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个人被杀了。一个是数学老师,另一个是体育老师。我两次遭遇了人的死亡,况且这次是亲眼目睹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死去。
不用说,学生们陷入恐慌,有的哭了起来。比起那些哭泣的学生,更让我吃惊的,是很多学生想看尸体。除了部分学生,学校让其他人回家,但很多人不想离开,老师们都很为难。
大谷的表情比以往更难看了,说话语气严厉,指挥手下的态度也明显变得急躁。他也没料到会发生第二起命案。
在来宾的帐篷里,我和大谷又见面了。这次我不是学校的传声筒,而是作为和事件最相关的人来见他。
我简单向大谷说明了事件的始末。虽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内容,也只好先简单概括。他果然面露怀疑:“竹井老师参加了射箭社的化装游行?”
“是。”
“这又是怎么回事?”
“和我换了,本来该我扮小丑。”
大谷似乎还摸不着头脑。
于是我向他解释:上午的教职员接力赛结束后,竹井说有事和我商量,提出要互换角色。他说:“你不觉得光是献丑没什么意思吗?既然要玩,那就让学生们大吃一惊。她们都以为扮小丑的是你,如果我们俩换一下,她们一定会目瞪口呆。”
我同意了他提出的游戏—也是为了响应他的活力。
互换角色很简单,因为惠子她们事先叮嘱过,小丑装扮完后,得钻进放在教学楼后面的魔术箱里等着,所以只要在三年级学生表演创编舞时,让竹井扮成小丑,在箱子里等着就行。我替他化了妆,衣服也很合身。我和竹井的脸部轮廓和身材都相似,乍一看还真分不出来。
竹井的乞丐角色自然就由我扮演了。把脸抹脏,穿上破烂衣服,要装成他也不难,只是骗不了和他一起出场的田径社成员。
“你就找个地方藏到最后一刻,临出场前和田径社会合就行,如果被认出来就坦承好了,没准能意外顺利地瞒过去呢。”竹井好像打心底里喜欢这游戏。
就这样,他成功替我扮了小丑。我,大概还有他都没料到,这个游戏会有如此恐怖的结局。
大谷抽了好几根烟听我说完。也许是对当老师的竟会有这种顽童般的行为觉得无语,他的表情很严肃。
“这么说……”他挠挠头,“除了你,谁都不知道扮小丑的是竹井老师?”
“是这样。”
大谷叹了口气,右肘抵在桌上,拳头压住太阳穴,像在抑制头痛:“前岛老师,事情很严重。”
“我知道。”我想说得平静些,脸颊却在颤抖。
大谷低声说:“假如你说的是事实,那么,今天的目标不是竹井老师,而是你。”
我点点头,咕噜一声咽下一口唾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谷有点发呆。
我摇头:“我也不知道,但……”
我瞥了栗原校长一眼。他在隔壁帐篷里无聊地坐着,表情与其说是不高兴,不如说是怅然若失。我决心把以前曾数次险些遭人谋害的事告诉大谷。我对校长说过“再发生什么意外就报警”,现在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其实……”我开始叙述,尽可能详细、客观地说了自己差点被人从月台边推下去、在游泳池差点被电死,还有花盆从楼上砸下来这几件事。说话间,当时的恐惧感鲜明地复苏过来,我不禁佩服自己居然能忍到现在才说出来。
大谷也掩饰不住惊讶,听完后责备道:“为什么不早说?那样也许就不会有人丧命了。”他的声音里抑制着急躁。
“很抱歉,我以为也许只是偶然。”我只能这么回答。
“现在说也没什么用了,看来,凶手的目标是你这一点大概错不了。我一件件来了解情况吧,先说化装游行,这是每年的例行活动吗?”
“不,今年是头一次。”
我向大谷解释:每年体育节的最后节目是各社团表演,今年的表演形式是化装游行,这是各社团负责人开会决定的。
“嗯。她们是什么时候定下来让你在化装游行中表演的?”
“确切时间我不知道,我是大约一星期前知道的。”
“让你演小丑也是那时候?”
“是。”
“除了社团成员,应该没人知道表演内容吧?”
“大概是……”我说得模棱两可。
大谷果然追问:“大概?”
