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包所需的时间—我想象着凶手的行动。走到储藏室要两分钟,从储藏室走到教学楼后面要两分钟,掉包后将原来的酒瓶藏进草丛,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要三分钟,一共七分钟。不过,实际上这一切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完成,不能被人看见,还要小心行动以免留下指纹等痕迹,这样,凶手应该会留出约十五分钟来作案。
再来推测一下凶手的心理。凶手也在看趣味赛跑,自然也就看见了本间去储藏室拿拖把,神经一定集中在储藏室里的有毒酒瓶上,这样,至少在趣味赛跑比赛期间凶手会尽量不靠近储藏室,因为没准什么时候又会有人进去。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凶手不知道我化装的具体时间。化装游行从三点二十分开始,凶手会猜是在那之前,却不确定是五分钟前还是二十分钟前,为保险起见,凶手会在三十分钟前,也就是两点五十分左右就把酒瓶掉包。这样,凶手能够行动的时间只有趣味赛跑结束后的两点三十分到两点五十分之间这二十分钟了,于是……凶手必须在两点三十分三人拉力赛开始后立刻开始行动。换句话说,这段时间内有不在场证明的就不是凶手。
那么高原阳子呢?她是三年级学生,要参加三点开始的创编舞,参加表演的学生必须在前一项比赛开始之前到入场处集合点名,所以,两点四十五分师生对抗障碍赛开始时,她会在入场处附近—刚好卡在时间边缘,不在场证明无法成立。
此外,详情就得去问凶手本人了—看着窗外的景色,我想。天阴沉沉的,简直就像我的心情,让人觉得昨天的晴天很不真实。
大概是睡眠严重不足,靠着椅子,我渐渐困倦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里慢慢溢出泪水。夜里身心俱疲却睡不着,真是讽刺。
发了好一阵子呆,听到走廊传来大踏步的脚步声,我清醒过来。脚步声恰在办公室门口停住,不知为何,一丝无来由的不安掠过心头,让我一阵惊恐。
门被用力推开,出现一名穿制服的警察。他环视了一下屋子,向我点点头:“能请你协助调查吗?有些情况想问问。”
看看表,我已在屋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想问题没用掉几分钟,却打了那么长时间的瞌睡。我点点头,揉着太阳穴站起来。
我被带到储藏室隔壁的小会议室,是学生会开会用的房间,四壁空空,毫无情趣。屋里全是卷着衬衫袖子的警察,几乎让人忘了这是在学校。
小小的会议桌前,三个警察正凑在一起轻声谈着什么,其中就有大谷。一看见我,另两人匆匆走了出去。大谷面带笑容让我坐下:“有了一点进展。”
“什么?”我坐下问道。
“是这个。”大谷从脚边拿起一个套在大塑料袋里的纸袋,“我们在某处找到的,不用说你也知道,这是放酒瓶的纸袋。刚才本间先生也确认过了,说没错。”
“某处……是哪儿?”
“这个一会儿再说……你见过这个纸袋吗?在哪里见过谁拿着它吗?”
是个白底、深蓝细条纹的纸袋,正中间印着一行小字“I LIKE YOU!!”。我们学校的学生若拿这种纸袋,有点太朴素了。
“没见过。”我摇头,“我们学校本就禁止学生拿着纸袋来上学。”
“不,也不一定就是学生。”
可我一向不注意别人拿着什么。“你应该去问藤本老师,他对这种事比较了解。”
“好,我去问他。问点别的,教学楼西侧有间小屋吧?”
“对……你是指运动器材室?”他突然改变话题,我有些困惑。
“对对,放着栏架、排球之类的东西。另外还有十几个纸板箱,那是干什么用的?”
“纸板箱?”愣了一下,我想起来了,“那是当垃圾箱的。体育节后总有大量垃圾,从今年起准备了纸板箱。”
“哦?从今年起?学生们知道吗?”
