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委员会(1 / 2)

名侦探的枷锁 东野圭吾 16972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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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拉图斯屋命案发生的隔天午后,我又坐在市长驾驶的车中。前来饭店迎接我的一样是小绿,但她不肯告诉我详情,只说“总之请你跟我来”,便要我坐上她父亲在饭店前等候的车子。

我询问目的地,但市长只是笑嘻嘻地说“是秘密基地”。

“谁的秘密基地?”我追问。

“当然是我的。待在这种职位,就想要一个可以让心灵休憩的场所。”

“那里有甚么吗?”

“嗳,去了就知道。”市长还是老样子地面露诡异的笑容。

我们离开市区,眺望一阵田园风景后,车子便进入弯弯曲曲的S弯道,我的身体随之摇来晃去。我一回神才注意到周围都变成山地;马路底下可以看到河川。途中车子也经过横跨河川的小木桥。

四周洋溢着美丽的大自然,但遗憾的是天公不作美,只见天空一片阴沉,厚重的乌云层层叠叠且缓慢移动。云的颜色暗得彷佛就要落下灰色的雨滴。

不久,柏油路面不见了。车胎发出黏答答的声响地行驶在泥巴路上。原生林宛如波浪般从两侧包夹上来。

穿过黑暗的森林隧道后,视野忽然大开。左边铺着一层淡蓝色的地毯。

“是勿忘草。”小绿在后车座说。“这一带是湿地。”

“好美。”我看得出神。“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片的勿忘草。”

“听说这是特殊的品种,开得比一般的勿忘草还早。”市长依然握着方向盘。

“英文叫做 FORGET-ME-NOT。”小绿接着说。“意思是别忘了我。这是来自德国的传说。”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勿忘草这个名称就是从英文翻译过来的吧。

“爸,停一下。”

小绿一说,市长踩下煞车。

小绿从车上下来跑向湿地,摘了一些花回来。

“看。”她秀出摆在手帕的花朵。淡蓝色花瓣的中央点缀着黄色,相当可爱。

日野市长再次启动车子,但这次没开多久,在驶过山路几分钟后,车子就停下来,路其实也到了尽头。

眼前唐突地座落着一栋古色古香的西式建筑物。

“好了,到目的地了。”市长下了车。

我和小绿下车时,屋子正面的对开门打开,从中走出一个满脸胡子的男子和一个小个子戴眼镜的中年女子。我对男子有印象,是纪念馆的门房。

“哎呀,市长,您辛苦了。”门房边搓手边走近。

“你们也辛苦了,其他人怎么了?”

“月村馆长和木部先生已经到了。”

“哦,这样。真不好意思让他们等我们。”

市长打开后车厢拉出两个袋子。一个是黑色皮革,另一个有花朵图案。小绿拿着花朵图案的。

“这里是日野市长的别墅吗?”我一头雾水地询问市长。

“也不到别墅那么了不起。听说是父亲代替借款、从别人那里收下的。不过交通不便,房子又老旧,而且住起来不太方便,唯一优点是房间很多,我都用来举行秘密会议。”

小个子女子走近市长后行礼。她围了一条刺着大象图案的围裙。

“好久不见。”

“哎呀,阿文嫂,你过得好吗?”市长对她笑道,然后保持着微笑转向我。“她是管理这个家的阿文嫂。因为有她住在这里,这个家才能够免于腐朽。”接着市长向她介绍我,“这位是我昨天向你提到的侦探天下一先生。”

“我是阿文,请多指教。”她恭敬地把手放在身前行礼。

我也回礼,“请多指教。”

“这个人你知道吧?”市长指着门房。

“嗯,前天见过。”

“我本来心想是不是太多余了,但还是把他也叫来。毕竟把所有关系者都找来比较好。”

“所有关系者?”

“总之就是这样。”市长眨起一边眼睛。

建筑物正门的几段石阶后就是玄关。我们穿过刻着雕刻的对开门进入屋内。大厅再过去就是宽敞的客厅。天花板是挑高的。

“来得真快。”坐在暖炉前的女子转向这里站起身来。她是纪念馆馆长——考古学博士月村女士。她旁边坐着穿着三件式西装的微胖男子。男子鼻下蓄着小胡子。

“不好意思,事前准备比想像中更费事,而且还得接天下一先生。”市长把一只手放在脸前摆了摆表示道歉。

“前些日子多谢你的关照。”我看着月村博士说。

“我听说这几天的传闻了,听说你这个侦探大显身手。”

“巧合罢了。”

我和月村女士说话时,小胡子男怪笑着从头到脚直打量我。他打量完后开口:

“我叫木部政文,开报社的。不过是中央几乎没人知道的地方小报。”

“我叫天下一。”

