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10(2 / 2)

原来可以等到你 三文愚 8060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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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家笑那么大声。”

晚江吐舌头:“我在自个儿家呢,谁有意见?”

唐老师茶杯里的碧螺春茶香浓郁,沁人心脾,他摇摇头没再说什么。晚江端着篓子到厨房,陆老师正将做好的糖醋排骨起锅,冒着热腾腾的气,色泽明亮,香味勾人。

说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自从她无良地潜逃回N市,竟然又偷到了这样一段学生时代才会有的时光。离家北漂这些年,因为工作关系,除了春节她几乎很少有归乡的机会。不是不惦念,幸而父母异常体谅。

那晚小姨夫来电,说是到B市见完老同学,叫她改明儿出来一起吃个饭。晚江当时心乱如麻,闭上眼睛就能想到高以樊双唇炽热的温度。她抱头坐在床边,简直不能再有任何思考。思想斗争并不激烈,不过一霎,她就做好了决定,隔天一大早便搭上姨夫的顺风车卷回N市。

到家已是夜晚,南方这边即便十月份也还滞留着不少余热。她身上穿着件针织衫,爬完楼梯前胸后背都渗出细汗。这个点家里竟会没人,家具陈设都是老样子,就是客厅似乎换了条浅褐色的地毯。晚江浑身黏腻,匆匆洗了个热水澡,一头扎进许久不见的床褥中。终于是回到了家里,她嗅着枕头间熟悉的香味,心中一片安宁,仿佛这些年从未离开过。床头柜上闹钟一格一格地走,她在轻微的嚓嚓声里慢慢睡着。

迷糊间听见人语,眼皮掀起一条缝隙,是有人扭开房门走进来。因太过于困乏,她一点儿也不愿动弹,哼哼唧唧了句什么,就合上眼又睡了过去。

而此时,陆老师朝锅里搁鸡精,背着身子问:“回家大半月,与世隔绝得跟原始人似的,还让我和你爸替你撒谎。也没听你提什么时候回去,工作上不碍事吗?”

“不碍事啊,多陪你们几天不好吗?”

陆老师若有似无地笑,晚江心里打了个突,果不其然,旋即就听见母亲大人说:“也好,这样你和黄芪也有更多时间处处。”

她一惊,不小心咬到舌头。

说到这个就闹心。

陆老师是C大化学系的老师,系主任姓黄,和她家陆老师素来交好。听说晚江回来N市,说是好些年没见着这闺女,两家人就一块儿吃了顿饭。那黄芪便是黄主任的儿子,晚江老好奇怎么会有人直接起个中药作名字,这简直比陆戎随意了一百倍。饭桌上一见,其实也就一正正常常的男人,医学博士,算不上帅气逼人倒也还顺眼。一张桌两家人,男未婚女未嫁,这饭局的意义自然就浮出水面了。晚江只管本本分分吃菜,不经意间瞥见斜对面的黄芪,他也正好瞧着她,并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他大方地朝她微笑。

隔几日晚江去C大给陆老师送课件,没想到会在办公室遇上黄芪。两人在C大校园里走了一圈,才算真正意义上认识起来。

这男人其实并不讨厌,只是不来电。她委婉地表达过自己的想法,比如工作分隔两地,交往起来不够方便。陆老师就笑:“也没见着你在B市有何作为。”

她不置可否,脑中却切过一个人的影像。再思及自己逃回家的缘由,那两颊便止不住泛红。经过大半月的缓和过滤,这羞愧感开始离奇得日复一日多过气恼,此般变迁,让她心静又心慌。

那场谈话的最后,是唐老师喝着他爱的碧螺春,爱怜地说:“女儿,过去的页码就不要再翻了。”

远离了一切通信设备,日子就闲得慌。在家打单机游戏,一天几部电影,亲戚家各种串门蹭饭,和黄芪见过几次面,彼此都保持朋友之礼,这点倒让晚江略略安心。

不急着回B市也还有另一原因,机会难得,怎么着也要看场偶像的演唱会再走。正在读大三的表妹也是天王的铁杆粉丝,晚江向来和这个表妹要好,二话没说掏了千把银子买了最贵的内场票。

注定是狂欢夜,走出体育场时已临近十一点,人潮四散,兴致依旧未减。晚江和表妹一路挥着荧光棒,嘶哑着嗓子放声高歌,前面几位歌迷转过来与她俩应和,跟见了亲人似的,好不热闹。

找着陆老师那辆POLO,晚江坐进驾驶座,一口气喝掉了整瓶纯净水。表妹调弄单反,一张张照片翻过去。“哎呀这张手抖拍糊了!”“怎么又是糊的!”“姐!姐!他有在看镜头哎!”“姐,我要死了,你说他这样深情款款好吗?”……

晚江凑过去看:“哈哈,这我拍的。”

“回去换成电脑桌面!”

