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往年的情形,京都的红叶是十一月初的时候最好看。
可是今年一反常态,在峡谷地带都进了十一月了还几乎看不到枫叶变红。
不过,红叶是天气骤然变冷的时候才美。从这一点上来说,今年的红叶或许会缺少几分艳丽。
就算缺少几分艳丽,掩映在松树的浓绿和银杏的金黄之间的枫叶的红色依然会被衬托得格外艳丽。尤其是京都的红叶是以一乘寺红叶为主,细小的叶子边缘是细密的锯齿形状,在暖暖的秋阳里,枫叶的丝丝叶脉几乎透明可见,纤美细致,楚楚可怜,那种美正是典型的日本之美。
十月末椎名来电话的时候,里子在电话里向他发出了邀请:“很快就是红叶的季节了,您来不来京都赏红叶?”一个曾经一度以身相许的女人要求男人来这种话,里子还是有所顾忌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借邀请对方来赏红叶,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好啊!京都的红叶……”
椎名言辞闪烁,没说来也没说不来。
不能说来可能是因为他很忙吧!有时间的话,按说他一定会来的,里子心里那么想,没再执拗地邀请。
可是,进了十一月枫树的叶子却一直不见变红。
十一月的料理里面,至少有一道菜要在盘子的边上点缀上一片红叶。可是现在根本没有那样的红叶,没办法,两个厨师只好到高雄一带去找了。
可是,从槙尾到栂尾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像样的红叶,没办法去了花背,这才把红叶采了回来。
里子心想,幸亏没有极力邀请椎名来。
把人家叫来了却没有红叶可赏,仅仅是男女幽会的话,只会被对方认为自己是个淫荡的女人。
听说每年十一月份的第二个星期天在岚山举行的“红叶祭”也因为今年的景色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而失去了往年的精彩。
但是,从那以后过了一个星期,连续几天气温骤降,枫叶也迅速变红了。茑乃家的庭院也变成了有几分褪色的绿色,朱红色开始占据了三分之一。里子在院子里捡了三枚最鲜艳的红叶,和信一起放进信封里,给椎名寄了去。
终于到了红叶的季节了。这是我今天早晨在院子里捡的。只一个人欣赏未免有些可惜,随信给您寄去。
里子
里子觉得再写多了也不能好好表达自己的心情,话太多了反而像假话。
收信人的地址写的是椎名公司的地址,寄信人那个地方只盖了一个茑乃家的橡皮章。
信寄出去四天之后椎名来电话了。
“收到你寄来的信和红叶我太高兴了!我把红叶小心翼翼地夹到记事本里了!”
然后他接着问道:
“下个星期可以欣赏到红叶吗?”
“我觉得没问题!您能来吗?”
“星期三在大阪有个会,参加完会议之后,我打算绕道去趟京都。”
“您真的能来吗?”
“看着你寄来的红叶,我忽然很想去看看!”
“要是我没给您寄红叶的话,您是不是就来不了了?”
“那倒不是!想去的心情一直是一样的!”
“好吧!您星期三的晚上能到是吗?”
“因为会议结束是八点左右,到那边可能得十点左右了。我到了以后直接去酒店,你那天怎么样?”
里子瞬间犹豫了一下,接着回答说:“没问题!”
“红叶当然只能第二天去看了,因为我必须坐一点左右的新干线回来,所以只有第二天的上午可以,我觉得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东山附近也有很好的欣赏红叶的地方。在您来之前,我先找好地方。还订您常住的那家酒店行吗?”
“我估计十点之前就到了,在路上再给你打电话吧!”
“您要是定下能来的话,我在酒店的大堂里等您!”
