?立遗嘱的人是许曾氏啊!她是我爷爷的奶奶!是我爸是五叔也是你的曾祖母,是我们这一辈儿的高祖母啊!”
“她当时生养了俩儿子,长子是五叔的亲爷爷,小儿子才是你的便宜爷爷啊!”
“现在你懂了吗傻缺?这遗嘱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单子上列着的金银财宝全是五叔那一支的!”
“我们二房的家产早在解放前就已经被我那抽大烟的太爷爷太奶奶给败光啦!”
许培光呆若木鸡。
第128章 第128章 酸菜猪肉水饺可太美味……
许培桢收到好了曾氏太太的遗嘱,准备离开。
许致庭拦住了他,
许培光拦住了他,
祁俊也拦住了他。
许致庭愤怒地瞪视着许培桢,“许培桢!你做人可不能这样儿!”
“大伯,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许培桢情绪稳定。
许致庭怒道:“我冷静不下来!”
“许培桢我告诉你!那是我的房子!你凭什么卖掉我的房子?”
“你把我房子卖了以后我要住哪?”
“还有你卖房子的钱呢?那是我的钱!是我养老的钱!”许致庭失控地大叫了起来。
许培桢笑了,“大伯,如果您认为您才是向阳街十八号四合院的房主,那您拿出证据来啊!”
“可不能说您在那儿住了多少年,房子就是您的。房子是谁的,咱们得讲证据、依法办事儿,对吧?”
“至于您以后住在哪儿,这不是我需要关心的问题。您活了七十多岁,难道您从来也没有工作过吗?您没挣过一分钱吗?您没有存款吗?倘若您有存款,哪怕存款不多,也可以像我六婶那样儿,上通州买一套房……”
“向阳街十八号四合院是曾氏太太留给我爷爷的,我爷爷传给了我父亲,我父亲留下来给我的。那就是我的财产,我想卖就卖。卖到手的钱,也与您无关。”
“至于您的养老么?怎么,您年轻的时候没有筹划过吗?”
许致庭委屈地大哭,“我以为我有一套那么大的四合院,我不用愁了……”
“可您六十年前就已经知道,那四合院不是您的了。”许培桢彬彬有礼地拆穿了许致庭的真面目。
许致庭张了张嘴,看向王秀凤,拼命朝着王秀凤使眼神。
意思是让王秀凤出面当恶人。
王秀凤不理他。
许致庭实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开了口,“许培桢我告诉你!这事也不能就这么了了……你必须给我一点儿补偿!我年纪这么大了,你总不能让我身无分文,连过冬的衣裳也没有一件吧?”
许培桢依旧彬彬有礼地说道:“您年纪大了身无分文、您没有一件过冬的衣裳,可这不是我造成的,而且您也不是我的直系亲属,我没有赡养您的义务。”
许培耀兄弟的面子上根本抹不开,生气地对许致庭说道:
“爸,您何必跟培桢说这个?他又不是您儿子!您的养老问题自有我们兄弟来承担……”
“就是啊!您吃喝玩乐了一辈子,虽然一分钱没挣过,但这也没办法呀谁让我们摊上您这样的父亲呢?”
“爸,说实话我不是很理解您的想法,从您十几岁起就知道您一无所有,可您还不工作不挣钱,就一门心思地想霸占大房的财产?”
“老三,你得从另一个角度去想……要不是爸好吃懒做还不工作不挣钱天天在家里摆大少爷的谱,我们几兄弟不至于被逼到现在这个位置上啊!你看看,我们仨都进了机关单位,级别还不低……倘若当爹的太能干,也造就不了如今的你我!”
“大哥你说的对!”
另一头,许家女眷们也在窃窃私语:
“大嫂你可得给我们透个底,先前说好了公婆一离婚,咱凑钱给婆婆买个小房子,这是没问题的,毕竟家里的孩子们也多由着她帮忙照看着长大,我们反哺报恩也是应当。可公公却是事儿精!我可忍不得他见天指手划脚的充大爷!”
“大嫂大嫂,公公手里真没钱吗?大哥他们几个可是每个月都交一半儿工资给公公的,这都二三十年了,公公手里没个四五万至少也有二三万!咱不是商量好了,他俩一离婚,这钱对半分,然后咱们再贴补一点儿给婆婆买房子吗?那公公到底把存折藏哪儿了?咱们收拾屋子的时候可没见着存折啊!”
“老三家的,你能不能小声一点儿?”
“三弟妹你别着急,存折现在在婆婆那儿……但存单上写着公公的名字,还得看他俩怎么谈……就算谈,也得避开那个私生子!”
“哦哦哦!呃,对了二嫂,存单上……是多少钱啊?”
“一共六张存单,加一块儿二万七!”
“哟,这么少?”
“嗯我们猜啊,大约被公公花天酒地用完了!不管怎么说,他俩赶紧分开吧!少来恶心人……”
“对对!”
关月旖就坐在女眷们中间,
堂伯母们、堂嫂们叽叽呱呱地讨论着,压根儿不避着她!
想想也对,一来这是二房的事儿跟大房无关;二来大房一家很快就要去广东,从今后两房人八竿子都打不一块儿去。
大约要等到小月儿长大考大学、或者许培桢两口子退休,才有返回北京的可能性。
但,现在大家都知道许培桢有钱,
所以二房的人对许培桢和他的妻女们挺客气。
大堂嫂甚至还贴心地抓了一把炒瓜子儿递给关月旖,四堂姐给她倒了一杯热梨汤……
关月旖就舒舒服服地吃瓜。
另一旁,许致庭压根儿没有注意儿媳、女儿、孙媳们的讨论。
他被几个儿子气得不轻。
对他来说,他就觉得自己幸福美满了一辈子,
但自从许培光出现后,他声名扫地!他一无所有了!
可他又能拿这些儿子怎么办呢?
他老了,他没钱。
他的儿子们却正当壮年,而且个个都有出息都有钱,
他确实需要依傍儿子才能渡过晚年。
所以,许致庭就是再生气,但还是在儿子们的劝阻下,不敢拿许培桢怎么样。
刚才许培桢说要走的时候,
除了老爷子,想拦他的还有许培光和祁俊。
这会儿许培桢眯着眼睛看着许培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堂弟,我再说一遍,我和你嫂子已经领了证,而且年初五那天会摆喜酒……到时候,也请你来喝杯喜酒啊!”
许培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男的比他高、比他壮,比他帅、气质还比他好!
那天在四合院的时候,这男的和春玲站在一起的样子……既般配又美好。
这男的不光高大帅气,听说读书特别厉害,是个博士!
而且这男的还特别特别有钱!
那么大那么漂亮的四合院,说卖就卖!据说价值好几十万呢!
所以!
许培桢个人条件好、文化程度高、还有钱。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许培桢都甩开他许培光一大截!
许培光难受得不行。
可是……
他好像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比不过许培桢,关春玲又无视他,
他没办法了啊!
实在没办法。
许培光无比颓然,还发出了一声类似于抽泣的叹息。
陈晓霞轻轻地扯了扯许培光的衣角,试图提醒他保持体面。
然而许培光看了陈晓霞一眼,露出了鄙夷厌烦的目光。
许培桢转头喊人,“六婶儿,走了!”
然后他和王秀凤打了招呼,看了关月旖一眼,他又朝张建新使了个眼色,
张建新会意,走到女眷堆里把正在津津有味儿嗑瓜子儿听八卦的关月旖拉了起来。
“我们得走了。”张建新说道。
关月旖这才依依不舍的和伯奶奶、伯娘们、嫂子们挥手告别,“……那我就回了!”
王秀凤和许培桢打完招呼,又很客气地对关月旖说道:“大月儿!初一带着你妈和小月儿一块儿来啊!”
“哎好嘞!伯奶奶回见!”
“外头下着雪呢,大月儿你扶好你六奶奶!”