“我知道。我刚刚才跟月村老师聊到你,说你具备如此过人的推理能力,怎么会去当甚么侦探?如果把你的才能应用在其他地方,应该能获得更大的成就。比方说股票……”

“多谢夸奖,光荣之至。”我形式性地道谢。

接着木部与市长打招呼。就印象看来,他们彼此相当熟悉。

“木部先生也是保存委员会的成员。”市长对我说。

“那么您说的所有关系者,指的是……”

“就是这么回事。就是那件事的所有关系者。”

市长指的是所有可能盗挖的人。所以接下来抵达的应该都是保存会的成员。

客厅摆了七张设置靠肘的木椅。我和市长坐了其中两张,这下空椅子只剩三张。小绿坐在墙边的长椅上。

“这里有七张椅子是有意义的。”木部看着我说。“是为了配合纪念馆保存委员会成员的数目。对吧,市长?”

“是的,算是一种趣味。”市长已经叼起烟。

“侦探先生,请你站起来看看椅面。”

听到木部的话,我站起来看椅面。椅面上雕着WED。

“是 WEDNESDAY 的简写吗?”我问。

“没错,是星期三(水曜日)【注:日文中的星期一至星期日,各别为月、火、水、木、金、土、日曜日。】的意思。也就是说,那是水岛雄一郎先生专用的椅子。”木部说道,自己也站起来,展示椅子的椅面。“而我的椅子上雕着THU。用不著名说,就是 THURSDAY——星期四(木曜日)的简写。说到这里,也不必赘言月村老师与日野市长现在坐的椅子上雕了甚么。没错,月村老师的椅子雕着MON,市长的椅子雕着SUN。”

我望向其余三张椅子的椅面,上面各雕着TUE、FRI、SAT。TUE本来是火田俊介的椅子。

“我看着保存委员会成员的名字,忽然想到这个点子。”市长说。“取全员的头一个字,就成了月、火、水、木、金、土、日。所以我才会安排这样的恶作剧。可以算是一种幽默。”

“其余两个人叫甚么名字?”我问。

“是金子先生与土井女士。”

“原来如此。”我不得不点头。

总不可能为了恶作剧而特别找这种姓氏的人加入会员吧?最后变成这样全是巧合。虽然实在难以想像,但在这个世界里,这种程度的巧合或许并不稀奇。

其余两人约三十分钟后抵达,那时正巧下起雨。

金子和彦说他是文化人类学者。他似乎把褐色的贝雷帽与烟斗当成自己的注册商标。

“大部份的人只要一眼就能说出我的名字。”他对我说。“因为我也常上电视。天下一先生,你不看电视吗?”

不是不看,只是没看过这个世界的电视节目。所以我只能回道,“几乎不看。”

“这样啊。嗳,其实就算不看电视,也没甚么关系嘛。”但金子似乎不满我没把他当成名人看待。

土井直美是个跑科学新闻的记者。她把头发剪成鲍伯头,营造出知性的气质,然而遗憾的是她的意图算不上成功。可能是我有知识份子应当身材苗条的成见,她的体态和我的想像完全相反。不管怎么看,她都只是亲切的欧巴桑。这样当然也没甚么不好。

“不和缺乏逻辑思考的人交谈是我一贯的主义。”她一看到我就这么说。“据说你最近解决两宗命案,百分之百都是靠逻辑推理出来的吗?”

“唔,我自己是这么认为。”

我回答,土井重重点了两三下头:

“我跟你会很合得来。”

“谢谢。”我说。

关系者全员到齐。

保存委员会的成员再加上我,一共六人待在放着暖炉的客厅。我们坐在排成圆形的专用椅上,而市长首先开口:

“今天召集各位过来,不为别的,正是向各位报告关于纪念馆的重大事项。”

“是查出创立者的身分了吗?”木部嘻嘻怪笑着。“你该不会要说自己的祖先果然就是创立者吧?”

日野市长的父亲做出如此宣称,似乎是广为人知的事实。

市长只是苦笑,没有反驳。

“其实那间地下室几天前发生了一点小小的 accident。”市长恢复严肃地说。

“Accident?是事故吗?”土井直美问。她 Accident 的发音是道地的英语。

“也可以说是事故,不过……”市长看向土井说。“是人为导致的。”

“到底出甚么事?别卖关子,快点告诉我们。”金子挥挥烟斗。

市长点点头,开始说起那间地下室遭人盗挖的事。因为月村女士已经知道,因此当然没甚么反应,可是其他三人似乎无法保持冷静。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瞒到现在才说!”木部表现出愤怒。“发现那间地下室,是我们城镇中有史以来最重大的事件,所以才说要慎重调查……”

“希望你务必提出令人信服的解释。”金子也说。

“本来就应该提出解释,而且视你的回答,我可能会考虑辞掉委员会的职务。毕竟出了那么大的问题,你却把我们视为无物。”土井直美像家长会代表的罗嗦欧巴桑一般气呼呼的。

此时月村女士说话了:

“是我建议市长先不要告诉各位盗挖的事。”

“咦?”三人的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为甚么?”土井直美问。

“那是因为,”月村女士表现出些许犹豫后,下定决心地说,“因为我认为盗挖贼就在各位之中。”

这句话让三名纪念馆保存委员几乎同时脸色大变。

“你说甚么!”