“啊?”他问得奇怪,我一时语塞。
“运动器材室里有装垃圾用的纸板箱,学生们知道吗?”大谷慢悠悠地问。
“大概不知道。如果一开始就对学生说准备了纸板箱,她们会随便扔垃圾,可那也不算什么秘密……”
“知道了。这个……”大谷拿起那个纸袋,“这东西其实是在一个纸板箱里发现的。凶手为什么要扔在那种地方?大概是认为纸袋不会留下线索,只想尽快找个地方扔掉。教室和办公室都上了锁,垃圾焚烧炉又太远,才会想到扔在装垃圾的纸板箱里。这样,问题就在于谁会想到这一点了。”
“你的意思……是教师?”我觉得自己说话时面部肌肉僵硬,掌心也在出汗。
“不能贸然下结论,但我认为不像是学生干的。”
我想到了麻生恭子。大谷一定也想到了。
回想刚才在办公室推算的作案时间,照我的外行推理,应该是在两点三十分到两点五十分之间的二十分钟,这期间麻生恭子在干什么呢? 我忽然想起她跨栏的样子,对了,师生对抗障碍赛。
“你身边有昨天的节目单吗?”
沉默不语的我突然问出一句,大谷愣了一下,从西服口装里掏出一张淡绿色的纸递给我。
十四点四十五分 师生对抗障碍赛
我看完后抬起头,让大谷看节目单:“麻生老师从两点四十五分开始参加比赛,说明在前一项三人拉力赛开始时,她已在入场处排队等候。”
对于作案时间,大谷一定作过某种程度的推理,即使和我的推测略有不同,也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麻生老师不是凶手?”他语气沉重。
“不可能,至少在现阶段来说。”说话间,我觉得自己被深深的不安所笼罩。
4
九月二十四日,星期二。
学校如同下了戒严令一般,笼罩在紧张的气氛里。平常办公室里谈笑风生,现在大家都一言不发,简直令人窒息。这一次,学生们似乎也大受刺激,每个教室都静得可怕。
只有一个人比平常说得多,那就是教务主任松崎。从一早开始,他桌上的电话就响个不停,有些来自媒体,但大多数是学生家长打来的。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反正松崎始终在道歉。
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正常上课,感觉上,教师们时间一到就去教室,自顾自地讲一通课本内容就回来。
第四节课刚结束,警察就来了,这让原本紧张的气氛更加凝重。他们理所当然般占据了会客室,提出想找某人来询问情况。一听名字,松崎等人都大吃一惊,只有我心中暗道“果然”。我瞥了那人—麻生恭子—一眼,只见突然被点名的她脸色苍白,无助地站起来,梦游似的跟在松崎身后走去。那神态里有不明白自己为何被传讯的愕然,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默默目送她的背影一消失,教师们马上开始了各种各样的揣测,全是些不负责任的中伤,不值一提。只有小田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走到我身旁,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昨天,警察突然来找我。”
“警察找你?”我很意外,反问道。
他点点头:“问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前天体育节参加师生对抗障碍赛,麻生老师有没有和我在一起。我说是的,警察又问在入场处集合时她有没有迟到。我本想说细节记得没那么清楚,可仔细一想,确实有那么回事,当时等了一阵不见她来,我还想过要不要掉换一下顺序,结果她赶回来了……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他歪着头,我只答了句“不知道”。不用说,他这番证词对警察的调查有相当重要的意义。昨天和大谷谈话时,他认为麻生恭子有不在场证明,却被这番证词推翻,于是她今天被警察叫去问话。
她被叫走约过了十分钟,校长叫我。我心情有些沉重地走进校长室,不出所料,栗原校长哭丧着脸坐在桌前。
“怎么回事?”他扯着嗓子,“为什么麻生会被带走?”
“她又不是被逮捕,只是问话。”
他不耐烦地摇头:“我不想玩文字游戏!听说那个姓大谷的警察对松崎说,详情问你就知道。你说吧,为什么是她?”
他的语气听起来是在控制情绪,但看那面红耳赤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急躁到了顶点,这种情形下搪塞看来是行不通了,我咬咬牙,原原本本地把知道的全说了出来,从麻生恭子的本性到酒瓶被掉包。我明白他听完后情绪会更糟糕。
他始终抱着胳膊、闭着眼睛听我说话,一脸苦涩,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怒色已经消失:“总之,她为了隐瞒自己的异性关系而杀人?”