……
关月旖跟着阿大、六奶奶和张建新离开许培耀家,下了筒子楼。
这会儿正是午饭的饭点儿,又下着鹅毛大雪,
家属大院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哟,下雪了!咱就没一个带了伞的!幸好咱们的棉袄全是连帽儿的!”六奶奶吩咐张建新,“小张你帮月月把帽子戴好。”
关月旖身上穿着的棉袄也是连帽的,但平时帽子展开来、用拉链连在后背上,就是个块很漂亮的装饰。
想戴帽子,就得有人帮着把后背的拉链拉开。
张建新应了一声,帮关月旖整理衣裳。
许培桢说道:“六婶你们别着急,慢慢来啊!我走快几步去外头大马路上拦出租车!都下雪了咱别搭公交车了。”说完,他急急走了。
众人应了一声。
但六奶奶觉得自己走得慢,怕耽误事儿,就率先走了出去。
张建新帮着关月旖整理好了帽子,又帮她戴好了。
然后他发现她虽然戴好了帽子,可领子却又张得大大的?
“你挑的这是什么棉袄啊,真是中看不中用!你看你这领子张得这么大,北风一吹就呼呼往里灌,一会儿冷死你!”张建新一边埋怨,一边解下他的围巾,替关月旖系上。
关月旖问他,“你把围巾给了我,你不冷啊?”
张建新,“我这棉袄的领子可比你的争气多了!”
关月旖卟哧一声笑了。
他的围巾是很朴实的灰色,质地极柔软,是她妈妈买的。
他很宝贝,来到北京以后一直戴着。
这会儿柔软厚实的围巾带戴着他的体温,但被他亲手围在她纤细修长的颈脖处。
好暖和呀!
连关月旖的面颊都透出了暖意。
她耸耸肩、摇摇头,其实是舒服地蹭了蹭这温暖柔软的围巾,模样儿俏皮又可爱。
张建新忍不住笑了。
她催促他,“你走快几步去搀着六奶奶,她年纪大了可别滑倒了。”
“你呢?”
“我没事儿,我这鞋底是防滑的。”
于是张建新疾步去追前头的六奶奶。
关月旖才小心翼翼走了几步——
一双大手便由后向前捞住了她,
一只手拦腰抱住她,阻拦她继续往前走;
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不允许她惊呼出声。
关月旖愣住,陡然睁大了眼睛。
“月月,是我!”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关月旖听出来了。
这人是祁俊。
其实,刚才她就已经看到祁俊了。
祁俊早已不是三年前的模样。
以前的祁俊高挑清瘦,带着蓬勃的朝气,又极具少年感,还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是桐叶一中的男神。
现在的祁俊,瘦得像副会移动的骷髅,双颊和眼窝深陷下去,头发又长,覆在额前,遮住了一半眼,就显得他的表情特别阴森。
以及,他身上的衣物传来经久未洗的酸腐气味儿,熏得关月旖几欲作呕!
祁俊近距离地看着关月旖。
还没见着她,却从许倩子那儿得知她的下落时,祁俊就开始心神不宁了。
方才在人群里见着她,
真让他惊为天人!
他的月亮还是那样的纯结、完美!
不,她是越来越美,也越来越美好了!
所以——
为什么她就能这样耀眼光鲜,而他,却要一直呆在泥泞里呢?
她应该一辈子……
不!
她应该生生世世都是他的人!
只有让她永远呆在他身边,他才会像她一样,也成为一个成功、高洁、明亮、耀眼的人!
“为什么?”
祁俊痴痴地看着自己日夜思念着的漂亮少女,哑着嗓子忧伤地质问,“月月……为什么?”
“为什么高三那年突然与我决裂?”
“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告而别?”
“为什么……为什么刚才你看向我的眼神,就、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
“为什么啊!”
“月月!我们才应该是……天生一对!!!”他带着哭腔低吼了起来。
“啊——”
祁俊突然惨叫了一声,松开了禁锢住关月旖的双手。
原来,他整个人被一脚踹飞!
他那瘦削、佝偻的身躯在空中飞出了一道弧形抛物线,
然后“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而关月旖一获得自由,立刻惊魂未定地转身就想跑,却落进一个干净、温暖的怀抱。
“月月别怕,我在这儿呢!”张建新的声音响了起来。
关月旖瞬间放下了心,
她委屈得不得了,拼命跺脚,“张建新!他好臭啊!熏死我了!”
张建新松松地揽着她,给足她安全感,又不至于让她觉得难为情。
他冷冷地盯着摔倒在雪地里的祁俊,嘴里却温柔无比地回应着关月旖,“没事儿,一会儿我们回去了,我用檀香帮你熏熏衣裳。”
六奶奶也冲了过来,拎着手里的布袋子,朝着祁俊就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还大骂道:“哪儿来的臭流氓!竟敢欺负我们家大闺女!看我不打死你这臭流氓!”
祁俊压根儿不闪不躲,只是怔怔地看着关月旖,眼里盛满了难以置信的忧伤。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居然嫌他脏、臭?!
第二个反应是,她居然向那个男的撒娇?!
关月旖害怕六奶奶滑倒了、或会闪到腰,赶紧上前拉开六奶奶,“奶奶,您悠着点!”
这时,面如白纸的祁俊突然抚住心口,呕出了一滩血。
关月旖被吓住。
她连忙正色说道:“祁俊,刚才的事儿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说着,她扶着六奶奶飞快地往外走。
又回头喊了张建新一声,“……快走啊!”
六奶奶还没消气儿,“大月儿你别拦着我,让我揍死那个王八蛋!”
关月旖压低了声音说道:“您就别管他了……刚才张建新一腿踹飞了他,您没见他吐血了吗?回头要是找我们麻烦……我倒是不怕给他出医药费,但如果因为治疗而拖住了我,那不是更恶心吗?”
六奶奶一凛,立刻歇止了骂声,说道:“你说得对极了!要是他敢拿着治疗来说事儿,那我们就报警,告他耍流氓!”
关月旖连连点头。
六奶奶招呼着张建新,三人急急地跑出了家属大院。
正好这时,许培桢站在路边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大家上了车,直奔酒店。
在车上的时候,六奶奶和张建新都不好说这事儿,
进了酒店房间以后,他俩才说了。
气得许培桢面色铁青,“我们家是欠了他们家的吗?许培光惦着记我老婆,他儿子惦记着我女儿?”
关春玲:……
关月旖:……
刚在在外头的时候,许培桢就说买饭回来吃,六奶奶不同意,说还剩下百来个酸菜猪肉饺子,今天必须吃完、否则怕坏。
于是六奶奶蹲在房间的角落里生炭炉,架锅烧水准备煮饺子。
关月旖在一旁帮六奶奶打下手。
此时张建新听了许培桢的话,纠正道:“阿大,祁俊不是许培光的儿子,他是许培光的女婿。”
许培桢的脸色就更臭了,“那不就更不脸了吗?”
关月旖白了张建新一眼,心道告状、你是在行的。
关春玲也发愁,“这祁俊以前就不像话的很!”
“高三的时候他和许倩子谈恋爱耽误了学习,自知考不上大学了,就设了局来陷害月月,想让月月身败名裂……也考不上!”
“这人坏得很!”
“将来他可别跟着我们去了广州啊……”
“真麻烦,他就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似的!”
只有六奶奶还没听过祁俊的事儿,不由得多问了几句。
一问之下,饶是六奶奶因为年岁已长,见惯了风浪,却还是被祁俊的恶毒程度给吓坏!
但,更让六奶奶感到不可思议的是——
“那许培光的闺女儿到底图他啥?”
“图他是个穷光蛋?图他妈妈是她爸爸的情妇?还是图他复读好几年都考不上大学?”
说着,六奶奶又想到了一种可能,“还是说……图他是个残废?”
关月旖摇头,很肯定地说道:“他不是残废。”
——方才祁俊在冒犯她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的右手是灵活的、有力的!
再想想四年前的那个冬夜,虽然是她亲手拿着砖头把他的右手给砸坏……但当时她也害怕被人发现,只是狠狠地砸了一下就跑了。
那样的危害程度,跟用铁锤反复砸手,砸到手骨全碎、手筋全断的程度是完全不同的。
何况当时祁俊还做了修复手术。
不过——
关月旖又想起来,不久前许倩子曾经说过,祁俊接连几次高考都没考好,是因为他右手受了伤?!
