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头·上 第八章 不解心中事(1 / 2)

女捕头 爱默丁 14748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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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福记的路上,夏初问安良:“你家公子怎么不自己来吃?”

“公子最近忙,没有时间。”安良悄悄地瞟了夏初一眼。他虽然觉得夏初人不错,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怎么皇上就把他当了朋友呢?

夏初有点不好意思:“那真是麻烦他帮我打听到那么多消息了。你家公子路子真的挺宽的,我们大人都打听不到这一步。真不知道怎么谢他才好。”

“是,我家公子的路子非常宽。”

“你家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

“什么都做。”安良扭头对夏初道,“不过我家很低调,你轻易也打听不到的。”

夏初忙笑着解释说:“我没有要打听的意思。你家公子人不错,他做什么的都不要紧。朋友嘛,他不嫌我落魄,我也不会介意他富贵的。”

“介意我们公子富贵?”安良对夏初的这个逻辑表示无语,讪讪地重复了一句。

夏初却点了点头,看着前面的路说:“说‘介意’这个词可能也不太合适,但实际就是这个意思。严格说起来,介意的并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不明白。”

夏初笑道:“就是说面对比自己高阶层的人,很难做到以平常心相待。再简单点儿的例子,比如咱们见到皇上,肯定是三跪九叩啊,万岁万万岁啊……就不会用平常心去看待他的优点、缺点,根本没办法交流。”

安良在沉默中想起了昨晚苏缜对他说的那番话,不禁默默地在心里叹口气。果然,还是不知道的好。

夏初手搭在眉上,仰头看了看晴朗的天色,随口说道:“所以皇上一般都很孤单的。”

“你怎么知道?”安良问她。

“猜的嘛。你看,除了亲戚,没有与他平等的人,自然也就没有朋友,没朋友还不孤单?噢,亲戚其实都不算是与他平等的。”夏初摇摇头,“细想,你不觉得挺可怜吗?”

安良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将马车勒停在福记的巷口。

从福记打包了羊汤,夏初便让安良赶紧回去给他家公子送饭:“我来结账。这顿不算请客,小良,回去跟你家公子捎个话,回头我请他去吃别的好东西。”

安良看了看手里的食盒,也没多客气。出了门却忍不住苦笑,心说可别再带皇上到处吃饭了,再这么下去他可要满京城地买饭了。那就不是一个“司汤”的职位能解决得了的,那恐怕要一个“买饭局”才应付得过来了。

夏初美美地喝了顿羊汤,轻抚着肚子溜达回府衙去看卷宗了。蒋熙元可没她那样的好命,早上起晚了先去接夏初,劳心劳力地又是问案又是做笔录,到晌午连口水都没喝上就给拽回了将军府。

“咏薇你开门!”蒋熙元“砰砰”砸了几下,肚子一阵紧缩,响亮地叫了一声。

屋里没动静。

“咏薇!”蒋熙元吼了一嗓子,气道,“你想干什么啊?除了给家里添乱,你还能不能干点儿别的?开门!不开门我就踹了。府衙那边忙着呢。”

“你忙你的,不愿意管我就不要管。”咏薇在屋里抽噎着说了一句,带着浓浓的鼻音。

蒋熙元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道:“你先把门打开,有什么事我去跟家里说,你这样我怎么帮你?”

屋里又是半天没动静,蒋熙元等了一会儿,正要再砸门的时候,屋门开了。蒋咏薇委屈地倚着门,眼睛红红的,一身粉白的春装,捏着月白的帕子按在鼻子上,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看着蒋熙元。

蒋熙元一见她这样子,“扑哧”一声就笑了,伸手把她的帕子拽下来:“梨花带雨?倒是学得不错,谁教你的这副样子?”

蒋咏薇气恼地一跺脚,瘪了瘪嘴,眼睛里又含上了泪:“哥!我是让你帮我,不是让你笑话我的!”

“帮你什么?”蒋熙元收敛了笑容,负起手来看着她。

蒋咏薇抽了下鼻子,底气不足地说:“哥哥……我能不学礼仪了吗?”

