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子对着电话那端看不见的人低头行了一个礼,挂断电话之后,又往里面投了一枚百元硬币,让话务员接通了自己银座店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那个叫庄司的酒吧领班。
赖子说了声晚上好,接着问领班店里有没有什么事儿。
领班告诉赖子好几件事:一个是消防厅来电话要求酒吧安装火灾报警器,估计要花费十五万日元。另一个是两个月前来酒吧上班的那个叫真弓的女孩子说想辞职,还有就是从别家店里跳槽过来的那个叫梨花的女孩子想从店里预借一百万日元。领班说话很有男人风范,简单几句话就把事情说完了。
“你说的那个火灾报警器,不是由大楼的房东负责安装吗?”
“不是的,不管哪里的酒吧都是自己安装。”
“天啊!真不是个小事儿啊!”
赖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其他的事情等我到店里再商量吧!我估计到店里得晚上九点了。”
赖子说完放下了电话。
两个小时之后,赖子到了东京站,她从八重洲站口到了国际酒店前面一看,村冈专务果然很守约,正坐在一辆黑色轿车里等着她。
“真是太抱歉了!您已经等了很久了吗?”
“没有,我是按照火车到达的时间来的,也就十分钟吧!”
村冈往里坐了坐,赖子坐在了他身旁。
“去青山是吗?”
“到了一丁目的双子楼拐角请往左拐!”
车子开动了,赖子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纸包放在了村冈的膝盖上。
“这是青花鱼寿司,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说是京都的特产,都是些很平常的东西。”
“谢谢你!这可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
村冈恭恭敬敬地收下礼物,转过身子对赖子说。
“可是这么看来,你和平时穿和服的样子又不一样,你穿便装也很漂亮啊!”
“谢谢!您这么说我太高兴了!”
村冈第一次到赖子的酒吧“雅洁尔”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赖子在新桥做艺伎的时候,村冈是被客人领到店里去的,听说他在一家叫作太平洋化工的大型化工公司里担任专务。村冈今年五十五岁了,虽然身材微胖,其貌不扬,却是赖子在银座的酒吧的常客。
开始的时候,赖子觉得这个人寡言少语难以接近,可熟悉了之后,才发现并非如此。村冈很爱说笑话,言谈也颇有些内容。
现在他已经成了赖子的一个熟客,赖子可以很轻松地请他来酒吧照顾生意,经常给他打电话说:“到我店里来吧!”
照他这个年龄来说,他算不上玩儿得很过火的人,却也不是特别难伺候。说起来属于那种很容易打发的客人,身边只要有美女围着就心满意足了。但赖子发现,他现在开始有点儿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喝醉的时候就会毫不客气地大声对赖子说:“老板娘到我这里来!”他请吃饭,如果拒绝的话,他就会很不高兴。
看样子他是想从一个普通的客人变成一个和老板娘有深交的客人,但对赖子来说,这却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情。
上次他喝醉了,握着赖子的手说:
“下一次想和你去京都看看!可是老板娘在京都有太多认识的人,感觉有些不妥啊!”
“就是啊!京都那么个小地方,闷得让人受不了啊!”
“要不咱俩去奈良或神户吧!”
“可以啊!”
赖子对他嫣然一笑,可她根本不想去。
村冈虽是个好客人,但也并非是那种格外出众的客人。
从京都祇园到东京新桥,因为赖子常去宴会陪侍的缘故,所以她在银座的酒吧也有很多上等的客人。从大银行、大商社、大钢铁公司的董事到叱咤政坛的政治家,时常有身份显赫的客人出入赖子的酒吧。
和这些客人相比,村冈的身份好像要低一级,但从别的意义上来说,赖子觉得他是个可以利用的客人。
现在可能还不到时候,赖子觉得早晚有一天,自己会对他以身相许,但最好是在最有效的时候把身子给他。
从离开京都发誓要找熊仓报仇的时候起,赖子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患得患失善于算计的女人。什么爱情,什么诚意,赖子一直努力去忘掉这些烦琐的事情。
“就是那座白楼的前面!”
