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草篇(2 / 2)

化妆(上册) 渡边淳一 24102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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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就把她带过来,茑野槙子确实就是您的妹妹吗?”

“是的,正是!”

“住址是目黑区自由之丘四—六—三、松之木庄、原籍是京都市东山区……”

男子可能是从槙子口里听说的吧,他一边看着卷宗,一边把原籍、大学和父母的名字高声念了出来,赖子毕恭毕敬地连连点头,臊得满脸通红。

“您不知道令妹在做这样的事情吗?”

“我们不住在一起,也很少见面。”

“她还是个大学生,毕竟是个女孩子,你这个做姐姐的可得好好监督才行啊!”

“对不起……”

“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赖子心想,那样的问题也要回答吗?可是又不能沉默不语。

“我在银座开酒吧。”

“原来是俱乐部的妈妈桑啊!”

警察又看了一眼赖子,问了问酒吧的名字。

“不至于你也做这样的事情吧?”

“我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

赖子强烈的语气好像让警察吃了一惊,他的声音马上变得温和了。

“你不要误会!近来那些陪酒女郎里面好像也有吸毒的,我只是随便一问……那么,你看看这个签个字吧!”

警察又把别的文件放到了桌子上。赖子拿起来一看,上面用很大的字写着《身份担保书》,里面的内容是,身份担保人有责任监督被担保人不再重新犯罪,身份担保人因本案件被警方传唤时要到警署配合警方工作。

赖子在规定的地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按照要求盖上了自己的章。

“喂!把茑野槙子带进来!”

男子回头喊了一嗓子,只见后面的门一开,槙子被警察按着肩膀从里面出来了。

原以为槙子会面容憔悴呢,没想到身穿红毛衣蓝牛仔裤的槙子满脸的不在乎。

“槙子,你怎么了?”

赖子跑过去,槙子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

“请姐姐原谅!”槙子小声说道。

和审讯室之间的门敞开着,能看到里面两三个男子的脸,可能是被一起抓住的伙伴吧!一个个长发披肩,年龄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

“吓死我了……”

赖子叹息了一声,旁边的警察转脸看了一眼槙子说道:

“看到了吗?你姐姐这么为你担心,你可不能再吸那些玩意儿了!”

“……”

“下次再犯事的话,就让你住在拘留所了!不能再和那些人胡混在一起了,好好学习,听见了吗?”

“槙子,快向警察说声谢谢!”

在赖子的催促下,槙子对着警察默默地鞠了一个躬。

“真给你们添麻烦了,非常抱歉!今后再也不会给警察添麻烦了,这次请原谅!”

槙子再次表示感谢,警察微笑着对赖子说道:

“我觉得要是你的话绝对没问题!请你好好监督令妹!”

“非常感谢,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赖子再次给警察深深鞠了一躬,像仓皇出逃一样跑出了办公室。

出了警署,赖子马上举手拦下了一辆驶过来的出租车。无论如何也得尽快离开这个不吉利的地方。可槙子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身后就是不动。

“姐姐,我饿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没正儿八经地吃点儿东西呢!”

“知道了!快上车……”

出租车在眼前停住了,赖子先把槙子塞进去,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对司机说去新桥那边。

“我就想吃平常的大酱汤和米饭!午饭的时候给了面包,可是也太难吃了……”

“闭嘴!”

槙子大大咧咧喋喋不休,赖子在那里如坐针毡,就怕槙子的那点儿丑事儿被司机知道了。

要说能有大酱汤和米饭的地方,好像哪里都能找得到,可在这个陌生的小镇上还真不知道哪里有。赖子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酒店,下了车进了地下的日本料理店。

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五点,店虽然开着,可还没有一个客人。赖子选了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和槙子面对面坐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天啊!姐姐要在这么豪华上档次的地方请我吃饭吗?”

槙子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点了刺身和盐烤三文鱼。赖子只要了一份蒸鸡蛋羹,看了一眼槙子说道:

“真是吓死我了!你怎么能做那种傻事?”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吉米他们嚷嚷着要我一起吸,所以我就吸了……”

“那个叫吉米的又是什么人?”

“姐姐你还不知道啊!他是乐队的架子鼓手,是个混血儿,很不错的男孩子呦!”

“你和那些人一起吸大麻了?”

“大麻那东西吸起来就像吸烟一样,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远没有威士忌有效果!”

“威士忌和大麻一起混着吸的吗……”

“不过就是玩玩儿,坏事儿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行了吧!那些警察又是怎么知道的?”

“吉米经常吸,说不定早就被盯上了!”

见女服务员把刺身和蒸鸡蛋羹端了过来,两个人一时不说话。等服务员走开了,赖子问道:

“在哪里被抓住的?”

“就在青叶台吉米住的公寓里!是个早晨,因为大家都睡了,所以一不小心就……”

“你住在那里了?”

“就算住在那里也不等于干什么坏事儿!我们只是唱唱歌聊聊天,然后就是大家伙儿挤在一块儿睡了。”

“也有女孩子吗?”