“还没有定论。”
“她在异性关系方面的经历确实让我失望。”
“……”
“你明知道却不说,为什么?”
“我只是不想中伤别人,何况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正和什么人交往,再说校长好像对她很满意……”
大概最后那句话让他觉得是讽刺,他脸一沉,恨恨地说:“行了,是我有眼无珠。”
我觉得没事了,想起身离去,校长把我叫住:“等等,你怎么想?她是凶手吗?”
“不知道。”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并不是对他有顾虑,“这起事件里她的处境确实非常不利,但上起事件中她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一点警察也正在琢磨。”
“哦……不在场证明?”
“而且这次的案子也有许多谜团。凶手为什么要用在众目睽睽之下害死小丑这种大胆方式,也是一个谜。”我第一次说出了一直画在心里的问号。这种古怪方式让人无法理解会是麻生恭子所为,换句话说,如果她是凶手,大概不会这么麻烦地兜圈子。
“知道了。总之再看看情形吧。”校长表情苦涩,说话的语气倒还与身份相符。
走出校长室回办公室的路上,看见布告栏前聚了一群学生,我也驻足观看,却吓了一跳,上面贴着大谷昨天给我看的那个纸袋的照片,旁边写着:“见过这个纸袋的人请和S警察局联系。”
这大概也算一种公开调查,反正现在的事实是两起杀人案发生在同一所学校里,警察的这种活动会越来越多。
聚集的学生中也有我认识的,我直接问她们有没有什么线索。她们仔细想了想,都说没见过那纸袋。
回到办公室,我先往麻生恭子的办公桌看了看,没见到她,以为还在会客室和警察谈话,却发现她的桌子收拾过了。我走近藤本,凑到他耳边询问。他顾忌着周围,小声说:“她刚才回来过,但马上就提前下班走了,好像向教务主任报告过。她刚出去,你没在走廊碰上?”
“没有……谢谢。”
我回到自己桌前坐下,开始准备第五节课,脑子却不听使唤,村桥和竹井的尸体如定格画面一般在脑中时隐时现。
我站起身,冲出办公室。跑过走廊时铃声响了,但我已顾不上,直接朝校门跑去。看见一个穿蓝色连衣裙的修长背影正走出校门,我加快了脚步。
我跑出校门,叫住她。她好像吃了一惊,站定回过头来,匀称的面孔因惊讶而有点变形。
我们一言不发地对峙了好几秒钟。她大概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也不明白为何要追过来。
她终于开口了:“有什么事吗?”声音意外地镇定,想必是在极力控制。
“是你杀的吗?”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意外的话一般瞪大眼睛,像觉得滑稽想笑出来,但马上又停住了,紧绷的脸庞蒙上怒意:“你这么问不觉得可笑吗?是你把我的事告诉警察的?”
“我对你来说是个绊脚石,我只说了这一事实。”
“那么,如果我现在说自己不是凶手,你会相信吗?”