街景后退,笔直宽阔的道路被路灯照成橘色,如同无限平铺向前的一条缎带。晚江很少开车,所以格外专注。表妹大概是累了,歪在位置上好久没吱声。激烈狂欢后归于寂静,难免让人怅然若失。

“姐,你那时有没有想起谁?”

那是一首天王旧时的经典情歌,他身着深蓝色华服,肩领处缀满层层亮片,泛着耀眼夺目的银白光芒。他站在特制的麦克风架前,还是一直以来不曾改变的咬字腔调,通过麦克风传遍体育场每一个角落:“不如用下面这首歌的时间,去疯狂思念一个人。”

晚江看着前方闪动的车灯,想着那个时候,自己到底有没有想起谁。

昨日尽情挥洒热血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整个喉咙火烧火燎,咽口水都疼,更别提吃饭。中午陆老师炖了条鲫鱼,浓浓的奶白色鱼汤,拌饭吃格外鲜美,晚江稀里哗啦吃完。

几千公里外的老房子里,杜宝安往床头柜一阵摸索。拿到手机一瞧,她几乎是瞬间就醒了。

屏幕上赫然显示:陆老师。

杜宝安一骨碌从床上坐起,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悦:“陆老师好!”

电流细小的沙沙声,半晌,那端却“扑哧”笑了。

杜宝安霍地睁大双眼,劈头盖脸吼过去:“陆、晚、江!”

晚江没有防备,当下觉得自己是要聋了:“作死啊……”

杜宝安只差没从床上跳起来,闷头睡到中午的饥饿感一扫而光,她抓着自己睡塌掉的乱毛:“你声音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哎呀我昨天晚上去……”某人滔滔不绝的演唱会观后感由此展开,幸好杜宝安没被这转移话题的计谋迷惑,口气里满是兴师问罪的味道:“你最好给出个合理到足够说服我的解释,否则……陆晚江有你这样的人吗?不吱一声就走人,你倒潇洒自在,我忧心忡忡到‘大姨妈’都没来!而且!而且你竟然给我溜回家!陆老师明明说你不在家啊!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啊,联合爸妈一起骗我?”

“这不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放屁!”

“……”

晚江只听到那头此起彼伏的喘气声,可见这回杜宝安是真气急了。于是她赶紧厚着脸皮说了大堆告饶的话,以便把闺密稳住。

“别以为哄哄我就算完事了。”杜宝安嘴上这样硬,但纵有万般愤慨,这会儿却无力爆发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请了一个大长假,这还没待完呢。”

“你竟敢说?”杜宝安冷笑一声,“先告诉你,想剥你皮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晚江眼皮一跳,连忙道:“你先别暴露我!”

“为什么?”

“回来会和你说,总之不要暴露我!我还想再陪爸妈过几天悠闲安稳的日子。”

“……”杜宝安嘴角抽搐,“你不会是大佬情妇身份曝光,惨遭原配追杀吧……”

“嗯哼,如果非得有这样一个理由你才理解的话。”

杜宝安还想再问,“叮”一声提示她有电话进来,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她切过去接通:“高总。”

“没有妨碍你吧。”

“没有没有,正在应付一个顶讨厌的人,亏得你打进来解了我燃眉之急。”

高以樊轻笑,没有任何怀疑:“上次介绍给你的那家泰国餐厅换了厨子,你可能尝不到我盛赞的猪颈肉了。”

杜宝安喟然叹曰:“没口福啊没口福。”

老板像是闲暇之余向自己知会一桩小事,其实八成还是为了自己那浑蛋姐妹。她还真怕他又问起晚江,之前是真不知所以不畏惧,现在要装不知,可就有点儿心虚了。

一群麻烦精!杜宝安愤愤扔掉手机!

