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最初
谢酒如今心情有些复杂。
从鲛人幻境中出来,她对司马离的感觉有了些微的变化。
再加上夜羽说出来两个人曾经真的结过心契,这让她信了司马离八成。
而当她握着将神识沉入司马离的神识海中,恍若波涛一般纷涌的神识海并未伤害她,仿若久别重逢一般亲昵地圈住她的时候,这种感觉到了顶峰。
修仙界中,神识海是一个修士最为重要的核心。
如非妻子夫君不可进入,代表着绝对的契合与誓死守护的忠诚。
谢酒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能丝滑进入魔尊司马离的神识海。
这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离谱剧情。
更为离谱的是,她席地而坐,试图在司马离的神识海中凝聚三种力量的时候,失去了意识的司马离就那么出现在自己面前,随后极为亲昵地抱住了谢酒的腰肢,就那么将全身重量靠在她腿上,不动了?
谢酒整个人身体都僵硬了!
她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一个男人将她抱得这么紧,呼吸都打到自己肚脐眼上了!
隔着布料,尽管是神魂状态,谢酒也觉着半身发软。
这时的她完全忘记了,修士道侣中更喜欢的是神交,因为比身体多了无尽的触感,更加敏感。
“你等等,你别贴我身上,我警告你,这是骚扰!”
司马离浑浑噩噩。
他完全不管,用本能将谢酒搂的更紧,更紧了一些,仿佛害怕她会再次离去。
“别走……小阿酒……”
他喃喃道。
听到小阿酒的名字,谢酒彻底投降。
“……你愿意抱就抱着吧,安静一些。”
谢酒皱眉,看着眼前的三道灵气。
紫殇的鲛人之泪,融合了昆仑人族与鲛人一族的灵气,在他懂得爱的时候,两者便融合在一起。
第三种紫霄界的蚀骨魔之气,则是死寂的死气。
这种死气高于昆仑界的认知,谢酒小心地抽取一缕。
直至一个时辰后,谢酒手指尖把玩着三种灵气,她试图将三种灵气扭到一起。
三种灵气此消彼长,根本无法融合。
“太难了,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谢酒有些沮丧。
然而……
根据她与司马离互通的消息,石蛊毒是上界的意志,沾染上之后只能奉献出自己的神魂,被怪物所侵占。
谢酒不能让司马离成为被控制的傀儡。
如果连他们两个人都失败了,那么日后的修仙界定然无力回天。
尝试再次失败了。
谢酒手中的两枚鲛人之泪越发的黯淡,如果再找不到方法,也许仅剩的希望便要湮灭了。
“糟糕,鲛人之泪越来越小了……”
谢酒明白了什么,“也许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我融合这三种力量,而是想要救的人……司马离如何对待这三种力量。”
可是司马离已经被石蛊毒侵染,他的神识不能明澈,否则紫霄界的石蛊毒就会引来上界仙人的夺舍。
真是棘手。
谢酒即便是能进入司马离的神识海,如何让他听话,委实有些困难。
“再来一次吧……”
她没有注意到,死死圈住她的人消失了踪影。
等谢酒意识到的时候,她霍然一惊。
“司马离?”
身后,传来司马离暗哑的声音,“小阿酒,再来一次吧。”
谢酒:???
什么再来一次,她说的再来一次是再试一次!
司马离说的再来一次,也是再试一次。
谢酒反应过来的时候,司马离已经像是男鬼一样从背后簇拥着她。
炙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耳垂上,谢酒骤然侧头,便承接住了司马离全部的攻势。
她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打他一巴掌,手腕却被司马离紧紧地扣住。
想要逃离司马离的禁锢,谢酒的身体却极为自然地迎合了上去。
“你看,你嘴里在拒绝我,然而你的身体却很明白。”
谢酒被他亲吻地七荤八素,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压在满是迎春花的地面上,视野里只有司马离英俊的脸。
“等等……”
谢酒总算是得到了喘息的间隙,她整个人都懵了,“这不会就是你一开始说的好久没神交的意思吧?”
她忘记的竟然是这么重要的事情?
“不然呢?”
谢酒:……
她忽然想到了方法:“我来引导你,你听我的做,如何?”
“是交易吗?我不喜欢做交易。”
“是……”谢酒咬牙,“是代价!”
司马离眸中混沌之色闪过,他想了想,同意了。
“神交的代价……好。”
司马离容纳了谢酒渡过来的鲛人之泪。
他身体里的石蛊毒是紫霄界的,夜羽的鲛人之泪是鲛人一族的,谢酒的气息是昆仑界人族的。
在神魂交融之时,也是三种气息交融之时。
鲛人之泪闪烁了最后一丝光芒。
在一切光亮湮灭的绝对沉寂中,司马离睁开了双眼。
他望着怀中抱着的少女,低头轻轻亲吻她的乌发。
“小阿酒。”
……
谢酒的脸通红。
“总之……我是为了救你,不要想多了。”
“我没有想多,倒是你,似乎一直在想很多。”
司马离心情很好,笑吟吟地托腮看她。
谢酒:……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跳起来:“我哪儿有想多了!!”
夜羽笑起来:“看来你们两个人关系很好呢,我也不用担心你们两位日后会决裂了。”
谢酒:“决裂?你知道了?”
夜羽微笑着看谢酒:“救下司马离神魂的时候,很多事情自然便知道了。”
“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我想,有些事情是不会改变的,比如说恨,比如说爱。”
“尽管你回到昆仑之后,也许还会恨他,可是爱的底色也许是痛苦。”
“相爱的人会再次重逢。”
谢酒抿了抿唇。
她看向司马离,又看向夜羽:“那你呢?”
那你呢?
还要守着早就死去的紫殇吗?
“被石蛊毒寄生过的人,灵魂只会永远禁锢在两界连接的甬道中。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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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做的,就是在这里,永远陪着他。”
“他一直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我不想让他感到孤独。”
谢酒想了想,将鲛人之泪还给夜羽。
与当初拿到手的荧光闪烁不同,现在的鲛人之泪黯淡不堪。
“鲛人之泪已经失去了作用,你们留下做个纪念吧。”
夜羽说:“如果注定是相杀的仇敌,那么也许曾经的羁绊之物,会让你们想起来曾经。”
谢酒与司马离,在夜羽的注视下,离开了鲛人之岛。
她没有回头。
永远的死寂之地,被侵占的领土,死去的爱人……可能永远没有希望的未来,夜羽一个人孤独的坚守着,看着她的仇人们源源不断地侵蚀昆仑界。
她也只能看着。
司马离的手揉了揉谢酒的脑袋:“别太担心,未来总有一线希望。”
鲛人之泪虽说失去了神奇的效果,却有着基本的能力,就是避水。
两个人从海底走出来,重新看到了日光与海滩。
人们惊讶地看着两个人从海底出来。
有人惊呼道:“快通知掌门,谢酒找到了!”