“队员可能会告诉自己的好朋友,我扮演小丑一事早已在校园里传开。不光是我,其他老师演什么角色也是众所周知……”
这成了酿成悲剧的原因。凶手大概知道了我要扮小丑,才在大酒瓶里下了毒。再说,若非传得尽人皆知,竹井也不会提出和我换角色。
“大致情况我明白了。这么说谁都有作案的机会,问题在于谁能下毒。体育节期间,那酒瓶放在哪儿?”
“装在魔术箱里,摆在一年级教室后面。至于什么时候放在那儿,这得问射箭社队员。在那之前,应该是放在射箭社活动室里。”
“这么说,有两个时间段可以下毒,一是酒瓶放在活动室的时候,还有就是放在教室后面的时候。”
“关于这个,我注意到有一点很可疑。”
我注意到的是大酒瓶的标签。午休时在射箭社活动室看到的酒瓶分明贴着“越乃寒梅”的标签,而竹井倒下时,滚落在一旁的酒瓶上却贴着完全不同的标签。看来,凶手并非往酒瓶中的水里下毒,而是事先准备好掺毒的酒瓶,伺机掉包。
“又是一个掉包。”大谷一脸认真,“若情况属实,那酒瓶就是在教室后面被换掉的了。时间问题我会去问学生。”然后他用一种窥探我表情的眼神盯着我,声音压得更低了:“关于动机,你能想到什么?有谁恨你吗?”他问得单刀直入。警察一向看什么人说什么话,他大概认为对我已没必要拐弯抹角。
“我自认为一向小心,不去招人恨……”我犹豫着接下来该怎么说,最终还是实话实说,“谁都一样,可能在无意间伤害别人。”
“哦?你真善良呀。”他的话听起来像讽刺,却没让我觉得讨厌。他移开视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去年你是高原阳子的班主任?”
我猛地一怔,心跳加速,惊愕差点表现在脸上。我极力佯装平静,反问道:“她怎么了?上次事件她应该有不在场证明,如果北条的推理正确的话。”这话听起来有点此地无银。
“没错,但她的情况还是很微妙。而且,她并没有你说的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这次自然也不容忽略。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她是什么样的学生?和你关系如何?”
大谷说得很慢,语气平和,眼睛一直盯着我。我心里充满犹豫和困惑。高原阳子对我来说并不是特别的学生,但自从今年春天她邀我去信州旅行,我却让她在车站空等一场之后,她看我的眼神就和以前明显不同了,像是带着憎恨,有时又像在诉说哀怨。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大谷,也许他不会马上就将她和杀人联系在一起,但我不想说。就算她是凶手,我也打算自己解决我和她的问题。
“她是我教过的一个学生,仅此而已。”我觉得自己说得很坚决。
大谷说了声“是吗”,没再追问。“我再问问,不说怨恨,有人把你看成是障碍吗?你要是死了他可以得益,你活着对他不利的那种人。”
“要是死了”—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又抽紧了。想起刚才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那种刻骨的恐惧又袭了过来。
我想回答:没有这样的人。此刻,我只想赶快远离这个话题。但开口之前,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张脸,是那个理所当然会想起的人。我犹豫着是否该说出那个名字,这犹豫让大谷察觉到了。
“想到什么了?”
夕阳的逆光下,我看不清大谷的表情,那眼神一定像扑向猎物之前的猎犬,我的犹豫在他眼里一目了然。我狠狠心开了口:“只是没什么根据的猜测……”
他当然不会就此放弃,催促我似的点点头。我瞥了校长一眼,一咬牙说出了那个名字。不出所料,大谷也有些惊讶。
“麻生老师?”
“是。”我小声说。
“那个英语教师……为什么?”