“查米和悦子也在一起,不过悦子中途回家了。”

赖子也见过一次槙子的这两个朋友,好像都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没想到这些姑娘们竟然住在男人的房间,里还吸食大麻……

现在的年轻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对于从舞伎到艺伎走过了严格的学艺之路的赖子来说,她们的生活紊乱和放荡不羁简直难以想象。

“里面的那几个也是一起的?”

“在姐姐来之前,查米的妈妈来了,查米就跟她妈妈回去了。吉米和川部他俩都已经审问完了,好像还不能走啊!”

服务员把烤鱼和大酱汤端了上来。

“不会上明天的报纸吧?”

“那谁知道!说不定吉米再也上不了舞台了……”

“你的名字也会上报纸吗?”

“我已经被放出来了,应该没事儿的!那个戴眼镜的大叔也说没事儿了。”

“我说你啊!要是被母亲知道了,你想怎么办?”

“这事儿我得求姐姐了,一定要替我保密……”

母亲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情,岂止是大吃一惊,说不定会当场气昏过去。

“可是,你就这么个胡来法,我也负不起责任!”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可是什么坏事都没做啊!因为他们嚷嚷着让我吸,我只是吸了一两口而已嘛!”

“一两口就不算吸食毒品了?”

“什么毒品毒品的那么夸张!那不过就是普通的草嘛!”

“不管是草还是什么,一个女孩子家在男人的房间里睡到天亮,就不正常!那种事情是不可饶恕的!”

“我不是和大家在一起嘛!姐姐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我当然要想了,你不让我想那才奇怪呢!”

“你就是不明白啊……”

“对!我是什么都不明白!”

赖子挺起胸,把两只手使劲儿塞进带子里面。

“你的事儿我伺候不了了!”

姐姐态度如此坚决也是少见,槙子用哀求的口气说道:

“你别那么生气嘛!”

“我没生气,我只是惊呆了而已!”

除了这句话,赖子真是无话可说了,可槙子满不在乎地一边吹着热气,一边美美地小口喝着大酱汤。看着妹妹那张无忧无虑的脸,赖子心想,所谓年轻,难道就是这个样子吗?她一半是惊讶,一半被折服,觉得自己突然老了许多。

“你也是个了不起的主儿啊!”

“姐姐你可别那么说!”

今天的事情是告诉母亲和里子好呢?还是憋在自己心里好呢?赖子拿不定主意。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回去之后,也得和槙子好好谈谈。

“好吧!我现在要出门了!”

“姐姐这就去店里吗?”

“本来约好和客人六点见面,托你的福,现在还让人家等着呢!”

“对不起!”

槙子深深低下头给赖子道歉,赖子从包里拿出自己公寓房间的钥匙交给槙子。

“你拿着钥匙先回去吧!”

“我要回自由之丘。”

“不行!今晚你必须住在青山我那里!”

“可是,我的房间还乱糟糟的没收拾,还想换换内衣。”

“那好吧,等你收拾好了再来青山吧!”

槙子满面愁容,担心晚上又得聆听姐姐苦口婆心的说教。赖子看着槙子说道:

“你知道我刚才在警署里签字画押的那份身份担保书吗?那上面可是写着不能让被担保人再犯同样的错误,下次你要是再犯什么事儿的话,连我都会被抓进去!”

“我再也不做那种事情了!再者说了,我也没犯那么大的罪过啊……”

“你不是被警察审问了吗?那和犯了罪是一码事!不管怎么说,今晚你必须住在我那里!”

赖子的口气强硬不容分说,槙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好了,听明白了是吗?”

再次叮嘱了一遍,赖子拿着账单先站了起来。

赖子到了约好的筑地的河庄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过一点儿了,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三十分钟。

村冈在房间里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和女服务员聊天,看不出他有什么不高兴。

“很抱歉我来晚了!正要出门的时候,我妹妹突然来电话说身体不舒服,我到她的公寓去了一趟。”

“你妹妹好像是在上大学吧?她情况怎么样了?”

“就是有点儿吃坏了肚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赖子一边隐瞒实情,一边担心妹妹的名字明天会不会上报纸。不过,槙子说了不会上报纸,再者说了,就是上了报纸,村冈也不知道槙子的名字,只有一点让人担心,那就是茑野这个姓比较少见。

“人说长女如母,你这个老板娘又当姐姐又当妈,真是不容易啊!”

“您说的真是一点儿不错!现在的年轻姑娘,谁也不知道她们在干些什么!”

“是啊!我女儿也是这样!这一阵子好像又迷上了一个叫什么的摇滚歌手!”

“天啊!村冈先生的千金也是这样啊?”

“好像是叫米亚还是吉亚什么的!”

“不是叫吉米吗?”

“对了对了!就是那个叫什么吉米的,我闺女把他的照片贴得满屋都是,那种娘儿们似的男人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村冈正在说话的时候,服务员把一大盘河豚生鱼片端了上来。

“可能季节有点儿早,可我听说河豚肚子里已经有鱼白了。酒水的话,我们还是喝河豚鳍酒(一种日本特有的酒。将鱼鳍割下后用小火烧烤片刻,浸泡在清酒中饮用。大多数日本的鳍酒使用的都是三文鱼或者河豚鱼的鱼鳍。多半享用河豚美味的人都会点鳍酒,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习惯。喝的时候先将清酒烫到80度,然后将烧烤片刻的鱼鳍放入酒具中,最后淋上烫好的酒,让鱼鳍的味道在酒中慢慢散开,味道香醇无比的同时又有河豚鱼肉的特有甜味)吧!”