里子在电话里回答,她觉得自己就像一片枫叶开始染上一抹朱红。
椎名来电话的时候,里子随口就回答了句“没问题”,可是过了一星期,到了周三的时候,红叶开始一片片地飘落了。
不过,红叶快落尽的时候,那种火红的颜色才更加鲜艳。
可是因为银杏的叶子先落,那种金黄和朱红相映生辉的妙趣,就淡了许多。
应该带他到哪里去呢?里子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因为时间有限,实在太难选择了。
单说赏红叶的胜地,当属高雄的神护寺、槙尾的西明寺和栂尾的高山寺了。要说洛北一带的话,大原的三千院和寂光院也可以考虑。
但是,那些路线太有名了,即使平时好像也有很多人去,再者说也太远了。
要说近的地方,冈崎的永观堂或清水寺红叶也很美,但前者还是人太多,后者又离家太近了。
既然好不容易和椎名去看一次红叶,里子就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慢慢地欣赏一番。嵯峨野的祇王寺和小仓山一带虽然也不错,可是那里好像也有很多人去。
踌躇半天,里子最后想到了鹰之峰的光悦寺和修学院前面的莲花寺。这两个地方红叶好看自不必说,关键是比较安静,距离也不是那么远。要想欣赏和光悦垣相映生辉的红枫之美的话,就选光悦寺,要想寻求一处僻静之所的话,就去莲花寺。
到底去哪里,等和椎名见面之后再决定也不迟。
星期三的晚上意外地宴会少,只有三个宴会厅有客人。
宴会不忙的时候当然是更容易出去了,可客人太少了,想找个出去的借口都不容易。
自从上次和椎名幽会的那天,半夜三更回家之后,母亲阿常就开始对里子的一举一动很留意了。母亲只是嘴上不说而已,从态度上就能看出来她很警惕。
实际上,深夜晚归的第二天早晨,里子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出去了,过了中午才回来,母亲觉得她可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丈夫菊雄总能想办法糊弄过去,可同为女性的母亲就很难蒙骗过去了。
不管怎么说,这回要是再打椎名的旗号的话,母亲只会更加怀疑。
思来想去,里子决定还是去求千鹤子。
“我帮你忙绝对没关系!不过可要说清楚了,你真的只是和他见个面是吗?”
看着里子那认真的表情,好像千鹤子也有点不安了。
里子编了个理由说是和千鹤子一起被她的客人叫去喝酒,试探着给母亲说了一声。
因为是宴会结束的九点以后出去,母亲很爽快地就答应了,那种爽快劲儿超乎里子的想象。不过最后还不忘嘱咐一句“早点儿回来”。
九点半的时候,里子坐上那辆叫好的车向酒店驶去。考虑到今天去见椎名,里子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捻线绸和服,系了一条淡黄色的带子。
也不知为什么,里子和椎名见面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选择比较素气的图案。也不是说花哨的图案不相配,或许那种掩人耳目去偷情的心情自然而然地表现在了衣服的颜色和图案上。
到了酒店,穿过前台往左边的大堂一拐,看见椎名正坐在沙发上抽烟。
或许是因为今天参加会议的缘故吧,椎名穿着灰色的西装,系着领带。
“让您久等了!”
“哪里,我也是刚到!”
椎名把正抽着的烟在白色的小石子里掐灭,朝着电梯方向边走边问:
“要不要喝点儿什么东西?”
“不用了……”
电梯门马上就开了,两人进了电梯,一对好像外国夫妇的客人紧接着也走了进来。
“没想到京都这么暖和,真让我吃了一惊!”
“这两三天天气又稍微缓和了一些!”
里子边走边回答,忽然察觉自己正跟着椎名去他的房间。
以前的话,不会这么大胆的。见了面都是先吃饭或喝酒,然后聊聊天。但现在只想两个人在一起,甚至觉得旁边的这对外国夫妇碍事。
不一会儿,电梯在五楼停住了,两人出了电梯。顺着走廊往左走二十米左右就是椎名的房间了。
椎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在他的眼神的催促下,里子也进了房间。
房间是双人间,和大床相反一侧的桌子上亮着一盏台灯。
看到房间里的这幅景象,里子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动,椎名关上门,忽然把里子紧紧搂在怀里。
“我太想你了!”