车子在乃木公园前向右一拐停下了。
“我上去换衣服,您怎么办?”
村冈用热辣辣的眼神看着赖子。
“也就二十来分钟,要不您在前面的咖啡馆等我吧!”
“还是先下车吧!”
村冈可能是顾忌前面有司机吧,他让赖子先下车,随后自己也下来了,抬头看着前面的公寓说道:
“可以让我到你家里去等吗?”
“家里可是乱糟糟的!”
“那有什么关系!”
村冈让司机原地等着,自己先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
公寓正门是遥控门,只有有钥匙的人才进得去。进了正门就是宽敞的大厅,四周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墙面,大厅右侧是一排电梯。
“我还没让哪个男人进过家呢!”
“是吗……”
“您认为我是撒谎吗?”
在熟悉的客人们之间好像有个传闻,说三京银行的副总裁是赖子的赞助人,但不知道村冈是否听到过这个传闻。
出了电梯向左走,转过走廊拐角,前面的七二二号就是赖子的房间了。进门就是一个小小的脱鞋的地方,前面是一个二十张榻榻米大小的客厅。客厅中央的茶几和酒柜都是清一色古典风格的意大利家具,和宽敞阳台上的皱边窗帘很相配。
村冈也不在沙发上坐下,只是站在房间中央四下里看。
“您想喝点儿什么?啤酒还是咖啡?”
“不用了,我看看就行了!”
能悄悄进入从未让男人进来过的女人的城堡,村冈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我把啤酒和杯子放在这里,请您随便喝!”
赖子说完就径直走进了卧室,把门锁上,把衣服脱了。
坐了三个小时的火车,身上有点儿汗津津的。赖子真想泡进浴缸里,好好放松一下,可是没有时间啊!
赖子脱下内衣,正准备用干毛巾擦擦身子,忽然感到右下腹一阵疼痛。
赖子坐在床边上,用手按住了下腹。
虽然不是那么强烈,但下腹在微微地颤抖痉挛。或许这会儿卵子正在向子宫冲去吧!医生说那是卵巢在喷发,赖子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滑腻腻的动物,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就那样弯腰坐着,没过一分钟疼痛就消失了。赖子再次把手放在小肚子上,确认皮肤没有异常之后,走进了和卧室连着的浴室。在浴室里冲了个澡,洗完身子之后穿上了浴衣。
卧室的左侧有个衣帽间,是搬进这个房子的时候特意做了一面墙隔出来的。赖子在梳妆台前面坐下来,从化妆盒里拿出了一把黄杨梳子。
这把梳子是成为舞伎的时候和铃子一起从母亲那里得到的,天长日久梳子开始有了光泽,现在已经变成了黄褐色。赖子边梳头边把秀发梳成了高高的发髻。
赖子的头上有一小块儿光秃的地方,形状就像一个边长五厘米的三角形。那是因为从做舞伎的时候开始总是梳桃割发髻或阿福发髻,发根往上拽得太厉害了。
铃子头上光秃的地方也和赖子几乎同样大小,去学艺快要迟到的时候,铃子总是左手拿着练功袋,右手按着阿福发髻一路小跑着去上课。
头上有块儿秃顶对于舞伎出身的女孩子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那也是在花街里学过艺的证据,但这种常识在银座却行不通。记得在东京第一次去美容院的时候,美容师满脸惊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现在那家美容院的美容师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若去别的美容院估计还会被问起,所以赖子除了那家熟悉的美容院之外哪里都不去。
像今天这样没有时间去美容院的时候,她只好自己把头发梳上去勉强把秃顶的地方盖住。
赖子梳好头发看了看表,已经是八点二十了。也不知道村冈在干什么,客厅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赖子有点儿放心不下,把门开了一条缝往客厅里瞅了瞅,发现他正面向阳台在沙发上坐着,只看见他的粗粗的脖子和肩膀从沙发背上露出来。
“不好意思村冈先生!我一会儿就好了,请您稍等一下!”