谢酒波澜不惊地看着这一切。
“看来师尊坐不住了,我失踪之后,竟然屈尊从昆仑赶回来了。”
她本以为还能与司马离有单独相处的时间,能问问他十年前两个人结为道侣的事情。
“喂,我们两个究竟是怎么结为道侣的?”
“十年前的事情啊……我说出来你也听不到的。”
司马离温柔地捏了捏谢酒的脸,“小阿酒,只能你自己想起来。”
谢酒一怔,看着俯身凑近的他。
视线的最远处,是西门云潮清冷而愠怒的脸。
在师尊西门云潮的身后,跟着的白衣男子,是二师兄越无刃。
“只是……”
司马离的声音里有些歉意:“当年我不该骗你,如果你想起来了,原谅我好不好?”
“那你保证,以后不要骗我了。”
“我保证。”
司马离瞥到了即将到来的昆仑之人,他的手掌心里出现了面具。
就在他即将戴上面具之前,少女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
出乎意料的举动。
司马离发怔的瞬间,谢酒已经缩回去了。
她垂着眼眸,脚尖踢着砂铄,只给司马离看到了头顶:“你就当我一时冲动吧……”
谢酒说:“十年后再见。”
“好。”
司马离没有戴上面具,而是捧住了谢酒的脸,俯下身,深深地吻下去。
那是十年前,两个人见的最后一面-
鲛人之泪,珍珠,簪子,香囊。
谢酒与司马离。
十年前的事情,终于揭开了真相。
囚室之中寂静无声,只有身上伤口的血滴落。
谢酒失血过多,身体发冷,然而她的心底,却有些暖。
是痛苦,也是爱。
她的身形被锁链困着,她想着令狐昂说的话:
令狐昂说十年前司马离已经中了石蛊毒,现在不是司马君雅而是怪物,他说错了。
司马离还是司马离。
那是她用爱救回来的司马离。
司马离会怎么样愚弄他的三师弟呢?她很期待。
谢酒想到了当年西门云潮的脸色。
当西门云潮前来的时候,看着两个人接吻,表情很是精彩。
在两个人分开之前,谢酒塞在司马离掌心两枚鲛人之泪。
西门云潮将谢酒带回了舍身崖,让她闭门思过。
谢酒跪在昆仑剑面前,看到了悬挂在崖底的通天画。
那天晚上,她调包了舍身崖的通天画,换上了司马离制作的法器。
谢酒跪了七日,西门云潮失望地俯视着她,说她不知悔改,竟然妄信了邪魔的话。
“师尊,我跟你回昆仑,一是因为我以天道之名立下的誓言,二是因为我对你仍有一丝奢望。”
她垂眸看着小小的花盆,“心魂石要发芽了,却不是因为你。”
“孽徒!”
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谢酒想到了温柔抚摸着她脸的司马离。
她其实与夜酒与紫离一样,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
两个孤独的疯子。
那么……司马离,十年后见。
再醒来的时候,是十年后,她忘记了很多事情。
被昆仑护山阵法炼制了十年,她记忆混乱,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
通天画是一个九品法器,她通过通天画看外界。
师兄弟们很久没有来看她,而她看到了她想要舍身护住的那些人,都想要了她的命。
谢酒看到了各种死亡的画面,她开始绝望,她开始怀疑。
十年后谢酒出了舍身崖,看到了昆仑多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师妹晏萱。
谢酒转移晏萱身上的石蛊毒到自己身上,即便是痛苦万分,却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
谢酒从来都没得选。
不管是当昆仑剑主,还是救晏萱。
第42章不公
当年的诸多事情,在她的脑中融汇交织。
谢酒叹了一口气。
司马离做到了十年前与自己的约定。
十年的时间,司马离找到了当初后丘酒村的真相。
谢酒完全明白了如今要面对的敌人是谁。
在魔化昆仑剑的控制之下,在扭曲的声音无视之下,在不可摆脱的誓言之下,两个人终于心意相通。
当年神庙的篝火早就燃烧殆尽,司马离手中的凤凰之火已经湮灭。
他在等待着契机,而自己,亦是。
谢酒的唇角微微勾起。
所有的一切,原来是这样。
晏萱不是晏萱,那么她是谁呢?
如果说紫霄界的人都是以往飞升的仙人,那么晏萱曾经是谁?
所有人都被晏萱骗了。
只会以为她是一个柔弱的,需要被人呵护的女孩,将她视作需要摇尾乞怜、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的人,才是真的愚蠢。
至于现在……
谢酒想,令狐昂恐怕要踢到铁板了。
……
“疼疼疼!”
令狐昂的惨叫声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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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昂几乎呼吸不过来了。
他的双脚渐渐离地,眼前出现了幻影,“不,别杀我……”
“魔尊司马离!你不能杀我!我是新一任的妖王!这里是我的领土!你杀了我,你如何能走出妖界!”
“噢?”
司马离说:“我不能杀你吗?我不太知道这件事情。”
“我想我可以试试。”
令狐昂的力气越来越小,司马离的魔气穿透了他的身体,即便是他有狐妖之火,也难以逃脱司马离的控制。
再这么下去,他会被司马离活活掐死。
令狐昂终于认命了:“大师兄,你放过我吧!”
“现在知道叫大师兄了?”
司马离微笑起来,那笑容极为寒冷:“晚了。”
“啊!!”
令狐昂爆发出一声尖叫。
他周身发抖,明白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大师兄,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我没想杀你,我只是恨你当年离开了昆仑!”
令狐昂涕泪交加:“我也是回到妖界才知道,昆仑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那是一个魔窟!”
“当年你就那么一声不吭地走了,你只想着带走谢酒,可是谢酒根本不领你的情,她只喜欢师父!你为什么不看看我!你为什么没有问我要不要走!”
钳制住脖颈的手,松开了些许。
令狐昂疯狂地呼吸着空气,他的眼睛聚焦:“大师兄,你只在乎谢酒,你根本不在乎我!”
“别狡辩了。”
司马离的声音冷淡,“你当年也不会跟我走,这不过是你如今的后悔罢了。”
妖族之子,与昆仑是天然的盟友。
妖王将令狐昂送到昆仑,也是为了日后的同盟,令狐昂当年不知道真相,即便是知道,他也不会离开。
司马离心知肚明。
司马离彻底放开了令狐昂,俯视着他:“三师弟,你既然喊我一声大师兄,我便饶你这一条命。现在,狐妖之火与凤凰之火融合的怎么样了?”