蒋熙元看着她没说话。

“我就知道……”蒋咏薇看了他一会儿,泄气地低下头去,抠了抠门板上的雕花,委屈地说道,“大婚礼仪怎么那么复杂?做皇后要学的东西怎么那么多?好烦啊。我学不会怎么办?”

“那就再学一遍。”蒋熙元也叹口气,用手里的帕子给咏薇擦了擦眼泪,“我知道你压力大。别急,慢慢来,你又不笨。咏薇,当初听说要嫁给皇上时,你兴奋得一宿没睡着,现在这点事儿就过不去了?”

“我怕犯错了皇上会嫌我笨。哥,皇上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蒋熙元上前一步,拉着咏薇的胳膊进了屋里,把她按坐在月牙凳上,温声道:“咏薇,哥与你说点实际的话。”

蒋咏薇抬头看着他,似乎是知道蒋熙元要说什么似的,目光中有一点儿畏缩。

“你入中宫,如果皇上能喜欢你是最好的,如果不能,你也只当是理应如此就行了。我最担心的不是你的礼数到不到位,不是你能不能管理好后宫的琐事,也不是皇上喜不喜欢你,我担心的是你太过牵挂皇上,让你失了分寸,失了自己。”

“不牵挂惦念皇上怎么行?我将来是皇后,我们是夫妻呀!”咏薇不服气地说。

“你们是夫妻,可他是皇上。”蒋熙元的目光中尽是忧心,抚了抚咏薇光滑的头发,“即使他会爱你,你也要警醒着自己才好。咏薇,皇上就不该是用来爱的。”

蒋咏薇听着,只是默默地不作声。

皇上不是用来爱的吗?她见过皇上的,那样俊美清逸的少年,她看一眼便喜欢上了,让她如何不爱呢?

皇上虽然贵为天子,但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啊!好几个皇后的候选人,皇上就选了她,那一定是记得她的,一定是有一点儿喜欢她的。

她有好的样貌,好的家世,弹得一手好琴,习得一手好书画,再好好地研习礼数,皇上为什么会不喜欢她呢?

将来她入主中宫,一定会做一个贤德的皇后,替他管理后宫,为他生儿育女,他们鸾凤和鸣举案齐眉,怎么就不能爱呢?不爱,那嫁给他做什么?

“如果……”蒋熙元顿了顿,思忖着道,“如果你后悔了,现在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我可以……”

咏薇一听这话立刻醒了神,忙道:“没有!哥,你可千万别与皇上说什么我后悔了之类的话。”她的脸红了红,低头拽了一下手中的帕子,“我没有。”

言罢,咏薇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推着蒋熙元道:“好了好了,我会好好习礼的,不会再闹了,你去忙你的吧。”

蒋熙元无奈叹气:“咏薇……”

“哥,你放心,我知道我该怎么做的,不会让你让爹娘操心了。”咏薇把蒋熙元推到门口,对他弯唇一笑,笑得单纯而倔强,妍丽的笑脸像初开的桃花般美好,却看得蒋熙元一阵揪心。

但愿吧,但愿只是他杞人忧天,但愿苏缜与咏薇真的会是一对璧人,但愿一切都如戏文般的美好,但愿……

蒋熙元从咏薇的小院离开,又去找了自己的母亲,让她多提点着咏薇,切莫把一切想得太美好。

蒋夫人摇摇头:“我说?你说她都不听的。小女儿家的心思,岂是管得了的啊?”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们都大了,父母养儿女千日,终归路还都是要你们自己走的。我和你父亲不指望家里有多兴旺多富贵,蒋家今天的光景已经足够了,你们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我明白,所以才担心咏薇。”

“担心有什么用呢……”蒋夫人看着门外晃眼的春日暖阳,低声道,“怎样,其实也都是命。到一时,再说一时的话吧。”

话虽是这个道理,但蒋熙元心里还是放不下的。可放不下,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莫说咏薇了。元儿,你何时定亲娶亲啊?”