赖子从门缝里对村冈说。
“没关系!你慢慢来!”
客厅里传来了村冈那浑厚的声音。
赖子再次把门关好锁上,穿上衬裙和贴身衬衣,然后穿上了短布袜。
赖子的短布袜只有跳舞用的六枚别扣的短布袜,水洗之后有些缩水,紧巴巴的没有一点儿富余,套到脚上的时候脚尖都被勒得生疼。穿上这双袜子,赖子感到一种就要上战场的紧张感从脚下传遍全身。以前去宴会陪侍的时候也是如此。
穿上短布袜和长衬衣,腰间系上了窄腰带。和服是白底素花的绫子和服,肩部和膝头绣着几朵小菊花,腰间的宽腰带则是西阵的仿织锦带子。把窄腰带宽腰带一条条地系在身上的时候,赖子的表情慢慢地变成了在大庭广众之间抛头露面的银座酒吧老板娘的表情。
赖子把扁平的钱包和名片夹塞进带子里,重新照了一下镜子,然后打开了门。
“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赖子向村冈表示歉意,但村冈只是呆呆地看。
“您怎么了?”
“天啊!太漂亮了!”
“您不用奉承我了!啤酒还喝吗?”
赖子很麻利地把村冈喝剩的啤酒和杯子拿到了厨房里,村冈依然痴痴地看着赖子。
“您先请!”
听赖子那么说,村冈终于穿上鞋到了走廊里。赖子在他身后穿上草屐锁上了门。
电梯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村冈满脸严肃地问赖子:
“在客厅里等你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天啊!男人的内心世界我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啊!”
“我那时在想,要是在你家里对你霸王硬上弓会怎么样。”
“您倒是真能想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就在隔壁房间里有个美女在换衣服,我那么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首先是房间的门上了锁,再者我不相信村冈先生是那样的人!”
“可我也是个男人啊!你那么相信我让我怎么办啊!”
“天啊!太可怕了!可是,和我这样的女人做爱又有什么好的?”
“话可不能那么说!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像老板娘这样的美人,要是能一亲芳泽,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啊!很多男人就是抱着这种想法到你的酒吧来的!”
“承蒙大家错爱,我可是性冷淡,就是上了床也只会让大家失望。”
“你可真会说!你这是在找借口逃避吧?”
村冈刚用胳膊肘轻轻捣了一下赖子的胳膊,电梯就到了一楼。两人穿过大厅到了外面,发现车子调了一个头已经在公寓前面等着了。
“去银座!”
村冈对司机说道,低头看了看手表。
“啊!已经八点四十了!这么晚我会被客人训斥的!”
“我这个同伴也会遭人嫉恨吧!”
“就是啊!村冈先生能不能替我向客人们解释解释?”
“那倒是没问题!只是我一个人到你酒吧里独占一个包厢合适吗?”
“您是客人,用不着顾虑那么多!”
村冈点了点头,他第一次陪着老板娘回店里,而且是一个人进酒吧,看样子他很有些不安。
赖子的酒吧在并木通七条的一座外墙镶着瓷砖的大楼的四楼上。酒吧有个很洋气的名字叫“雅洁尔”,意思是蓝色。为了和酒吧的名字相称,从地毯到包厢全是统一的蓝色。不过墙壁是乳白色的,整体给人一种很明亮的印象。
在辞去艺伎之前,赖子去了一趟欧洲,游览了法国南部的尼斯蔚蓝海岸,她把那时候的印象带进了酒吧的整体色调里。
墙上挂的两幅画也是那时候买的,是一个叫巴拉迪的法国画家的作品。两幅画虽然都是裸体女性,但都是线描没有色彩。因为模特身材苗条,身体曲线如少女一般生硬,所以这两幅画没有所谓的裸体画所散发出来的那种丰满和淫荡。画中的女子是女性,但还未完全成为一个女人。那种玻璃般的透明感很符合蓝色酒吧的氛围。
到酒吧来的客人看到这两幅画都一定会问:“这个女的是处女吗?”
