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头·下 第二十九章 君心似我心(1 / 2)

女捕头 爱默丁 16464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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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清早,夏初便让元芳帮她戴假发髻,准备往御书房开工。元芳听她说要去御前伺候,便停了手里的动作,道:“夏典侍这么急做什么?皇上嘱咐您要好利索了才行。”她把钗往桌上一放,“我不帮您梳了。”

“好得还要怎么利索?再养着都成猪了。”夏初把钗塞到她手里,“安公公那边我就说是我坚持要去的,不会责问你的。”

“不是安公公,是皇上亲口嘱咐的。”元芳就是不动,急道,“就再等两天怕什么,总要太医或医女说您好利索了才行,您自己说了不算。”

夏初回头瞧着她:“皇上什么时候嘱咐的?”

“就昨天……”元芳说了一半忙掩嘴噤了声,苦笑了一下,支吾道,“夏典侍,皇上其实每天都来,都是趁您睡了的时候,皇上不让我告诉您。”

夏初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红着脸道:“皇上不让说你就真不说啊!这……这我睡觉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看那张床,“这多尴尬啊!这不是把我当照片瞻仰了吗?”

“啊?”元芳莫名其妙地眨眨眼,“什么东西?”

“没什么。”夏初低头寻思了一下,重又在妆台前坐了下来,“帮我把头梳好吧,我去御书房。听说皇上最近忙得很,也别让皇上每天还跑来了。”

入宫这么久,她净给苏缜添麻烦了,既然下定决心要走,就再多陪陪他吧。况且,苏缜现在明显是在逃避,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夏初到御书房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些洒扫的宫女正在抹尘,看见夏初后神色各异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夏初被看得直发毛,干笑着对她们点了点头:“早……那个,皇上还没来哈。”

有机灵的快步上前福了福身,扶着夏初的胳膊笑道:“夏典侍您伤刚好,可当心着点儿。今儿个是上朝的日子,皇上至少得辰时才过来,您到耳室里先歇着,奴婢唤人给您上茶。”

夏初抖了抖,把胳膊抽了出来:“不用,不用。我的司职就是上茶。”她往耳室那边挪过去,“你们忙你们的。”说完撩帘钻了进去。

辰时前,夏初烧好了水,沏好了茶备着。可辰时过了苏缜却没有来,夏初换掉了将冷的茶,又重新备上,继续等着。没想到这一等直接等到了午时。

有御前良使过来让夏初先去吃点东西,夏初没去,让人拿了点点心来垫了垫,百无聊赖地支在桌上一片一片地挑着茶叶。

午时三刻,御书房里终于有了动静,苏缜来了。夏初醒了醒精神,把茶盏放在茶盘上准备往外端,却听得苏缜冷声道:“这下满意了?”

“皇上,臣无所谓满意或者不满意。臣只是秉公办事,并无针对之意。”

夏初听这声音有点耳熟,侧头想了想才想起这是姚致远的声音。此时又听姚致远继续道:“臣自持中正,虽知蒋大人是天子近臣,但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断不能让人为祸朝堂,为害社稷。”

苏缜冷笑了一声:“有功了。”

“皇上!臣不敢贪功。那凶手明明是从莳花馆搜出来的,兹事体大,蒋家这是不臣之心!”

“姚大人就没想过这是栽赃?”

“若无顾大人的事,或许是栽赃。如今那封孙尤梁的奏报已无迹可查,但中书省收文录簿上记着七月廿一确实收到过,如今孙尤梁已被灭口,户部左侍郎和吏部员外郎尸骨未寒。蒋家勾结叛匪,私吞军饷,受贿卖官,暗杀官员,这桩桩件件皆是不赦之罪!臣叩请皇上万勿顾念情意、意气用事!”

“蒋大人当廷入狱,朕已经够冷静了。”这句话,苏缜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皇上圣明。”

夏初从听见“蒋大人”三个字后,就屏住气支着耳朵听着。她听不明白姚致远说的那些事,却是听见了那些罪名,听见了当廷入狱四个字,瞬间只觉得浑身发冷,几乎端不稳手里的茶盘,茶盖磕碰着盏沿丁零作响。

安良一脸忧色走了进来,迎面看见茶盘就要接过去,再定睛一瞧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夏初,不禁愣了愣:“夏典侍怎么过来了?”

夏初把茶盘往旁边桌上一放,抓着安良的胳膊疾声问道:“安公公,怎么回事?我刚才怎么听说蒋大人入狱了?!”

“唉!”安良捶了下手掌,“刚才早朝之上可是出了大事了!”