关月旖笑了。
她把这事儿告诉了家人,又道:“估计他是骗许倩子的!只有这样,才能既掩盖他越考越差的事实,又能为他逃避做家务、干活挣钱维持生计而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六奶奶啧啧称奇,“我老婆子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了!世界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关春玲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哎你们说,许倩子这么努力的打工,她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我看又是上自选商场打工、又是去便宜坊打工的……还挺勤快哈!”
“这事儿你问我,我知道!”六奶奶细细地算起了账,“许倩子打的这些工啊,我都打过!”
“去自选商场打零工,五角钱一小时,每天要连班九小时但只算七小时的工钱,一天三块五!”
“便宜坊的工钱高但劳动强度也大,我去过几次……可我年纪大了做不来,他们是八角钱一小时,每天下午四点到夜里八点,一共五六小时,一天就是四块钱!”
“对了,我看许倩子身上还穿了件环卫工人的马甲,那个啊是每天早上四点到八点,一个月只能休两天,一个月工资五十,如果做满一个月一天也不休,那就加二十全勤奖,一个月工资七十!”
“这三份工加起来啊,那就是……”说着,六奶奶数起了手指。
张建新说道:“如果一天也不休息的话,那差不多三百块钱一个月。”
正在写作业的小月月也已经用草稿纸验算出精准数字,挺起了胸膛骄傲地大声说道:“大哥哥,准确数字是295元!”
张建新笑着表扬妹妹,“小月月真厉害!”
关春玲也含着笑意,奖励性地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又叹道:“看不出来哈,原来许倩子还可以这么拼命的哈!她以前可是桐花镇的首富千金,娇生惯养的……真想不到她这么能吃苦。”
关月旖皱眉,“所以——”
“许倩子一个月能挣三百块钱,一年就是三千六。”
“咱们湘省省城的复读班是一百块钱一个月,我上过。”
“广州那边儿最好的复读班是一百七一个月,爱萍上过……”
“那北京这边儿的复读班……我猜有贵也有便宜吧,咱们就算得贵一点儿,当作二百块钱一个月好了,那一年就是两千四。但复读书也有寒暑假,一年只开十个月,那就是两千块钱。”
“许倩子应该供得起。”
六奶奶点头,“对!这么一算啊,他俩每个月应该还能余下百块钱过日子!”
关月旖又道:“一百块钱也应该足够让他俩租个好点儿的房子,也能让他俩吃得好一点儿了吧?”
“又或者说,许倩子可以不需要打这么多份工,这么累了。”
“那为什么许倩子这么憔悴这么累,祁俊也瘦得像个鬼一样呢?”
“听说他俩住的是租金五块钱一个月的地下室……”
“他俩为什么这么穷?”关月旖提出了困扰她已久的问题。
众人皆尽沉默,都想不通。
张建新想了想,道:“有没有可能是……”
“祁俊根本就没去复读班呢?”
“你们也说了,许倩子是小镇首富家的千金,性格必定娇纵,因一时赌气而做出什么承诺这是有可能的,但肯定吃不了太多的苦头。”
“祁俊知道许倩子不可能永远这样,也不可能为了他熬到灯枯油尽……”
“所以他得趁着现在许倩子对他还有热乎劲儿,拼命地榨干许倩子……的钱?”张建新分析道。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瞪大了眼睛,然后缓缓点头。
尤其是关春玲和关月旖,
母女俩毕竟和陈晓霞、祁俊做了十来年的邻居,很了解他们了。
所以张建新的猜测是很靠谱的。
说话之间,六奶奶已经煮好了酸菜猪肉饺。
大家早就已经饿坏了,这会儿一人捧着一碗热乎乎的美味饺子,大吃特吃。
张建新闷头吃着酸菜猪肉饺子,心下盘算:
——祁俊这么阴险,可不能再让他纠缠上月月。
他得想个法子,要么让许倩子和祁俊锁死,要么就想办法把祁俊送进去关起来……
否则,永远都有个定时炸|弹在那儿,不知什么时候爆,也是烦。
他想入了神,
没留意——
有人扒拉了四五个饺子到他的碗里。
抬眼一看,张建新看到了关月旖关切的眼神,“我吃够了,这多的给你……”
他笑了。
她又问,“你刚在想啥呢?我喊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张建新沉吟片刻,说道:“我在想——”
“明天是年三十,后天是大年初一,姜书远和姜宽都已经跟我打了招呼,让我别出门,他们要带我去认亲。”
“所以明后天我就不过来了,年初二我再过来。”
所以,在这两天里,他必须要想办法惩治一下祁俊!
关月旖点头。
然后——
关月旖和张建新齐齐听到六奶奶在一旁和关春玲说悄悄话,
“这老话都说初一崽、初二郎……”
“说的就是大年初一儿子儿媳要回公婆家去拜年,大年初二是女儿女婿回丈母娘家去拜年……”
“我看啊既然年初二小张要来,春玲儿你说,咱是在家办一桌还是在外头办一桌?”
关月旖和张建新对视了一眼,
二人瞬间涨红了脸。
第129章 第129章 吃绝户
大年三十这天,关月旖一家窝在酒店里,舒舒服服、无所事事的过年。
她们入住的这家酒店比较高档,有自己的餐厅,许培桢一早就订好了年夜饭;
再加上住在酒店里,又不需要洗洗晒晒啥的……
所以一家子懒懒地睡到中午才起。
六奶奶像变魔术似的,分给大家一人一大碗白粥,一张煎饼,一个水煮蛋,再配上一份炒腌菜……
这样的早餐,许培桢和小月月吃不够,因为主食管够但没啥油水。
不过,父女俩也没啥意见,因为这会儿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再过几小时就要吃大餐啦!
这么清淡的早……午餐呢,关月旖和妈妈倒是吃得很开心。
咸辣鲜香的炒腌菜配上绵白软烂的米粥,可太好吃啦!
关月旖每一口都吃得很满足,然后对六奶奶说道:“您可真是田螺奶奶呀!”
“奶奶,等过完年,您就跟着我们一块儿去广州吧!”
“我妈妈怀着孩子需要有人照顾,小月月每天坐校巴也需要人接送……阿大上班一周才回来一天,虽然我上学隔得近,可从下学期开始,我和张建新就要开始做立项的准备了。”
“家里没个人坐阵,我妈会很辛苦。”
“再说了,我看您也喜欢捣鼓吃的……”
“我们在广州啊有两个设备齐全的厨房,一个是做中餐的,您想要的所有锅具炊具应有尽有!”
“另一个厨房是西式的,里头有烤箱,还有我妈张罗来的黄油奶油草莓酱沙拉酱蛋黄酱……”
“奶奶,您不想去试试我们家的厨房?”关月旖谆谆诱导。
关春玲大笑,“拐个奶奶回家去!”
小月月也大声说道:“奶奶奶奶!你就跟着我们一块儿去吧!”
许培桢对六奶奶说道:“六婶,您就跟着我们去吧!我单位离家远,一周只能回来一趟,要是有您陪着春玲,我也安心些。”
“再说了,跟着我们啊,您也有个伴儿……别担心那些看病难的问题,就大月儿读的逸仙大学,虽说她学的是药科,但她们大学最强的学科是医科。咱不是说,凭着大月儿在逸仙大学读书,看病就有啥优惠什么的,但要是真遇上啥疑难杂症了,这点儿人脉还是有的。”
“生活费您也别担心,等到了广州啊,让春玲领着您去银行开个存折,我们按月存点钱儿给您,您手头有了钱,想干什么都可以。”
“以后您要是想北京了,每逢寒暑假都可以带着小月儿回来看看……”
关月旖补充了一句,“奶奶,广州的冬天暖和得多。”
关春玲也道:“一个月给您存一百块钱,再给五十现金让您零花。但这可不是保姆费哈,是敬着您是培桢的长辈。”
许培桢道:“六婶儿,您是我六叔那边儿仅剩的唯一一人儿了,我也是我们这一支我这一辈儿唯一一人儿了,以后咱们就相依为命吧!”