“天啊!这谁知道啊!”
“如果经历过男人,腰不会这么细的!那种怯生生的表情,和看到男人就想逃的表情一模一样。”
认为画中女人是处女的客人如是说。而认为画中女人不是处女的客人则反驳说:
“那种可怜兮兮的表情不是说明了一切吗?虽然被男人睡过,但可能还不懂其中的妙趣吧?”
其中也有客人说:“这幅画的模特不是老板娘吗?那长相与其说是法国人,其实更像日本人啊!”
还有客人说:“这柔细的肩膀和腰部的曲线和老板娘一模一样啊!”听那口气好像他真看见过似的。
“我买这两幅画只是因为我喜欢身体曲线优美的女孩子,没有别的意思。”
听赖子如此解释,客人们又开始起哄:
“妈妈桑是女同性恋吧?”
也因为赖子过去做艺伎的时候常去宴会陪侍客人的缘故,来酒吧的客人里面有很多年龄比较大的人,平均起来可能五十岁多一点儿。这些客人大多喜欢身材苗条且尚有几分少女青涩的女性。赖子也考虑到了客人的这种喜好,酒吧里招了很多身材苗条小巧玲珑的女孩子。
那天赖子到店里的时候,酒吧里已经来了四组客人了。
酒吧有十五坪左右,近乎一个正方形。进门右侧是一个小小的吧台,里面有钢琴。其他三面墙被卡座包围,椅子都是相对摆放的,来二十个客人就坐满了。
村冈看了看拥挤的包厢,好像有点儿打怵。
领班听他说吧台就行,马上把小茶几挪开,给他准备好了座位。
赖子走进右边的衣帽间,从手提包里拿出带镜子的小粉盒对着镜子看了看。
可能梳发髻的时候太匆忙了,右边的头发稍微有点儿蓬乱。她重新整理了一下发髻,拿出口红补妆的时候,领班进来了。
“东京兴业的黑川先生和新川产业的上村先生来了,几分钟之前刚走了。”
“是吗?现在五号座上的客人是谁?”
“好像是村田先生的熟人,刚来一会儿。女孩子面试的事情等下班之后再说吗?”
“是的,还有火灾报警器的事情也等下班之后再商量吧!”
赖子对领班说完,把带镜小粉盒塞进和服带子里,匆忙摆出一张和悦的笑脸,袅袅婷婷地向一号桌走去。
“欢迎光临!”
客人是一家大型钢铁公司的部长,今晚好像是接受承包商的招待。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兴致很高。
“老板娘怎么姗姗来迟啊?”
“不好意思!我这也是刚从京都回来。从车站回了一趟家,这还是跑着来的呢!”
“你不是和那个男的一起来的吗?”
部长远远地看着刚刚坐下的村冈问道。赖子循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村冈。
“哪有的事儿!我忙成这样,哪有工夫陪别人?刚才在电梯里碰上了而已。”
“下次我也想和老板娘一起吃个饭啊!”
“您那么说我太高兴了!部长真的会请我吃饭吗?”
“那么,下周的星期天怎么样?”
赖子见部长忙着往外掏记事本,轻轻点头表示感谢。
“星期天我有点事儿,请您原谅!”
“那么,下周一怎么样?”
“下周一有朋友大楼的开业典礼。”
“什么呀,这根本没有有空的时候啊!”
“没有的事!您回头给我电话好吗?”
“真的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那有什么关系!我过会儿再过来,不好意思了。”
赖子留下一个笑脸,马上向另一桌走去。这桌上坐的是在赤坂开医院的中田医生,今晚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这位是川边,我大学时代的同届同学,现在在神田开医院。这位女士是这里的老板娘,以前在京都做过舞伎。”
那个叫川边的朋友放下手中的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赖子。
“怎么样?漂亮吧?”
“什么漂亮漂亮的!哪有逼着别人说漂亮的?”