“我刚听姚大人说的那几桩可都是大罪,怎么可能!蒋大人怎么可能会……”

安良摆了摆手:“你最近养着伤可能不知道,这京里最近接连死了三个官员,前天晚上顾大人又遭了袭。府衙那边下了缉捕令,搜来搜去,这凶手却是从莳花馆搜出来的。”

“那又如何?凶手藏在哪儿是凶手的事。”

“糟糕就糟糕在,这凶手名叫洪竟。”安良见夏初不明白,便道,“青城郡叛军头目,就是洪竟!”

夏初睁大了眼睛,脸色刷白:“那匪首不是死了吗?!”

“那不是蒋家说的匪首死了嘛!”安良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此时就听苏缜在殿中喊了一声安良。他回了一声奴才在,便忙对夏初说,“看意思姚大人走了,我得出去伺候去了。”

安良从桌上把茶盘拿了起来,正要往外走,却被夏初劈手夺了过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去。”

夏初进到御书房的时候,苏缜正出神般站在龙书案后,手里拿着一本奏折,脸色极其不好看。

夏初稳了稳心神,大步上前将茶放在了案上,唤了一声皇上。苏缜听见夏初的声音稍稍怔了一下转过头来,勉强一笑:“你怎么过来了?伤还没好利索。”他把奏折合起来放到一边,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先回去吧,等没事了我去看你,现在……”

“皇上,刚才我就在耳室里,姚大人的话我都听见了。”

苏缜看了看她发白的脸色,转身将茶盏放下,垂眸道:“朝堂之事,你不要管。”

夏初转到苏缜面前,轻咬了一下嘴唇,沉声问道:“我只问,皇上信吗?”她重重地点了皇上两个字。

苏缜没有说话。夏初又道:“那些罪名,皇上信吗?皇上你疑心大人吗?”

“夏初……”

“姚大人所指罪名,我一个字都不信,皇上也不要信。”夏初笃定地摇了摇头,“我了解大人,皇上应该更了解大人。他绝不是那样的人,绝对不是!”

苏缜沉默了一下:“夏初,你不明白,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不需要知道!”夏初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眼泪直冲进眼眶,硬生生地忍着。心口起伏不停,盯着苏缜道,“什么勾结叛匪暗杀官员,完全就是胡说!这样的话皇上也要信?”

“夏初!”苏缜皱起眉来,冷了声音,“你让我信他,如今却在怀疑我是吗?你不相信他是逆臣叛贼,却疑心我是忠奸不分的君主是吗?!”

“皇上不是!既然不是为什么要把大人关起来!”夏初高声道。

“你以为我愿意吗?”苏缜欺进一步捏住夏初的肩膀,“蒋熙元与我同窗十载,相交甚笃,帮我得位助我得天下,放眼满朝文武如今唯他一人我敢放心托付。他入狱,你以为我愿意吗?我这个皇帝做到如今这步,你以为我愿意吗!”

夏初的肩膀被他捏得直发麻,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苏缜发火,面容冷得让人不寒而栗。她看着苏缜眼里泛着红丝,只觉得无比害怕,无比恐惧。

不是害怕这样的苏缜,而是害怕连苏缜都如此模样。他是皇上,如果连他都这样无可奈何,那大人要怎么办?那桩桩罪名,只一条就够死罪。

夏初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哭泣,抬手捂住了眼睛,哽咽不成声。苏缜松开她的肩膀,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回去吧。”

“不。”夏初用力地抹了抹眼睛,不容置疑地对苏缜道,“我要知道。我要知道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不要管。”苏缜走到一旁,扬声喊了一声安良,“带她回去。”

安良有些踌躇地上前,对夏初道:“夏典侍,先回去吧。我知道你关心蒋大人,可这朝堂之事实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

“这不是朝堂之事!”夏初推开上前的安良,追到苏缜身边,“我不知道朝堂之上有多少纠葛,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干系多大。我只知道予我良多、救我于危难又给了我最多关心的蒋大人有难!让我袖手旁观……”她顿了顿,一字字地道,“不如让我去死。”

“夏典侍……”安良慌了神,上前拽她,“可别说这浑话,可别乱说话。”

“皇上!”夏初甩开安良的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仰起头看着苏缜,“你是皇上,我跪你,而我跪你却不是因为你是皇上,是我求你……”

夏初的双眼眼泪滚滚而落,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苏缜,哑着嗓子说:“我不知道我能懂多少,但我必须知道;我不知道我能做多少,但我必须做些什么。皇上,我求求你……”

苏缜沉默良久,闭了闭眼睛,弯腰将夏初从地上拉了起来,将她搂进怀里。夏初听见耳边一声缓慢而长久的叹息,须臾,又听苏缜对安良道:“把那本奏折拿过来吧……”

安良取了奏折上前递给了苏缜,苏缜在手里掂了掂,对夏初道:“你看吧。”