“现在就开始喝的话会醉的!”

“就一杯的话没事儿的!”

村冈一边向服务员点酒一边对赖子说:

“因为你迟迟不来,她刚才还担心我是不是被甩了呢!”

“答应了的事情我一定会来的!”

“你说的我明白!”

去店里之前和客人一起吃饭,比下班之后见面轻松多了。如果是打烊之后和客人吃饭,就看对方是什么人了,有时候要陪到很晚,有时候还会讲一些男女之间的荤段子。

但是,如果是去店里之前的话,客人一开始就知道不能死缠着,也有客人答应在八点半之前和赖子一起去店里。

“您家里的那位千金是不是跟着乐队到各地去演出?”

“我想她倒不会做那样的事。”

赖子还想多问一点儿,可是又担心问多了妹妹的事情就露馅了,所以还是忍住没多问。

但是,赖子觉得槙子的事情找村冈商量商量也未尝不可。他本来就是个爱管闲事的热心肠,还经常给那些陪酒的女孩子出谋划策,如果赖子提出要求来,说不定他会很亲热地帮着想想办法。

“家里有个年轻女儿真是不省心啊!今年多大了?”

“大三了,二十一岁。”

“女大学生大概都喜欢同样的东西吧?”

“可是妈妈桑这么年轻,应该知道她们的喜好吧?”

“没有的事儿!我根本不懂什么摇滚!”

“不过,姊妹俩住得近,有些事情可以互相商量商量,出个主意什么的,挺好的!”

“可别提了!她光让我担心,什么也指望不上!”

到目前为止,虽然槙子有时候会找赖子商量什么事情,可赖子从未找槙子商量过什么事情。

仔细想来,赖子从开始就没有那么一个可以推心置腹商量事儿的人。不管是来东京还是在银座开酒吧,都是自己一个人拿主意,并没有特别依靠过什么人。她甚至和母亲都没有深谈过。

赖子只有一个可以袒露心扉、商量事情的人,那就是铃子。

赖子和铃子是从心灵到肉体都毫不隐瞒、无所不谈的骨肉姐妹。或许是因为两人太亲密了吧,赖子觉得除了铃子,不想和任何人商量事情,她觉得商量了也没用。那种怪癖好像铃子死后也一直持续。

但是,一个人在银座开酒吧,经常有一些事情让她忧心忡忡。赖子每次都想这可怎么办才好?也想去依靠某个人,但每一次赖子都独自挺过来了。

要说赖子性情倔强,确实也是那样,可即使找同性的某个人商量一下事情,毕竟是妇人之见,顶多就是想起什么就说点儿什么。还有,女性朋友貌似和你推心置腹,其实她们的感情深处还掺杂着嫉妒和羡慕这些复杂的成分。即使现在情同手足,说不定哪天就会背叛你。

可如果找男人商量的话,最后势必变成男女之间的一种充满情欲的关系,反而会很麻烦。

要是那样的话,还不如干脆一个人渡过难关更好。

其实,赖子也是因为有一种强烈的找熊仓报仇的想法,正是一颗复仇之心支撑着她变得什么都能做了。一个人的话,根本用不着把过去的那些伤心事一一给别人解释。自己可以完全凭自己的心情往前走。

赖子不喜欢过分地粘着别人。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她总想保持某种程度的距离。正因为自己不想过分靠近别人,所以也不想让别人靠近自己。她按照那种原则坚持到了现在,其实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但是,近来偶尔会有想依赖别人的想法。每到那种时候,她总想要是有个可以推心置腹商量的人就好了。

特别是这次遇到了槙子这样的事情,这种愿望就更强烈了。

不知道是因为是自己变得懦弱了,还是因为长了年龄的缘故,抑或是因为这段时间有点累了。

看到亲密交谈的男女,赖子会忽然觉得很羡慕。她觉得,过去一向认为令人厌恶的那种男女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有它的意义。

不过,那种念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马上觉得还是一个人清清爽爽的好。

“这次的事情还是自己考虑吧……”

正当赖子在心里自言自语的时候,村冈忽然问道:

“你莫非有什么担心的事情?”

“没有,什么都没有。这个很好吃啊!”

赖子嫣然一笑,夹起了一片河豚刺身。

服务员端来一个很大的砂锅,开始准备河豚什锦火锅。

“村冈先生,吃完饭后您和我一起去店里是吗?”

“当然了,为了不耽误你的事儿,我把车都约好了!”一向古板诚实的村冈点头说道。

在客人中间,唯一可以依靠的或许就是这个其貌不扬却诚实可靠的村冈了。赖子看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心中默默地想。

吃完饭从河庄出来,刚过八点。

穿过走廊走到料亭的出口,村冈忽然站住了,他拍了一下赖子的肩膀说道:

“你看!”