“我也是……”
里子小声呢喃着,已经什么都不去想了,主动把香唇送了上去。
这次也是一样,就像从遥远的原野尽头乘着微风飘回来一样,里子渐渐地醒了过来。那种身体被满足的余韵无限温柔,浑身懒洋洋的,甚至还有一丝舍不得。
里子连手指都不愿动一动,全身的力量好像都被卸掉了,她就想这样静静地躺在椎名身旁,一直躺下去。
但是,这样的时光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
里子闭着眼睛,感受着这幸福的时光正分分秒秒地流逝。
现在几点了?她想问又不敢问。说不定现在已经很晚了,里子很担心,害怕不敢问。
过了一会儿,椎名把压在里子肩膀下面的胳膊抽了出来,把脸转了过来。他虽然不说话,但知道他正凝视着自己,里子抬起脸来,在淡淡的灯光里看到了椎名的脸。
里子再次把脸贴在椎名的胸膛上问道:
“你喜欢我吗?”
“当然了!”
“有多喜欢?”
“是啊……”
椎名一下子憋住了,不知怎么说才好。
“很喜欢,到了说不出来的程度!”
“我的喜欢比大海还深,比富士山还高!”
“我的比珠穆朗玛峰还高!”
“我比那个还高两倍……”
说到这里,两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但是,接下来的一瞬间,里子忽然变得悲哀起来。
这么幸福的时光为什么不能永远持续呢?快乐的时间太过短暂,唯有忧愁的时光那么漫长。她觉得正因为有了那么漫长的痛苦,才有了眼前这转瞬即逝的幸福一刻。
“我好痛苦……”里子情不自禁地小声说道。
椎名却沉默不语。
他或许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爱他吧?
说什么比富士山高、比珠穆朗玛峰高,说到底那都是文字游戏,爱的深度是没法互相测量的。
但是,要单纯地说男女双方谁的爱更深,当然是女人比男人更深。
里子心想,椎名当然也爱着自己。她相信至少现在的瞬间是那样的。
但是,在一往情深的深度上,男人根本比不上女人。认定了一个男人的女人的执着会把世上的一切烧成灰烬。所以,被什么东西附体,变成鬼怪、变得邪淫的都是女人。
“我害怕!”
“害怕?”
“害怕!”
今后会喜欢对方到什么程度,自己会陷进去多深?要是自己没法控制自己了怎么办?想到这些,里子觉得自己好可怕,心里瘆得慌。
“几点了?”
里子鞭笞着快要瘫倒的自己问道。
椎名直起上半身看了看床头柜上的表。
“你觉得是几点了?”
“一点左右……”
害怕知道太晚了,里子特意多说了一点,椎名摇摇头说道:
“不对!是十二点半!”
明明和自己一开始想的一样,里子却觉得好像赚了三十分钟。
“我可以再待一会儿吗?”
“当然!我希望你待一会儿!”
里子又抬起脸来,看着椎名的胸膛幽幽地说道:
“从那次以后,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呢!或许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自从上次在岚山和您相会之后,我还一次都没……”
里子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突然把那个事情说了出来。但是,唯有这件事她想给椎名说清楚。
“可是,那样的话……”
“不愿意的事情就是不愿意!”
虽然菊雄原本不是那种精力旺盛的男人,可他还是经常向里子求床笫之欢。但每次里子都借口身体不好或累了躲开了。
“您能理解吗?”