夏初忙抹了抹眼泪接过来,将奏折翻开。

奏折是姚致远呈上来的,里面写了安良刚才所说的洪竟之事。奏折中说,那洪竟于京南升平坊莳花馆中被搜出,样貌体态与顾迟章所报的行凶之人相符,且右肩有刀伤一处。

洪竟操青城郡口音,已招认是叛军首领,是被蒋熙元暗中安排入京并藏在莳花馆的。口供中说,蒋家早在前往平乱之前便私下里与他达成共识,他让蒋家胜此一役,为的是重获皇上重用,而蒋家予他大笔银两;并许诺,铲除异己专权之后就让他洗底做官,青云平步。

此是一事,而另一事则关乎京中官员连环被杀案,洪竟也招认是他在蒋熙元的授意下所为。

姚致远说,顾迟章在遇袭那天晚上与他说起了自己的怀疑,猜测这一系列的谋杀是与一本来自孙尤梁的奏折有关。那奏折是蒋家破腾石县前孙尤梁差人送出来的,至中书省时顾迟章曾经看到过,然后再不见了踪影。

奏折中称蒋家率军平乱时所吃的粮食皆强取自百姓,而户部拨出的粮饷不知去向,核有数万两之巨。另有青城郡官员本该依旨意免职,而蒋家却将予了好处的人更名留任,实为变相卖官。

顾迟章觉得这件事关系重大,但事情涉及炙手可热的蒋家,而眼下奏折消失又无实据,便私下里找了户部与吏部相熟的人,想通过他们查一查底。

孙尤梁被杀后顾迟章还没太在意,等户部与吏部的人死了,顾迟章才与那奏折之事联系起来,担心下一个会是自己,便随身带了侍卫,这才勉强保命。是以有机会将此事捅出,揭蒋家惊天大罪,昭其不臣之心。

夏初把那整齐小楷写就的奏章看了一遍又一遍,四肢冰凉直透进心里去。她把奏章缓缓合拢捏在手里,看着苏缜却说不出话来。

“看明白了?”苏缜问她,见她沉默,又道,“洪竟今日被押上殿,于百官前亲口招认如上之事;那孙尤梁的奏章虽没了,却有中书省的收文记录在案。夏初,姚致远所呈之事每一件都能对上,这不是一天两天的准备。”

“皇上知道是谁做的?”

“不是谁,而是朝中的一股势力。他们要针对的也不是蒋熙元,而是我这个皇上。”

苏缜冷笑了一声,对她细细说道:“这是个从叛乱伊始,或者说是从叛乱未起时就在准备的局,甚至连这场叛乱本身也是他们挑起来的。当初我面对叛乱只能有两个选择,怀柔或者出兵,而我会派去的,必定是我所信之人。谁去,这洪竟的事就会落到谁的头上。”

“这是其一,而那奏折是其二。我与蒋熙元联手打击权臣一党,如今他们釜底抽薪。倘若蒋熙元定了罪,那么经他之手查处的官员罪名便皆不可信。所有之前所做全部都是白费心思。”

“既然皇上知道这是阴谋,就更不能让他们得逞。”夏初急道,“你是皇上,你不定罪又有谁能奈何!”

“你想到的,我也想得到,他们更想得到。”苏缜咬了咬牙,“青城郡叛乱,其起事之词是说我‘杀兄弟弑父母,非天授之子’。”他的表情出奇地平静,却也出奇地冷,“现在蒋熙元与叛军勾结,我如果硬要放过他,便等于认可了叛军的这句话,直指自己得位不正。”

夏初只觉得如雷轰顶一般,脑子里“嗡”的一声,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平乱之事就算我派了别人,有此一事,我便不得不冤杀功臣;奏折之事,蒋熙元难逃干系,便是又除我肱骨。”苏缜把她手里的奏折拿了回来,“你懂了吗?他们能做到这一步,便什么都干得出来。你管不了,我也不能让你涉险。”

夏初低下头盯着脚下冰冷的金砖,沉默了很久,再抬起头时眼中却是一片清明:“不是死局。”

苏缜点点头:“不是死局,我知道。”

“这局虽然布得大,但是越大的局牵扯的人就越多,人越多漏洞就越多。这世上没有缜密到完美的犯罪,要查,一定可以查出来!罪名看似骇人,但只要证明蒋大人没有指使杀人,那么所有的这些控告和证据便统统不成立。”

“夏初,这不是普通的案子。”

“这的确不是普通的案子,这牵扯到我的朋友——大人,还有皇上。”夏初语气肃然地道,“如果皇上能派出人去查,也就不会这样焦灼了。对吗?”