赖子听他那么说,回头一看,原来玄关正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尺寸很大的画,按说进来的时候画就在那里了,但因为太匆忙了没留意。

那是一幅日本画,画上的两个女人一个朝前一个朝后站着。两个女人都是裸体,高挽着赤鹿子发髻,从脸到肩膀涂着厚厚的香粉,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个女人是艺伎。

并且,从胸部到下半身有穿过比基尼的痕迹,就连阴毛都描绘得分毫毕现。

赖子看了一眼,连忙把脸转向了别处。

“那个画家名叫吉本,一辈子专画舞伎。这样的画作,至少也值三千万!”

赖子听说过那个画家的名字。她做舞伎的时候,有师妹做过他的模特,听说现在找人画舞伎的话,他也是首屈一指的画家。

“那样的画,你并不觉得很奇怪很下流吧?”

确实,虽然连阴毛都画得分毫毕现,但并没有淫荡的感觉。在日本画独有的深沉的色调里,自有一种舞伎的华美。另外,那长长的躯干和粗粗的腰身反而有一种未成熟女人的妖艳。

村冈或许只是路过的时候随口一说,但赖子却感到了一种羞耻,好像自己的裸体被别人看到了。

当然,画上的女人不管是面相还是体型都和赖子不相似。赖子本人也没做过那个叫吉本的画家的模特。

但是,面朝前方和面朝后方的两个女人体型非常相似,欣赏方式因人而异,或许也有人觉得她俩是双胞胎。

“真是一幅好画……”

村冈好像很中意那幅画。说实话,只要是舞伎的画,赖子哪幅都不喜欢。那和画的好坏无关,只因为模特是舞伎这一点,赖子的心情就格外沉重。

或许画家和欣赏画的人都没有那种想法,但从赖子的立场来看,自己曾经的姿态成了画作的卖点,这一点让她心情郁闷。

被一流画家画进画里,在感到自豪的同时,也感到了一种被迫赤身裸体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耻辱。

虽然很妖艳,但那被过分夸张的短短的腿和长长的躯干里面好像凝聚了日本女人独有的喜悦和哀愁,这一点让赖子很不高兴。

这种心情好像不管怎么给村冈解释,他也不会明白。

“司机来接您了!”

好像被服务员的声音救了似的,赖子撇下还在那里看得出神的村冈,先把草屐穿上了。

雅居尔并不像银座众多的酒吧那样采用业绩提成的制度。如果采用那种制度,女孩子每月的工资是根据她当月的销售额决定的,客人越多的女孩子得到的月工资越高。

那就是所谓的绩效工资,乍看上去挺合理,可是女孩子之间的竞争也会变得很激烈,有时候姑娘们为了争抢客人会发生争执。

不管酒吧的销售业绩提高了多少,同一家酒吧里的陪酒姑娘们互相争抢就不太像话了。

既然客人到酒吧里来玩儿,店家就希望客人能玩儿得舒畅放松,姑娘们也能安下心来接待客人。

另外,客人中的一大半都是赖子的客人。因为他们是奔着赖子来的,如果采用业绩提成的办法,其他的女孩子就不好办了。

不过话虽如此,因为姑娘里面有受客人欢迎的,也有不太受欢迎的,所以工资方面自然而然地就有差别。虽然从某种程度上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但没有采用业务提成办法的酒吧那么两极分化。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也有人说,雅居尔的姑娘们跟其他酒吧的女孩子比起来更稳重一些。

但是,那不一定就是坏事。现在这个世道,弱肉强食竞争激烈,可以说,那种从容不迫的氛围更受客人欢迎。即便如此,赖子还是鼓励姑娘们尽量和客人结伴来店里。

按规定,普通的女孩子晚上六点半之前必须来酒吧上班,如果是和客人结伴来的话,八点之前来酒吧就可以。

赖子和村冈到达雅居尔的时候是八点半。

进了十一月以后,这段时间酒吧上客的情况有些不好,但今晚的情况很不错,三张台子都已经坐满了客人。

村冈一进门就听到了一声热情的“欢迎光临”,紧接着就被领到了最左边的一号台上,赖子则进了入口左手边的衣帽间。

领班和女孩子们一眼就看出来赖子是和村冈结伴来的,但普通的客人却看不出来。

其实,即使被他们看到自己和村冈一起进来,解释说是在电梯里碰上的就完了。

不过,赖子并不是特别想隐瞒自己和客人结伴来店这件事情。身为老板娘,和客人一起吃饭是常有的事,饭后一起到店里来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赖子进了衣帽间,脱下短外罩,拿出带镜子的小粉盒照了照脸,然后听领班给她汇报。

看样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领班说,有两个客人来过电话,然后向赖子汇报了一下今晚都有谁缺勤。

赖子走进大厅,客人们纷纷跟她打招呼。

“到哪里和男人胡搞去了?”

“因为你不在,刚才正想回去呢!”

也有客人说脏话荤话,但眼睛里满是笑意。

“天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敢问您一向可好?”