他微笑着看令狐昂,令狐昂却觉着背后一寒。
令狐昂支支吾吾道:“凤嫣的凤凰之火与我的狐妖之火已经融合了……”
“那就带我去看看。”
令狐昂被司马离拽起来。
他看着司马离,忍不住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解了石蛊毒?这怎么可能呢?”
适才他气势冲冲地去审问俘虏魔尊,以为他是占据了大师兄身躯的上界怪物,哪儿知道司马离早就挣脱了束缚,反而将他控制住了。
令狐昂质问他时,魔尊说他依旧是司马离。
司马离淡淡道:“谢酒不也还是谢酒?”
令狐昂不说话了。
他意识到一件事情:“当年是谢酒救了你,可是这怎么可能?昆仑剑只能护住她一个人,你又如何能幸免于难?”
“唔……”
司马离的唇角勾起来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这是秘密。”
令狐昂神色阴晴不定:“原来还有我不知道的解石蛊毒的方法……”
“行了。”
司马离懒懒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因着被暗算之后的禁锢,上面多了浅色的痕迹。
“你现在长进了不少,”司马离道:“若非你先去找了谢酒,恐怕我都没有足够的时间挣脱。”
令狐昂咬牙:“大师兄,你喜欢谢酒是吧,从一开始你就对她不一样!可是她呢,根本不值得你喜欢,她一直喜欢的都是西门云潮!”
“她就要与西门云潮成婚了,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令狐昂的后脑勺上,司马离瞥了他一眼:“少说废话,先把谢酒放了。”
顿了顿,他的声音很轻:“她怎么样了?”-
“我还好。”
谢酒被放了下来,司马离瞬间往她的嘴里塞了几个颜色各异的灵药丸。
肌肤上的伤口迅速痊愈,体内的灵气也充盈起来,这绝非寻常的补药,司马离倒是真大方。
“你想起来了?”
司马离敏锐地感觉到,谢酒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了。
他有些期翼地看向谢酒,又有些像是谢酒想起来什么。
谢酒温柔地看向司马离:“想起来了十年前的事情,但是还没有想起来二十年前的事情。”
司马离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又提起来了心。
谢酒莞尔:“不要那么紧张,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似乎让你坐立难安。但是那时候,也许我们都缺乏一些坦诚。”
沉默了须臾,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谢酒的手。
“我不会放弃你的。”
谢酒一愣,旋即反握住司马离的手。
她莞尔:“大师兄,我也是。”
十年前的约定,总归是实现了。
未来也许没有那么绝望。
阴谋与困境不是永恒的天幕,两个人联手,会有一线生机。
令狐昂凑过来:“还有我。”
谢酒失笑:“三师兄,或者我应该喊你妖王……”
她的眼睛微眯:“你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我如何能相信你呢?”
令狐昂看着司马离:“他一个魔尊你都能联手,我一个妖王又如何不能联手了?”
“很简单,你会背叛我,而他,不会。”
这是谢酒的心底话。
经历了这么多,谢酒早就不是那个刚出舍身崖的她了。
定期被清洗记忆的自己,在一开始确实会像是一个傻瓜,虔诚地爱着以为爱着自己的人,被虚假的感情所束缚,然而现在的她,知晓真相,明白敌人是谁,她不再是永远被昆仑誓言中的谢酒。
令狐昂若是还以为谢酒是数个月之前的谢酒,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早就不是以前的她。
令狐昂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他那双狐狸眼中,第一次对谢酒有了些许的审视。
他不得不正视这个少女。
于是令狐昂承认,一个傻乎乎的,谁都看不起她的谢酒,不见了。
眼前的谢酒,是一个自粗糙的石头中挣扎裂开,他都看不透的玉石……
还是黑色的,蔫坏。
“既然这样,我便拿出来我的诚意。”
令狐昂也认真起来。
此刻的他,不再将谢酒看做那个窝囊的小师妹,也不再将司马离看做那个不负责任的大师兄。
“什么诚意?”
他说:“妖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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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昆仑祖师还不是昆仑祖师,而是一个叫做轩辕正平的道人。
轩辕正平从小时候开始,便想要求仙问道,追求长生。
然而他没有修行之骨,亦是没有剑修之魂,他一辈子只能当一个凡人。
那时天地之间灵气丰盈,常常有修士得道飞升,修仙界里到处是建立的神庙。
轩辕正平站在神庙面前,看着人潮汹涌,看着他们虔诚地跪拜神像,他的心底生出来这样的念头:
为什么凡人要跪拜飞升的仙人,为什么凡人要为他们塑造神像,为什么那些飞升成仙的人只能降下神迹,而不能重返昆仑界呢?
所谓的天道,究竟存在吗?
如果天道存在,为什么不眷顾他呢?
……不眷顾他的天道,还是天道吗?
起码,不是属于自己的道。
那么,不如将这道,变成自己的道。
轩辕正平有两个兄弟,一个是九尾妖狐,一个是上古凤凰血脉。
九尾妖狐血脉的令狐炎,上古凤凰血脉的凤仪,是在偶然间与轩辕正平相识的。
两个人游历中州的时候,因着妖族的血脉,遭了不少人的白眼。
他们也不明白,他们不过是妖,为什么就要人人喊打?
为何人与妖之间不是平等的?