苏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莳花馆是蒋熙元的产业,这知道的人并不多,而蒋熙元私下里做的事也显然有人透了风。我可以拖延些日子,但绝不能错用了人。否则,等于是帮他们去填补了漏洞,再无转圜。”

“我还是那句话,皇上信蒋大人吗?”

苏缜看着她,默了默:“信。”

夏初点点头,又问道:“那皇上信我吗?”

“信。”

“也许有人比我更会查案,但不一定可信;也许有人可信,却不一定能查案。也许还有那既会查案又可信之人,却没有我隐蔽。也没有人比我更坚定地相信蒋大人无辜,更迫切地要为他洗刷冤屈。”

夏初扬手拆下头上的发簪,将发髻拽下来扔到了地上,甩了甩一头短发,单膝点地,看着苏缜扬声道:“我是西京的捕头,现在仍是。捕头夏初只是休假了而已,现在,她要回去。誓洗此案,不死不休!”

夏初执意,而目前看来查案一时也的确没有比夏初更合适也更让人放心的人选了。苏缜给了她一块随时可以入宫的腰牌,她揣起来对苏缜坚定地点了点头,转身而去,毫无迟疑。

苏缜透过敞开的大门看着她快步走下台阶,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御书房,从头至尾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看。

“安良。”苏缜沉吟了片刻转身回到龙书案后,垂眸道,“让闵风过来。”

“是。”安良应下,“奴才这就去。”

“还有,明日召姚致远入宫,另知会三省六部,就说朕要亲查此案。”

安良愣了一愣,有点糊涂。他刚才看见明明是夏初要去查案,怎么这会儿皇上又说要亲查?

“皇上,那夏典侍那边……”

“朕要亲查,什么都不会查出来。”苏缜看了安良一眼,把紫玉的坠子轻轻握在掌心,低声道,“只是让他们别注意到夏初。”

安良恍然,随即心里一凛,也明白自己该以什么样姿态去处理对待臣子的态度了,说了声明白,便悄悄地去找闵风了。

夏初换了一身太监的衣衫,没与任何人打招呼便拿着腰牌悄然出宫了。走出宫门的那一刻,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离开了,也没有去想自己是否还会再回来。宫里的一切,宫外的一切,曾经的一切,将来的一切,那些纠结的、徘徊的、哭泣的或者欢笑的都不重要。

她要救蒋熙元。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蒋熙元此时被关在刑部的大狱,这个向来只关押重犯和官员的地方。这里不同于其他的监牢,不是根根木栅相围,而是冰冷的四壁石墙。

这是从前朝开始便在使用的牢狱,粗糙的墙壁不知装载了多少冤屈,多少绝望,记载了多少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却终究无声无息。

蒋熙元手指轻抹过墙上暗色的沉渍,无声轻笑。这次他还能出去吗?清晨上朝时无意间远眺的那一片云、那一缕光,会不会就是今生的最后一眼。

真可惜,他还没有活够,还没能尽孝高堂,还没能娶妻添丁,还没能再见上夏初一面。真想看看她现在的模样,看看她好不好。

他甚至都没能与她说上一声再会,或者道上一句永别。他的名字,恐怕再没有机会写进她的心里了。

门轻响了一声,随即便是铜钥开锁的声音,粗大门栓的摩擦声在廊中回响,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空空惊人心胆。

蒋熙元回过头去,见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又听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有几分傲慢地道:“远远守着就是,别让闲杂人过来,懂了吗?”

“是是,小的明白。”那狱卒恭谨地应道,“安公公您请。”

蒋熙元皱了皱眉头,不禁有些警觉。那狱卒口称安公公,可这声音分明不是安良的。紧接着门开了,一个身形瘦削太监装扮的人走了进来,将门一推关好,转过了身来。

牢里烛灯昏暗,蒋熙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人,那人也看着他。片刻,蒋熙元扑哧一笑:“换了个打扮,却还是个男的,真是遗……”

话未说完,夏初已经奔了过来直扎进蒋熙元的怀里,手臂紧紧地箍住他的腰,把他的半句话给勒了回去。

夏初张口想叫一声大人,可眼泪却先掉了下来。她抵住他的肩膀,号啕着却发不出声音。蒋熙元被她惊了一下,微微一愣后手绕到她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背,说不出是欣喜还是苦涩,只轻声道:“别哭,我没事。”

夏初“嗯嗯”地点了点头,抽噎地囔着声音说:“你没事,你肯定没事。大人,你不会有事,不会。”

任她哭了一会儿后,蒋熙元推起夏初的肩膀:“我看看你。”他借着光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勾唇浅浅一笑,“伤好了吗?”

夏初抹了把眼泪,点点头:“大人知道?”