“这是甚么话!”

“欺人太甚!”

“嗳、嗳嗳嗳嗳,请稍安勿躁。好了好了,各位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但请先听听馆长的理由,让她有个解释的机会嘛。”市长大大地摊开双手来安抚三人。

“可是她居然诬赖我们是小偷!”木部吊着眼睛说。

“我知道,我了解各位的心情,但是也请各位理解我们的疑虑。请想想看,发现那间地下室的事本身并没有公开。也就是说,一般人并不知道纪念馆有间地下室,还有木乃伊沉眠在里面。不知道这些事的人会企图盗挖吗?”

三名委员听到这里才哑然失声。他们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接着面面相觑。

“各位能够了解吗?我为了不把事情闹大才没有报警,也没有通知各位。而关于被盗挖的东西下落,我也已经委托这位天下一侦探寻找。”

三人目光一口气集中到我身上。

“那有甚么发现吗?”金子问我。

我还没开口,市长就抢先说:

“天下一先生首先拜访水岛先生和火田先生打听盗挖的事。然而就如同各位知道的,他们两位不幸相继遇害。当然,两宗命案之间并没关联,凶手也完全不同,更基于不同的动机而犯下凶案。但透过侦破这两宗命案,天下一先生得到了一个结论——也就是水岛先生与火田先生可能都与盗挖一事有关。”说到这里,市长转向我。“对吧,天下一先生?”

这个推理连在我心中都还没明确成形,却被市长披露出来,我因而犹豫。但如果在这里表现出暧昧的态度,会破坏难得高涨的紧张气氛。我决定点点头,“是的。”

听到我的话,市长似乎放下心,再次转向其他委员:

“可是关于最重要的遭盗挖的物品,不管是水岛先生的宅子,还是火田先生的皮拉图斯屋里,都找不到疑似的东西。据天下一先生的推理,”市长又看我一眼。“东西有可能已经交到别人手中。而拿到东西的候补人选,可能是保存委员会的成员,这样的推论应该是顺理成章,所以今天才请各位来到这里。”

“我才不知道甚么被盗挖的东西。”市长话声刚落,木部就接口,“况且我有甚么必要那么做?”

“我也不晓得。”

“人家也是。”

“真的吗?”市长再次依序望向三人。“如果有所隐瞒,请现在主动招来。拖得愈晚,事态可能更加恶化哦。”

“说得那么恐怖。你倒是说说看会怎样恶化?”报社社长在椅上神气地后仰。

“借用天下一先生的说法,”市长又拿我的名字做文章。“会碰上诅咒。”

“诅咒?”

“也就是说,可能再次发生凶杀案。”

木部嗤之以鼻,“还以为你要说甚么,居然是诅咒?”

“谈话水准一落千丈。”金子差点从椅子摔下去。

然而果然是科学记者土井直美表现出最强烈的不愉快。

“怎么会在这种节骨眼冒出那种不科学的词汇来?天下一先生,你刚刚不是说你百分之百只靠逻辑来导出答案吗?却说甚么诅咒”她慢慢地摇着她的娃娃头。“真令人幻灭。”

“可是水岛先生与火田先生相继迎接悲剧的死亡是事实,而这是不是有点难以用单纯的巧合去解释?”市长说。

“那只是单纯的巧合。”土井直美当场反驳市长的意见。“而且我也不觉得有多巧,听说两起命案的凶手都是亲近的人呢。换句话说,水岛先生和火田先生处在何时被杀都不奇怪的状况。如果第二起命案的凶手是被第一起命案触发而犯案,这与其说是偶然,我甚至觉得是必然。”

不愧是科学记者,观点相当科学。但我必须让这名女子了解诅咒的意义才行。

“如果你对诅咒这个词汇不满,”我说。“改用影响力来形容也无妨。据我想像,盗挖物具有某种巨大的影响力。我认为就是受到它影响,才引发让水岛先生和火田先生遇害的命案。”

“不管换成甚么说法,都一样没有现实感。”金子透过贝雷帽搔着头说,“具有那种惊人影响力的盗挖物品究竟是甚么?侦探先生?”