妖与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令狐炎与凤仪,想要建立属于妖族自己的国。
——能与人族抗衡的妖界之国。
如果没有人能正视他们,那么他们便要足够强大,足够让人重视。
那是一个普通的天气。
三个人攀登上修仙界最高峰的山,此山名为昆仑。
“昆仑界的天道,便由此山做纽带而生,既然天道不公,那么我们便成为新的天道。”
当年初遇的时候,三个人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
少年意气被不公和绝望占据,多年后,他们在昆仑之巅,想要做成心中的一件大事。
轩辕正平已经不再年轻,沧桑布满了脸颊,浑浊已经蔓延到肌肤。
轩辕正平不想面对自己几十年后便要尘归尘土归土的结局,令狐炎与凤仪也不想以人族口中的妖怪而活下去。
“那么,就开始吧。”
轩辕正平抬头,看着无尽的天。
尽管他不知道这天道在何处,然而他明白,从此之后,是他的天下。
令狐炎与凤仪对轩辕正平十分信任,他们听从了轩辕正平的计划,决定合力炼制妖火异火,炼制成足以困住天道的九龙锁链。
这些年来,轩辕正平奔波游历,走遍了修仙界的神庙,他发现神庙中会燃烧着不灭的篝火。
那些篝火能传达人们的意志到飞升后的世界,人们将之称为紫霄界。
此火不凡,轩辕正平心知肚明。
他掐断了所有神庙的火,将之与狐妖之火,凤凰之火,合力炼制。
三人合力将天道拉下马,炼制成了一把昆仑剑。
天道困在它的起源之地,而它的愤怒永不停歇。
轩辕正平掌控天道,一念修仙。
于是他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刚得到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轩辕正平就开始恐惧日后的命运。
玩弄天道者,必遭反噬。
他掌控天道,那么天道无形化有形,实体的天道会消耗人的精血神魂,像是耗材一样被消耗干净,从而入魔。
轩辕正平想出来了办法,那就是设立昆仑剑主,成为祭剑之人。
昆仑剑主终身侍剑,一旦被魔化的天道侵染,走火入魔便立刻杀死,防止秘密泄露。
当杀戮之火开始燃烧,当初一同做下此事的令狐炎与凤仪也没有幸免。
他们两人遭遇了诅咒。
令狐炎与凤仪建立了妖界之国,成为妖界的妖王与妖后,与昆仑是天然的盟友。
两个人彼此相爱,然而他们生下的孩子无一不是发狂的兽形,最终被无法熄灭的火烧死。
凤仪承受不了如此的打击,与令狐炎分手,离开了妖宫。
令狐炎不甘心,他奢求惩罚只留在两个人身上,于是他自尽而亡。
令狐炎死前留下命令,日后狐族与凤族必须保持联姻。
随着令狐炎的死亡,诅咒似是消失了,他与凤仪的后代可以成婚。
然而凤族与狐族的数量渐渐减少,人丁稀少。
谢酒抬起手:“等等,既然凤仪与令狐炎承受了诅咒,为什么令狐炎死后还要让人联姻啊?”
令狐昂眯起来眼睛,笑得有些冷:“因为……这条命令根本不是令狐炎发出来的,而是轩辕正平。”
轩辕正平并没有求得永生,他也遭遇了诅咒。
他认为,烧死兽形孩子的无法熄灭的火,会带他前去真正的永生之地,紫霄界。
谢酒愣住了。
“……所以,他把自己烧死了?”
第43章嫁衣
“没错。”
“轩辕正平将狐妖之火与凤凰之火结合而产下孩子带来的不详之火,奉为圣火。”
凤族与狐族被天道诅咒之后,结合生下的孩子,存活下来很多,然而不少的孩子被火焚烧着死去。
这些都被视作丑闻,没有人知道轩辕正平幕后主导着这一切。
“轩辕正平在修仙界呆了很多年,他创立了昆仑,成为了昆仑的开山祖师,他后来收了一个弟子,唤做西门云潮。”
而后很多年,昆仑都是修仙界的主宰。
谢酒:“我有一个问题,轩辕正平一开始想要长生,可是控制天道之后,他已经能修仙了,这些都是在折腾什么啊?”
爱好和平的谢酒不懂。
司马离轻声道:“权力与欲望让人迷失了方向,轩辕正平不认为这是永恒的长生,他将目光放在了紫霄界。”
紫霄界是昆仑界的上界。
他若是就这么平平无奇的飞升,在紫霄界定然也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
他想要成为紫霄界的主宰。
直至轩辕正平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渴望,他将所有的圣火汇总到一起,在燃烧的圣火中飞升了。
“呃……”
谢酒眨了眨眼睛:“真的飞升了还是被烧死了啊。”
司马离亦是沉默:“不好说。”
令狐昂挠头:“我也觉着……”
谢酒:“好吧,我们姑且认为轩辕正平还活着……”
她说:“那这些都是历史了吧,数万年是有了,紫霄界如今的样子,是不是跟轩辕正平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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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的紫霄界俘虏说,紫霄界燃烧着永远无法熄灭的大火,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再加上这些蚀骨魔只有黑色烟雾状的身体,无法杀死的特征……看上去轩辕正平不仅祸害了昆仑界,也祸害了紫霄界。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谢酒与司马离缺失的那些拼图,在此刻合上了一块。
“希望轩辕正平死了,不然这么个疯狂的老鬼,真是让人头疼。”
谢酒叹气:“西门云潮一个人,就够难对付了。”
令狐昂凑过来,欠揍地说:“在妖界耽误这么久,距离你的婚期只有三天了,你要如何做?”
他又看向司马离,“谢酒就要嫁给西门云潮了,你又要如何做?”
谢酒沉思:“我想我们得从长计议了。”
“对对对,我们得好好商量商量。”
她看向令狐昂:“我们?不,我们道不同,令狐昂,你的罪孽,也要自己承担。”
“你是认为我为了活命杀了妖王与妖后的人,不配与你为伍?”
令狐昂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谢酒,你真的好天真啊。”
“这是修仙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还讲什么罪孽。”
谢酒一本正经地说:“杀戮不能带来和平。”
令狐昂先是大笑,随后是狂笑,最后眼泪都笑出来了。
直至司马离皱着眉头,一脚将他踹在地上,他擦着眼泪,揉着肚子说:“好吧,我想当年的司马君雅喜欢你,是有理由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愚笨的人。”
“你们的计划,我会配合的,但是我还没有完全清除身体的石蛊毒,所以我不能跟你们去昆仑。”
令狐昂说:“另外,想要反抗西门云潮,我自然跟。”
“但是如果蚀骨魔是轩辕正平的计谋,那么我还需要谨慎考虑。想要我妖界全力出手,那么就证明你们的价值。”
“怎么证明?”
令狐昂一字一顿道:“杀了西门云潮。”
即便是他与两个人结盟,他也不认为能杀了西门云潮,谢酒是昆仑的剑主,是昆仑剑的侍剑人,早就立下了生死契约。
一旦觉察出谢酒想要脱离昆仑,西门云潮只需要一个念头,便可以彻底抹杀谢酒的存在。
换句话说,谢酒不过是西门云潮的掌中傀儡。
一个傀儡,又如何能摆脱西门云潮的控制呢?