“知道,担心。不过看你刚才跑得快,现在放心了。”蒋熙元重又把她揽进怀里,叹了口气,“刚还在想,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你就来了。”

“大人别说这丧气话,什么有没有机会的。”夏初用力地又抱了抱他,站直了身子,“我已经求了皇上,大人的案子我来查。”

“你查?”蒋熙元有点意外,“皇上允了?”

“嗯。我相信大人是无辜的,肯定是清白的。”夏初看着他,神情很是坚毅,“大人信得过我吗?”

“我就是信不过我自己,我也信得过你。”他抹了抹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可我不想你查,危险。你……”

“不说这个。”夏初抬手拦住了蒋熙元的话,“说也白说。”

蒋熙元无奈一笑:“行。不说这个,我想也是白说。”他拽了拽夏初身上的衣服,打量着道,“你敢冒了安良的名头进来,胆子不小。”

“皇上把安公公的腰牌给我了,我估计这刑部的狱卒应该没见过他。”夏初低头掂了掂腰牌,声音低了几分,“我就是想……无论如何得先见大人一面。”

“我没事。”

“我知道。皇上关你也是万不得已,自然不会让你有事。”夏初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着蒋熙元,目光掠过他的眉眼,“但我就是得亲眼看见,才放心,才踏实。”

蒋熙元被她的目光抚过,犹如甘泉缓缓,心便瞬间柔软而清澈了起来。他笑意温暖地看着夏初,轻声道:“我也是,亲眼看见你才踏实。”

夏初被他看得有些脸皮发热,忙清了清嗓子道:“大人,这案子究竟怎么回事?有什么线索疑点赶紧告诉我。”

蒋熙元却摇了摇头:“没有。之前有过一些疑惑,但随着这些罪名扣在我身上,这些疑惑如今也就不算疑惑了。”他叹口气,“至于那几桩凶杀案,被害的官员有老臣也有新臣,并无明确指向。就像是几个毫无目的的点,想不到最后会连起这样一条线。”

“那,都有什么人知道莳花馆的背后东家是大人?”

“以前几乎没人知道,但是助皇上争位时暴露了一点儿,后来又有龚元和的案子。”蒋熙元苦笑,“有心刺探的人,倒也不难知道。”

“大人,你就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夏初有些着急地说。

蒋熙元苦笑着摊了摊手:“要是有,大概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步。我与皇上太急切了一点儿,也许早该意识到。我们铲掉了这么多老臣,哪一个官场上的老狐狸,就这么乖乖地摘了乌纱,未免有些太安生了。”

“没事,没关系。”夏初勉强一笑,安慰地拍了拍蒋熙元的手臂,“有我呢。大人一定要好好的,千万保重自己,等我的好消息。”

“你准备怎么查?”

“那些朝堂之事太复杂,云山雾罩的,我要弄清楚都得费好一番工夫,所以索性不管了。既然事情是连成一线的,只要击溃其中一点,全线就断了。”夏初伸出一根手指往虚空里一点,“所以,找我擅长的入手,凶杀案。”

蒋熙元赞赏地一笑:“不错。若是别人查,恐怕反而受了那些枝节的拖累。”

夏初抿嘴点了点头,往门口看了一眼:“我不能待太久,安公公跟大人应该没有这么多话。”她虽这样说着,却还是转回头看了看蒋熙元,刚刚因为见他安然后稍稍放下的心,不觉间又揪了起来,忍不住叮嘱道,“大人可要小心,别让人搞出什么畏罪自杀的事来。”

“不会,我在这儿刑部是担着责任的,钱鸣昌那老匹夫比我还紧张。”

“吃喝都经心着点。”

“知道。”

“睡觉也别睡太死。”

蒋熙元笑了起来,上前搂住她,把她的脑袋往自己肩上一按,侧头蹭了蹭:“你可真婆妈,烦死了。”

夏初离开刑部大牢时天色已近擦黑,今天是去不了府衙了。她寻了个小巷子,从包袱里拿了件普通的衣裳套在太监服的外面,这才往安丰坊走去。

已是夏末,夜晚风凉,街上倒有不少乘凉闲话的人,瞧着都全无心事的模样。没人知道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天塌之前也不会有人抬头。

西京还是这个西京,可夏初觉得自己的世界基本已经乱了,几乎塌了。她说得信誓旦旦,说得斩钉截铁,可是没有蒋熙元的府衙,没有蒋熙元的西京,她夏初能做些什么,她自己并没有什么底气。