“这我还不能断言。”

“怎么,原来你也不晓得啊?”木部的嘴角露骨地浮现出轻蔑之色。“那根本不用谈了嘛。”

“我已经推测到某种程度,可是我想没必要在此时此刻说出来,而且各位之中应该有一人明确知道那是甚么。”

“完全不晓得你在说甚么。”金子夸张地歪着头。“总之我跟盗挖没关系。”

“我也是。”土井直美也断定。

“那么市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木部看着日野市长。“你们好像在怀疑我们,但看这情形,没有任何人想要坦白认罪。就算像这样大眼瞪小眼,我也不觉得会有任何进展。”

“我也不认为事情能那么顺利啊,木部先生。”市长表现得从容不迫。“既然大家都来了——这样说或许奇怪,不过难得大伙都在,咱们就来谈谈纪念馆的事吧。所有权的问题得解决一下,也得决定何时要发表地下室有木乃伊的消息。还有得尽快决定要推荐哪些人加入委员会,递补水岛先生和火田先生的位置。我们就一边品尝阿文嫂睽违许久的料理,仔细商量这些问题。然后在讨论的同时,”市长又望向我。“就请天下一先生来进行各种推理。当然,是推理谁与盗挖有关。这样如何?”

我有些吓一跳地回望市长,但这时他已经转向其他委员。

“简而言之就是透过谈话,看看我们当中谁会自己露出马脚,是吗?”金子开玩笑地耸耸肩。

“我是无所谓。只要侦探不做出离谱的推理,胡乱冤枉人就好。”木部自信十足。

“我也无所谓,不过……”土井直美看着我,说出不出所料的话,“我祈祷侦探的推理彻底科学。”

“这我可以保证。”市长任意打包票。

阿文嫂此时客气走近,在市长耳边低语。市长点点头,看着其他人说:

“离晚餐六点开饭还有两小时以上,我们先暂时解散,接下来就在餐厅聊吧。”

木部、金子、土井三人立刻站起来。

“真吃不消,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聚会。”木部埋怨。

“嗳,偶尔一下又有甚么关系?”金子说。

“偶尔是还好,但要我奉陪诅咒甚么的疯言疯语,我可受不了。”土井直美还在生气。

三人从客厅角落的阶梯上楼。天花板是挑高设计,整齐排列的房间则面向设置着扶手的走廊。三人按照木部、金子、土井的顺序从角落进入各自的房间。看来大家都是使用固定的房间。

确认三道门完全关上后,我看着市长的侧脸说:

“您突然那样说,太教人措手不及了。”

市长嘻嘻笑着,“我做错了吗?”

“如果您把我带来这里是为了这个目的,请早一点向我说明。居然在那种场合突然宣布要我推理,太胡来了。”

“会吗?如果我让天下一先生为难,那我道歉。可是如果早些说明了那又如何?即便我在事前告知您,也不会有多大差别吧?您到这里前应该没机会见到那三人。”

“可是我还是需要心理准备。”

“所以说,”市长用食指指着我。“我就是确信名侦探天下一先生绝对没问题才那样说的。”

我靠在椅子上仰望挑高的天花板。墙上挂着咕咕钟,我有些意外上面指着正确的时刻。我一直以为咕咕钟正常来说应该都是坏的。

话说回来……

我怎么会碰上这种事?

有股看不见的力量要我在这个城镇做些甚么,但这究竟是甚么?

“你说关于盗挖的物品已经有眉目,这是真的吗?”月村女士问我。

“我还没有证据。”我答道。

“连我们也不能说?”

“对不起,我不想做出暧昧的发言。可是我想我可以这么说:这是这个城镇缺少的东西。”

“这个城镇缺少的东西?”

“是的,是这个城镇原本也有的东西。不,正是这个城镇才应该要有的东西。若是失去它,这个城镇也没有存在的意义——就是如此重要的东西。”

“真教人介意,都听到这里了,想知道那究竟是甚么是人之常情啊。”月村博士交抱起手臂瞪我。

“别这么急嘛。”市长苦笑,安抚月村博士。“天下一先生迟早会告诉我们,就期待揭晓的时候吧。”

“好吧。”

月村博士说道,叹了一口气,窗外此时变得亮白,紧接着雷声大作。

“噢,是春雷呢。”市长转向窗户。

小绿站在窗边,看看窗外后回头:

“雨下得好大,风好像也愈来愈强。”

就像小绿说的,雨点打在窗玻璃上的声响嘈杂刺耳,还传来宛如远方野兽低吼的风声。

“天下一先生也在晚餐前回房休息一下如何?”市长说。“右手边最里面数来第一二间都空着,请选择喜欢的一间休息。”

“那么我就睡最里面的那间。”我站起来。

“小绿,带天下一先生过去。”

“好的。”小绿说,然后领头往楼梯走。

二楼并排着七间房间。打开最里面一间的门,其中有两张并排的床,白色床单隐隐浮现在幽暗当中。小绿打开电灯。

“不好意思,房间很小。”