赖子用粉拳轻轻捶了一下中田的膝盖,中田抿嘴一笑说道:
“漂亮是真漂亮,美中不足的就是有点水性杨花啊!”
“什么?您怎么突然这么说啊?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了吗?”
“那谁知道啊!长得这么漂亮,不水性杨花才怪呢!”
“我说医生,您可不能胡乱诊断啊!给人看病的时候要认真点儿才行啊!”
“那么今晚我好好给你看看,不要钱!”
“有句话叫作没有比免费的东西再贵的了!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赖子一边和中田打情骂俏一边用锐利的眼神环视着店里。是不是有别的客人感到无聊,十几个陪酒的女孩子分配得是否合适,赖子必须时时看着。
“麻里小姐,你能不能去五号桌?”
趁着中田抽烟的间隙,赖子小声对右边的女孩子说。
最右边的五号桌有三位客人,听说是光物产的村田介绍来的,这会儿只有一个女孩子在那里陪着。既然是村田介绍来的客人那就一定错不了,这样的客人一定要好好抓住。
和五号桌的客人相比,旁边六号桌的客人就差多了,这段时间结账很差,赖子看过账簿,竟然还有半年前的账没有结。
六号桌的客人在浅草做布料批发生意,近来好像生意很不景气。明明不能马上付钱却毫不在乎地想来就来,这个事情必须多加小心。赖子心想,最好明天就让男服务员要账去。
所以,这段时间即使他们来酒吧,她也不怎么给他们安排陪酒的女孩子,赖子觉得最好对他们冷淡一点。他们如果为此发火不来了反而更好。
男服务生给赖子拿来一杯白兰地,她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站起身来向付款不好的邻桌客人走去。
“欢迎光临!每次承蒙您格外关照,非常感谢!”
赖子只是分外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实际上很冷淡,接着就去了另一桌。
“天啊!你总算来了啊!”
这桌客人是三京银行的副总裁伊关和客户公司的几个人,都是赖子很熟悉的面孔。
“回趟京都怎么样?”
赖子回京都之前伊关就来过酒吧,所以只有他知道赖子回了一趟京都。
“樱花应该全开了吧?”
“是的!去了一个叫原谷的地方,那里的樱花简直太漂亮了!伊关先生去过那个地方吗?”
“没听说过啊!”
伊关虽然在三京银行的大阪分行工作过,或许那时候原谷还没有对公众开放。
“虽说是迟开的樱花,可漫山遍野都是樱花!”
“现在这个时节,顺着保津川漂流而下也别有一番情趣啊!两岸樱花落英缤纷如同飞雪,坐在游船上喝着美酒顺河而下。”
“真好!我做舞伎的时候也坐过一次。”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那时候要是认识你就好了。”
赖子轻轻点点头,这时候领班走了过来,告诉赖子:“熊仓先生来电话了!”
赖子一下子摆好了姿势似的两眼看着前方。
“不好意思!请您稍等一下!”
赖子给副总裁说了一声,站起身来向放着电话的吧台走去。
赖子嘱咐过领班和服务生,有客人打电话到店里来的时候,一定要问清楚客人的名字。因为客人不同,接电话的心理准备也不一样。
赖子站在柜台一端的电话前面,深吸一口气之后拿起了话筒。
“您好!让您久等了!”
“老板娘吗?是我啊!”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多数来电话的男人都不马上说自己的名字。不是说“是我啊……”就是说“你认为我是谁”,让她去猜他们的名字。
他们这么做或许是想试探一下赖子对他们的关心程度,但赖子这边早就让领班或服务生问清楚对方的名字了,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是谁呢?即便如此,赖子也要装作很困惑的样子问:
“您是哪位来着……”
小声嘀咕一句之后,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莫非是熊仓先生?”
“什么‘莫非是’啊!就是我啊!你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天啊!在哪里呢?在公司吗?”
“我怎么会工作到这个时候?实话告诉你,我在京都,这会儿到茑乃家来了。我说让里子来陪我喝酒,结果她跑了!”