“我?!”蒋熙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身子,“好好的怎么又说起我来了?您又不缺孙子抱,总催我做什么?”

“笑话!再过几个月你都十九了,京城哪家还有十九了不定亲的?你什么时候能收收心啊?一天到晚在外面不知道野什么,祖母那边……”

“亲娘!府衙那边还有案子要忙,我先走了。”蒋熙元起身往外就走,一边走,一边回头说,“您可别没事再把那些姑娘往家请了啊!我不见。”

蒋夫人伸手指着他,直到蒋熙元的身影在门口消失了好一会儿,她才把手放下来,恨恨地叹了口气。

蒋熙元回到府衙,已经过了未时,他没回自己的书房,而是径直去找了夏初。

夏初正在屋里埋头整理卷宗,皱着眉,咬着笔,连蒋熙元推门进来都没听见。蒋熙元轻手轻脚地到她身边,探头看了看,幽幽地问:“你吃饭了吗?”

夏初哆嗦了一下,笔往起一扬,直接给蒋熙元的领口上画了一笔,回头看见是他,没好气地说:“大人,你吓我一跳。都什么点儿了,当然吃了。”

“你吃了啊?我还没吃呢,陪我吃饭去。”

蒋熙元不顾夏初的嗷嗷反对,拎着她就往外走。一直到了府衙对面的酒楼坐好后,夏初才气哼哼地把手里的笔拍在桌上:“你把我的思路全打断了。”

“有什么思路了?”

“还没有。”

“那有什么打断不打断的?”蒋熙元叫了小二过来,要了两个简单的菜,“陪我吃完饭,再一起想吧。”

“家里没事了?”

“嗯。”蒋熙元点头,脸色却沉了沉,“劝了小妹几句,但她听不进去。”

“要嫁给皇上,肯定压力很大啊!三宫六院那么多情敌,还不能吃醋,想想都压抑。大人,为什么要让妹妹进宫呢?你也不像那种很有权力野心的人啊!”

蒋熙元抬眼看了看她:“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权力野心?”

夏初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觉得。”她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点儿声音道,“你们家已经那么富贵了,没必要更富贵的,是不是?”

“有人会嫌自己更富贵吗?”

“有啊。”夏初点点头。

“谁?”

“明白人。”夏初狡黠地一笑,“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嘛。”

蒋熙元轻哼地笑了一声:“你倒是明白。”

夏初不以为意:“道理很多人都明白,可真到自己身上时,哪知道何时算是满呢?总觉得还能更进一步,再满一点儿。”

蒋熙元默然片刻,有点烦躁地说:“就算明白又有什么用?不是我们家想让小妹入宫,是小妹自己想要入宫。”

夏初了然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叹气道:“你妹妹喜欢皇上啊,那恐怕就比较辛苦了。”

“这你如何知道,你又没见过皇上。”

“皇上嘛。我没见过皇上,但是看过那些书、戏文什么的。皇上的后宫,那都是朝廷的投影,哪有什么爱不爱的,是吧?皇后,其实也不过是个职位罢了。”夏初有点惋惜地说,“如果是我,我是说,如果我有妹妹,就算绑了她也不会让她进宫的。”

“很难选择。”蒋熙元实话实说道,“你没有妹妹可能没有切身体会,小妹她从小就是全家的掌上明珠,她真心的愿望实在不忍心辜负。纵然不那么乐观,却总还是侥幸地希望一切会很美好。我虽不是长兄,却也有那如父的心情,谁让她从小与我感情最好呢。”

“嗯。”夏初点了点头,“都是好哥哥。”

“都?”