“没关系,够大了。”

而且还有张小书桌及可以放进衣物的衣柜,再要求更多就太奢侈了。况且我根本没有换洗衣物。我甚至昨天才在饭店附近的杂货店买内衣裤,并且首度在来到城镇后更衣。

“所有房间都没有牢固的门锁,只有扣锁,所以离开时最好不要把贵重物品留在房里。”小绿悄声说。

“我会的。”

虽然我不认为那群人会干出宵小的行径,但还是决定听从小绿的建议。

附在房门内侧的锁结构简单,只要将墙上可旋转的金属扁棒扣到门上的承具就可上锁,是在古今东西的侦探小说中登场过无数次、可以成为构成密室小道具的门锁。当然,这是指我以前居住的世界。

“晚餐时间见。”小绿说完就离开了。

我关上房门,此时发现门的内侧挂了一块小牌子。是木制的,上面雕着WED,和楼下椅子的椅面相同。而且WED上面打个大大的叉。

这里原本是水岛雄一郎的房间——我心想。其他房间应该也挂着相同的牌子。倒是这个叉叉代表甚么意思?

我走出房间,悄悄打开隔壁房门。就像小绿说的,门没有锁,而且房门内侧挂着雕有TUE的牌子,上面也打了叉。

我回到房间,仰躺在一边的床上。不知何处又传来雷鸣。雨势愈来愈大。

我开始兴起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甚么事正确实地一步步安排妥当。

雷声到晚餐时间依然响个不停,甚至感觉雷鸣正步步逼近。雨毫不间断地下着,敲打地面和建筑。

餐厅就在客厅旁,里面有张约可供十人同坐的细长餐桌,我们随意面对面而坐。

料理由门房送来。市长说,委员会开会时,门房都以杂役身分参加。难怪他端起盛着前菜的大盘子时看起来有模有样。

“有个钟表公司的社长说,纪念馆保存委员有人员空缺时,希望可以找他递补。”木部边嚼着腌章鱼说。“还说如果让他成为委员,他就要捐一座大钟塔给纪念馆。”

俗话说物以类聚,看来那人与木部是同类。我和坐在对面的小绿对望,不被其他人发现地眨起一只眼睛偷笑。

“为甚么钟表公司的社长想当委员?”金子问。

“他的理由可好了,说是想用来宣传。”

“宣传?”

“没错。比方说像这样:让那具木乃伊戴上手表,接下来用特效拍摄木乃伊伸了个大懒腰醒来的模样。接着木乃伊看看手表,喃喃自语:噢,过了一百五十年,我的表依旧精准。然后是宣传词:请让XX石英表为您保存回忆——如何?”

“木乃伊?”月村博士的眼睛亮起来。“那个人怎么知道木乃伊?你告诉他地下室的事?”

木部惊叫似地张大嘴巴,接着咳了几下:

“也没有啦,我没有全部告诉他,只是稍微提了一下木乃伊。所以,呃,那家伙知道的也只有木乃伊。”

月村博士一脸嫌恶,但没有埋怨,她微微摇摇头,喝了一大口白酒。

“伤脑筋。”市长停下拿叉子的手。“不是说好地下室的事不能泄漏给外人知道吗?”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又没有说出全部。放心,我可以保证那个人可以信任。那么担心的话,让他加入委员就好了嘛。他是个有钱人,又有人脉。”

“除了那个人,你没有再告诉别人地下室的事吧?”市长不理会木部的话。

“没有别人了。相信我吧。”

虽然木部这么说,但没道理相信这种人的话,但始终无人答腔,反倒让气氛变得尴尬。

“月村老师,你何时要正式调查地下室呢?”土井直美问旁边的月村博士。

“我目前打算等到被盗挖的东西找出来后再行动。”月村博士频频瞄着我和市长。“不过即使找不到,我也想在下星期末开始着手调查。”

“调查的第一阶段要先从木乃伊开始吗?”金子问。

“地下室也会同时进行,不过还是以木乃伊为优先。”

“调查那具木乃伊的身分,是吧?”