六奶奶心动了。
倒不是气候好、还能解决看病难的问题,
是因为培桢一家让她感受到“被需要”;
也是因为在和培桢一家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得到了尊重。
尊重!
她为了晚年有所依,几十年如一日的为了许致庭一家殚精竭虑,付出了一切……
到头来却被他们嫌弃、嘲讽。
她都已经心灰意冷了。
没想到——
培桢多尊重她啊!前几天他上商店去给春玲买三金,春玲得了四副金灿灿又沉甸甸的首饰。
然后他还给俩女儿、未出世的孩子也各买了一个小金锁;
连着她这个老太婆,也得了一副并不是很重很大的金耳环!
她当时就哭了。
因为,她从十三岁起,就打了耳洞,可耳洞里却塞了一辈子的茶叶梗,别说金耳环了,就是银耳环,她也没见过啊!
关春玲拿着耳环给她带上,又喊两个月月捧了镜子前一个、后一个的对照着让她看……
这金耳环可真闪亮。
简直好看死了!
许培桢还笑着对她说:“今年给您买一对耳环,明年过年的时候给您买个戒指。争取在您六十大寿前,给您配齐一整套!”
这能不让她感动吗?
当然了,让她感动的,还不止培桢一个。
春玲一天到晚都笑眯眯的,温温柔柔的,和她说话永远都是细致耐心的,还会每天和她讨论给孩子们吃啥,家长里短聊得起来,国家大事儿也能吹一吹……
大月儿安静,却很敬重她,无论手里拿着什么好吃的,第一反应就是奶奶有吗?
小月儿活泼,一天到晚奶奶长奶奶短的,有了这个小家伙啊,家里永远都是热热闹闹的。
六奶奶认真点了头,“好。”
众人愣住。
因为,以前大家也这么劝,
六奶奶只是笑,不说话。
可这一次六奶奶直接点头说好?
片刻,小月月率先欢呼了起来,“噢噢噢!六奶奶也要跟着我们一块儿去广州了!以后我许月月也是有奶奶接送的小学生啦!”
大家一怔,心想现在小学生的胜负欲,已经到了拼奶奶的地步了吗?
小月月解释道:“小月儿每天都是妈妈接送上校巴,但是嘉兰和盛钰有时候是奶奶接送、有时候是外婆接送!她们家里有很多很多亲戚的,可是小月儿只有爸爸妈妈和姐姐!小月儿想要好多好多的亲戚!”
顿了顿,小月月又解释道:“可小月不想要爱萍姐姐的爸爸那样的坏亲戚!”
众人大笑。
接下来,大人们开始商议婚礼细节,又说了下六奶奶什么时候回通州去,把那个小房子租出去,多少收点儿租金;又说了下许培桢和沈老板的房屋过户手续还差几个证明没能办下来,必须要在年后房管所一上班就赶紧办;又商量着要准备哪些北京特产带到广州去……
关月旖坐在一旁看书,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张建新。
这家伙在干啥呢?
张建新:谢cue,正在近距离观察祁俊。
是的,张建新昨天下午离开月月她们住的酒店以后,就慢悠悠地返回了许培耀家附近蹲守。
他笃定,许致庭许培光必须会厚着脸皮留下来蹭饭,
不仅仅是午饭,也有可能是晚饭也会蹭。
果然——
正如他所料,天黑时分,许致庭、许培光一众从家属大院里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许致庭正在大发脾气,“妈的!快过年了还炖一锅素萝卜豆腐给老子吃!本来还指望着能吃顿好的呢……这都已经吃了三天没油没盐的挂面了,怎么来了老大家,还让老子吃素?”
然后他对许培光说道:“培光,明儿可是除夕,不管怎么样,咱都再不能吃清水挂面了!肘子得有、鸡得有,烤鸭整一只……”
许培光的心情差到极点。
经此一战,他是面子也没了里子也没了,白月光还被人抢走了!
而他本来就是因为在老家开饭店亏了钱、经营不下去,实在走投无路才拿着这张遗嘱来北京认祖归宗的。
没想到……
不但一分钱都拿不到,他还得亏来回路费钱、住旅馆的钱和这么多人的伙食费!
于是许培光不客气地说道:“不瞒您说,您说的这些……我也想吃。可我已经没钱了,明天一早我就带着倩子回老家去了!您要是还惦记着我妈,还想认我这个儿子,那您明天请我吃顿年夜饭吧!”
“您不认也没事儿,我看您也不缺我这个儿子。”
许致庭愣住。
准确说来,
是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许倩子下意识看了祁俊一眼,眼里流露出决以抉择的犹豫与彷徨;
陈蜡霞也焦急地看向祁俊,又担忧地看了看许培光。
许致庭勃然大怒,“不是,许培光你啥意思?”
许培光直白说道:“我在这儿一没落脚点、二也没个落脚的地方,我不回老家去,我呆在这儿干什么?”
许致庭愣住。
好吧,好像儿子这么说……也有点儿道理。
“那你也得……等到过完年再说啊!”许致嘀咕道。
许致庭不是不知道许培光的困境。
但,他也有着私心。
他知道,许培光的存在,是他背叛妻子和家庭的证据;
现在妻儿恨透了他,想杀他的威风、想赶他走还叫嚣着要和他离婚各过各的……
几十年的血脉羁绊,他们不太可能啥也不管。
许致庭仗着自己是一家之主,虽然从没工作过,一分钱也没挣着,但他有的是傲骨铮铮啊!
哼,老太婆和儿孙们想为难他?
他偏不!
他就是要让她们知道,就算没有她们,他也能过得好!
许培光不就是现成的跳板吗?
“培光,你就听我的吧!”许致庭说道,“你也别嚷着现在就走……老五(许培桢)初五摆酒,而且他还是在祥鹤居那样高档的地方请客吃饭。到了那天啊,你们好好吃一顿再走,也等于是来北京见过世面了!”
然后他又安慰许培光,“明天你买个大肘子给我老人家就行……别的不用了,你们年轻吃素一点儿对身体有好处!”
见许倩子横眉怒视着他,
许致庭赶紧画个大饼给许倩子,“放心!你奶奶肯定会让人送吃的过来的!”
许倩子哼了一声,怆道:“我奶奶早死了!”
许致庭:……
许培光一众步行离去。
张建新趁着夜色的遮掩,慢吞吞跟在他们身后,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勿囵完整。
然后,他站在街角对面,亲眼看着他们一众进入了不远处的“幸福家庭旅馆”……
张建新并没有离开。
他站在幸福家庭旅馆的门口,分析着眼下的局面。
其实这一家五口的关系错综复杂。
总体说来,就是:
她爸和他妈搞上了,
他女儿和她儿子搞上了,
再加上一个为老不尊的老头儿……
真是热闹的一家啊!
张建新并不认识祁俊,
但,从各方面综合分析下来,大致可以猜出祁俊的本质就是寄生。
在张建新的梦里,祁俊就是靠着吸月月的血,才能活着体面又滋润的。
在现实世界里,月月快刀斩乱麻的斩断一切和祁俊的联系……
祁俊没办法,只能缠上了许倩子。
所以,
——想让祁俊痛苦一阵子,那就拆散祁俊和许倩子;
这可不行。
这么做风险太大。
万一祁俊失去了许倩子,掉头来纠缠月月可怎么办!
——想让祁俊痛苦一辈子,莫过于让他和许倩子牢牢锁死、然后再让他知道许倩子也没钱,让他俩当一辈子的怨偶,永远过着毫无希望、贫困潦倒还一地鸡毛的生活!
张建新点点头,大致知道要怎么做了。
首先,锁死祁俊和许倩子;
其次,把许培光搞破产!
可这两件事,看起来都很难;
而且许培光应该不会在北京呆太久。
正好这时,有人从幸福家庭旅馆里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出来。
听起来,声音还挺熟悉的。
好像是祁俊?