要回答这个问题,不得不从她和校长儿子的亲事说起,更难堪的是还要提起我那被她甩了的好友K。总之,我知道麻生恭子异性关系不检点,这一点可能会令她失去攀高枝的机会。
“确实有动机。”大谷摸着胡楂,发出刷刷的声音,“只是,这是否能够成为杀人的理由还是疑问。”
“没错,但也不能一概而论。”
问题在于麻生恭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我对此一无所知。
“还有,既然说了这事,我想确认一下……”我问的是:警方是否认为此案的凶手和杀害村桥的是同一人。这问题很关键。
大谷抱着胳膊回答:“坦白说,这无法马上判断。但据医生说,竹井老师十有八九死于氰化物中毒,这和村桥老师一样。并非没有凶手想嫁祸于人的可能,但我认为两起案件的凶手定是同一个人。”
这大概是合理的推测,谁都会这么想。但如此一来,麻生恭子又被排除了。
“如果麻生老师和村桥老师有特殊关系,那么本案的动机同样可以套在上次事件上,可当时麻生老师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他指的是放学后她一直在英语会话社参加活动—这也是他告诉我的。
“没错。”大谷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又长叹一声,“听到麻生老师的名字时,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一点。当然,既然知道了这有趣的情况,我打算重新调查。”
听他的语气,像是在说:推翻不在场证明大概是不可能的。这样,只能认为凶手有同谋,或是把两起案件分开考虑。从目前的情况判断,这两种情况可能性都很小。
“其他还有什么线索?”大谷问。我摇摇头。
村桥和我—除了同是数学教师之外,没有任何共同点。如果凶手既不是阳子也不是麻生,又为何要除掉我们俩呢?我简直想向凶手问个究竟。
“今天就到这儿吧。如果想到什么,请立刻和我联系。”或许觉得再耗下去只是白费时间,大谷放我走了。我礼节性地答了句“让我再想想”,其实丝毫没有把握。
在我之后被讯问的是惠子。她和大谷说话时,我坐在远处的椅子上看着。她的脸色很难看,好像浑身发冷。
我和惠子被报社记者围住,离开学校时已过了六点。第一次面对那么多镁光灯,白光在眼前残留了许久。
“老师,有点悬呀。”惠子表情僵硬地说。她想用“悬”这种轻松的字眼来缓解一下紧张。
“嗯……是啊。”就这么蹦出两个字,舌头已经不听使唤,我也无暇考虑这副模样是否丢人了。
“没……线索吗?”
“嗯……”
“只能去问凶手了。”
“就是。”
我一边走,一边眺望着附近住宅区的窗户。星期天的傍晚,大概是全家聚在一起享受晚饭或看电视的时候,窗户透出的灯光象征着平凡的幸福,而自己却要遭遇这种事,究竟是为什么—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我在自怜自伤。
“你好像和警察谈了挺久……”
“那个呀,警察问了很多,先是问什么时候把魔术箱从社团活动室搬到教学楼后面,我说是午休之后马上搬过去的,应该是一点钟左右。”
那么,酒瓶是在下午比赛期间被掉的包,基本上无法缩小时间范围。
“还有呢?”
“还问了有谁知道魔术箱放在一年级教室后面。”
“哦,你怎么说的?”
“当然是射箭社队员了。还有,在一年级教室准备化装的家伙们可能也知道。我还说了,也可能搬的时候被人看见了。”
这个范围也没法缩小。可以想象大谷听完惠子的话后挠头的样子。
2
回到公寓大概是七点。本来打算在体育节结束后去喝酒,十点过后才会回家,这么早回来,裕美子一定会吃惊。要是知道了原因,她一定会吃惊上几十倍。
摁门铃后,等了好一会儿,平时很少这样。我想可能裕美子不在家,正在裤兜里摸钥匙,链锁咔嚓一声开了。
“回来啦?这么早!”裕美子脸上泛着红晕,也许是光线的原因,但她确实有点兴奋。
“嗯,是早了点。”
站在玄关,我犹豫着是否该让她跟着受惊吓。刚才在电车上,我一直考虑着该在何时开口、怎么说,直到进了家门还没想出好主意。
脱外衣时,我无意间瞥见橱柜上的电话,奇怪,话筒没放好,上面盖的布也是乱的。
“刚才在打电话?”我问。
裕美子把外衣放进衣橱,反问道:“没有呀,怎么了?”