“方义啊。他是长兄,小时候家里又是那样的光景,他和妹妹才真是相依为命。你看他与方若蓝的样子,那才真有长兄如父的感觉。”

“他比我厉害。”蒋熙元由衷夸赞道,“听说方家老太太很不喜欢自己的大儿媳妇,连带两个孩子也不太上心。父亲贬官流放不一定回得来,母亲又亡故,真是不知道他俩怎么过来的。换了我,恐怕就破罐子破摔了。”

“大人谦虚,您是未经过逆境而已,真到那种时候,您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差的。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嘛。”夏初拍了拍马屁。

“是吗?说得你好像历经沧桑似的。”

夏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赶紧吃,我心神不宁的,想赶紧回去看卷宗呢。”

蒋熙元夹了一筷子豆腐:“为什么心神不宁?”

“不知道。”夏初想了想说,“不知道,觉得有什么事儿漏了似的。”

在夏初的不断催促中,蒋熙元心急火燎地吃完了这顿饭,又心急火燎地回了府衙。

夏初一进门就直奔卷宗而去,手忙脚乱地翻了又翻,把在万佛寺记录的那份方义的询问笔录找了出来,匆匆地看了一遍后往桌上一拍:“有问题!”

蒋熙元把笔录拿起来问:“什么问题?”

夏初指着笔录上的一行字说:“那天问方义的时候,方义说他酉时去了朋友那里聊天,一个时辰后回了房,然后在屋里打坐。但是他今天的供词却说,那晚他一直与刘榕在一起。”

“是啊,这个已经知道了。我觉得他今天的口供更可信一些。”

夏初摆摆手,继续说道:“刘榕说,她是戌时离开的房间,后来与方义聊到了将近子时才分开。”

“对。”

“方义聊完天离开朋友那里,也差不多是戌时。也就是说方义与刘榕是戌时左右见的面,可以这样认为吧?以万佛寺的规模,不至于溜达半个时辰还碰不见。”

蒋熙元点点头,手里拿着那份笔录却没看,干脆只听夏初分析的结果。

“可是,方若蓝那天却说,她大概在戌时三刻的时候去过方义的房里,看见他在打坐。如果方义没有说谎,那么那个时候他根本不在房里!”

蒋熙元眉头一皱,这才低头去细看那份笔录,看完之后轻轻地放在桌上,半晌后才道:“方义又在说谎?”

“不知道。”夏初摇头,“上午方义说他与刘榕分开后回房打坐,我记得打坐这一节,觉得口供对得上,却漏了时间这个问题。总之,方义和方若蓝,肯定有一个人是撒了谎的。”

“你觉得呢?”

“我不敢随便觉得。”夏初敲了敲那份笔录,“又或者,这两个人都在撒谎?串供的时候没对好?”

“有必要再去找刘榕对一下说法,如果刘榕所说与方义的相符,那就是方若蓝在撒谎。”蒋熙元道。

“那……要是这三个人合谋呢?”夏初有点没底气地问。

“图什么?”

夏初沉吟了一下,索性坐了下来,把刘榕和方义的笔录都翻了出来:“那不如一点点地捋一捋。如果是方义撒谎图什么,刘榕又图什么?要是方若蓝撒谎,她图什么呢?”

“作案动机?”

“对,作案动机。”夏初把帽子摘下来扔到一边,露出一头利落的短发,“说真的,我现在真是不知道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了。不管他们谁是凶手,我甚至怀疑,凶手是否是这三个人,或者这三个人中的一个。”

蒋熙元想了想,却道:“夏初,其实这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

“作案动机的可能性太多,凭咱们在这里空想其实很难接近事实真相。有的人杀人只为一句话,有的甚至只因为一个无心的眼神,你无法用咱们两个人的思维去解释所有人的行为。”

夏初愣了愣,随即深以为然地说了个对。

“与其找作案动机,不如放在作案的时间和条件上。”蒋熙元抿嘴笑了笑,有一丝的得意,“今天上午你问话的重点在寻找或者排除方义的嫌疑,所以会忽略你所关注的重点之外的事情。”

“大人……您有话直说。”

“洪月容。”

夏初愣了一瞬,随即便明白了蒋熙元的意思:“也就是说……”

“洪月容与刘樱的交集,除了方义和刘榕外,还有方若蓝。而洪月容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目前有迹可查的,也是方若蓝。”

夏初虽然明白蒋熙元所说的每一个字,却仍是一脸不明白的样子:“可是方若蓝她……”

“不要用咱们的思维去解释别人的行为。”蒋熙元沉默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方若蓝做的,那倒是也有一种说得通的逻辑。”

“恋兄情结?”