熊仓好像有点儿喝醉了。或许也有女孩子陪他喝酒,话筒里传来了笑语喧哗。
“听说你在京都待到今天中午?”
“是的,刚回来没多会儿。”
“真是太遗憾了!我昨天晚上来就好了,那样的话我俩久别重逢,可以在京都约会了。”
“您去京都是出差吗?”
“是的,但也不全是。今天不是铃子姑娘的忌日吗?我想去给她扫扫墓。”
迄今为止,他没去给铃子扫过一次墓,到了这会儿说得再好听也没人相信他。今天是铃子的忌辰估计也是去了茑乃家才听说的吧!赖子强压着满腹的怒气说道: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铃子泉下有知也一定很高兴!”
“你那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
估计熊仓也是心中有愧吧!听声音就知道他很挂不住。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也真够过分的!听说你对里子说不让我进茑乃家?”
“谁说那话了?”
“里子不让我告诉你来茑乃家的事,我就好奇问了问,难道不是那么回事吗?要是银座的你的酒吧也就罢了,连茑乃家都不让我来到底是为什么?你是不是想说茑乃家格调高我配不上?”
“我怎么会说那种话呢?不过我想,茑乃家有太多关于铃子的回忆,熊仓先生去了也会感到不安。再者说了,京都的话另外不是还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吗?”
“你这番解释我是似懂非懂啊!算了吧不说了,回东京以后到你店里去。”
“多谢!恭候您的光临!”
“好了,电话费太贵了,我要挂了。”
熊仓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你可不要和别的男人胡搞啊!别忘了还有我。”
熊仓说完就先挂断了电话。
“天啊!烦死了!”
赖子为了消除心中的不快,走进了更衣室。
熊仓第一次出现在赖子在银座的酒吧里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自从铃子自杀以后,熊仓好长时间没有在祇园町露面。花街是个小世界,熊仓自然听说了铃子怀上了他的孩子的事情,好像他也不好意思出入茶屋了。
即便如此,自从赖子搬到新桥以后,他也不知道听谁说的,经常打电话过来,有时候还叫赖子去陪酒,赖子当然都拒绝了。
他不光眼睁睁看着铃子姐姐自杀了,还强暴了自己,就那样还厚颜无耻地想来见面。如此恬不知耻,赖子气得直发晕。
但是,自从赖子决定在银座开酒吧之后,她的想法有点儿改变了。
熊仓自称是贸易商,可实际上是他亲自跑到东南亚一带采购,把紫檀和藤制品进口到日本销售。在曼谷和香港一带好像特别有路子,只要挣钱,从贵金属、服装面料到玻璃制品,什么生意都做。
正因如此,虽然有些神秘兮兮的,可现在很有钱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赖子的酒吧开业半年之后,赖子忽然想给熊仓发个请柬,当然不是只图他的钱。
赖子心想,现在正是诱惑熊仓、寻机报仇的好机会。
迄今为止,她只是憎恨和躲避,三年过去了,赖子终于能够用冷静的目光审视对方,内心终于有了一份从容,可以找他报仇了。
“天啊!赖子竟然成了银座酒吧的老板娘!我真是太吃惊了!”
熊仓看到请柬跑到酒吧来的时候兴高采烈地欢呼,好像把过去的事情全忘记了。他环视了一下酒吧问道:
“今后再也不回京都了吗?”
“我已经把京都抛弃了!”
赖子是京都一流料亭的千金,甚至从舞伎升到了艺伎。虽说是东京的银座,但在酒吧工作就像是一种逃离。不管外界怎么看,京都的花街自有一种靠才艺生活的自豪,而东京的俱乐部和酒吧只是热闹而已,世人依旧有一种观念,认为酒吧这种地方比花街低一个档次。
“不过,能开这么大的酒吧,身后一定有一个身价不菲的出资人吧?”
熊仓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赖子,赖子微笑着说: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从墙壁到地毯全是借钱买的。”
“不会吧?你身后毕竟有茑乃家这棵大树,关键时候去银行借钱,多少钱银行都会借给你的吧?”