谢酒懂了。
她说:“最后一件事,放了凤嫣。”
令狐昂眨了眨眼:“凤嫣没了凤凰之火,对我来说没了用处,我自然可以放了她。”
……
出妖族的路,格外的漫长。
谢酒与司马离并肩而行。
树叶的光影交错,明明灭灭。
“你将鲛人之泪,做成了簪子,和锦囊。”
“嗯,它们是一对。”
鲛人之泪是当年之事留下的纪念,谢酒不敢留下它们,将之留给了司马离。
司马离在这十年里,看着它们,摩挲着它们,思念着在舍身崖的谢酒。
十年的时间,对于修仙者来说转瞬即逝,对于司马离却很漫长。
更为煎熬的是,他知晓谢酒会在昆仑剑的影响下忘却自己,他等来的是一个失去了所有记忆的谢酒。
谢酒记得一切,却不会记得他。
“演技不错,”谢酒干脆利索地抓住司马离的手,“你一直在暗中观察吧。”
“确实。”
司马离亦是握住谢酒的手:“你变了很多。”
谢酒沉默。
她已经不太记得刚出舍身崖时候的自己了,愤懑与委屈,哀愁与无望,被压迫束缚的责任感,让她喘不上气。
背叛时有发生,她看过了通天画中的所有可能性,于是她终于放弃了幻想,在血色的痛苦中蜕变。
“总是要变的。”
谢酒说:“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起来,但是我想,你也变了很多吧。”
“嗯。”
司马离:“会好的。”
一切会好的。
这条小路走到了尽头,就像是十年前最后一面那样,路的尽头,一个白衣身影在等着他们。
是西门云潮。
他站在那里,便是一道清冷的月色。
西门云潮开口,“徒儿,你该跟我回去成婚了。”
那一瞬间,谢酒的手,被司马离捏的很痛。
司马离旋即收回了手的力道,谢酒的心开始痛。
谢酒站着没动。
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司马离,她都想再尝试一下。
“师尊,我不回去。”
西门云潮的眸子颜色浅淡,他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再忍耐:“过来,谢酒。”
那是来自昆仑剑的,来自天道的力量。
谢酒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与司马离交握的手。
她坚定地向着西门云潮走去。
每一步,距离西门云潮越近,距离司马离越远,她的心底都更加的绝望。
在出妖界之前,她问司马离,如果此事真的失败了,她死了,他怎么办呢?
司马离平静地看她:“你生,我活,你死,我亡。”
……
谢酒跪在舍身崖的最深处。
这里,只有昆仑剑主,与昆仑掌门才可以进入。
眼前,是高大巍峨的昆仑剑,顶天立地。
它的剑身上,遍布锁链,那是九龙锁链。
昆仑剑被困在这里,无声地俯视着谢酒。
西门云潮负手而立,平视着昆仑剑。
“你让为师很失望。”
谢酒的声音平淡:“你也让我很失望。”
“这样的对话,为师并不陌生。”
西门云潮转过身来,俯视着跪着的谢酒。
“哦?”
“看来你并不惊讶。”
西门云潮微微叹气,俯身看向谢酒,与她平视:“每次你见到司马君雅,你都会变成这幅模样,你们两个,真是不听话的徒弟啊。”
谢酒心知肚明,当年她被带回山中,应该也是这样质问西门云潮的。
如今,她已经不必再质问。
“假惺惺的做什么,你根本没将我们当做徒弟。”
谢酒厌恶地看他:“或者说,你根本没把任何一个人当做人……你与轩辕正平一模一样……”
“你杀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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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酒本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可是当她质问的时候,她不免激动了起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竟然不仅不当人,还是一个畜生。
秋思樱……
那是她的母亲。
后丘酒村的那些人命里,有她的娘,有她的爹。
如果没有遭遇屠村变故,她理应当在他们膝下长大,她不会成为如今卑微而可怜的谢酒。
西门云潮微笑起来:“这次你知道了太多的东西,恐怕不用等到十年之后了。”
谢酒瞳孔微微一缩。
“什么?”
“就现在吧,你的记忆会害了你,会让你痛苦,让你难过。”
西门云潮抬起手,昆仑剑随着他的心意,冒出来炙热的光芒,将谢酒笼罩其中,“那些记忆会让你痛苦,不如就尽快洗掉吧。”
“可惜,当年秋思樱不是昆仑剑主,我无法彻底洗去她的记忆,否则……我还真不太想杀了她。”
“睡吧谢酒,等你醒来的时候,你也许想见一见你那叛逃昆仑的大师兄,如今的魔尊大人。”
西门云潮的声音恍若从天际而来,谢酒陷入到深沉的梦境中。
梦境中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这些年来,她在昆仑侍剑的那些时日。
……
“醒醒。”
谢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大亮。
秋尺心看谢酒还在赖床,一把拖住她脚踝,将她拉下床。
谢酒连忙扒着床,“秋尺心!你疯了!”
“你才疯了!后日便要与你心心念念的师尊成婚,你倒好,睡的根本不想起床!”
秋尺心给她指了指房中的衣架:“喏,掌门刚让人送过来的嫁衣,说要让你试试,哪里不合适还可以改。”
谢酒揉着太阳穴。
赤红色的嫁衣,上面镶嵌着修仙界中最为宝贵的珠宝,这不仅是嫁衣,还是一件绝佳的防御法器,千金难求。
她头痛欲裂。
更让她难受的是,她心底空落落的,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快试装了!”
秋尺心推了谢酒一把:“你这是高兴傻了?”
谢酒想,她大概是真的有些傻了。
她竟然会觉着自己不想嫁给西门云潮。
这明明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谢酒追逐了西门云潮百年,她终于得偿所愿。
“没什么,试装吧。”
她说。
第44章青鸟
镜子中的女人在笑。
她身着火红色的嫁衣,是无数次的梦境中都无法想到的华丽与尊贵。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酸酸麻麻的,心底被苦涩填满,等待着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旧梦。
一腔孤勇地喜欢一个人,一个人倔强地将一块石头当做宝物,奢望着石头会开花,喜欢的那个人会喜欢她。
隐秘而内敛地抬起眼,看着宗门里唯一闪闪发光的那个人,那个人是自己的师尊,他仿佛像是山一样高大,一样的遥远,仿佛永远也不属于自己。
在生命黑暗最初,就看到的那道光,永远留在西门云潮身上。
喜欢西门云潮的这百年,有点可怜,又有些遗憾。
秋尺心挠了挠头:“真是搞不懂掌门的意思,让你试了嫁衣,不是给他看,而是要去穿着嫁衣去找另外一个人,好奇怪……”
就在刚才,西门云潮的命令传过来,上面说若是谢酒试好了,便去赴一个约。
谢酒不记得自己有约。
不过西门云潮说她最近又去了一趟舍身崖,兴许是记忆混乱了,她忘记了这件事。
“师尊这么安排,定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谢酒说:“那我就不耽搁了,我先出门了。”
秋尺心抬手,捏了捏谢酒的脸蛋,“这小姑娘,看上去真招人喜欢。”
她的声音低了些许:“一晃百年过去了,你喜欢了掌门百年,真高兴你能得偿所愿。”
谢酒弯了弯眉眼:“好啦,怎么突然这么煽情。”
秋尺心哼了一声:“怕你高兴昏了头,什么都听西门云潮的。”
她说起来掌门的名字,直言不讳,“你就是太爱他了,爱到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底线。如果不是西门云潮的话,其他人让你穿着嫁衣去见另外一个人,你同意吗?”