赖子一边逐个向客人鞠躬道歉,一边高声向客人们打招呼。

赖子觉得自己是那种好恶分明对客人很挑剔的人,但和客人打起招呼来还是比较轻松愉快的。一方面是因为过去做舞伎的时候,经常去宴席上陪客人,已经被训练出来了;另一个原因就是,客人里面没有自己特别喜欢的人。

但是,赖子和坐在三号台上的秋山四目相对的时候,心里一咯噔,瞬间往后退了一步,他今天是和两个客人一起来的。

“欢迎光临……”

赖子觉得自己的声音很镇定,可眼睛不由自主地躲开了对方的视线。

“这位是我们的营业部长,这位是池袋的支店长!”

秋山给赖子介绍了一下两个同伴,再次看了赖子一眼说道:

“这两位说是想看看妈妈桑长得什么样!”

赖子觉得他不至于把上次的事情告诉这两个人,但他的态度自然而然地表现出一种深知女人肉体的男人的自信。

“你是不是有点儿瘦了?”

“是吗?体重可是一点儿都没变。”

“那是因为妈妈桑是那种穿上衣服显瘦的人!”

秋山想把手放在赖子的小手上,赖子连忙把手拿开,端起了杯子。

“今天您还是来得挺早啊!”

赖子直接把话题岔开了。

“明天去打高尔夫,去宫崎,妈妈桑也一起去吧!”

“要是能去就好了!”

“就休息一天没事儿吧?休一天吧!”

赖子虽然眼睛在笑,可心里想,这个男人可能是有些误会了。

上次把身子给他,并不是因为多么喜欢他,只是因为在熊仓的事情上他帮了自己的忙,为了表示感谢才以身相许的。当然也不是讨厌他,但绝不是爱他。虽然就那么一次,但听他那口气好像自己已经成了他的女人。

在床上的话另当别论,在别的地方他也那么个口气,实在是太烦人了。

“请各位慢慢玩儿!”

见赖子放下了酒杯,秋山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说道:

“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叫熊仓的男的又来了,求我务必想办法帮帮他,最后是哭着央求我,真服了!”

“然后怎么样了呢?”

“按照妈妈桑的意思,我拒绝了他,好像这次又哭着去找三京银行了!或许是求三京银行给他紧急贷款,我估计够呛!”

“您说的就是三京银行吗?”

“三京银行和我们也有业务往来,所以我才知道的!”

赖子点点头,秋山又要了一杯加水威士忌。赖子见机把杯垫盖在自己的杯子上,站了起来。

村冈从刚才开始就让一个叫明美的姑娘陪他说话,赖子一走过去他就问:“你喝什么?”

赖子点了一杯鲜果汁,然后说了声“不好意思”。

人家好不容易陪着自己来了,自己却没时间陪他坐坐,赖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在这些事情上村冈很是宽宏大量。

既然是老板娘,就要到每个客人的台子上去转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和这么受欢迎的老板娘一起吃了饭,还陪着她一起到店里来了,村冈或许只因这一点就很满足了。

“今天真是多谢您款待了!”

赖子再次表示感谢,端起果汁杯子和村冈轻轻碰了一下杯,感觉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那天晚上也有两个客人邀请赖子下班之后去喝酒,但她以京都来亲戚了为由拒绝了。实际上,妹妹槙子这会儿正在家里等着,说起来也不完全是撒谎。

十二点打烊,和领班商量了一些事情,回到公寓的时候快一点了。赖子好久没有这么早回过家了。

赖子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包里想把钥匙掏出来,忽然想起槙子已经先到家了。她直接推开门,忽然听到里面传出不知是音乐还是电视杂音的声音。

槙子这是在干什么?赖子很是不可思议,她低头看了一眼脱鞋的地方,发现一双很像槙子穿的高跟浅口皮鞋胡乱地扔在那里。

“我回来了!”

赖子朝里面喊了一声,可是槙子好像没听见,里面依旧传来那种奇妙的声音,电子音里面好像还混着马蹄声。

赖子脱下草屐走进屋里,发现槙子正懒洋洋地仰面躺在正面的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台大大的磁带录音机。那奇妙的声音好像就是从里面的磁带里放出来的。

“你在干什么?听这么奇怪的东西!”

听到赖子的声音,槙子慌忙坐了起来。

“天啊!吓我一大跳!你怎么突然就进来了?”

“我不是喊了一声‘我回来了吗’?音量开得那么大,你是没听见吧?你这样会打扰邻居的,把音量调小一点!”

“真烦人!人家正听着呢!”

槙子好像刚洗过澡,她倒是挺聪明,头发还湿淋淋的就把赖子的睡衣穿在身上了。

“你听的那是什么呀……”

“我说姐姐啊!你连这么好的曲子都不知道啊!这可是当今红透半边天的YellowMagicOrchestra啊!”

“那些国外的乐队我不太懂!”

“不是的,这是日本的乐队,不过这支乐队在美国比在国内还要受欢迎!”

“稀奇古怪的!听上去怎么像电视游戏的声音啊!”

“姐姐也知道这支乐队和普通的乐队不一样啊!这叫电子音响合成器!”

“什么?什么电子音响合成器?”

“真愁死我啦!”