一路深思游移地到了自己的那个小院门前,夏初看了看门上的铜锁,感慨地叹了口气后打开门走了进去。刚进院子,一眼便瞧见葡萄架下的小石桌旁坐了个人,正大摇大摆地喝茶。

她愣了一下,那人抬头看她,还不等说话,夏初便铆足了劲抡起包袱甩了过去。那人侧头一闪躲过,这一错神的工夫夏初已经到了眼前,一拳照着面门便挥了过去。

那人身形却似乎连动都没动,抬手直接把这一拳接进了手里,往后一撤步消了拳力,另一只手直接扣住了夏初的喉咙。夏初一顿,不动了,心里立刻跟明镜似的。

这人她打不过。

“夏姑娘,在下闵风。”闵风松开了捏在夏初脖子上的手,刚说了这一句,便听夏初说了声不认识,身子往后一撤,屈膝高抬一脚直踹向闵风的心口。

闵风用手臂一挡,这一脚便踹在了他的胳膊上。闵风若是借力再一拨,夏初大概就直接飞出去了,可他不敢用力气,只能扛了下来。

夏初退后与闵风分开了一段距离,满眼警觉地看着他。闵风揉了揉胳膊,从腰间拿出块牌子扔了过去,夏初却没接,等那牌子落了地,她又过去用脚尖踢了踢,确认没什么危险才捡了起来。

闵风瞧着,忍不住暗笑着摇了摇头。心说这姑娘还真不是一般的小心。

“御前侍卫?”夏初仍是狐疑地瞟了他一眼,“这牌子真的假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暗卫。”

夏初沉默了一下,突然道:“龙书案前青花瓷香炉上的仙鹤头朝哪边,快说!”

“朝西。”

夏初听完这才松心地笑了笑,吹了吹手上的牌子走上前,放在了闵风手里,握拳拱手道:“闵大哥莫怪,我这也是小心为上。”

“明白。”闵风把牌子塞回身上,道,“皇上让我来协助你,不请而入,唐突了。”

“协助我?”夏初眨了眨眼,“明日我去府衙,闵大哥如何协助?我这身边跟着个人,不是反而暴露了。”

“不会。”

夏初捏着下巴想了想,随即恍然般点头道:“哦,暗卫。我明白了。”

闵风点了点头,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给了夏初:“皇上手谕。若府衙中有人意欲对姑娘不利,或姑娘觉得必要时可以用。”

夏初接在手里展开。还是在这个院子,还是同一个人的信,还是那笔俊逸的字,还是如此细致贴心。只是时移势易,竟如翻天覆地了一般的心境。她看了看落款处那枚朱红印章,默默地重又折好。

“姑娘收拾收拾,早些休息。”闵风道。

夏初垂眸点了点头,再抬眼,闵风已经不见了。她忍不住张大了嘴,上下左右看了看,心中暗暗地点了个赞。

走进屋里,一切如旧,除了家具上一层薄薄的灰,什么变化也没有。夏初走到自己那方简陋的书案前,抹了抹那天自己还来不及落上一笔的纸。而那天她原本要写什么,已经忘了。

她把之前卷在角落里的习字翻了出来,找到了蒋熙元写下的名字。定睛看了一会儿后,注水研墨掭好了笔,心中略略一沉,笔走纸上浓墨滑出了“蒋熙元”三个字。

夏初把笔放下,对着那三个字轻声道:“大人,你千万好好的,等着我。”说完,将笔一扔,转身而去。

常青这天来得有点晚,颇有些没精打采地晃进了府衙。刚进大门,门子便从房里探出头来,叫了他一声,笑得别有意味:“嘿!你今儿可来晚了啊!”

“晚就晚呗。”常青“嘁”了一声,摆摆手没多搭理,继续往里走。那门子在他身后说:“看你们头儿不骂你的。”

常青不以为然地小声嘟囔了一句,走着走着又觉得这话不对头,心里一动,不禁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奔了捕快房。

刚到门口,便听见夏初的声音道:“出去走了走,腻烦了就回来了呗。”她语带笑音,“不错啊,来得都还挺早,怎么没看见常青?”

常青站在门外听到这儿,手上握了握拳,心里有点激动,做了个深呼吸将门推开,一眼就瞧见了倚在桌边的夏初。夏初听见动静转过头来,一见是他,不禁笑道:“你这点儿踩得还真准。”

“头儿……”常青站在门边,心里是高兴的,却忽然有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往常油滑碎叨的一张嘴今儿不听使唤了,嗫嚅了片刻后尴尬地摸了摸脖子,“你回来了。”

“嗯。”夏初从桌上抓起佩刀来,分开众人走到常青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甩了一下头,“早起到现在旧也叙得差不多了,你来晚了,走,跟我出去巡街去吧。”

“哎,哎。”常青迭声应了,进屋拿了自己的佩刀追着夏初跑了出去。

天气已近初秋,阳光正好,温热的空气中已经能感受到一丝凉意。街上的人还不多,常青跟在夏初身边走着,有一种往事经年般的怀念心情。

夏初没说话,常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百转千回想了好久,这才想好一句自觉靠谱的话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道:“头儿,你以后……”

“常青。”夏初忽然停下脚步转过了头来,眼不错珠地看着他。常青被看得有点紧张,只对视了片刻就败下阵来,低头支吾道:“头儿,我知道我……”

他以为夏初会问他收取贿银,贪财枉法这类的事情,心虚得很。可夏初并没有拾这茬儿,略略压低了声音问他道:“如今府衙情形如何?与我休假前可有什么差别?”