谢酒想了想,摇头:“应当不会的。”
秋尺心:“这就是问题的根源呐!你就是从小被救命之恩拿捏的死死的,这些年又一直仰视西门云潮,所以一点自我都没有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酒,你得好好想想,日后成婚之后,你怎么跟西门云潮相处,师徒关系式需要尊敬他,但是你们是夫君,那么你也得自己硬起来。”
她说:“即便是成婚之后,你也得是谢酒,而不仅仅是他的妻子。”
秋尺心说的极为认真。
她有些像是说教,谢酒却很是喜欢。
谢酒握住秋尺心的手,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肩膀,“我知道啦,你都是为了我好。”
秋尺心被她蹭的痒痒,她脸上神色和缓了些许,忽而道:“我听说了一些谣言,说你前段时间不是去追杀魔尊,而是跟魔尊有私情……”
她欲言又止,看向谢酒:“我本来不想问这些的,但是我想亲自问问你,你不会喜欢魔尊的吧?”
“魔尊?”
谢酒有些愣住了,她大脑似是蒙了一层厚重的雾气,封锁了很多记忆。
谢酒抽回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昆仑剑太过于霸道,我的记忆有些乱了……但是我想不起来我跟魔尊有什么牵扯。”
秋尺心松了一口气,神色也轻松起来:“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跟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有私情!”
“你从哪儿听到的?”
“小道消息……都传开了……掌门也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秋尺心说:“我本来以为掌门对你没什么感情,只是被你打动了,现在看来,他以后也会好好对你的。”
谢酒头越来越痛了。
她刚才险些没想起来魔尊叫什么名字,只记得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
这会儿竭力调动脑中记忆,想起来了一些两个人互相下狠手的厮杀之景。
“我想起来了,魔尊好像是叫做司马离。”
谢酒苦笑:“刚侍剑之后,脑子都会不太清醒,险些把这个大魔头的名字给忘了。”
“日后我定然会亲自杀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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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我有昆仑剑,不会有事儿的。”
谢酒与秋尺心作别,御剑前往约定的地点。
……
嫁衣很是厚重繁琐,谢酒一边御剑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衫,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像是刚才那样沉静。
她虽然安慰了秋尺心,心底却悬起来了。
西门云潮真的不介意那些流言吗?
玄机镜通讯器上,又发来了西门云潮的指令。
“你该知道怎么做。”
谢酒有些不太明白,然而当她赶到约定的地点,她顿时就明白西门云潮的意思了。
这里是距离昆仑最近的一处休憩之所。
山顶庭院精致,视野辽阔,远处的山间云卷云舒,恍若仙境。
开阔的场地里,已经有人在此等候。
谢酒御剑落下的时候,只看到了男人的背影,然而她立刻警惕起来:
此人身着黑色衣袍,上面绣着金色与银色交织的暗纹,看上去极为奢靡华丽,谢酒不觉着昆仑有谁会穿着这样的衣衫。
除非……
她脑海中那个人的形象越来越清晰。
那人背对着谢酒,轻声道:“你来了。”
谢酒有些不安。
她明明刻意控制了自己的脚步,然而魔尊大人似乎对她了如指掌,难道她最近侍剑的时候,魔尊大人的修为又精进了?
“我不记得我跟你有约定。”
“这不奇怪。你忘记的事情并不止这一件。”
魔尊司马离懒懒回神,谢酒这才看到他自己一个人在品茶。
茶似乎已经放了很久,早就没有了热气。
司马离回头的那一刹那,面具下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到了一片火红。
嫁衣的色彩灼烈炙热,将他的眼睛都要烧的痛了。
司马离的嗓音有些艰涩:“他还让你穿着嫁衣来见我……”
谢酒明白了西门云潮没有说完的事情。
她点头:“后天便是我的大婚,魔尊大人应当清楚。”
“既然是我夫君帮我约的你,想必你也明白他的意思,不论之前有什么谣言误会,希望魔尊大人明白,我们俩依旧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谢酒头有些痛。
她快速地说完自己的词,想要快点回去。
秋尺心说的话在她而脑海里闪过,她即便是再喜欢西门云潮,也该有一些自己的骨气。
西门云潮让她证明自己的忠心,但是这样的行为对自己来说是一种羞辱,他不信自己?她明明与司马离没有任何的瓜葛!更别说什么奸情!
谢酒转身,她火红的裙摆飘起。
下一秒,本该坐在石凳上的魔尊大人出现在她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谢酒愠怒:“你竟然敢抓我的手?”
她与魔尊司马离相对,司马离将她的手腕都抓痛了。
他似是有些痛苦,想要说什么。
谢酒心头一跳。
她忽而也想听一听,司马离想要说什么。
司马离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本尊恨不得杀了你。
谢酒平静的脸上浮现了嗤笑。
“想要杀我,那就来吧,我会让你见识到昆仑剑主的厉害。”
司马离像是被打击到了。
握着谢酒手腕的手松了松。
他又说了一句什么。
——把你肮脏的血肉喂给魔兽吃。
谢酒冷笑。
魔尊真是狂妄自大,在他这种大魔头眼底,大抵所有人都是任他践踏。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该见的人已经见了,尽管不清楚西门云潮的用意,现在她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谢酒甩开司马离的手,头也不回地御剑离开。
她只回了魔尊一个字:“滚。”
……
茶已冷。
人已经离去。
高挑的黑袍男子负手站在最高处,他的指尖还残留着一抹温润。
那一点点温暖很快随着山风消散了。
司马离的手,缓缓摘下面具,露出来一张苍白的面容。
他低低一笑,似是讥讽。
……
谢酒气冲冲地去找西门云潮。
然而吃了一个闭门羹。
西门云潮并不想见她,让她等着大婚仪式即可。
谢酒却不肯走。
她倔起来,谁也拦不住。
索性就在门口抱臂等着。
直至两个时辰后,大门吱嘎一声开了,晏萱惊讶地看着谢酒,“大师姐,你穿着嫁衣过来的?”
谢酒压根就没脱嫁衣,她心底带着气,既然西门云潮不信她,那么她就干脆穿着嫁衣到处跑。
“好看吗?”