“要真是那样的话,我也用不着把铃子姐姐的仇敌请来吧?”
熊仓听这话吃了一惊,连忙把视线转向了别处,但马上就找回了那种与生俱来的豪爽劲儿。
“真是家不错的酒吧,以后我会常来的!”
“太好了!那就多多拜托您了!”
从那以后,熊仓每个月都会来两三次。一般都是和客户一起来,有时候也会领着貌似很有钱的小地方的客人来。
熊仓每次都会向这些客人介绍赖子,说赖子是京都老字号料亭的千金,以前做过舞伎。
看样子他是想向客人炫耀自己和这里的老板娘是老相识,说不定还会炫耀他夺去赖子处女之身的事情。
赖子一想到他对客人说那个事情就坐立不安,可忧心忡忡又有什么用?
还是思考复仇的办法更快乐。
“你做舞伎的时候也漂亮,可现在还有一种女子处在最美年华的那种美。”
熊仓说着奉承话,又开始恬不知耻地邀请赖子去吃饭或去兜风,赖子总是赔着笑脸拒绝他。
“我也不像以前那样有精气神了,说去吃饭就真的只是吃饭,你陪我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嘛!”
从那时起已经过去六年了,熊仓应该也年过五十了。曾经风流倜傥的美男子现在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喉结那个地方还出现了雀斑。不管怎么装,年龄这个东西是掩盖不住的。
但是赖子对此没有一丝同情。
装出一副对他有意的样子引诱他,在他离自己最近的时候给他致命的一击。
赖子现在正以近乎狩猎者的冷静等待熊仓这只焦躁不安的野兽进入合适的射程。
酒吧刚开门的时候,多是社长和董事这些比较年长的客人;从十点左右开始就变成了部长级的;临近十二点快要关门的时候,来的都是些四十来岁和三十来岁的课长和自由职业者。
时间越晚,来的客人的年龄越年轻,同时客人的身份地位也越低。
要说哪种客人比较好,其实是各有长短。社长级别的客人举止稳重温文尔雅,喝的也多是白兰地这种高档酒,但量不太多。还有,这些客人都上年纪了,也有些不好伺候。
那些能喝的部长级的客人看到社长来了都敬而远之,对酒吧来说,也是个很伤脑筋的事情。
和这些年长的客人相比,年轻人虽然闹腾,但性情爽朗,喝酒也爽快,说话也有意思。
酒吧里陪酒的女孩子都愿去陪那些年轻客人,那些不好伺候的社长和董事们自然只能由赖子去陪了。其实赖子也想在年轻人的桌上喘口气,但那些从她做舞伎时就延续下来的老客人没有自己陪着就不乐意。还有一些客人更精于算计,到酒吧门口探进头来问老板娘在不在,如果听说不在扭头就走。
晚上十点前后是最忙的时候,这个时间段社长级的年长客人和比较年轻的客人都赶到了一块儿。
刚才又来了两伙客人,一伙是三个人,另一伙是两个人,酒吧一下子就坐满了。
“老板娘……”
赖子听到客人召唤,向三号桌走去,村冈看到又有客人来了,可能有些顾虑,正要站起身来。
“您再待一会儿也没关系的……”
“我不想耽误你做生意,不管怎么说,今天很高兴!”
只因为进了赖子的公寓,村冈好像已经很满足了。他神秘兮兮地笑着,把脸凑到赖子的耳边说道:
“今晚能和你见面吗?”
“刚才失陪了,我倒是很想和您见面,可不知道几点才能下班啊!”
“几点都没关系……”
“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也是刚回来不是?我彻底累坏了,不知道下班之后还能不能撑得住。”
“那就下次吧!”
村冈很干脆地放弃了。
“今天真是太谢谢您了!”
赖子把村冈送到电梯口之后回到了三号桌,她刚坐下,刚进来的广告公司的营业部长就急不可耐地发起牢骚来。
“什么呀!我听说你两次答应和小岛约会,两次都放了他的鸽子!”