书房门本是敞开着,家政阿姨轻轻叩了两声:“高先生,从店里取回来的衣物都已经置挂好了。”

“谢谢,辛苦了。”高以樊从窗边返身,“我这里没有别的事情了,今天周末,早点儿回家陪孩子吧。”

这位年轻雇主素来待人和气慷慨,家政阿姨又说:“上次小陈先生说十分下饭的酱菜,我前几天得空又做了一小缸,今天带过来两罐,就放在冰箱里。”

高以樊有些孩子气地笑起来:“这可又便宜我了。”

家政阿姨抿抿嘴,离开前替他带上了门。

偌大的屋子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从前并不排斥独处,有些事情一个人待着处理起来还更有效率。最近他却觉得烦闷,单调又安静的个人空间,总会时不时诱导心内的记挂出笼,满脑子再没别的。

手机振动,他说“喂”。

“求安慰。”

那头闹哄哄的,高以樊怔了一下:“什么?”

绿灯起了好几秒,谢家二小姐才反应过来,一脚踏上斑马线:“怎么办啊高以樊,我快撑不下去了。”

“你不是自诩无敌女金刚吗。”

“哎,对那个神经病我哪次不是个输……真是的,不要他了!高以樊,咱俩凑合一下吧!”

“你要是真能将就,会等到现在?”

“谁叫你是个不错的人选呢?不过,怪我,摊牌那时候话说太绝,我和我爸说你喜欢男人,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

无良打趣一下对方,谢家二小姐心情似乎好了一些:“那谁还没下落呢?”

高以樊不作答,想必是没有,她又叹口气:“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人家姑娘这样避你如瘟疫?”

“不提了。”

“嘁!按我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她避而不见是一回事,你引蛇出洞嘛,就是另一回事了。”

高以樊拿过桌上的单反相机,百无聊赖翻着,里头存着他生日时拍的照片。一部分被晚江挑出来传到他电脑上,与公司各部经理分享了。想起那件事,高以樊轻哂。

谢家二小姐以为他不满自己的建议:“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你说什么了?”注意力都在相片上,似乎漏听了些内容。那端的女人简直气馁,大喊了一声“再见”。

高以樊将椅子转了个角度,现下已是深秋,晴空高远。万物融合出一份豪迈粗犷,却又叫人觉得平静自如。他闭上双眼,呼吸清浅,听见心底有声音在问:初冬将至,而你何时才会归来。

逃再远躲再久,最后还得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滚回去,这就是接地气的人生。晚江近日都待在家中没怎么出门,最远走到小区外头的便利店买老抽。恢复一日三餐,调整生物钟,当作即将赴工前的最后休整。

唐老师和陆老师早上有课,买了早餐放在厨房。特别大一只保温桶,上层放着两只鸡汁汤包,下头是盛着汤的小馄饨。客厅座机丁零作响,晚江踢踏踢踏过去接起来:“喂。”

B市乐森大楼市场部,杜宝安躲在厕所间内,压低声音:“你这几天没去逛街?”

“逛街?没呢,也没什么好逛的,怎么了?”

“噢,没事儿……总之你还是别上街了。”

“……”晚江飞快得出个要命的念头,“高以樊来N市了?”

“哪能啊,我可守口如瓶!”

“那是怎样……”

“没怎样没怎样。”杜宝安敷衍着,“我挂了啊,回头被同事发现告我一状可就惨了。你也知道,办公室内斗什么的很伤元气的,拜拜!”

“喂!”

不知所云的一通电话,搞得晚江整个上午忧心忡忡。晚江爬上网,溜了一圈儿本地新闻,也没发现N市最近出了什么特大事件,社会治安正常且稳定。

“街上有什么?街上不都是人和车吗,难道有洪水猛兽?”中饭时晚江随口一问,唐老师不解作答。而这时客厅座机又丁零丁零闹开,陆老师打发她去应,晚江得令。

“姐啊!姐!我刚才看见你了!”

原来是表妹,兴奋得像见了明星似的,晚江说:“小丫头你认错人了,你姐我今天没出过门。”

“不是不是,我刚才经过北边的乐森,看见你的巨幅海报了!超大!超大啊!”

“啊?海报?”

“是呀!惊讶死我了,我同学还说你笑得特别治愈,跟新垣结衣似的!”