“好看。”晏萱笑了笑,她看了嫁衣一眼,挪开了眼神。
然而她似是有些控制不住,走上前来,伸手摩挲着红色嫁衣的布料。
她有些羡慕地说:“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再穿上嫁衣呢……”
谢酒敏锐道:“……再?”
晏萱不是没有嫁过人吗?
晏萱回过神来,绽放一个澄澈的笑:“没什么。”
谢酒见过司马离之后,心底就越来越烦闷,她不想跟晏萱说什么,直接往里面冲。
她进了内室,穿过层层轻纱一样的帷幕,看到了半躺在榻上的西门云潮。
他仅仅身着里衣,衣衫半敞,墨丝披散。
“你为什么要让我穿着嫁衣去见那个大魔头!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谢酒质问的话说了一半就卡壳了,她扭过头去,不去看他:“师尊,你把衣裳穿好。”
西门云潮垂着眼睫看书,看也没看谢酒:“既然你来了,那么你的时间也到头了,就这样吧。”
谢酒往后退了一步,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儿。
可是她找不到那些根源……这次侍剑之后所有的记忆都被一层朦胧的雾气包裹着,此刻像是被激发了什么,她明明应该全心全身地爱慕西门云潮,现在她却觉着恐惧。
“什么到头了……”谢酒的声音极为干涩。
西门云潮轻叹一声,放下书。
谢酒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这种力量……是属于昆仑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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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云潮从榻上下来,赤着足踩在地砖上,一步一步走到谢酒面前。
高大的身躯微微俯下。
他清冷的声音贴在她的耳边,恍若隔了数千年的呓语:
“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想让我的青鸟回来的时候,干干净净的,只属于我。”
第45章赝品
良辰吉日,大婚之时。
昆仑这数千年来,最大的盛事:掌门大婚。
昆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般热闹了,各宗各派的人前来昆仑贺喜,一时间昆仑的大道上全都是人。
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越无刃前来接待各宗人士,忙的不可开交,其他人也都上阵,分别安置。
数月前的宗门大比还有人数限制,而掌门大婚则是整个中州大陆的大喜事,来者不拒,这样的场面,别说前几千年了,便是后面几千年,恐怕也没有能比得上的场面。
大婚仪式在正午时分举行,如今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恭维声贺喜声穿破每一块石头,侵染每一处草木,而在众人无法看到的昆仑之巅的主殿,大门紧闭,待嫁的新娘无声地坐在镜子前。
镜子映着新娘子的美貌。
美貌的新娘子眼神空洞,僵坐无声。
新娘子的身后,站着穿着红衣的新郎,西门云潮。
他满意地看着少女的美貌,修长的手指微微摩挲白嫩的下巴,“青鸟,你喜欢这副身体吗?你会喜欢的,毕竟,这副身体浇灌了心魂石,种出来了心魂花。”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差最后一步了。”
经过一整天的准备,西门云潮已经可以进行招魂仪式。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青鸟。
只要度过今日,那么一切都尽在掌握。
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他曾经放弃过的青鸟会回来,他会接替谢酒成为昆仑剑主,他的石蛊毒会消失,他已经掌控了天道的秘密,这一次定然与轩辕正平的结局不一样……
静谧到冷清的空气里,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在门外响起:“谢酒?我来看你了。”
麻木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是秋逐风的声音。
是……哥哥。
当年后丘酒村,被人屠杀到仅剩一人。
谢酒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生还者,直至她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幸存的哥哥。
这一日,她都在被迫进行昆仑剑主的转接,侍奉了百年的昆仑剑,要从她的剑骨中,从她的神魂中剥离。
随着昆仑剑距离她越来越远,谢酒被雾气笼罩的记忆,也愈来愈清晰。
她想起来了一些事情,想起来了秋逐风,想起来了那个被灭的后丘酒村。
秋逐风……会来救自己的。
他毕竟是自己的哥哥。
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哥哥。
谢酒孑然一身,从未想过有一个哥哥会是什么样子的生活。
她的记忆从六岁灭村开始。
秋逐风承载了她对于亲情的幻想。
如果秋逐风知道自己的遭遇,一定会心疼她,一定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一边。
谢酒挣扎着,想要抬起指尖,想要开口说话。
她挣扎着,努力着,却又痛苦地发现自己什么都动不了。
她怎么就……动不了。
敲门声终止。
就在谢酒的心提起来的时候,西门云潮抬手,门开了。
随着秋逐风走进昏暗的大殿内,大殿的门像是囚室一般关上。
挺拔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向谢酒。
谢酒的心底涌上酸楚,她想要秋逐风来,又怕秋逐风来。
秋逐风来了,他必然会落入西门云潮的手中……
谢酒的思绪在一瞬间卡壳。
她看到秋逐风看也没看自己,而是走到西门云潮面前。
两个男人面对面。
秋逐风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答应我的事情,不要忘记了。”
谢酒周身发冷,恍若凝滞。
她什么都做不了,连质问都做不了。
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儿?
西门云潮冷冷看他:“你是怎么跟我说话的?”
“好吧。”秋逐风抱臂,是少年不羁的模样,“你又算是什么呢?”
西门云潮冷笑。
“你现在过来,是想验货的吧。”
“确实,我得看看,你有没有发狂,将我的剑骨给弄坏了。”
秋逐风不再搭理西门云潮,而是走到谢酒面前。
宽大的手掌落在谢酒的肩头,声音里柔和了些许:“妹妹,你好像不能动了,是不是有些难受?”
“剥离昆仑剑难受吗?你感觉你的剑骨还好吗?若是觉着剑骨哪里不太对,告诉哥哥,好不好?”
谢酒的眼睛麻木,眼圈里却蓄满了泪水。
你只是想要天生剑骨,对吗?