方若蓝幼时,父亲贬官母亲病故,又不受家里长辈的待见,那样漫长冰冷的日子,唯一能让她依靠并且给她安全感的只有方义。

“方若蓝会有恋兄情结,倒是也不奇怪。恋兄恋到这种地步的……”夏初见过恋兄的,一般就像个宅斗戏码,搅和到哥哥与嫂子离婚为止。她还真没见过演成《法制进行时》的……

“你说的什么情结我不太明白,我猜你的意思是畸恋?”

“差不多。”夏初站起身来往外推蒋熙元,“走走走,现在就去找方若蓝。”

酉时,夏初与蒋熙元到了方府,敲开门后却被告知方义与方若蓝都不在家。方简听下人报说蒋熙元来了,便将二人请进了客厅。

方简的模样基本就是个中年版的方义,也是一身儒雅之气,见面不卑不亢地与蒋熙元拱手问好,让人上了茶:“犬子说,今天上午二位来过一趟了。这晌儿过来,不知有何事指教?”

“哦,上午确实来过一次,问了令郎一些事,是关于刘大人家大小姐命案的。现在过来,是想找令爱了解一些情况。”蒋熙元说。

“若蓝?”方简不解,“她与刘家小姐的命案有何关系?”

蒋熙元想了想,迂回着问道:“令郎与令爱,二人平日里关系如何?”

方简甚是欣慰般笑了笑:“哦,他们兄妹二人的关系是极好的。蒋大人应该知道,下官曾被贬官流放,当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有活着回来的一天,流放之地又穷苦不堪,于是便把家眷都留在了京城。”

“嗯,这个事情我知道。”

“想来惭愧啊!”方简叹气,“本以为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排,却没想到他们母子三人却过得那样辛苦,回头再看,当年我竟是把家扔给了孩子。幸亏方义争气,替我守住了家又带大了妹妹。我这个做父亲的……真是亏欠他们太多了。”

“令爱与您的关系如何?”

方简苦笑了两声:“我离开的时候若蓝还小,回来时她已经是大姑娘了。整整八年,我在她八年的人生里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她根本都不记得我这个做父亲的了,凡事只听她哥哥的。我虽有些伤心,但也怨不得谁。”

夏初看着方简自责无奈的样子,心中恻然。因为调查案子,她多少也对方简这个人有了些了解。

当年方简是因为弹劾当今皇上的舅舅袁维桢,被袁维桢反咬一口。亏得当年先帝心里已有了整治袁维桢的念头,才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只是贬官发配了而已。

方简是个铮臣,骨头硬得很,可面对方义和方若蓝时,却硬不起来了。从方简的叙述中看得出,他对这双儿女甚至是有些讨好的。

夏初有点走神,蒋熙元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夏初再问话,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推了推她的手肘,这才把夏初的注意力给召唤了回来。

“怎么了你?”蒋熙元低声问她。

夏初有点不好意思,摇了摇头,继续打起精神来问道:“方大人,令郎与令爱为何都没有定亲?”

“我回京之后分了家,然后就开始张罗着给他们定亲。若蓝那时候对我还很有敌意,说我一回来就想要拆散他们兄妹,要把她轰走。方义的亲事一直定得不顺利,不过想娶若蓝的人家却是不少。可是那孩子倔得很,说她哥哥不定亲她就不定。我……唉,我在这俩孩子面前,实在也没有资格摆什么父亲的威严。”方简低头叹了口气。

蒋熙元与夏初交换了一个眼神,觉得事情也许真的是像他们所猜测的那样了。

正说着,方义回来了,进来看见夏初二人后不禁愣了一下,眉头微微一蹙:“蒋大人,夏捕头,您二位这是……”

“他们来找若蓝问点事儿。”方简说道,“若蓝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若蓝?她还没回来吗?”