见我迟疑不答,她嘴角一翘挤出笑容:“当然不会相信了,那些警察也一样。遗憾的是,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无辜,只有等待……”
她落泪了,声音哽咽。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流泪。看到泪水在她脸上流淌,我的心剧烈地动摇。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也不想说。我只给你们一句忠告,”麻生恭子边转身边说,“逼我不会有任何进展,因为真相根本是在别的地方。”
不等我回答,她就走了,无助的脚步似乎在摇晃般逐渐远去。
我心里仍一片不安。
5
从这天开始,所有社团活动全部停止。放学时间自然也就提前了,四点半过后,校内已完全看不到学生的身影。
这种状态下教师也待不住,平时热闹到六点左右的办公室也早早就一片寂静。
奋力行动的是警察。有几个仍在寻找线索,在校园里四处打探,一个年轻警察把所有垃圾箱都翻了个遍。
六点过后,我也打算回家。本想同大谷打声招呼再走,他却不见踪影,也许是回警察局了。
一个年轻警察送我到S车站。他年纪和我相仿,异于常人之处在于眼神锐利,让人猜测曾历经多次危险,大概不久就会像大谷那样如猎犬般犀利。
听这个姓白石的年轻警察说,麻生恭子的不在场证明仍未能成立。她确实参加了师生对抗障碍赛,但如小田老师所言,集合时她迟到了。她解释了当时的行动,但没有证人,理由也不自然。
“她说去了洗手间,但用了将近十五分钟。虽不能断言这不正常,但还是有点不对劲……”白石的语气有点不耐烦,大概是因为年轻气盛。听起来他似乎认定麻生恭子就是凶手。
“可村桥老师的案子,她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望着自己在夕阳下拉长的影子,我问道。
一旁白石的影子歪了歪脑袋:“问题就在这里。从情形来看应该是同一凶手。要解决这个矛盾,就有了凶手不止一人的说法,但谁是同谋呢?目前的方针是先不受第一个案子束缚,继续深入追查第二个案子。”
他的话让人觉得,只要让麻生恭子坦白,就能解开所有谜底。他这么期待也许是理所当然,我却惦记着麻生恭子刚才说的话—真相在别的地方。我想,她这话不是逞能也不是搪塞。那么,真相究竟在哪儿?麻生恭子是否知道呢?
在S车站前和白石分手。他说:“保重。”
在电车上,我把至今发生的事件又整理了一遍。发生了太多事情,也许会忽略重要的地方。
先是新学期开始后,有人想要我的命。
接着是九月十二日,村桥在教师更衣室被毒死,当时的更衣室呈密闭状态。这一事件中高原阳子被警方怀疑,但没有决定性证据,她也不可能实施北条雅美揭露的密室阴谋,于是暂且逃过警方追究。
然后是九月二十二日,竹井在体育节上被杀,是替我而死。凶手掉换了化装游行用的大酒瓶,根据家长会委员本间的证词,作案时间的范围已大大缩小。此后,装毒酒瓶用的纸袋在运动器材室的纸板箱里被发现,而知道这些纸板箱是用来装垃圾的只有教师,怀疑对象就变成了教职员工,再加上我的证词,麻生恭子成了嫌疑人—这就是现状。
这样一想,只能说凶手的轮廓并不清晰。拿村桥的案子来说,凶手的行动很周密,几乎没什么遗留物,而村桥自己的行动也有不少地方还弄不清。相对来说,竹井一案中,凶手的行动过于复杂,我没死是因为奇迹般的运气,很明显,整个案件的策划对凶手来说花哨得有些危险,作案过程很容易被识破。
凶手是麻生恭子吗?如果不是,又会是谁?那人在我和村桥身上找出什么样的共同点作为杀人动机?
这么想着,回过神来时发现电车已经到站,我赶紧下车。
走出车站,天色已开始暗下来,行人也寥寥无几。这一带商店不多,路灯也少,更让人觉得凄清。
走了一段,住宅也少了,来到一个小工厂旁,一边是停车场。我边看停车场上的车边往前走。忽然,有引擎声从背后由远而近。我习惯性地往路边靠了靠,想着车子会从身边过去—不,根本没刻意去想。
但直觉告诉我不对劲,在夜路上驶过行人身边,那车居然一点都没减速!
回头一看,我大吃一惊,那车大开着前灯朝我猛冲过来,离我已只有几米的距离。电光火石间,我往旁边急扑,大概只用了几分之一秒。我倒在地上,车轮就在脸旁辗过。
我急忙站起,对方的行动也很快,轮胎擦地转过车头,再次全速冲来。车灯亮得夺目,我眼前一片空白,刹那间不知该向左还是向右躲闪,反应慢了一步,左腹部被后视镜撞到,一阵剧痛袭来。我忍不住蹲下,但那车又倒冲过来,我只好咬牙起身,摁住剧痛的腹部,堪堪躲了过去。倒车过去,那辆车又冲了上来。想去看驾驶座,可灯光让我无法凝视,好容易认出了车型,却连车里有几个人也看不清。
这时,我的脚已不听使唤,就像刚剧烈运动过一样,腹部的剧痛也阵阵袭来。更糟的是旁边全是铁丝网,无路可逃—对方大概特意选了这种地方。
我大叫一声,踉跄着摔倒在地。车灯逼近过来。我大惊失色—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一个大大的黑影飞进我和车之间,刹那间看起来像一头巨兽。车里的司机一定也吓了一跳,急打方向盘,车身往旁边一滑,停在“巨兽”面前。
抬头看看黑影,原来是辆摩托车。被汽车穷追不舍的我没注意到摩托车声。一看车上的人,我更吃惊了,竟是一身黑色赛车服的高原阳子。
“阳子,你怎么在这儿……”
这时,那辆车身倾斜的车子在猛踩油门,但并非朝我冲来,而是要全速逃跑。
“受伤了没有?”阳子的声音冷淡得不像是眼前情形下的问话。
我摁住腹部站起来,毫不犹豫地跨坐在她身后。“拜托,快追上那辆车!”