“别逗了,你看到的不是我,况且我哪有人家长得好看?”她又没失忆,压根儿不记得自己拍摄过什么海报啊。

表妹却笃定万分:“谁逗你啊!我确定!你是我姐我还能看走眼吗?好啦真的不丑,你不用藏着掖着不告诉大家的。”

这熊孩子,晚江几欲吐血,想再辩驳一番,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上午杜宝安的那通电话。

……

“你这几天没去逛街?”

“没事儿……总之你还是别上街了。”

……

草草两句,不着四六,难道她暗示的就是这个?晚江有些不敢相信,她定了定神,仔细问了表妹那“巨幅海报”的具体位置,表妹挂断前兴冲冲地说:“姐,万一你红了,让我做经纪人吧!”

红你个头啊!晚江大力扣上话筒,窜回房间换好衣服。陆老师见她一副急着要出门的样子,晚江嘴上衔着皮筋儿,哼哼两声就夺门而去了。

陆老师皱起眉来:“这孩子,什么鬼德行!”

晚江运气好,刚出小区门口就遇上一辆的士。因为在北边,还得过江,交通又堵,差不多半小时才到。虽说她抱着眼见为实的心态而来,但仍然一万个不愿意这信念成真来着。师傅按要求停在广场西门,趁着找零钱的空当,晚江探出脑袋观望,只盼望是虚惊一场。

晴好的天气,连光线都是亮而暖的。建筑外围依附着许多品牌的户外广告,各自占着不同大小的区域,珠宝、名表、香水、时装,摆着杂志拍摄经典姿势的混血名模和炙手可热的新科影帝。换作平时,晚江说不定会正眼瞧瞧这些个俊男靓女,只是此时此刻,一切皆成浮云。

她几乎是一眼就逮到了自己--表妹嘴里说的“巨幅海报”。

长方形广告位,霸占着最大面积,显得格外夺人眼球。画面处理得清新简洁,主打蓝白,画中人的刘海稍稍掩住一对柳叶眉,披肩黑发被捋至一侧,露出一片小巧的耳朵。归功于精湛无匹的后期技术,放大到这般地步也未见粗糙,反而是明眸朱唇皓齿,灿若春华。

隔着这百来米的距离仰望,晚江只觉得眩晕。人的认知是非常奇特的东西,比如她一眼就确定此人正是自己,可又仿佛从不认识这样的自己。

师傅见喊她无反应,终于不耐烦起来,零钱往晚江手里一塞,嚷嚷着叫她下车。

她站在自己那幅画下,硬币硌着手心,本来冰冰凉凉的触感,一会儿就被焐热了。也终于想起来,这是高以樊生日那天的自己。那时正当高兴,她知道被他拍进了相机里,觉得无所谓也就没吵着要删掉。

晚江怔怔看了许久,颈椎都有些吃力。画面左侧原来还有一小列耐人寻味的字眼,是又瘦又长的姚体--动心就是在岁月如流里,最好的一刹那。

这个世界依然行人错肩,车流滚滚,依然熙攘,依然喧嚣。而她仿佛独立于这样的维度,在万物寂寂里,心如擂鼓。

傍晚回到家,陆老师和唐老师正在看电视。陆老师瞧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跟着她进了房间。

“妈,我打算明天回去了。”她说着这话的时候,已经拉出小行李箱。

陆老师点头赞同:“也好,省得亲戚们打电话来问候你。不就是拍了个广告吗,大惊小怪什么呢?”

晚江手一抖,衣裳顺势掉回箱子里。

“什么意思?”

“一下午家里电话就没歇过,个个儿都说在什么地方看见你了,形容得跟天仙似的。我不信,你小姨就发了彩信给我。”陆老师不以为意,“明天我亲自去瞧瞧。”

嗷--

晚江顿时胸闷,特别无力。陆老师以为女儿脸皮薄,劝说着:“既然都登出来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摄影师拍得挺不错,对了,是护肤品广告吧?哪个牌子的?回头我介绍给我的学生。”

“……”

陆老师见她不大想聊,便悻悻然离开。母亲前脚刚走,晚江立马淡定不能了,扒过枕头对着床铺一通捶打!

算你狠啊高以樊!禽兽!大变态!霸权主义!一口盐汽水喷死你!

晚江发泄得直喘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男人俨然是日子过着过着就忘了他们之间明明旧账未了,现在又添新仇。她在心里把高以樊又骂了一遍,继续动手往箱子里装衣服。

浑蛋,咱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