张建新左右看看——
面前就是一条笔直的马路,这会儿他还正好站在一盏路灯下。
真是想避都避不开。
情急之下,张建新长腿一迈,跨进了绿化带。
大冬天的,绿化带也是光秃秃的。
但旁边还摆着个垃圾桶……
张建新蹲在垃圾桶的后面。
来人正是祁俊……与许倩子。
祁俊抚着心口咳嗽了几声,看起来苍白又虚弱。
张建新心知,大约是今天他踹的那一脚……实在太狠了些。
许倩子皱眉问祁俊,“你怎么了?”
“我没事,”祁俊低声说道,“那天你赌气走了,还泼了一屋子的尿……我收拾屋子花了些时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右手受了伤,一到阴冷的冬天,就会犯病、会疼……”
“大约是那天水在冷水里泡太久,才开始咳嗽了。”祁俊无奈地说道。
许倩子咬住下唇飞快地瞥了一眼祁俊的手,又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把头转了回去。
祁俊低声说道:“倩子,你……消气了吗?”
许倩子哼了一声,把头转到一旁去。
祁俊又道:“今天听到你爸说,他要带你回老家去……倩子,我心里害怕得很。”
许倩子冷哼,“你有什么好怕的,关月旖出现了,这不是挺好吗?”
“倩子你……”
许倩子继续说道:“反正我样样儿都比不过关月旖,现在她来了,正好我可以退位了。”
躲在垃圾桶旁边的张建新直皱眉,心想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恋爱脑?!
祁俊笑了。
但他很快隐去笑意,扮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儿,“倩子,我很害怕。”
许倩子愣住。
她睁大了眼睛,心想他的害怕、和关月旖有关吗?
祁俊倾诉道:“你爸说要带你走……其实是在嫌弃我吧?”
“我懂,他这在怪我。怪我考不上大学,也怨我拖累了你。”
“倩子,我心里很难受。我真是没用,复读了三年也没考上合适的学校……我真怕我以后考不上,没办法给你一个光鲜体面的未来……”
听到这儿,许倩子想起了之前关月旖说的那句“你还是让祁俊考上了就去读吧如今这政策一年一个样搞不好以后本科都不包分配了”……
许倩子忍不住说道:“俊哥,那我们明年再考最后一次好不好?无论考上本科还是中专,只要考得上,就去上学,好吗?”
闻言,祁俊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那怎么行呢?
今天他也去了许家,听到许家人说起关月旖和许培桢……
那些长舌妇是这么说的:
“你别看春玲是二婚,我们培桢是初婚……但就从文化程度来说,他俩可真般配!你们还不知道吗?培桢是博士学历,春玲的女儿大月儿是本科生,人还参加了一个什么很厉害的竞赛,拿了第一呢!据说直博了……以后又是一个博士!啧啧,以后就是工程师、科学家了!你们说说,厉害不厉害!”
“人春玲儿自己也不差呀!她靠着自学,已经拿到了大专学历!听说是什么……函授什么的,工商管理专业!要依我说呢,春玲儿才是真厉害,毕竟培桢以前是学校培养的,春玲可是全靠自学的!”
“恐怕以后小月儿也是个学霸!”
“小月儿肯定是学霸!她亲爹妈就是学霸!人家家里有这基因……”
“我呢,就把话放这儿了!要是你们六婶也跟着培桢春玲儿去了广东,日后老太太说不定也能拿个文凭回来呢!”
当时大家笑得可欢乐了。
但,祁俊满耳朵听到的、满脑子想着的,全是那句:
“大月儿是本科生,以后也是一个博士!她还会成为工程师、科学家!”
他崩溃了。
因为——
他也应当和月月站在一起!
她所有的荣誉与体面,他也要有!
“俊哥!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许倩子问道。
祁俊回过神来,努力控制住自己面上的狰狞表情,点头道:“……好。”
许倩子一怔,惊喜地问道:“真的?”
祁俊隐藏住心底的愤怒,轻声说道:“我怕再耽误下去,你就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许倩子面一红。
“俊哥,要不你还是去找个复读班吧!”许倩子说道,“横竖也就是半年,再贵我们也去……今天我找四堂嫂打听过了,她说复读班有贵有便宜,最好的复读班一千五一学期,一学期四个月,比起你自己呆在地下室学习,靠买一个月三百块钱的资料来说,其实也没差太多……”
听到这儿,躲在垃圾桶旁的张建新心下暗叫了声果然如此!
祁俊的脸色很不好看。
但,他也没忘记,这会儿他正在哄许倩子回心转意。
要不然她跑了,以后谁还这么傻傻的个个月给他三百块钱,还包所有的家务包括暖床在内?
“好,都听你的。”祁俊垂眸凝视着许倩子,眼里盛着浓浓的情深,“倩子,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你的未来而努力拼博。”
许倩子面红红的垂下了头。
祁俊又问,“那……你还要跟着你爸回去吗?”
许倩子有些犹豫,“我都已经三四年没回了,想回去看看我外婆和舅妈她们。俊哥,我们一起回去吧!其实,如果在老家复读,可能更便宜呢!”
祁俊攥紧了拳头:可回了老家以后,你就不会给我一个月三百了!就算你愿意,你爸你外婆你舅妈也不会同意……
祁俊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好。”
“真的?”许倩子惊讶地问道。
祁俊露出了忧伤的微笑表情,“……真的。”
许倩子反而有些不相信,“俊哥,你是不是哄我开心的?”
祁俊垂头,“你开心……我就开心,虽说我和我妈并不是桐花镇的人。”
许倩子一下子感同身受,“俊哥,要不这样吧。我跟着我爸回去,我去看看他们就来。你在北京等我!”
祁俊十分顺从,“好。”
许倩子有些不习惯,“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
“因为我反思过……倩子,人总会欺负最亲近最熟悉的人,所以我欺负你了,我把我所有的坏情绪全都发泄在你身上了。对不起倩子,我不应该这样,以后我会时刻反省。”祁俊深情地说道。
许倩子羞涩地笑了笑,“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回去看完长辈,我再回北京来。”
祁俊颔首。
他心想——这是不可能的,我当然绝不会让你回去。
突然,许倩子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该不会趁我不在……去找关月旖吧?”
祁俊一笑,心想:瞧,这理由不就来了吗?
“当然不会,”祁俊说道,“月月跟我们已经是云泥之别啦!她现在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我是个穷光蛋……”
许倩子不高兴地呸了一声,“什么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依我看,她就是个暴发户家的继女而已!我不管!俊哥,你可不能去找她。”
祁俊宠溺地说道:“嗯,我不去。”
他太了解许倩子,知道她就是有种不安全感,
他越是百依百顺,她就越怀疑……
果然,许倩子烦闷地说道:“算了算了我不回老家了!回老家有什么好啊……来回车票钱贵死了!”
祁俊感动地抱住她,“倩子,谢谢你愿意一直陪着我。”
许倩子叹气,“俊哥,你必须发誓,以后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祁俊点头。
二人说完了话,相拥着回了旅馆。
张建新观察片刻,确信不会再有熟人出来,这才从垃圾桶旁走了出来,急急朝着家里走去。
他忍不住感叹——祁俊玩弄女性感情的手段真的很高明!难怪连梦里的月月也中招。
幸好幸好,现实世界里的月月是清醒的。
所以现在轮到许倩子倒霉了。
张建新已经想出了锁死这对毒鸳鸯的好办法,
走走走!赶紧回去,必须抓紧时间为他们创造条件去!