槙子夸张地缩了缩肩膀。

关于当今的音乐我是不懂,可我不会让警察给抓起来的!赖子很想那么说,可转念一想,那么说有点儿太过分了,所以什么都没说。她进了卧室脱下了和服。

槙子调低音量,还在那里听那种奇妙的音乐。

赖子把卧室和客厅之间的门开着问道:

“槙子是几点到这里的?”

“九点左右吧!从那之后,我一直这样老老实实地待着!”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赖子多少有些怀疑,但槙子一直老实待着好像是真的。

“公寓那边没什么事儿吧?”

“没什么……”

“其他的那几个朋友呢?”

“我不知道,她们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儿!”

槙子或许是不愿想起那些讨厌的事情,口气很冷淡。

赖子没心思再对槙子继续刨根问底,可是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赖子卸了妆换上浴衣,去水池子那边冲咖啡。

“我问你,你不会真有大麻那种东西吧?”

“我为什么要有那种东西呢?”

“要是那样就好!就怕警察从被抓住的那几个人开始顺藤摸瓜逐个进家搜查,要是连你的房间都被搜查的话可就麻烦了!”

“我确实昨天晚上吸大麻了,就那么点事儿!”

槙子气鼓鼓地点上了一支烟。

“可是,大麻和烟酒也没什么区别啊!美国的那些演奏家啦,艺术家啦,还有那些公司老总都在抽嘛!只有日本这么落后,都认为大麻和毒品兴奋剂是一样的,这也太奇怪了!”

“就算日本落后,既然是被禁止的东西就不能抽!”

“你说的也是,可那些人什么都不懂就瞎说……”

赖子泡好咖啡端了过来,槙子满腹牢骚地对赖子说道:

“也是奇怪了!怎么只有我们几个被抓住了?”

“还有其他吸大麻的人吗?”

“那些飞枪也有很多!”

“什么呀!‘飞枪’是什么意思?”

“因为吸了就会飞,所以那些人被称为‘飞枪’。”

赖子目瞪口呆,槙子懊恼地咬着嘴唇说道:

“明明那么多吸大麻的,偏偏只有吉米被抓住了……”

槙子说完就低下了头。

“槙子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什么吉米的人?”

“……”

“你和那个人之间有过什么事儿吗?”

赖子问了她两遍她也不回答,看样子应该理解为两人之间发生过关系。

“这次的事情,大学那边不会知道吧?”

“不会吧……应该没事儿的!”

槙子摇摇头,她尽管嘴上这么说,脸色却煞白。

第二天早晨,槙子七点就醒了。

光线从窗帘的一角漏进来,能看到大衣橱,壁龛里摆着鼓。

槙子瞬间有一种错觉,感觉现在是在京都的老家里,但她马上就想起来了,这里是姐姐住的公寓。

昨天晚上和赖子姐姐说话,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过了两点了。但自己迟迟不能入睡,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才矇矇眬眬地睡着了。

中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吉米被警察追,自己也跟在后面跑。吉米被警察追还有情可原,自己跟在后面跑却是很不可思议。

槙子又看了一眼枕头边上的钟表,然后穿着睡衣爬起来了。拉开隔扇一看,南向的客厅已经溢满了朝阳的光辉。

赖子这会儿应该还在左边的卧室里睡觉。

为了不被姐姐察觉,槙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玄关口,从报箱里拿出了报纸。然后直接回到和式房间,钻进被窝里打开了报纸。

她对政治和经济版不感兴趣,急忙翻开了社会版。

“冲浪乐队的吉米等人被逮捕”的大标题一下子跃入了槙子的眼帘。她瞬间移开了视线,然后又胆战心惊地慢慢看了起来。

标题很醒目,下面就是“大麻派对”,旁边是戴着墨镜的吉米的照片。

“目黑警署查明,有人从十六日深夜到第二天凌晨在目黑区青叶台五—二—六的三〇二号吉米冈田即冈田次郎(二十三岁)的公寓房间内举行大麻派对,警方以《违反大麻取缔法》的罪名当场逮捕了冈田和该乐队成员川部孝(二十五岁),对当时在现场的其他乐队成员和学生共六人进行了审问。吉米冈田是摇滚乐队‘冲浪’的核心成员,在年轻人和大学生中间广受欢迎,警方在暗中调查中早就发现冈田从很早以前就吸食大麻,警方认为他也有走私和藏匿毒品的嫌疑……”

这篇报道还有一段乐队经理人的谈话:“我做梦都没想到吉米他们在做那样的事情。原计划从下周开始在关西进行演出,现在这个情况的话,估计只能取消计划了。给众多粉丝添了麻烦,非常抱歉!”

槙子读到这里,不由地长叹一口气。

槙子对上报纸这件事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没想到会被如此大肆渲染。

看样子警方确实从很早就开始暗中调查了,或许吉米也早就闻出了些许味道。就在被抓现行的当天他还说“这段时间太悬了”。大体上来说,吉米身上有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的劲头,明明知道危险就在眼前,可他还是我行我素毫不在乎。

但是,吉米从来没有强卖大麻给他人或强人所难逼着别人吸大麻,对槙子她们也只是说:“想吸的话就吸吧!”