“……”
女人不可能像男人那样对谁都可以以身相许。一旦有了喜欢的人,她就不想让其他男人碰她一指头。即便是被其他男人碰到了一根头发,她也会背上冒凉气。
“我只让一个人……”
里子话音未落,椎名那厚实的胸膛就扑面而来,里子的身体被椎名的两条胳膊结结实实地包住了。
里子离开酒店是三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过了凌晨一点的大街静悄悄的,半夜里起风了,只有路灯排成一排伫立在风中。
里子倚在出租车后座的靠背上,看着窗外淹没在夜色里的加茂川。
在见到椎名之前,里子觉得有一肚子的话要对他说,她已经鼓足了劲儿,准备把压抑至今的痛苦一下子都释放出来。
但是,一旦真的见面了,自己说的这些话别说有想说的一半儿了,就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可话又说回来,里子并非忘了说。心里想着一定要说,可总是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最后就觉得现在说那些也没用。与其讲那些令人心烦的事情变得心情沉重,不如依偎在眼前这厚实的胸膛上,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这样的话身心都能安静下来。
里子觉得,和心爱的男人一番云雨之后就什么都不愿想了,只想永远依偎在男人温暖的怀抱里。
然后才猛然发觉,已经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所以,一肚子想说的话总是被往后推,只有被爱抚的感触热乎乎地留在身体里,这更加深了里子和心上人只是匆匆一见就结束的悲哀。
不过,里子把夏天和椎名幽会之后一直没和丈夫做爱的事情坦白地告诉了他。在见面之前,里子就一直打算把这个事情告诉他,想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有多深。
听了里子的那番话,椎名瞬间露出了难以相信的表情,说:“那样的话……”那口气像是很同情自己的丈夫。
椎名那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对妻子被他人夺走的男人的愧疚?还是椎名独有的一种羞臊?
里子倒是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只不过她一直以为椎名会毫不犹疑地为此感到高兴呢!躲着丈夫,拒绝和丈夫行房,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为了椎名。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想永远为他守身如玉,不愿让别的男人碰自己一手指头,女人的那种愿望和心情是自然而然的。
他真的能明白自己的这份心情吗?
“您能懂我的心情吗……”
听里子这么问,椎名只是沉默不语。
椎名当然不会不懂她的心意,他的沉默也一定是懂得了之后的沉默。
但是,里子真希望他这时候也说一句:“谢谢你!”
男人不像女人那般直白地表露感情。在爱的表达上,男人比女人要小心谨慎得多,尽管里子也明白这一点,但只是沉默不语,还是让她感到几分落寞。
“他还是什么都不明白啊!”
里子凝视着黑夜里的车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回去的地方是一座什么样的地狱,这一点除了里子之外,谁也不知道。
在周围人们的眼睛里,里子是老字号料亭的小老板娘,天生貌美,家境殷实,有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好像把世间的幸福都集于了一身。
但实际情况却非如此,她被老字号料亭的规矩和严厉的母亲五花大绑地束缚着,不过是一只在笼子里为爱情黯然神伤的可怜的小鸟。
最让里子感到痛苦的是躺在并不喜欢的丈夫身旁心里思念着心上人的那漫长的黑夜。
对里子来说,脚不沾地地到客人们的宴席上去应酬反而是一种救赎。
讨厌的丈夫柔声细语地跟自己说话,伸过手来想抚摸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她顿时浑身汗毛倒竖,一阵令人发抖的恶寒瞬间袭遍全身。
里子不敢把这种感觉表现出来,总是推说累了或身体不适蒙混过去。对方一副欲火难耐的样子,言语间一旦露出想干那事儿的意思,里子为了分散他的心思,或者看电视,或者顾左右而言他,转变话题和他闲聊一些别的事情。
但是,那种蒙骗也到了极限了。
不管丈夫是个多么老实巴交的人,如果把他晾上三个月不让他上身的话,他也不会相信的。近来即使推说累了他也不死心,伸过手来非要摸,再躲闪的话他就会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这个时候里子很想说“就是讨厌你”,可那句话都到了嗓子眼儿又被憋回去了,她把被子拉到眼睛的高度,只是一味地等着时间过去。
但是,这段时间好像母亲也敏感地觉察到了两人关系的冷淡,对里子说:“你也对菊雄好一点儿!”还提醒里子说:“你要是太过分了,说不定菊雄会在外面养女人!”