第130章 第130章 金汤鱼翅海参精致高档……
大年三十,关月旖一家坐在高档装修的餐厅里,吃着丰盛的年夜饭。
大厅窗明几净,装饰精美,天花板上挂着昂贵闪亮的水晶灯,一个个年轻英俊的侍应生穿着带刺绣的白衬衣戴着领结,将一道道摆盘精美的菜肴摆上了桌。
关月旖在看专业书,遇到不明白的,就问许培桢;
小月月在吃餐厅送的小饼干,一块又一块,根本停不下来;
六奶奶从没来过这么高档的餐厅用餐,十分的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搁……
关春玲看出了六奶奶的不自在,温柔地说道:“婶子您管管小月儿,别让她吃那么多,一会儿上完了正菜她就吃不下了。”
六奶奶松了口气,终于找到了事情做。
过了一会儿,菜上齐了。
关春玲轻轻敲了一下桌子,对关月旖和许培桢说道:“好啦,读书人们,咱们要开饭了。”
许培桢点头,但仍然坚持讲完了题。
关月旖收好了书本,准备开吃。
不得不说,高档豪华餐厅的摆盘就是精美。
烤鸭的皮被片得薄薄的,每一块肉都带着脆皮和瘦肉,摆在盘子里堆成造型优美的花开富贵;
金汤鱼翅海参被盛进小瓷盅里,金灿灿的鸡汤里卧着整条肥肥的海参,旁边卧着晶莹剔透的鱼翅,面上还洒了几粒枸杞,看起来既精致又高档。
就连最普通的青菜,也被摆盘成根本吃不起的样子。
六奶奶睁大了眼睛看着这满桌子的菜,无论如何也不敢拿筷子。
“太贵了!实在是太贵了!”六奶奶心疼得直叨叨,“这一桌子……热菜六道,再加上甜品、汤水、点心,一共九个菜,就、就三百块多啊?我的天,我得打三四个月的工,才能挣来这一桌子菜?”
关月旖安抚六奶奶,“奶奶您快吃吧,别嫌它贵,我妈的餐厅开价更贵呢!”
“什么?”六奶奶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她转头看向关春玲,想得到关春玲的确认。
关春玲笑道:“就是因为定价太贵,到现在还没开张过!”
六奶奶又倒抽一口凉气。
——春玲只说没开张,却没有否认她的餐厅定价比这儿贵?!
天,春玲她到底开了个什么样的餐厅啊?
关月旖又对六奶奶说,“您今天就好好体验一下嘛,回头等我们回去了,我妈心情好、身体也好的时候,她来露一手,到时候您再给点儿意见。瞧瞧是这三百多一桌的好,还是我妈的手艺好。”
听到这儿,六奶奶终于拿起了筷子,“今儿我必须尝尝这皇上才能吃上的美味佳肴!明儿我才能帮着你妈做出太后娘娘吃的御膳!”
她这一番话说的——
家里人都笑了!
大家也都开开心心地吃起了大餐。
关月旖也吃了起来。
老实讲,关月旖怀疑这餐厅里的大厨,有可能是粤菜师傅。
因为菜肴的烹饪手法,比较追求食材本身的滋味。
对于口味比较清淡的关月旖来说,觉得很美味,这饭钱花得太值了!
但对六奶奶来说,就觉得没滋没味儿还卖这么贵,始终哼哼唧唧的,很不服气。
“哼,我就是没地儿施展!等我们到了广东,你给我二十,我一样给你置办一桌子菜出来……当然了,这些啥鲍鱼龙虾鱼翅海参啥的吃不上哈,但鸡鸭鱼肉鹅的味道我肯定给你们拿捏得稳稳的!”六奶奶说道。
大家含笑点头。
吃完晚饭,一家子离开了餐厅。
小月月嚷着要放炮仗。
因为前面几年在广州过年的时候就放了炮仗。
许培桢蹲下身子与小姑娘齐视,试图和她谈条件,“你妈妈肚子住着个小妹妹呢,小妹妹还小,可害怕炮仗声了。咱们今天就不放炮仗,放烟花成吗?”
小月月想了想,同意了。
就这样,许培桢带着小月月在酒店门面的空地上,和其他的游客一起放烟花;
六奶奶护着关春玲在一旁看;
关月旖坐在路灯下,捧着书继续看。
一家子倒也幸福和谐。
第二天一早,关月旖抱着妹妹睡得正香,却被六奶奶摇醒,“快起来啦两只小懒猪!今儿要去走亲戚拜年啦!”
就这样,姐妹俩迷迷糊糊地起来了、洗漱了,跟着父母奶奶出了门。
到了许培耀家楼下时,许培桢这才递了个东西给关月旖,让关月旖拎着。
关月旖一看,是沉重的五提娃哈哈奶。
再一看,除了怀孕的妈妈空着双手之外,家人们的手里全拎着满满当当的年货和礼物。
就连小月月也抱着糖果巧克力之类的。
想来,先前全是许培桢拿着的;
到了楼下,他才分给家人们。
六奶奶上前去,敲开了许培耀家的门,高喊,“大嫂子!我带着培桢一家……来给您拜年啦!”
过来开门的许培耀儿媳妇见许培桢一家拎着大包小包的来了,喜得满面生花,“六奶奶好!”
“哎呀五叔,您来就来嘛还带那么多东西来……”
“来来来,我帮着您拿。”
“五婶!五婶您别动……”
“快进屋!来,屋里坐!”
关月旖看了一眼,发现几房人全都已经到了。
大约她家是最后一个来的。
看起来,大家对她家特别热情,大约是因为她家拎着来拜年的年货特别多?
许培耀老婆过来了,抱着小月月亲切地问,“小月儿路上可冷啊?”
“大伯娘新年好!外头有点儿冷,进屋就不冷了。”
“哟,小月儿真乖呀!早上吃饭了吗?”
“我们在饭店里吃早饭了,我爸吃了面,大月儿吃了稀饭包子,我妈让我吃水煮鸡蛋喝牛奶……鸡蛋我吃了,牛奶喝不下给六奶奶了。”
“哈哈哈哈哈!”许培耀老婆被小月月的天真给逗得大笑,“水煮鸡蛋有啥好吃!那没滋没味儿的……你等着啊,大伯娘给你拿好吃的出来。”
然后扯着喉咙喊她儿媳,“桃桃,你娘家送来的那驴打滚拿来给你妹妹吃!”
“哎,好嘞!”
小月儿见关月旖正在向王秀凤拜年请安,便也过去了。
亲戚相见,自然是要发贺年红包、收贺年红包的。
小月儿是许家正儿八经的嫡系血脉,收了不少红包;
关月旖是许家的继女,而且已经成年了,按说是不用给的。
但,关月旖的“本科大学生”、“奥赛国一”、“未来的博士”等闪亮头衔,让许家人将她视若己出;
而且前一天王秀凤就交代儿孙们,说关月旖虽然是许家的继女,但毕竟是人家第一次来家认亲,这个脸是要给人做的。
于是,关月旖也和妹妹一样,收到了红包。
当然了,第一个红包是王秀凤给她的。
关月旖愣住,转头看向了父母。
父母点头示意了,
关月旖这才接过红包,含笑谢过伯奶奶。
就这样,关月旖带着妹妹,在堂姐妹们的介绍下,给长辈们拜了一圈儿年,收了几十个红包!
当然了,关春玲和许培桢也发出去了不少的红包。
然后——
关月旖诧异地看到了……
许培光一家。
他们一家正齐齐整整地坐在小马扎上,围绕在许致庭身边,缩在墙角里,如果五只呆愣的土拨鼠,
除了许培光之外,剩下的四只全都齐齐看着关月旖手里拿着的、厚厚一迭红包!
而许培光的脑袋则扭出了与另外四人完全不一样的角度——因为他正愣愣地看着关春玲。
陈晓霞犹豫片刻,大着胆子一手拉过许倩子,一手拉过祁俊,厚着脸皮的也去给王秀凤等人拜年问好。
想要红包的意图很明显了。
许倩子和祁俊都有些不自在。
要是放在平时,许倩子可不待见陈晓霞。
但今天——
许倩子心想:关月旖是许家的继女,都能得到许家人的认可、拿到那么多红包!她更是许家正儿八经的女孩,也应当能拿到拜年红包才对。
于是许倩子别别扭扭地听从陈晓霞的安排,给王秀凤拜了年,“奶奶好!恭贺奶奶新春吉祥!”