所以槙子不觉得吉米会走私大麻。实际上他那么忙,也没有时间做那种事情。偶尔去趟美国,回国的时候即便是带回来过,但那也算不上走私啊!

可是,经理人的那番话又是多么虚伪啊!简直就是睁着眼说瞎话。明明他也一起吸过,依仗着那天侥幸不在场,这会儿就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听他那个口气,好像现在才知道似的。

乐队的伙伴们就不用说了,周围的那些人也都在吸,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只有吉米一个人被当成了恶人。

说实话,槙子因为自己的名字没上报纸而长出了一口气。那个警察信守约定,为自己守住了秘密。

这样就不用担心被老家和大学知道了,最糟糕的情况好像可以避免了。

但是,不能因为自己的名字没有出现,就说这个事情已经和自己毫无关系了。不管怎么说,吉米的事情如此醒目如此大篇幅地上了报纸,就不是件好事情。

一般人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乐队的伙伴们可都知道吉米和槙子之间的关系。迄今为止,凡是吉米去过的地方,槙子几乎都跟着去了。冲浪乐队全国巡演的时候,她也跟着去了,而且还不是单纯的追星族,而是吉米确确实实的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大体上来说,追星族也分为两伙,一伙是受男孩子喜欢的女孩子,一伙是不受男孩子喜欢的女孩子。

那些不受男孩子喜欢的女孩子不管追到哪里,交通费和住酒店的费用都是自己负担,连车票都得自己买。还有,她们给乐队男孩子们送花送衣服甚至送钱,顶多也就是让乐队成员跟自己握个手,或者是得到几张彩色纸。

但是,槙子迄今为止从未受过那种屈辱性的待遇。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槙子绝不让他们那样对待自己。跟着乐队到各地去演出的时候,只有交通费是自己负担,酒店的事情或者由经理人安排,或者是和吉米住一个房间。观看演出的座位也是他们给订好的,演出结束后,和他们一起玩儿到深夜。

虽说是粉丝,但槙子作为吉米的女朋友,受到的待遇是女王级别的。悦子和查米也是一样,她俩分别跟乐队的主吉他手和主唱有关系,都是乐队的男孩子主动讨好她们。

虽然都是粉丝,都和他们有肉体关系,但绝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软弱的地方。那也是所谓的好女人的尊严。

不过,要成为那样的好女人必须具备各种各样的条件。第一条就是长得漂亮身材也好。槙子身高一米五八,体重四十八公斤,最令男孩子喜欢的一点就是玲珑可爱。另外,懂音乐是必须的,穿衣打扮也要有品位,若是会打网球、高尔夫或者会滑雪就比较受男孩子欢迎。

另外,头脑聪明、谈吐有品位、性事方面好聚好散、不死缠烂磨也是一个重要条件。

越是那些不受欢迎的女人越喜欢黏黏糊糊死缠着男人不放,那种做派最低贱,男人们也会腻烦的。当然,某种程度上家境要好,必须有足够的零花钱。至于开什么车,宝马、奥迪或宝马MINICOOPER比较有面子。

说得清楚一点,对男人说“我喜欢你所以求求你了”,求着男人上床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要让男人说“我求求你了让我亲亲吧”,如果不是男人主动哀求就绝对不接受。

一个女人全身心地迷恋一个男人,最后变得眼里只有那个男人,槙子她们最瞧不起这种女人,把这种因痴情而变得盲目的行为称为“玉碎”。

即使把身体给予男人,也知道给予的价值,这正是槙子她们这伙女孩子感到自豪的地方。

所以,如果在今天早晨的报纸上看到了吉米被逮捕的消息,伙伴们都会联想到槙子。

而且,他们不仅会想“吉米这小子,这回彻底栽了”,而且还会讥讽一直和吉米形影不离的槙子,笑话她“没有看男人的眼光”。

在那个圈子里,男男女女貌似关系不错,可实际上一直在互相竞争。乐队成员和乐队成员之间,女人和女人之间,都憋着一股劲儿,谁也不服谁。

对于他们来说,这次的事情虽然是自己的伙伴遭受了损失,但说不定也有人在背地里幸灾乐祸。

不想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那帮人!不需要他们虚情假意的同情和假惺惺的安慰!正是在这种时候才应该向他们显示一个好女人临危不乱的气魄和风度。

一边看着报纸,槙子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

赖子起床的时候是八点半了。

尽管赖子是晚上工作,可早晨醒得却很早。而且,只要一爬起来就一刻也闲不住。她一起来就开始打扫卫生,在厨房里准备早饭。或许是因为晚上不吃饭的缘故吧,赖子每天早饭都要吃,而且一点儿也不凑合。

但是,槙子早晨就很难起床。如果没人把她叫起来,她可以睡到中午。上午有课的时候,她要在枕头两边都放上闹钟,在刺耳的闹钟声里勉强才能爬起来。

“还这么年轻,你怎么这么贪睡呢?”

赖子一脸的不解。

“不是正因为年轻才贪睡吗?等你每天早上老早就起来的时候,你就成了老太婆了!”