常青听完苦笑了一下,道:“哪有什么差别,还是那样。钟弗明带着他的亲信吃肉,我们就喝点汤。没意思。”

“你这么会搞关系的,也磕不下那口钟来吗?”

“没这打算,也不稀罕。”常青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地道,“我不是正人君子,可我还就看不上那谄上凌下的嘴脸。再看看吧,大不了不伺候了。”

夏初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下后,表情显得有些凝重,看着常青道:“常青,我能信你吗?”

常青这才明白夏初刚才问那几句话的意思,心中小有失落,却道:“头儿,既然你能问我这句话,说明其实也还是信我的。我常青没什么别的本事,混了这些年,就落个仗义。”

夏初笑了笑,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常青几步跟过去,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是。”夏初说道,“我这次回府衙,为的是那几桩官员被杀的案子。这几桩案子你都接手了吗?”

“没有,轮不到我。”常青摇了摇头,“姚大人亲自督办的,是钟弗明在负责,你想要查这桩案子,他估计不会放。”

“放不放也得查。你知道这桩案子最后扣在了谁的头上吗?”夏初顿了顿,见常青一脸迷惑地看着她,这才低声道,“蒋大人。”

“蒋大人?!”常青吃惊不小,“怎么会!”

“自然是天大的冤枉。”夏初咬牙道,“如今大人已经被关在刑部大狱了,性命攸关之事,所以我必须回来。可府衙里的人我也信不过,常青,我需要你帮我,但这事儿水很深,你不愿意蹚的话,我也不勉强你。”

不用夏初说常青也能想得出来,蒋熙元那样的背景受冤入狱,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但他一刻都没犹豫便点了点头,如同答应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笑道:“有什么勉强不勉强的,头儿你有事尽管吩咐着,还跟以前一样。”

夏初略松了一口气,对他感激地笑了笑:“算我承你一份情,往后不管身在何处,必会报答于你,放心。”

“这是哪儿的话。”常青笑着摆了摆手,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没能做个好捕快,觉得你肯定是对我失望了,现在肯再信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过去的事不提了。找个地方坐下说说事。”

夏初和常青特地没找什么安静的地方,而是找了个小茶寮,在乱糟糟的氛围中互相透了透底,补充了一下彼此不知道的信息。

“那天顾大人遇袭来府衙报案是我和郑琏接的案。”常青放低了声音对夏初道,“后来去搜城我们也都参与了。”

夏初咬着指头想了想,问道:“顾大人的伤你看见了?”

“看见了,伤在胳膊上。当时天晚了,杨仵作不在,我大概记了记。”常青回忆了一下说,“伤是在小臂外侧,三寸多长,从肘部往腕部划的。当时血流了一地,不过看情形应该没伤到筋骨。”

“听说死了个车夫,那车夫你看到了吗?与其他被杀的官员的致命伤可相同?”

“车夫是伤在脖颈处死的,但被杀官员是伤在哪儿我倒不清楚,当时命案现场压根儿没让我们去。”

夏初点了点头转而又问起搜查嫌犯的事情。常青便道,那天捕快们基本都出动了,分了几个方向,他是往城西北去的。

“城北都是达官贵人的宅邸,酒楼也都是侍德楼那样的大酒楼,其实我也没怎么搜,没法搜。”

“谁去搜的莳花馆那边?”

“钟弗明啊。”常青饮了口茶,哼笑道,“城南勾栏瓦舍小酒肆多,搜出来的几率大,他又抢了这个功劳呗。”

“你知不知道钟弗明搜了多久把嫌犯搜出来的?”