我说话筒没放好。她慌忙放好,脸上少见地露出不悦的神色:“中午给妈妈打过电话。你观察得还真仔细。”
确实,我的神经变敏感了。即使在平常再熟悉不过的屋子里,也能够感觉出有什么不同。
凭我敏锐的感觉,裕美子此时的神情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假,但我什么也没说。
裕美子立刻开始准备晚饭。大概是因为今天我本不准备回家吃,她没作什么准备,饭桌上摆的菜比平常要简单。
我空洞地看着报纸,完全不知该如何对她讲今天发生的事,却又不得不说。趁她在餐桌旁坐下盛饭,我说:“今天举行化装游行了。”
“你说过。”她边盛酱汤边回答。
“竹井老师被杀了。”
她的手停住了,睁大眼睛看着我,好像一时没明白我在说什么。
“竹井老师被杀了,被人下了毒。”我极力控制着感情。
她眼睛一眨不眨,动了动嘴,却没出声。
“竹井老师在化装游行中扮小丑,喝下了大酒瓶里的水……水里被下了毒。”
“谁会这么干?”她终于问出一句。
我摇头:“不知道。警察认为和杀害村桥老师的是同一个凶手。”
“真可怕!不会又有谁是下一个目标吧?”裕美子皱着眉,神色不安。
我知道她会更害怕,但还是说:“下一个是我。”
她的表情立刻僵住了。隔着酱汤和米饭冒出的热气,我俩对视了好一会儿。终于,她怯怯地开口:“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本来该由我扮小丑,凶手的目的是要我的命,一定会再次冲我下手。”
“这不是真的……”她的声音哽住了。
“是真的。除了我和竹井老师,没人知道小丑换了人,当然凶手也……”
又是一阵沉默。她一度眼神空洞地盯着半空,随即用微微充血的眼睛望向我:“没什么线索吗?”
“没有,所以才麻烦。”
“会不会是恨你的学生……”
“学生对我的关注不会到怀恨的程度。”
我脑中浮现出高原阳子的脸。出了这起事件,大谷一定会特别慎重地调查她的行动,或许已经调查过她的不在场证明。
“那……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向学校请假?”
“还没提。我尽量不单独行动。”
“哦……”
原以为裕美子会惊慌失措,不料她却相当平静,像在沉思什么似的默默无语,用一种遥望远方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手。
九月二十三日,星期一,秋分节。不光是节假日,在学校放假的日子里,通常我也会在床上躺到十点,然后慢悠悠地起来吃早餐,但今天七点半就起床了。
昨晚已料到会失眠,记得喝了不少酒,结果兴奋过度,在床上翻来覆去多次,两三点钟才迷迷糊糊睡着,天快亮时又醒了几次。
这种状态下心情自然糟糕。在卫生间洗脸时,镜中的面孔无精打采。
“真早呀。”刚才还睡在一旁的裕美子不知何时已穿好衣服站在那儿。她也一脸倦容,梳往脑后的头发散下来几根,看起来越发憔悴。
我到玄关拿了报纸,回客厅坐下,先翻看起社会新闻。事件的报道比想象的还简短,标题是戏谑的“小丑被毒杀?”。报道只是照搬我们昨天接受采访的内容,没有提及真正该扮小丑的是我—这一点对媒体保密。
面包就着咖啡,没什么对话,正这么吃着乏味的早餐,电话铃响了。裕美子马上起身,拿起话筒之前瞥了挂钟一眼。她很客气地说了几句后,捂住话筒小声对我说:“教务主任打来的。”
松崎的声音和昨天一样没精神。他客套地问了问我的情况后切入正题:“刚才家长委员会的本间先生打过电话。”
“哦?”
本间是家长会委员。这种时候会有什么事?
“他说昨天体育节时见过一升装的酒瓶。”
“见过?是什么样的?”
“说是不能下结论,但他说没准是凶手准备的有毒酒瓶。”
“什么?在哪里看见的?”
“储藏室。本间先生参加趣味赛跑时去储藏室拿拖把,说当时看见酒瓶放在那儿。”
“……”
如果那真是下了毒的酒瓶,那就是在本间发现后被掉换的,这能大大缩小作案的时间范围。
“报告警方了?”
“还没有。我觉得这事还是由你……”
总之,凡是和事件有关的麻烦他们全推给我。对我来说,与其通过不可靠的第三者浪费时间,还不如自己行动来得干脆。
“好,我去同警察联系。”
松崎得救般连声称谢。我不想浪费时间,问了本间的联系方式,立刻挂了电话。
打电话到S警察局,大谷还没外出。听到我的声音,他说自己正要去清华女中,声音听起来比昨天开朗。
我如实转告松崎的话。不出所料,大谷的反应不小:“这是个重要线索,看样子会有进展。”语气中的热情简直要从电话那端传过来。
他说要尽快调查,我把本间的联系方式告诉了他。本间自己开店,大概现在就能动身前往学校。
挂上电话,我告诉裕美子要去学校。她显得很慌张:“至少今天该在家待着……”
“今天放假,凶手不会在学校里。”
我匆匆咽下面包、咖啡,换上衣服,觉得与其闷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不如出去活动一下。穿上牛仔裤和运动衫,心情似乎也轻快了许多。一瞬间我在想:有多少年没在节假日去学校了?