槙子在那里挖苦赖子。说实话,赖子每天早起和她与生俱来的一丝不苟的性格有关系。母亲也是这样,爬起来就开始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活。

怎么办呢?槙子躺在被窝里想。

虽然眼睛已经睁开了,可报纸的事情总是让她挂怀。要不要给姐姐看呢?可能的话,真不想给她看。但是她迟早会知道的,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儿。想掩盖也是掩盖不住的。

槙子下定了决心,拿着报纸从床上起来了。上身毛衣下身牛仔裤的赖子这会儿正在阳台上给赏叶植物浇水。

“姐姐早上好!”

穿着睡衣的槙子跟姐姐打招呼,赖子回过头来。

“槙子原来已经起来啦!”

“在这上面登着呢!”

槙子把报纸放在茶几上,赖子放下手中的喷壶,把报纸拿了起来。

现在不到九点,太阳的光线还很弱,但南向的房间已经溢满了阳光。槙子去了盥洗室,刷牙洗脸,等她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赖子正把登着吉米照片的报纸铺开,在那里长吁短叹。

“这个人好像也走私毒品啊!”

“那谁知道啊!那上面不也只是写着有嫌疑吗?”

“所谓有嫌疑不就是相当可疑吗?真的和你没关系吧?”

“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了没关系吗?”

这不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又老调重弹吗?槙子感觉烦透了,她回到和式房间,脱下睡衣换好了衣服。

因为昨天心情格外郁闷,槙子来姐姐家的时候,尽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裙子是及膝的黑色紧身裙,旁边的开叉很高。衬衫是白底带图案的,腰间扎了一条红皮带,套上了一件有亮片装饰的羊绒毛衣,外面披了一件绒面革的防寒夹克服。

昨天晚上那身打扮倒是没问题,可到了今天早晨却觉得有点儿太花哨了。槙子摘下闪着红光和银光的耳环,手里拿着夹克回到客厅,发现赖子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

“你这就要出去吗?”

“我想去找悦子她们……”

“不是去学校吗?”

“学校上午没课!”

说实话,槙子现在那还顾得上什么上课!这会儿她只想先找到悦子和查米,知情人之间先聊一聊。

“姐姐,借我用一用!”

槙子借姐姐的梳妆台开始化妆,赖子到厨房去给她冲了一杯咖啡。

“你别嫌姐姐啰唆,真的没事儿是吗?”

“你不会是爱上这个叫吉米的人了吧?”

“什么呀……姐姐不要讲那些稀奇古怪的话!”

“可是,你们以前有过关系吧?”

被姊妹中最美的赖子盯着看,槙子在气势上也被压倒了,终于说了实话。

“那倒是有过,可是,那个和这个是两码事啊!”

“什么?你意思是说虽然发生过关系却不爱他?”

“当然了!他只是个男朋友嘛!”

“要是那样就好了……”

在这一点上,赖子却格外地理解槙子。要是母亲或二姐里子的话,她们一定会不依不饶地责备槙子,说都发生关系了怎么会不爱对方呢?赖子在这一点上很干脆很清爽,虽然身体给了对方,但精神是清醒的。

“对那些男人可不能以心相许啊!这个人你就忘了吧!”

能不能简单地忘掉暂且不说,槙子也觉得今后不能再和他们一起玩儿了。

之所以和那些音乐人交往,是因为在一起很快乐,自己也很风光,能够随时听到最新的音乐,可以处在流行的最前沿。如果能和一流的音乐人亲密交往,仅因为这一点在女人中间就颇有面子。

但是,槙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们一直玩儿下去。一般来说,那些搞音乐的人都朝秦暮楚很好色,将来也很不安定。在技术上出类拔萃的人可以在音乐圈里活下去,即便如此,也不敢说是绝对高枕无忧。

在年轻的学生时代,他们是有趣的玩伴,但是作为将来结婚的对象就有问题了。

槙子在这一点上很冷静,玩儿是玩儿,婚姻是婚姻,在这一点上她态度很明确,分得也很清楚。也可以说,正因为这样,她即使和对方关系已经很深了,也依然能够当成一种玩乐或游戏去享受。

“这些男的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吧?”

“说给谁?”

“给其他人。”

“绝不会有那种事的!”

他们知道槙子过去是吉米的女朋友,不会因为现在分手了就不依不舍,到处宣扬那个女人和自己发生过关系。可以说,正是因为他们不是那么庸俗粗鄙的人,槙子才和她们交往的。

“这段时间你可能比较寂寞,但最好不要和任何人见面!”

“即使身边没有了吉米,我也没问题!再说我还有备胎呢!”

“什么?你说的备胎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另外还有庆应大学和立教大学的正儿八经的男朋友。”

槙子一边和摇滚乐队的成员交往,同时也和庆应大学和立教大学的男友保持联系。这些男友都是通过朋友介绍或去滑雪的时候认识的,都是相当正派的男孩子。

“可是,他们不会知道你和吉米他们的关系吧?”

“绝对不会的,他们的朋友圈根本不一样!”

“你也够精明的!”

赖子很惊讶,不由地又看了槙子一眼。

出了青山的公寓,槙子马上用公用电话给查米打了一个电话。其实,从赖子的房间里打电话也没问题,但总觉得会被赖子探听,心里有些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