“这个嘛……”常青抚了抚下巴,忽然皱了皱眉头,“头儿,我之前倒是没细想这块儿。不过你今天一问倒确实是有点蹊跷。”

“你说。”

“我们是不到辰时从府衙出去分头搜查的,午时我回府衙吃饭时就听说人犯已经搜到了,下午不必再去。虽然具体什么时候搜查到的我没问,但这中间也不过就两个时辰而已。”

常青啧了一声:“虽然说青楼客栈酒肆车店是搜查的重点,但以平光街和朱雀大街为分界往城西南,到莳花馆所在的升平坊至少四个坊,中间客栈酒肆多得很,两个时辰未免太快了些。”

夏初听完不禁冷笑了一声,道:“所谓搜查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罢了,必然是之前就知道那洪竟就在莳花馆的。”

常青点了点头:“之前没细想,觉得横竖也跟自己无关。眼下事情落在了蒋大人身上,那这些来龙去脉都要再重新推敲了。那个匪首……”他顿了顿,“必然是知道内情的,只是现在关在刑部大牢,怕是不好进去。”

夏初笑了笑未置可否,也没告诉他自己已经进去走了一圈了,只说那个叫洪竟的匪首根本没必要去见。

“为什么?”常青不解道,“那是第一证人。”

“去找他,等于嚷嚷着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在查蒋大人的案子,肯定不行。”夏初喝了一口浓涩的茶,又道,“先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洪竟,即便是,也肯定是早被人安排好了。他是匪首,必死,如此情况下还要亲手将黑锅扔到大人身上,是绝对不会翻供的。即使翻供,也没人会信,何必白费力气。”

常青一想倒也是,遂点了点头。

“要想戳了他口供的漏洞,肯定得从旁处入手。莳花馆的话……问一问九湘倒是可以。我今天没看见刘大哥,他去或许合适,我还是能不露面就不露面。”

常青却摆了摆手:“现在莳花馆已经被封了,九湘和藏匿嫌犯的柳莺姑娘如今都在府衙的牢里关着呢,去问她们一样暴露。刘大人我这两天都没有看见,据说是跟蒋家一道被软禁起来了。”

夏初一听这情况,糟心不已。

九湘是一定要问的。她不明白,以九湘的精明,怎么会让自己眼皮底下出这么大的事。

要问九湘,就得躲开钟弗明。从搜查莳花馆的事情上看,明摆着这钟弗明是受了指使的,可好死不死的他还是府衙司法参,是夏初的直接上司。要想绕过他在府衙问询情况实在是有些困难。

想了想,夏初对常青道:“这样,我记得杨仵作与你关系不错,如果可能的话,你私下里先找找他。西京那几个官员还有车夫的尸体状况,他能记得的尽量详细地与你复述一下。”夏初对常青道,“别问得太明显。”

“没问题,放心就是。”常青轻拍了一下胸脯,“这种事我拿手,今天我就请杨仵作喝酒去,明儿就给你信儿。”

在茶寮里找小二去街对面买了两碗面,两人凑合着吃了后,常青便先回去府衙了。夏初出了茶寮在街上晃了晃,寻了个僻静的小巷子钻进去,抱臂靠墙站定,低声道:“闵大哥,闵大哥?麻烦您出来一下呗。”

不一会儿,闵风便从巷子深处走了出来。脚步极轻,存在感极弱,即使是大白天里,若不是他问了声什么事,夏初都没能发觉。真是猫都达不到的境界。

夏初有些崇拜地看了看他,恭敬地道:“有件事想拜托一下闵大哥,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说吧。”

“想请您去把钟弗明揍一顿。”

闵风挑了下眉毛:“暴毙?”

“不不不,不用,您把他打得半个月起不来床就行。”夏初琢磨了一下又补充道,“再帮我抢了他的钱袋,看上去像是遭了抢劫就好。”

这钟弗明在府衙实在太碍事了,一来妨碍她翻查卷宗,二来对九湘和柳莺这两个证人也太有威胁。李二平是怎么死的她记得清清楚楚,不得不防。

支开他,以夏初的职位做不到,揍一顿这法子虽然损了点,但保证是立竿见影。对于不义之人,自然用不仁之法,下黑手谁不会。

“姑娘做事很直接。”闵风说道。夏初嘿嘿一笑,对这个“直接”的评论未置可否。

下午在府衙里,夏初佯作无事四处转了转,找到之前与自己关系不错的捕快,旁敲侧击地又问了问情况,所说的倒是都与常青差不多,没有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夏初有点沮丧,但想象这才不过一天的工夫,便强令着自己安下心来。

晚上回了家,夏初把这一天搜集到的线索都记了下来,画下疑点准备深入再查。写写画画口渴了,端起杯子却是空的。她叹口气起身去了厨房,舀了杯凉水随便灌了两口。

凉水滑进胃里并不太舒服,倚在门边看了看夜色,夏初便又想起了那天自己醉酒的事;想起了蒋熙元为了给她一口热水,笨拙地蹲在这厨房里劈柴烧火。

她抿嘴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现在空荡荡黑乎乎的厨房,走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夏初到了府衙,第一个听说的消息就是钟弗明昨晚被打劫,丢了钱包还断了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