谢酒哽咽。
嘀嗒。
泪水无声地落在秋逐风的手腕,他似是有些困惑,表情似是有些奇怪。
这就是泪水吗。
秋逐风的手捏紧了谢酒的后背,他快速查看了谢酒的剑骨。
“还好,剑骨完好无损,妹妹,你这副剑骨,真是让人喜欢啊。”
秋逐风俯下身,与谢酒对视。
他的眼眸里,盛满了谢酒的模样,赤色的嫁衣,像是火在燃烧。
像是要永远记在心底。
他抬起手,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脸:“怪不得哥哥我从小就喜欢你。”
“好了,你确定没问题之后,我就要去带她彻底剥离昆仑剑了。”
西门云潮的声音里满是不耐:“时间不多了。”
“好吧。”
秋逐风俊朗的面容上染上一丝不耐:“我的剑骨,不要弄坏一点。”
“放心。”
西门云潮缓缓道:“未来的,青云掌门。”
秋逐风站直身体,“我走啦,妹妹,你也一路走好。”
他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一切恢复了沉寂。
只有谢酒无声的落泪。
原来,自己一直活在谎言中:失而复得的亲哥哥要杀她……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失踪的亲人,没想到,是另外一个地狱。
“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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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平缓而又残忍:“百年前,十六岁的秋逐风修炼了无情道,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斩灭感情。”
后丘酒村。
爹娘,亲人,梦中的故乡。
谢酒无声无息地啜泣,她的泪水一直没停,眼睛发红。
似是质问。
“哦确实,没错,我不是屠村的凶手,我没有亲自动手。”
西门云潮说:“我只是教会了他。”
数百年前,西门云潮找到了大师姐秋思樱的隐居之所。
秋思樱有了幸福的生活,她有着爱自己的夫君,有着一对儿女。
西门云潮在暗处看着他们一家和睦,看着他们琴瑟和鸣,心底的嫉妒阴湿吞噬了他。
凭什么他就要一个人孤苦伶仃,他失去了所爱,成为了昆仑永远无法逃离的摆设,而她就能幸福地活着?
她背叛了自己。
他要让秋思樱尝到痛苦的滋味。
“青云宗一直觊觎昆仑天下之首的位置,我想总是一个隐患。”
“没有什么比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儿更合适当内门弟子。”
“更何况,当秋逐风屠村灭情的时候,你不知道,秋思樱的表情有多么精彩。”
他大笑起来:“她真是伪善,她甚至没有责骂他,只是苦苦哀求秋逐风能放过你。”
谢酒痛的要疯了。
娘亲……娘亲……
“好了,”西门云潮说:“不出意外的话,秋逐风会是下一任青云宗掌门。”
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昆仑在此屹立数万年,本就是天下尊崇之位,民心所向。
青云宗一直想要超越昆仑,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妄想。
西门云潮将谢酒抱起来。
“走吧,剥离昆仑剑主的最后一步,还有些麻烦呢。”
……
最后一步,是献祭最后的骨血给昆仑剑。
然而,谢酒尚未魔化,她的身体也另有用处,这就意味着,西门云潮需要耗费大量的灵气与血液,才能越过谢酒这个前任昆仑剑主,成为新的昆仑剑主。
西门云潮将谢酒放在昆仑剑面前。
顶天立地的昆仑剑被九龙锁困着,微微颤抖。
天地无声。
“从此之后,谢酒便不再是昆仑剑主,而我,西门云潮,乃是下一任昆仑剑主。”
西门云潮感知昆仑剑的嘲笑讥讽,他不动声色:“是,没错,然而,你的反噬无法长久控制我,我已经找到了昆仑剑与紫霄界的秘密,我会成为修仙界真正的主人。”
“现在,你的祭品要留下,因为,我还有另有用处。”
昆仑剑在颤动,九龙锁亦是在颤动。
天意的反噬,西门云潮尽数吞下。
他全身的毛孔都在冒出来血迹,像是蜿蜒的河流,流淌到谢酒身上。
她僵硬地躺在地上,随着西门云潮的血液流淌到她身上,她的视线越来越恍惚。
谢酒的神魂从身体里出来了。
或者说,是被挤出来了。
她看到西门云潮顺利成为了下一任昆仑剑主。
她看到西门云潮抬手,一幅画出现,他想要将画中人取出来,却发出来愤怒的大吼:“这幅画是赝品!是谁拿走了我的画!”
“青鸟!!青鸟!!”
……
昆仑之巅,万人祝福之地。
一步一步,西门云潮牵着谢酒的手,走向高台。
“谢酒”是一副傀儡,谢酒的灵魂被挤出去,然而即将归位的青鸟魂魄却没有存在。
当初司马离拿走了那幅画,他说那幅画里有西门云潮想要掩藏的往事。
原来,那个往事,是青鸟的神魂安息之地。
这一日,是谢酒与师尊的大婚典礼之日,也是她被献祭给白月光青鸟当容器的之日。
谢酒神魂被剥离昆仑剑,那些被昆仑剑洗去的记忆,在缓缓的归位。
她被挤出了自己的身体,她飘在自己**周围十米内,轻盈而又脆弱。
所有的束缚都消失了。
谢酒不再是昆仑剑主,不再是全身全心奉献给昆仑的掌门弟子,也不再是那个后丘酒村的孤儿。
她只是谢酒。
无数曾经被昆仑剑多次洗去的记忆,像是涨潮时候的浪水,疯狂地拍打着记忆的城池。
摧枯拉朽,吞噬殆尽。
谢酒飘着飘着,穿过了很多人的身躯。
许是多年侍奉昆仑剑,她并不像是幽魂那般被修士觉察,而就像是昆仑山原本就存在的风一般。
她看着大婚仪式进行,看着秋逐风微笑着给新人祝福,看着全天下的修士赞叹这一对璧人。
她忽然能听懂魔尊曾经在说什么:
他说:“你这一剑刺得好深,当初做道侣的时候,你可不舍得伤我。”
“他说:“即便是你不爱我了,屡次险些杀了我,我都不想伤你分毫。”
他祈求地伸出手,眼角泪痣灼灼,眼尾妖冶含泪:“小师妹,只有我才真的爱你。你大婚那日,我会去抢婚。”
当时她明明听到的是:“本尊恨不得杀了你,把你肮脏的血肉喂给魔兽吃。”
她清晰地记得,她只回了魔尊一个字:“滚。”
第46章高台
无数的记忆在归位。
谢酒被记忆的风吹拂。
她抬手,想要接住那些让人怔忪的回忆。
当年成为昆仑剑主的荣耀,当年想要守护喜欢的人的心,碎裂成碎片,随着风远去。
斑驳的城墙落下,露出掩藏在深处的真实。
一切都像是一场盛大的幻梦。
谢酒想过无数次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的死去会揭开如此多的阴谋。
高台之上,夫妻对拜。
谢酒想起来想起来司马离说过的那些话。
也想起来更多的,两个人相处时候的记忆。
昆仑剑将谢酒变成了一个只知道听从命令的兵刃。
她听到的谬言,都是他说过的爱。
将所有听到的话扭曲,变成伤人之语,谢酒怀疑自己所处的世界是否是真实。
也只有昆仑剑,或者说,也只有天道,才能做成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被困住的天道,被妖族异火炼制的九龙锁困住的天道,被控制的天道……
谢酒的神魂终于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