“我傍晚以前回来。”我边说边准备穿鞋,客厅的电话又响了。本想任由裕美子接,一听见她说话的语气,我又停下了,好像是我家打来的。
“是哥哥。”果然,裕美子叫住我。哥哥打电话来实在难得。我大致能猜出是什么事。
接过话筒,哥哥的大嗓门立刻传入耳中,懒洋洋地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那声音令我觉得亲切。果然是为了今天报纸上的报道。他说:“你们学校出了人命案子,你没事吧?妈很担心,你偶尔也该回家让她看一眼。”他平时没什么话,这几句着实让我感动,只说了句“不用担心”。
再次走出玄关,电话铃又响了。我有点不耐烦地等着,见裕美子没有叫我的意思,就开了门出去。下楼梯时,我觉得有点奇怪—只在接第三个电话时,裕美子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3
到了学校,我看见停车场上有两辆警车,另外还有几辆轿车,也许都是警察的。
操场上没见到大谷他们,只有沾满沙尘的吉祥物在看着天空,仿佛时间停在了昨天。一年级教学楼的一层隐约可见穿白衣的男人,还有穿制服的警察。我走到教学楼入口,看见在堆放清扫工具和操场修整用具的储藏室前聚了一大群人,身强力壮的男人中站着瘦小的家长会委员本间。
我正想走近,一个年轻警官马上挡住我,目光威严地说无关人员请勿接近。我不由退了一步。
“前岛老师!”这时,大谷挥着手从人群中走过来。今天他看起来比平常更精力充沛。
“辛苦了。”我点头致意。
大谷摆摆手,微笑道:“多亏你通知我们,看来相当有收获。”他在一旁的洗手台洗了洗手,“大致情形已经问过本间先生。”
大谷跟我说起本间告诉他的大致内容,边说边用手帕擦手。那手帕干净得让我有些意外。他说的和松崎大体相同。趣味赛跑中第三组出场的本间被指定去找拖把,问旁边的拉拉队哪儿有,学生们笑着说在储藏室。他跑到储藏室打开门,马上找到了拖把,还看见角落里放着一个纸袋。本间说纸袋很新,觉得好奇就往里面看了看,发现装着一个又旧又大的酒瓶,里面有小半瓶液体。他想大概是谁存放在这儿的东西,拿上拖把就离开了,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从节目单来看,教职员、来宾参加的趣味赛跑是下午两点十五分开始的,实际上是按计划进行的吗?”大谷看着淡绿色的体育节节目单问我。
“基本上是准时进行。”我回答。
“这么说,凶手把酒瓶掉包的时间是在两点十五分之后。对了,那个储藏室上锁吗?”
“很少……应该说几乎不上锁。至少我没见那儿锁过。”
“哦,所以凶手正好有了机会。”大谷恍然般点点头,“原来那个酒瓶被藏在草丛里,离放魔术箱的地点只有几米远,凶手大概也无法带着那东西走来走去。”
“指纹呢?”
“有好几个,但大概都是射箭社学生和你的。凶手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时,教室里走出一个穿制服的警官,叫着大谷的名字。大谷没应声,只举了举刚洗过的右手,扭过脸望着我:“我们总会理出头绪,也为了不再有第三个受害人。”他说完就回去了。我望着他宽阔的背影,琢磨起他说的“第三个受害人”。
见调查人员开始忙碌,我向办公室走去。好像没什么能帮忙的,我也想一个人慢慢想一想。
办公室空无一人。节假日我几乎从不上班,但听说办公室总会有人。今天大概是没人想来了。
我坐下拉开抽屉,拿出昨天的节目单。看来从今天开始又该锁抽屉了。
打开节目单放在桌上,久久呆看着,回想起昨天的情景。学生们热火朝天的样子慢慢在脑中重现。当然,我的目的不是为了让自己沉浸在感慨中。
十四点十五分 来宾、教职员趣味赛跑
十四点三十分 三人拉力赛(一年级)
十四点四十五分 师生对抗障碍赛
十五点整 创编舞(三年级)
十五点二十分 化装游行(运动社团)
家长委员会的本间在趣味赛跑的第三组出场,所以他在储藏室发现酒瓶应该在下午两点二十分左右。我和竹井到教学楼后面,将他扮成小丑,是在创编舞开始之前,也就是三点钟。可见,酒瓶掉包是在这四十分钟内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