木部说话时,沙拉和鱼料理送上来了。阿文嫂和门房分头把餐盘摆到各人面前。

“调查DNA的话,应该可以查出是谁的祖先吧?”土井直美说起拿手领域。

“应该可以。”月村博士同意。“关于DNA调查,我已经安排好专门的研究机构。”

“只要查明,就可以一口气找出创立者的末裔呢。”

“不,这可难说。”木部对金子的意见提出异议。“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具木乃伊就是创立者。据月村老师的说法,那具木乃伊是遭人杀害。这表示除了那具木乃伊,至少还有另一个人,也可能这个人才是创立者。”

“你说创立者是杀人凶手?”市长瞪大眼睛。“这可是新的说法。”

“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创立者就是好人啊。”

“不,所谓的创立者不是那样的意思吧。”金子反驳。“创立者指的并非是单一个人,而是象征开拓整个城镇的所有人的词汇吧?那么就算是那具木乃伊,说他是创立者也没甚么不妥啊。杀害木乃伊的凶手当然也可能是创立者,但要查明那究竟是谁是不可能的。因此将木乃伊的后裔称为创立者的子孙应该也无妨。”

“那具木乃伊是甚么样的人,目前是毫无头绪啊,而且或许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即使如此还是要给他后裔的头衔吗?”

“反正既然不晓得木乃伊是甚么样的人,这样做又有甚么关系?”

“万一查出真相的时候要怎么办?”

“到时候再想法子就行了。”

“到时候就太晚了。”

“好啦好啦。”又是市长介入调停。“我们甚么都还不清楚的阶段就争论起木乃伊的事也没有意义,等到查出甚么再讨论吧。反正第一个知道的也只有我们。”

木部与金子沉默下来,一脸不悦地继续用餐。

土井直美呵呵笑着看我:

“如何呀?侦探先生。即使是这样的对话,你也听得出甚么吗?”

“嗯,当然。”我回答。“要观察众人的人品,再也没有比餐桌上的对话更好的机会了。”

“你也加入吧,我来观察你。”木部嚼着一朵大花椰菜。

用餐进行到甜点与饭后咖啡时,市长扫视众人:

“那么接下来就依照惯例,到客厅继续喝吧。”

“好的。”金子第一个站起来。

“没有苏格兰威士忌相伴,舌头还是不灵转。”木部也说。

小绿戳着我的手肘且咯咯窃笑:

“大家都很爱喝酒。”

“没有人不喝酒吗?”

“没有。只有我。”

“那我陪你一起喝果汁。”

就在我正要站起来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天崩地裂的轰响,实际上整栋宅子也微微摇晃,同时原本笼罩我们的各种光线全在一瞬间消失。

所有人都惊叫出声,但没有人惊慌。

“停电了。”是月村博士的声音。

“打到附近的电线杆吗?”金子在说落雷。

“各位,请待在原处不要乱动。没事的。”是市长。

不久后,光线从某处进来了。门房拿着手电筒现身。

“切换成自用发电机。”市长命令。

“阿文嫂正在处理。”门房说。

紧接着便听到马达声,似乎是柴油发电机。不一会,灯光又恢复明亮。

我觉得众人的位置与灯光熄灭前一样。像小绿还维持着从椅子半站起来的姿势静止着。

“已经没事了。好了,走吧。”市长对众人说。

走到客厅一看,中央摆了一张刚才没有的圆桌,七张椅子围绕着桌子摆放。稍远处也有一张桌子,上面准备了饮料。酒的种类有白兰地、苏格兰威士忌、波本威士忌等等;也有果汁类;然后有各种杯子、矿泉水及装满冰块的冰桶。

保存委员的成员应该会坐在各自专属的椅子。我和小绿必然要坐在已死的水岛雄一郎和火田俊介的位置,而这两把椅子并排在一起。

我在拉开椅子时感到诧异,因为雕着WED的文字上面画了个大大的叉,和房里的门牌一样,但一开始看到这张椅子时没有这样的印子,是谁画上去的?TUE的椅子也画了叉吗?但小绿已经坐上去,看不到了。

“先来个一杯。”木部说着调起兑水苏格兰威士忌,于是所有人都聚集到桌边。

我决定依照与小绿的约定只喝果汁。果汁不太冰,我在杯中放了一颗冰块,小绿也照做。

木部、土井直美与日野市长是苏格兰威士忌派;月村博士选了白兰地;金子则是兑冰波本威士忌。

“虽然市长那么说,但我还是觉得许多事得趁着木乃伊的身分被查出来前决定好。”木部摇晃着兑水酒的玻璃杯,重提旧话。“比方说纪念馆的所有权。现在纪念馆算是市政府的财产吧?”

“当然。”

“可是如果查明木乃伊的身分、它的后裔现身该怎么办?他们可能主张纪念馆的所有权属于他们。”

“有这个可能。”金子右手拿烟斗、左手拿威士忌酒杯,并表示同意。“既然木乃伊是在纪念馆地下室被发现的,会认为整栋建筑物都是木乃伊的也很自然。”

“可是这也不一定吧?”土井直美加入对话。“木乃伊或许本来真的是住在地下室,但也不能因此就说木乃伊是整栋屋子的屋主吧?”

“为甚么?”