里子默默地听着,从母亲的最后一句话里反而看到了一丝希望。
丈夫要是真的在外面搞女人的话,那他还值得被刮目相看。被妻子拒绝房事后大发雷霆,霸王硬上弓也要求欢,那样还不行的话,为了泄愤到外面去拈花惹草,那样的男人才算得上是个男人。
可是,他却妻子一说不行就像条斗输了的狗一样夹着尾巴仓皇而退,还傻乎乎地问:“你不愿意吗?”不一会儿就老老实实地睡着了,睁开眼就开始唱小曲,和进进出出的小商贩或女服务员们闲扯一些无聊透顶的事情。
母亲总说:“那么敦厚老实的人什么地方你不喜欢?”说实在的,里子最受不了的就是丈夫的过分老实。隐藏在温厚老实里面的那种柔弱无骨的女人气和优柔寡断,让里子觉得不能容忍。
当然,里子的看法或许有点片面也有些过分。即便是菊雄,要是找找他身上的长处的话,一定也有很多。就像优点的背面是缺点一样,缺点的背面也有优点。
女人一旦厌恶男人的一点就会厌恶他的一切。就像齿轮一样,一旦转错了方向就会永远错下去,一度觉得讨厌的事情就会永远讨厌下去。
“这一切都怪你……”
里子在深夜的出租车里小声嘀咕。
尽管她知道这种说法太自私太任性,但是在椎名出现之前,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痛苦过。过去虽然不是特别爱菊雄,但勉强还能接受他。
但是,现在里子厌恶菊雄厌恶到死。
“你想为我怎么做……”
里子最想问的就是这句话。
自己每天这么痛苦,椎名会怎么想呢?
他要是说:“和你丈夫离婚,到我这里来!”里子第二天就逃出这个家飞到他身边去。如果做不到那一步,希望他至少说一句“和你现在的丈夫分开吧”,或者干脆说句“你就忍着吧”也行。
只要他肯说句什么,里子都会言听计从,心里也能过得去。
但是,沉默是最让人头痛的。那或许是最没有责任心、最保险的回答了,但那样的话,女人只会迷失困惑,茫然不知所措。让一个女人像一团火熊熊燃烧起来,关键的时候却沉默不语,这种做法也太不负责任了!
女人是一团浇上了油的火,一旦燃烧起来就越烧越旺,再也熄不灭了。男人既然是浇上油划着火柴点燃了,等烈焰熊熊烧起来了又装作不知道实在是太自私了。一团火焰一旦烧起来了,你让它熄灭也是不可能的。
“我好痛苦……”
尽管知道椎名的难处,可里子还是忍不住想倾诉。
让自己陷入痛苦的境地却佯装不知,那就是一个自私任性、怯懦可憎的人。可能的话,里子想掐住他的脖子使劲儿摇晃,但同时她比谁都爱他。
“你想怎么办?”
里子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出租车开始上坡了,前面就是被黑魆魆的树丛环绕的高台寺了。
第二天,里子十点的时候到酒店去接椎名。
里子让出租车在外面等着,自己正要去前台,忽然看到椎名从大堂深处走了过来。
“谢谢你,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您觉得我不会来吗?”
“那倒没有!只是时间这么早,我还担心是不是太勉强了!”
“说实话就是挺勉强的!”
椎名有些吃惊,里子也不顾那么多。
“咱们去哪?您是要坐中午的新干线吧?”
“一点左右之前能坐上就行了!”
“比较近的地方有一座莲花寺,红叶倒不是很多,但院子很安静,那种地方让人心里也安静。”
“你就看着安排吧!”
要是莲花寺的话,离这里也就二三十分钟的车程。即使算上去火车站的时间,要坐一点钟的新干线也绰绰有余。
两人坐进在酒店前面等着的出租车,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椎名像忽然想起来似的问道:
“你刚才说‘就是很勉强’,真的没事儿吗?”
“没事儿的!”
今天早晨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里子什么理由都没说。
见里子一大早就开始做出门的准备,菊雄和母亲都问她要到哪里去,可里子只回答了一句“出去一趟”,既不躲也不藏,堂而皇之地出来了。
要是平时的话,菊雄和母亲会继续追问,还会发几句牢骚,今天早晨或许是被里子那种绝对要出门的气势压倒了,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地傻傻看着。
但是,看着硬要出门的里子,母亲和菊雄一定有了某种异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