屋里的几个人都愣了愣,方简最先站起身来,有点慌张地说:“她不是与你一起出去的吗?”

“是啊,我去把先前借的书还给朋友,原本是要上午去的。”方义看了蒋熙元一眼,“出门的时候若蓝说要去胭脂铺子,给朋友选个生辰的礼物,所以跟我一起走了。怎么……”

话说到一半,方义不说了,转身往外就走:“我去找找。”

蒋熙元与夏初也起身,匆匆向方简告辞,跟着方义离开了方府。三个人先奔了东市的胭脂铺,与店铺的伙计形容了一下,那伙计说下午的时候确实有个穿着紫色衣衫的姑娘来过,买了盒香粉。

几人算了下时间,约莫是一个多时辰之前的事了,按说早该回家了。

方义的脸色有点发白,额上渗出了点汗珠:“若蓝能去哪儿呢?”

“方公子先别着急,我们分头找找,保不齐是遇见了什么朋友,去哪儿喝茶聊天,忘了时间了。”夏初安抚道。

“可这天都黑了!”方义疾声道,说完匀了匀气息,“抱歉,我只是心急。”

“我明白,我们……”

这时,蒋熙元拽了拽夏初的袖子,夏初回过头去,却见蒋熙元的表情有点凝重地说:“去刘府看看。”

夏初心中“咯噔”了一下:“你是说,刘榕?”

“刘榕?”方义听见了他们的话,皱了眉头道,“好吧。二位官爷去忙,我自己去找若蓝。”

“方公子与我们一同去吧,但愿刘榕此时还在家中。”蒋熙元说完,便往刘府的方向走去。

方义不甚明白地看着蒋熙元,又问夏初他这是什么意思,夏初抿了抿嘴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劝他跟着一起过去。

到了刘府,蒋熙元敲了门后问开门的人刘榕是否在家,那人说刘榕下午出门了,再问别的却也说不上来,便让他们稍等。片刻后,刘家的庶夫人,也就是刘榕的亲娘走了出来,神色中带着一丝惊疑地对蒋熙元见了礼,问道:“是不是榕儿有什么事了?”

“夫人为何如此问?”蒋熙元道。

“您不是府衙的官爷吗?这府衙的人来找……”

“您先别慌。”蒋熙元稳了稳她的情绪,“刘榕什么时候出去的?她有没有说去哪里,或者见谁?”

“你们找她,是……”

夏初看这刘榕娘言语含糊,像是有所隐瞒,心中不免有些着急起来:“夫人,我们现在担心刘榕会有危险,不管您知道什么,请您务必说实话。”

方义原本站在门外的墙根处,心中挂念着若蓝的去向,此刻一听说刘榕有危险,便走到门口问夏初:“夏捕头,你说刘榕有危险是什么意思?”

刘榕娘一看见方义,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指着他说:“方……方公子?你,你怎么在这儿?!榕儿呢?”

三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刘榕娘,方义回道:“我与二位大人出来寻找舍妹的,他们说要来刘府,我便也跟着过来了。”

“不对!不对!”刘榕娘冲了出来,伸手抓住方义的胳膊,带着哭腔地问,“你把榕儿带去哪里了?榕儿呢?”

“我?我不知道啊……”方义一头的雾水。

刘榕娘脸都白了,使劲地抠着方义的胳膊,喊道:“榕儿说她跟你走了呀!她说她跟你走的啊!我的榕儿呢?你怎么不知道?”

夏初掰开刘榕娘的手,把方义拉到一边,又回头问道:“夫人你冷静点,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榕娘哪里冷静得下来,浑身都抖了起来:“下午榕儿过来找我,她说她要走了。从万佛寺回来她就说她要走,说与方公子约好的。”她死死地盯着方义,“怎么你不知道?你怎么现在说不知道?不是你要带她走的吗?怎么会不知道?!”