“这是我的印象,不过那间地下室怎么看都不像居住空间。要说的话,感觉像座地牢。入口被隐密地藏起来也教人在意。”

“我有同感。那家伙一定是被闭禁在里面。”木部说,大口喝着兑水酒。“月村老师意见如何?”

“那间地下室不是一般的生活空间,这一点确实没错。”她答道。晒得颇黑的手把玩着白兰地酒杯。

“可是那一样是屋子的一部份啊。那么一来,后裔一定会主张所有权的。”金子不知为何怪笑着。

“嗳,即使真是如此,站在市政府的立场,也只能依照目前的方法处理。”市长说。他或许不太想喝威士忌,任由摆在桌上的杯中冰块溶化。

“或许会打官司哟。”金子说。“为了把纪念馆据为己有,即使得费点工夫,任何人都会不惜余力。”

“如果演变成那样,也只能挺身对抗。”市长斩钉截铁地说。

我紧接着注意到木部的样子不太对劲。他的表情怪怪的,然后下一瞬间,他的脸扭曲起来,且咬牙切齿,猛力搔头。

“哇!你怎么了!”邻座的土井直美惊慌地问。

然而木部无法回答,他痉挛似地身体陡然后仰,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摔下椅子,但摔倒而起的疼痛似乎与他现在的状况毫无关系。

没有半个人吭声,大家仅是茫然地看着他,只见木部的口中开始冒出白色泡沫。他的眼睛虽然睁得大大的,但几乎是翻白眼。接着木部挺着庞大的大肚腩,身体像鱼似地抽动两三下,就再也不动了。他的眼睛依然翻白,嘴里冒出来的泡沫从脸颊流到脖子。

“哇!”土井直美尖叫。

“木部先生!”市长慌忙离席,想扶起木部的身体。

“不要碰他!”我制止市长走近木部,然后检查他的脉搏、观察瞳孔。结果显而易见。“他死了。”

“噫!”金子大叫。

“怎么会突然……是心脏病发作吗?”市长问我。

“不,应该不是那种急性症状。”我望向桌上的玻璃酒杯,木部的兑水酒喝掉一半以上。可能是注意到我的视线,小绿就要把手伸向那只杯子。“不要碰!”我叫道。她慌忙缩手。

我取出手帕,小心不沾上指纹地拎起酒杯,接着闻闻味道,只有威士忌的香味,外观看上去也没有可疑之处。

“怎么样?”土井直美似乎察觉我的目的,出声问我。

“看不出来。可是无色无味的毒药多得是。”

“毒?”金子倏地挺直背。“怎么会有毒?”接着他看看自己的威士忌酒杯。

此时咕咕钟突然响起来,原本就紧张无比的空气变得更加一触即发。

“居然在这种时候吓人。”金子抹抹嘴巴。

“咦?”月村博士说道,把椅子搬到墙边并站上去。咕咕钟就在她头上。

我也立刻察觉到她发现甚么了。咕咕钟布谷鸟小巧的嘴喙上叼着甚么,看上去像是折得小小的白纸。

月村博士伸长手取下纸张,然后爬下椅子。

她摊开手中紧握的纸。从她的眼球动作,可以看出纸上写了疑似文章的内容。

“请看。”月村博士说,把纸递过来。

我接过来望向纸面。上面以如同尺规画出来的文字写着以下内容:

“罪在死者的书中”。

是凶手的讯息。咕咕钟正指着九点。凶手预期会在九点以前结束杀人。

“怎么回事?木部先生是被杀的?”市长也不禁呼吸急促。

“可是……”土井直美摇摇头。“是谁杀的?”

“死者的书指的是甚么?”我没有特别针对谁问。

“木部先生出过一本书,叫《胜利者经营学》。是指那本书吗?”月村博士答道。

“有人有那本书吗?”

“那种书只有作者自己才会留吧。”

我听到金子的评论,同时跑上楼梯。

木部的房间位在与我相反的另一边尽头。门没有锁。我一开门立刻扫视室内。木部把两张床中的一张拿来放行李,上面摆了一本封面花俏的平装书。我拿起来翻开。

“找到甚么了吗?”小绿追上我问。市长、金子、月村博士跟在她后头也进来了。

“不,还没有……”我说到一半,注意到书中夹一张书签。是一枚短纸笺,一样写着字。

“他沉迷于诅咒,成了禁断之书的俘虏”。

“禁断之书……”

“上面写甚么?”市长问,我默默把书签还给他。

市长瞥一眼后抬头,“这是甚么意思?”