祁俊更加尴尬。
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和关月旖断掉。之前是他不知道关月旖的下落,现在知道了,那他肯定不会再放手——只有让关月旖留在他身边,尽心尽力辅导他,他才有底气考上本科、参加奥赛拿国一,然后像她一样直博……以后当上风光无二的科研工作者、科学家。
但现阶段,许倩子是他的plan B,在关月旖还没落进他手里的时候,还得把许倩子供起来。
可他也很想要钱……
更何况,许倩子因为性格娇纵,还有着强大的家人为靠山,并不是百分百受他控制的。
眼下就是搞钱最重要。
所以祁俊也只好和许倩子一块儿上前,也向王秀凤问安、拜年,“奶奶好!祝奶奶新年快乐!”
但,
以王秀凤为代表的许家人,却无法接受许倩子和祁俊。
原因无它。
对王秀凤而言,许倩子之父许培光的存在,便是许致庭背叛婚姻背叛她的铁证!
对王秀凤的儿孙们而言,许培光是明晃晃赶来分家产的!
谁会欢迎他们?
现在许倩子和祁俊还想来拜年拿红包?
啊呸!!!
只能说,如今大过年的,许家人努力压制着怒火、保持着平和的情绪。
面对许倩子和祁俊的问好,许家真正的大家长王秀凤微微一笑,说出了三个字,“有心了。”
然后吩咐坐在她下首的孙子媳妇,“拿些花生瓜子给人。”
年轻小媳妇点头,笑眯眯地抓了一把花生瓜子塞在许倩子和祁俊手里。
许倩子:……
祁俊:……
就这???
陈晓霞愣住。
她赶紧在一旁赔着笑脸,“老太太,我们倩子可是正儿八经的许家闺女啊!她、她也是您的孙女儿……”
“别,”王秀凤断然拒绝,“我可担当不起!倩子姑娘自有她的亲爷爷亲奶奶照拂……我算她哪门子的奶奶啊?”
许倩子被气着了,“照这么说,关月旖也不是你们许家人啊!”
王秀凤愣住,打量许倩子一番,坦然说道:“大月儿怎么不是我们许家人了?”
“春玲和培桢可是正儿八经在北京领了结婚证的!”
“关春玲就是我名正言顺的侄儿媳妇!”
“大月儿是春玲的女儿,也是培桢的女儿。培桢的女儿喊我一声伯奶奶,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倒是你,你有脸喊我奶奶,那你把你的亲奶奶放在哪儿了?”王秀凤毫不客气地说道。
许倩子被气了个半死!
转头含泪喊许致庭,“爷爷你看——”
许致庭自诩为一家之主,几乎已经被妻子儿孙们扫地出门。
只是如今正好是春节,许家人也不想闹腾,对他仅保持着面子情……
之前他没阻止许倩子祁俊去给妻子拜年,是因为他也想看看妻子的态度;
又想万一许倩子祁俊能拿点儿红包回来,到时候他也是要他们上交一部分给他,缓解一下他现在的困境。
这会儿知道了妻子的态度是如此激烈、抗拒的,
他哪敢替许倩子撑腰!
许致庭低头当起了鸵鸟。
许倩子又羞又气,狂飙眼泪。
陈晓霞见她杵在那儿也不是个事儿,便拖着她想回到角落里去。
许倩子忍不住怒从中来,迁怒陈晓霞,狠狠抽回自己的手、又反手一巴掌直接pia在陈晓霞脸上,“都是你不好!让我来这儿丢人现眼的干什么!”
现场瞬间一片寂静。
陈晓霞面上烧得慌,心里被气了个半死!
她岂会不知,连许培光在这些人的眼里也是个小妇养的无用之人!
而她更是没名没份依附着许培光的情妇,
谁把她当成一回事了!
现在她还在那么多人的面前,生捱了许倩子一记耳光,
大家看向她的目光就更加震惊、鄙夷和轻蔑了!
陈晓霞浑身发抖!
许培光也看到了这出闹剧。
他皱眉说道:“都过来老实坐着,大过年的你们闹什么?”
自觉在王秀凤那儿受了委屈的许倩子,含着两包眼泪奔到了父亲身边撒娇求安慰去了,
只剩祁俊还与陈霞晓并排站在王秀凤跟前;
陈晓霞面色铁青,她顶着左边面颊上老大一个红色巴掌痕,怒视着祁俊,大有“瞧,这就是你千挑万选的女友”的意思……
祁俊紧绷着下颌看着母亲,片刻,他默默走到角落里,重新坐下。
陈晓霞深呼吸,然后也僵硬着走到角落里,心如死灰一般,坐在小马扎上不言不语。
关月旖坐在女眷堆里,听着堂嫂堂姐们议论纷纷,
说的是全是许致庭和许培光一家的八卦:
“今儿大年初一,爷爷(许致庭)他们一早就来了!那会儿天都还没亮呢,奶奶都还在睡觉。”
“他们一来,爷爷就让我妈做早饭给他吃……”
“我妈是他儿媳妇,还能怎么办?就煮了一锅挂面给他们一家子吃呗……然后爷爷还嫌三嫌四,说昨儿年夜饭的肘子呢?我妈说没了昨晚吃完了。他就指着我妈的鼻子骂,说有你这样虐待老人的吗?以前年年过年的年夜饭都是我一个人吃整一只肘子,今年你们倒好,不让我留下来吃年夜饭,我说让你们送个肘子去给我,你们当我面说好好好,我在旅馆等了一夜也没见着。今儿一早你说昨儿吃完了?”
“后来呢?大伯娘没捱他打吗?”
“他敢!后来奶奶起来了,把他骂出了厨房,奶奶说,你让你小老婆家去吃肘子!你小老婆死了不还有你私生子吗?长庆是我讨回来的儿媳妇,你再骂她一句试试?!哼,她给你一碗清水挂面我都嫌浪费!你要再敢毕毕赖赖,你就给我出去!还想吃肘子呢……美得你!我告诉你,肘子没有!有也不给你吃!大耳光子就有,你要是不要?”
“哇!奶奶威武!”
闲话说到这儿,大家都笑了。
关月旖也听得津津有味儿,觉得好带劲儿啊!
堂嫂堂姐们继续八卦:“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后来啊,爷爷他就识时分者为俊杰了,端着清水挂面出去吃了呗。”
“我和我嫂子说啊,一看爷爷这样儿,就知道是在外头受了委屈,没吃着肉的。我们都想知道他们昨天怎么过的年,吃了什么年夜饭……然后我就让小常拿了个小碗,装了七八块炸酥肉过去,让小常去打听打听。”
“打听到了吗?”
“先不急——我想的说是啊,你们根本想不到,就为了那一碗小酥肉啊,爷爷和那个许培光差点儿打了起来!最后被许培光抢到了,他自己吃了一半儿给了他女儿一半,气得爷爷哟,差点儿哭了!”
“啧啧,不就是七八块小酥肉!至于嘛!”
“没办法,我又让小常拿了个卤蛋、两块酥肉过去给爷爷……我怕许培光又来抢,所以我跟小常说,卤蛋和小酥肉你都先咬上一小口,这样儿他就不好意思抢你的抢爷爷的,但爷爷看着你长大,他不会嫌弃你吃过的东西。幸好我出了这个主意爷爷才吃上了卤蛋和小酥肉的……”
“然后呢,小常就打听了,回来告诉我们说——”
“怎样?他们昨天吃了啥?”堂嫂堂姐们齐齐问道。
那堂姐笑道:“据说啊,爷爷昨天的年夜饭——是灰面饼子就凉白开!”
“啥叫灰面饼子?”
“这个我知道——就是用面糊糊摊的饼子,因为它稀么、又没醒面,充饥是可以,吃多了就觉得不大好吃。”
“啊?大过年的……除夕夜吃年夜饭,连肉都没有一块?就吃灰面饼子和凉白开?那也太寒酸了吧?”
“爷爷他还一直冲着小常抱怨,说奶奶不讲武德,说好了昨天派人给他送肘子去,结果又不给,他一直盼到天亮啊!”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我们昨天的年夜饭多好啊!唯一的不好就是场地小了点儿……”
这时——
王秀凤也和六奶奶聊起了年夜饭都吃了啥。
六奶奶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大嫂子啊,实话不瞒您说,我活了五十多岁……以前上餐馆打零工,那我熟门熟路的,洗碗洗菜拖地啥的我样样儿都能拿下!可昨晚是我头一回坐在那样高档的餐厅里吃饭……哎哟喂那叫一个不自在啊!”