头盔下,她那双大眼睛瞪得更大了,想开口说什么。
我大吼:“快追!来不及了!”
她不再犹豫,一踩油门:“抓紧了!”
车子加速,感觉像是被往后拉扯,我不由得抱住她的腰。
下肢的震颤中,摩托车飞驰在夜晚的路上。到大路时,看见了那辆车的尾灯,大约在前方一百米。见甩不脱我们,对方也开始飞车。
“要是堵车就能追上。”阳子隔着头盔大叫。但这个时间段车流通畅,那辆车在双车道的路上飞奔。
我抱着阳子嫩竹般弹性十足的腰,想看清车牌号码,但车牌好像用什么东西遮住了,怎么也看不清。
“车里是一个人。”阳子说。
司机是一个,也许还有同伙躲在车座暗处。
前方出现红绿灯,已经是黄灯了。我心下暗喜,但那辆车却不顾灯已变红,冲过了十字路口。
我们到路口时,左右两侧的车流已开始穿梭,那辆车则不见踪影。
“可恶!真倒霉。”我咬牙切齿。
阳子倒很冷静:“往前追追看,或许对方也会在哪儿慢下来。”
绿灯亮了,一声巨响,摩托车往前冲去。我的身体又一次像被往后拽去。
阳子往前急追。两旁有几条岔路,每次经过她都会犹豫片刻,但已不容多想。
摩托车驶上了汽车专用道,排气声更大了,时速表的指针急速往上攀爬。
迎面的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我说:“怎么也要追上。”不知她有没有听见。凶手不见得就是顺着这条路跑的。若能追上,早就该发现那车的影子了—我不由得这么想。
我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感觉车流量不多。许多次,旁边的车灯被甩在后面,看来我们已经超了不少车。
“……”阳子好像在说什么。
我大声询问。过了一会儿,车速慢了下来,周围景色的移动慢了,眼睛也能睁开了。
“怎么啦?”
“不行了,只能到这儿。”阳子把车身往左倾斜,车子嗖地拐进了岔路。
“为什么不行?”
“再往前就上高速公路了。”
“有什么关系?都到这儿了,管它去哪儿。”
“不行,你这样子过得了收费站吗?”
她这么说我才意识到,自己身穿西装,又没戴头盔,太显眼了。又不能在这种地方下车让阳子一人去追。
“到底还是被甩掉了。”我懊恼地说。
阳子依然冷静:“车子是丰田赛利卡XX,这也算是重要线索。”
“这倒是……可好不容易追到这一步,真不甘心。”
阳子没答话,掉头往回开。不觉间,我们已驶出很远。回去的路和来时不同,是条寂静的小路,左边有很多水田和旱地。在旁人眼中,我们大概是出来兜风的情侣,当然,男女的位置颠倒了。
感觉着青草和灰尘的味道,我们驶在夜晚的路上。阳子头盔的缝隙里时而飘出发香,我突然意识到前面是个女孩,掌心开始冒汗。
不知走了多久,我提议休息一下。也许剩下的路已经不长,但我想和她说说话。
阳子没回答,将车速慢了下来。她选择的地点是一座桥,横跨在水量不多的河上。河岸两边是长长的堤防,远处能看见街灯。
我下了摩托车,双肘拄在桥栏杆上俯看河水。阳子把摩托车停在桥边,摘下头盔慢慢走过来。几乎没有车辆,时而传来远处电车驶过的声音,如回声一般。
“我第一次坐摩托车。”我望着河水说,“感觉真不错,很棒!”