“也让我看看。”金子望向市长的手中,月村博士和土井直美也伸长脖子。

我搔着蓬乱的头发,在室内踱来踱去,接着忽然想到一件事地望向房门。上面挂着和我房间一样的牌子。

然后和我房间的牌子相同,刻着THU的文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雷声停了,可是风变得更强,激烈的雨势一点都没有要停止攻势。由于使用自家发电机,电不能用得太奢侈,宅子一片昏暗。

我们集合在客厅。木部的遗体由男士抬到他的房间安放。目前在场的有日野市长、月村博士、土井直美、金子、阿文嫂,以及门房和我,共七个人。小绿在房间休息。第三次目睹死亡,她在精神上无法承受也是理所当然。

尽管发生凶案,我们却失去报警的手段。因为电话线断了。目前还不确定是刚才的落雷导致还是人为破坏。不过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这种事不可能偶然发生。

“我首先想讨论一下行凶手法。”我坐在水岛雄一郎的椅子,也就是WED上打叉的椅子,扫视众人。

其实一回到这里,我就确定木部椅子的椅面状况。不出所料,THU上打了个叉。应该是凶手趁着我待在木部房间时刻的。‘刻’听起来很大费周章,但实际上只是用前端尖锐的东西刮出伤痕,几秒钟就可以完成,而我也知道那是甚么东西。看看边几上的冰锥,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上面疑似沾了木屑。

此外,刚才小绿坐的火田俊介椅子上,TUE上面也刻了个叉。

“方法是毒杀吧?你刚才不是这么说吗?”土井直美涨红圆脸。

“是毒杀没错,问题是怎么下毒的?”我指着刚才木部还拿在手里的玻璃杯。

“不可能掺在苏格兰威士忌里,因为我完全没事啊。”土井直美看着自己面前的兑水苏格兰威士忌。话虽如此,其实我发现她从刚才就一口也没碰。选择其他饮料的人也是一样,连我也没有半点喝果汁的念头。

“但也不可能是在冰块里下毒吧?”金子说。“因为我也加了冰块,而且其他人也加了水啊。”

“我直接喝了水。”月村博士说。“可是我没事。”

“是不是应该抛弃毒药掺在甚么东西里的推理?”市长看着我。“不管是酒、水或是冰,针对木部先生一个人,似乎都太不靠谱了。”

“我有同感,但凶手或许耍了甚么高明的手段。”

“有没有可能掺在食物里?”金子忙碌地吐出烟斗的烟。

“掺在食物里应该会更早倒下吧?”市长当场反驳。

“不,这点应该有办法。调整药效时间是很常见的手法,比方说用胶囊……”

“晚餐里有胶囊这道菜吗?”土井直美嘲笑我。

“只要是胶囊性质的东西就可以。像是把毒药注射到没有剥皮的鸡胗里。因为硬得嚼不动,所以会直接吞下去。经过一段时间后,鸡胗在胃里消化,毒性开始发作。”

“晚餐里没有鸡胗。”月村博士说。

“所以这只是一个例子,连我都能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其他人只要下点工夫,总能找出办法。而且我想用餐的时候,锁定木部先生的机会还比较多。比方说,喏,牛排要几分熟、哪个盘子会摆到木部先生前面,这些都可以预先猜到。”

“呃,您是在说是我下毒吗?”

原本默默聆听客人对话的阿文嫂再也承受不住似地开口。

金子瞬间慌了:

“不不不,我没这么说,不是这个意思。”然后他谄媚地笑。“用餐的时候,呃,大家都动来动去,木部先生可能就是那时候被趁虚而入。”

金子慌忙敷衍,但说法跟刚才显然矛盾。阿文嫂倒竖的柳眉没有恢复原状。

“依我想,食物被下毒的可能性很低。”我说。

“哦?为甚么?”市长兴致勃勃地问。

“如果凶手用的是延迟毒性发作的手段,应该就不会在咕咕钟里藏讯息了。因为消化速度有个人差异,无法保证咕咕钟响起前木部先生已经死了。唔,也可以先让咕咕钟响,然后毒性发作,木部先生再死去,但就不符合凶手的意图了。凶手留的讯息也像已经杀完人;更重要的是根本不需要延迟时间。就算木部先生在用餐中暴毙,我们一样无法找出凶手。”

“说的有理。”市长点点头,望向金子。“你有甚么要反驳的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凶手怎么在兑水酒里下毒?而且只有木部先生的兑水酒被下毒。”

“虽然困难,但并非没有办法。”我说。“最单纯的就是在木部先生拿了兑水酒坐下后,找机会在他酒杯上抹毒药。”

“是很单纯,但没办法吧?”市长说。“木部先生几乎杯不离手啊。”

“所以机会稍纵即逝。”

“那么得是坐在他身边的人才行呢。”

听到金子的话,土井直美一边的眉毛扬成钩状。

“咦,这是说我很可疑喽?因为最靠近木部先生的就是我嘛。”

“我只是根据天下一的说法陈述意见罢了。”金子望向我。

“这也是一个可能。”我向土井直美说明。

“哦?那还有其他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