夏初和蒋熙元都扭头看着方义,却见方义的脸色变得极不好看。

刘榕娘哭了出来,扶着夏初的手臂像是无力站立一般:“我可怜的榕儿,我的榕儿!我知道女儿家与人私奔是错的,可她在这个家里哪里还有活路?夫人对她像仇人似的,我以为或许走了倒还能有个奔头。怎么现在你又什么都不知道……”

“你要与刘榕私奔?”蒋熙元问方义。

方义的嘴唇颤了颤,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赶忙解释说:“可并不是现在啊。我总要等刘小姐的事情尘埃落定,等妹妹定了亲的……我,我今天并没有约刘榕。”

“为什么打算私奔?”

方义苦笑:“刘夫人现在对刘榕的态度,怎么可能再把刘榕许配给我?不私奔,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夏初回想着她最后一次询问刘榕时的情形,当她问起刘榕今后的打算时,刘榕仿佛是想要说什么的,可话到嘴边却又是一种无奈的回应。

原来是这个打算……

“私奔这个事,除了刘榕你还与谁说起过吗?”

方义摇了摇头:“既然是私奔,又怎么会与别人说起呢?”

“你再好好想想!”夏初疾声问道。虽然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仍是怀着点侥幸,希望刘樱的案子不是方若蓝做的,希望刘榕今日之事也与方若蓝无关。

蒋熙元若是听得到她的想法,一定又要说她妇人之仁。是,她妇人之仁,谁让她原本就是个妇人呢。

她太知道那种孤苦的感觉了,太知道走不完的寂寞里那种渴望依赖的心情了。方家兄妹的童年不幸,却幸在还有亲情,还有彼此相依相守。如果事情是方若蓝做的,真不知道方义要如何去面对这样的结果。

夏初实在不希望这珍贵的兄妹感情,最后满是血腥的味道。

方义到底是个聪明人,夏初如此问他,他便明白了。那个知道他想与刘榕私奔的人,便是今天约走刘榕的人。而看着夏初的目光,他也清楚,夏初心里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若蓝。

上午夏初与蒋熙元找过方义之后,方若蓝就来了,问他喜欢刘榕的事是不是真的,她在外面全都听见了。

“哥,你命硬,要是真的喜欢刘榕就别害了她。”方若蓝说。

方义苦笑:“连你也信那算命的鬼话不成?你小时候还有人说你于室不祥,会害了方家呢,那算命的话要是能信,你早就被送到老家乡下去了。”

方若蓝沉默了一下:“刘家不会让刘榕嫁给你的。哥,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我知道……”

“那就好。”

方义低头想了想,换了温和的口吻,有些语重心长地对方若蓝说:“若蓝,我与爹都很操心你的亲事,我知道你舍不得家里,但你也不能就这样一直耽搁着。亲事早晚还是要定的。”

“我说了,你不定亲我就不定!”方若蓝提高了点声音,抓着方义的胳膊晃了晃,“哥,从前爹没回来的时候,我们两人的日子不也过得好好的吗?怎么爹一回来,你们就想把我赶出家去?”

“怎么是把你赶出家呢?女孩子大了当然要嫁人的。等你的亲事定了,我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方义拍了拍若蓝的手,“听话,哥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不!”方若蓝站起身来,脸色发红,“自己的爹娘、祖母都能抛下我不管,哪会有什么好人家?哥,我不嫁,不嫁!我不离开你!”

“若蓝!”方义的语气里有些许不耐烦,“爹听见这话是要伤心的。你十六岁了,该懂事了。”

“你怕爹伤心,倒不管我伤不伤心。小时候爹去做他的铮臣了,把我扔给娘,结果娘却什么都扛不住,她走了,又把我扔给你。现在连你也不想照顾我了,你又要把我扔给别人……”方若蓝定定地看着方义,眼泪簌簌落下。

方义又心软起来,起身走到她面前,把她肩上的一缕头发轻轻拨到她的身后,低声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没有人想要抛下你不管,即使你嫁了人,你也永远是我的妹妹。你嫁人,是会有更多的人照顾你、爱护你的。我下午要去见的人,是我多年的好友,他见过你,也很喜欢你……”

“哥……”

“哥放心不下你,但又不能照顾你一辈子,所以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有人能替我照顾你。明白吗?”