“……当然棒了。”她也来到我旁边,凝视着远方。
我对着她的侧脸说:“谢谢你今天在危急时刻救了我,再晚一步就不知道是什么后果了。不过,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我为什么会在那里,对吧?”
“没错。当然,如果你说那是一条飙车路线,我也只好接受。”
阳子长叹一口气,认真地说:“你说话还是喜欢绕弯子。是因为我有话想跟你说,就在车站等着,可一直犹豫着该不该说,后来从车站出来往外走,想下次再说,又觉得还是该今天告诉你,所以就追了过去……”
“结果碰上了那一幕?”
她点点头。河面上的风吹着她的短发。身上凉飕飕的,毕竟已是秋天。
“那……你想跟我说什么?”
刹那间她好像又犹豫了,但马上下定决心般盯着我:“村桥被杀那天,有人看到我在更衣室附近,是吧?警察问我时,我说只是经过,其实不是,当时我在跟踪村桥。”
“跟踪?为什么?”
“我说不清楚……”不知该如何有条理地叙述复杂的情况,阳子显得有些着急,抓了抓脑袋,“那时,我对村桥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了他。他根本不知道,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对我们来说有多痛苦。我决心想办法报复,于是想到制造一起村桥非礼女生事件。计划是这样的:那天放学后,有学生忘了带学生手册,便回学校去取,村桥企图在教室非礼,她大叫,这样他就会被贴上‘强奸犯教师’的标签。”
“学生手册?这么说……”
那天,高原阳子回家后又回了学校。大谷说出这一事实时,她解释说是忘了带学生手册回去拿,原来这不是情急之下编的谎言,而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
“我先约好村桥五点在三年级C班教室见面,当然,我也对他说过不要告诉任何人。然后我先回家,五点钟之前又去了学校。可我在去三年级C班教室之前看见了村桥,他像在避人视线般走在教学楼后面。我犹豫了一下,就跟在他身后。反正强奸的地点不是教室也无所谓,不管在哪里,事情闹开时村桥绝对说不清楚。”
“哦?怎么回事?”
阳子恶作剧地笑笑,很久没见她有这种表情了。
“非礼事件闹开时,如果村桥的西装口袋里有安全套,你觉得事情会怎样?”
“啊?!”我有些吃惊。
“我事先放的,趁午休时间。一旦那玩意儿被发现,村桥再怎么解释也没用。”
“是这样……”
我总算明白了那个安全套的意义。原来它和案子没有直接关系,警察却因此去追查村桥的异性关系,这也成了目前麻生恭子遭怀疑的主要原因之一。
“跟踪他之后呢?”
“村桥进了那个更衣室。我绕到后面打探里面的情形。不能从通风口往里面看,只好躲在下面竖起耳朵听。我听见了村桥的说话声,好像还有别人,可那人的声音一点都听不清。过了一会儿,里面安静下来……”
突然,阳子的身体开始颤抖,她表情僵硬,声音都变了:“我听到了呻吟声,很轻,但确实是呻吟声,大概有一两分钟。我很害怕,没法从那儿离开。接着传来了开关门的声音,好像有人走了出去。”
那就是行凶现场。阳子居然碰上了那可怕的瞬间。
“我要告诉你的是接下来的事。”阳子盯着我,像是已考虑再三。
“什么?”
“有人走出更衣室后又过了一会儿,我鼓起勇气从通风口往里看,结果……”她像卖关子似的停了下来,当然,她并没想让我着急。
“怎样?”
“我看见门被木棍顶住了。”
“嗯,发现尸体时我也从通风口看见了。然后呢?”
阳子盯着我的脸问:“你什么感觉也没有?”
“感觉?”
阳子慢悠悠地说:“你不觉得惊讶?我在更衣室后面看着,女更衣室的门照原样上着锁。凶手是顶上门后,从男更衣室入口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