“你说说,一桌六个菜,外加一个甜品一个点心一个汤,这就花了三百多啊!”
王秀凤和她的儿媳妇们、女儿们齐齐哇了一声!
“什么菜啊六个就要三百多?你们吃了龙肝凤胆啊?”
六奶奶挺直了腰杆儿,“我跟你说说培桢都点了啥菜吧!一只大龙虾!那么大……比我的手臂还粗!一只白切鸡是整只上的,然后来了个漂亮小闺女,戴着口罩和手套站在一边儿慢慢撕啊撕,直把鸡肉撕得碎碎的,鸡骨不要,往鸡肉里拌上一点子盐末胡椒粉,再端上来!”
“那片皮鸭也是现场片的,片下来的鸭肉要拼成花……我们五个人,就拼成五朵花!然后片鸭的大师傅还跟我们解释说,配片皮鸭的黄瓜是从日本进口的!我试了一嘴……那味道啊,确实挺清甜脆爽的!”
“……那汤可就厉害了,听说是用鸡和鲍鱼熬煮的底汤,金灿灿的!里头还有海参和鱼翅!天可怜见,我啊可是沾了培桢两口子的光,头一回吃鱼翅海参和大龙虾呢!”
女眷们发出了艳羡的叹声。
六奶奶的腰杆就挺得更直了,
“你们说说,这样贵、这样稀罕的菜……那不得好好吃一顿?”
“结果——”
“春玲嫌龙虾肉太糙,她不肯吃,就吃了几筷子鸡肉!”
“大月儿就只吃青菜!噢那盅汤她喝了……其他的菜,什么龙虾啊鲍鱼啊,她就尝了一口!真就只吃一口,然后再不肯吃了!”
“小月儿更亏,她用龙虾汁拌饭,吃了一碗大米饭就不吃了……噢对了,后来还是被她妈摁头,嗷嗷叫着被逼着吃了几口青菜……”
“最后剩下那么多的好菜,全被我和培桢吃了,要不然就浪费了呀!”
说着,六奶奶还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可把我给撑死了!”
女眷们纷纷说道:“怕是她们在广东呆久了,海鲜吃太多,不稀罕吧?”
“切,人在广东也不能随随便便吃上海鲜吧?得有钱!有了钱才能想吃海鲜吃海鲜!”
“你们不知道春玲有钱吗?我跟你们说了吧,春玲和我们培桢结婚……叫下嫁!春玲可有钱了!她在广州有好几套房子!还开了好多家餐馆……你们别看培桢有两个小破烂的四合院,这次卖了大宅又有几十万进账,其实他真不一定比春玲有钱!”
“哟,这是真的吗?”
“真的呀!要不怎么说,你连龙虾都没见过,人家是吃龙虾都嫌肉糙!”
“那他两口子也算是女财男貌了!”
“我的天啊,虽然我还没吃过龙虾,可我也想嫌弃一下龙虾肉太糙……哪啥,龙虾肉真的糙啊?”
“您问我?真是笑死!我可谢谢您了!承蒙您看得起我!但不好意思的是,我一没见过龙虾,二没吃过龙虾……您也别问我龙虾肉糙不吃糙,您就是给我一个空的龙虾壳,我都能抱着它做个美梦,然后我在梦里尝尝龙虾肉啥滋味儿再告诉您!”
“哈哈哈哈哈——”
六奶奶和王秀凤的聊天内容,被许培光一家也听得清清楚楚。
强烈的羡慕嫉妒恨情绪,萦绕着在他们身上!
许致庭后悔了——既然许培桢这么有钱,当初他为啥要跟许培桢交恶?当初好好沟通,就把院子还给他、再倒倒苦水……许培桢在劳动胡同还有两个小破院子,兴许换给他一个呢!
现在才去讨好,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许培光后悔了——他当初就不该因为愧疚而让陈晓霞留在自己身边!那会儿他就要热烈地追求关春玲!如果他和关春玲成事儿了,那他不就成了女老板的老板夫了吗?这会儿就该轮到他来嫌弃龙虾肉太糙、鸭肉摆的花儿不好看了!
现在重新追求关春玲……会不会太晚了?
陈晓霞后悔了——她想着当初她就不该看轻关春玲,更不该被许培光有个餐厅就被蒙蔽住!要是她坚持成为关春玲的好朋友……那至少她会像黄爱萍她妈一样,在镇上买了个房子,听说还要去省城买房子呢!
要是她现在再去讨好关春玲,关春玲还会向以前那样对她好吗?
许倩子也后悔了——当初祁俊设计关月旖失贞毁手的那一夜,她就该打晕关月旖的!只有这样,关月旖参加不了高考,就不至于拥有现在的荣光了!
祁俊也后悔了。
他缩在角落里垂首靠墙而坐,刘海覆住额前,遮去他看向关月旖的阴鸷眼神。
他心想,这一次他和月月的重逢,大约是上天对他的垂怜。
所以他好好好把握机会!
他,一定要带走她!
她只能属于她!
大家狠狠地羡慕完许培桢一家的有钱以后——
一个堂弟突然问关月旖,“姐,你是九零届高考生还是九一届的啊?”
关月旖,“我是八|九届的啊,怎么了?”
堂弟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噢,那可能就不太合适了。”
关月旖迷惑不解。
如今是公历九三年年初,这堂弟上高二,他是明年九四年的应届高考生。
关月旖心想,这堂弟要问的内容,大抵是和高考有关。
如果他真想问高考的事儿,那她可帮不上忙,毕竟她距离高考已经过去了好几年,现在又一门思想的顾着专业……
堂弟又问她,“姐,那你认识比你晚一届的高考生吗?晚两届也可以。”
关月旖一下子就想起了黄爱萍——黄爱萍和关月旖同届,第一次考了师专,然后复读一年考上了广东金融学院的。
不过,关月旖还是谨慎地问道:“你问这个干啥?”
堂弟答道:“我听人说,现在有人在找九零届和九一届高考的全教辅资料!出大价钱收购呢!”
关月旖奇道:“现在的教辅,和九零九一届的什么不同?”
堂弟耸肩,“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的高考教辅可太多了!一季一个样儿!我主要是不认得高我两届的,要是认得——”
“那可就发财啦!”堂弟笑着说道。
关月旖越想就越觉得这事儿处处透着诡异,“找到了旧教辅以后呢?怎么个发财法?”
按理说,高考教辅都是当年的好,
因为需要考虑到上一次高考题型的变化,所以每次高考一结束,就会有高校名师分析卷子然后出版印刷……
高考题年年不同,高考教辅也就年年更新。
在往年的高考教辅里,比较有价值的就是真题卷子和一些名校自己出题的模拟卷,
其他的,都不如当年出的最新教辅!
想找齐往年的全科齐全的教辅?而且还指定是九零九一届?
关月旖心想,这会不会是个骗局啊?她可要好好提醒一下堂弟,千万别上当!
(张建新:你起开,和你无关你别管,这是我专为某人专门挖的坑!)
这时堂弟解释道:“听说是一个参加了九零九一高考的学长,想找回那两年的全教辅,好留作纪念——那位学长应该是怕麻烦吧,所以开出的条件是那两届的教辅必须要齐全,少一份也不行!”
关月旖这才恍然大悟。
“没有。”关月旖认真说道。
堂弟也觉得遗憾,“我倒是认识几个学长,他们倒是有,但怎么也凑不齐两届全科的……这就好比吧人家把钱放在这儿了,我们却拿不到!”
许倩子突然激动地问道:“对方开价多少?”
堂弟挺讨厌许倩子一家的。
但还是实话实说,“……对方开价一千块钱!”
此言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千块钱???
买两届高考全科教辅?!
许倩子激动地站起身,“我们有!”
说着,她转过头,满怀希冀地看向了祁俊。
祁俊满脸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