“哥,你是不是还是不死心,是不是还是想求娶刘榕?刘樱不与你定亲,你还嫌他们刘家侮辱你侮辱得不够吗?”

方义淡淡地笑了一下:“哥把你从小带大,操心了十年家中之事,也想能有自己的生活,想为自己活,你能理解吗?我喜欢刘榕,想和她在一起,就算刘家不答应也没什么的。我其实……也想自私一回。”

方若蓝愣了愣,侧头看着方义,忽然笑得有些古怪:“你是要去照顾刘榕一辈子,对吗?所以你不能照顾我一辈子……”

方义见与方若蓝讲不通道理,有点无奈:“就算没有刘榕,哥也不能永远照顾你的。”

“是吗?”方若蓝抹了抹眼泪,转头看着门外的日光,幽幽地说,“好啊,哥哥既然不死心,我就祝你们百年好合吧。”

夏初等着方义的回答,方义却始终没有开口告诉她,他想与刘榕私奔的事只告诉了方若蓝,他说不出来,也不相信这个已经摆在了眼前的答案。

蒋熙元那边却是等不及了,他让方义留下先安抚一下刘榕娘,然后拉着夏初要走。

“我……还得去找若蓝。”方义说。

蒋熙元蹙了蹙眉头:“随你吧。”

说完,他便让夏初先回府衙,将能动用的人都散出去找人。自己则回了将军府,从家里也叫些人出来一起帮忙。

“以洪月容和刘樱的死亡情形来看,方若蓝如果想要动手,那么选择的地点一定会具备两个条件:一是人少,二是适合抛尸。酉时城门就关了,所以她们应该不会去城外,应该就在城中。”夏初与蒋熙元快速地说了个大致的寻人方向。

“我知道。”

“希望咱们又是错的。”在路口分开时夏初这么说。

“这次应该是对的了。”蒋熙元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寻找刘榕和方若蓝虽然动用了不少人,但动静不算大,可这动静却是逃不过苏缜暗卫的眼睛。

闵风得到消息后,略略地想了一下,便去找了安良,问他是否要将这件事报给皇上。

“找人就找人呗。皇上刚批完折子,这点儿小事报上去做什么?”安良摇头。

闵风淡定地点点头:“安公公斟酌吧。”

等闵风走了,安良抱着拂尘倚在廊柱上,左思右想了一会儿,觉得似乎不太妥当,最后还是寻了个由头进去见苏缜了。

苏缜看了看安良送上来的小点心,不解道:“朕没说饿。”

“这是奴才今儿去买羊汤的时候,从街上带回来的,不是御膳房的东西。”安良笑得眼睛一眯,“皇上您尝尝?”

“街上的?”苏缜捏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微微摇头,“点心倒是不如宫里的好,太甜。”

“皇上,这是夏公子推荐的小点心。今天奴才去买羊汤,遇见他了,那羊汤还是夏公子付的账,说是谢谢皇上的那两封信。”

“是吗?”苏缜弯唇一笑,又吃了一口点心,“那案子进展得如何了?”

“刚才闵风来还和奴才说呢,估计那案子差不多了,现在府衙那边正满城地找刘家二小姐和方小姐。具体怎么回事倒还不清楚。”

“找两个女子?”苏缜不太明白。他给夏初那些线索的时候,自己也简单地想过,他觉得好像是方义的嫌疑比较大,又或者是方义与刘榕一起作案。

这方小姐又是怎么回事?找她做什么?

苏缜一边寻思着,一边又不知不觉地吃了两块点心,然后拿过布巾子擦了擦手,对安良道:“你让闵风遣些暗卫出去,也找找吧。”

“啊?”安良讶然,“让暗卫……帮府衙找人?”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