“啊?我绝不会做那种事的!”
“小岛说你明明说好要来却没有来,他大发雷霆,说京都女人心肠不好!”
“我说部长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小岛先生说今晚见面吧!我只是给他说了句‘多谢’!”
“那不等于说可以吗?所以他才一直等着。”
“没有的事!我说‘多谢’只是对他的邀请表示感谢而已,我可没说去啊!”
“那么答应去的时候你会怎么说呢?”
“那可能因人而异吧!我会说‘太高兴了,那么几点?’之类的话。”
“那么,即使你满面笑容地说‘多谢’也不一定来,是吗?”
“那还用说!我可一点儿也不会撒谎!”
“部长,那是京都方言和东京方言的区别!”
坐在旁边的年轻男子插嘴道。他说,老家虽然是松山,但因为是京都大学毕业的,所以京都的事情稍微知道一些。
“京都方言虽然听起来很柔和,但京都方言里没有否定词。去银行申请贷款的时候,如果银行里的人说,‘那好啊!请让我们考虑考虑’,该怎么办呢?如果是东京人,过了一星期之后还会腆着脸到银行里去问贷款的事情怎么样了。但京都方言里的‘让我们考虑考虑’实际上就是不行的意思。京都方言历经几千年的时光变得越来越雅致,表达方式也变得柔和委婉。”
“你那意思是说我是不解京都方言的东夷了?”
“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小岛先生说‘京都女人心肠坏’,或许是出于语言理解上的偏差。”
“你小子怎么老是护着老板娘啊?”
“可是,部长先生,真的就是那么回事啊!”
“关东男子担心被京都方言欺骗了,可还是忍不住接近京都女人,最后还是被耍了。”
“部长先生,要是小岛先生真的那么想的话,请您务必代我向他道歉!”
赖子正说着,又有客人进店了。
新来的客人是“政界社”的黑柳社长,赖子马上给领班庄司使了个眼色。
黑柳以前是个经济评论家,几年前创办了一份叫作《政界》的月刊,他是那家杂志社的社长。
杂志创刊初期好像日子很难过,但近来扩展了业务范围,开始出版纪实小说和评论集,好像资金周转很不错。
但是,也许是这类杂志的通病,总是喜欢追踪政界人士的品行。《政界》这本杂志倒不是特别偏颇,但文章的内容总是很暴露。主办这种杂志的人物一到店里来,那些政界和财界的客人都会觉得局促不安。
因为黑柳出手很大方,对酒吧来说是个很不错的客人。但是因为他来了就把别的上宾都赶走了,所以酒吧没法欢迎他。他来的结果就是酒吧受损失。
看到赖子给他使眼色,领班在酒吧门口拦住了黑柳这帮客人。说句实话,按照酒吧现在的情况,让其他客人稍微挤一挤也并非不能让他们进来。但最保险的办法就是以满员为由拒绝他们进店。
倒也不是对客人挑挑拣拣,但在某种程度上对来客挑挑拣拣也是银座一流酒吧老板娘的独有见地。
也不知道领班是怎么和他们交涉的,只见领班站在那里苦笑,黑柳转过他的圆脸往这边瞥了一眼。
但是,赖子装作没看见,继续和客人们说话。客人反而疑惑地小声问赖子:
“老板娘,那些客人不是想进来吗?”
“没事的!您不用顾忌那么多!”
赖子认为,酒吧虽是接待客人的行业,可酒吧也有拒绝客人的权利。讨厌的客人就拒绝他进店,不喜欢的客人就让他回去。如果某种程度上没有自己的主张,这种接待客人的行业就会变得很随便而且无休无止。
拒绝客人,酒吧若是因为这个缘故就倒了的话,倒了就是了,没有必要低头去请不喜欢的客人来。这一点既是赖子的刚强也是在老字号料亭长大的姑娘的一种自尊。
酒吧之所以能按照自己的行事风格走到今天,或许是因为赖子的那种和外表的温柔不相似的京都女人的刚强得到了客人们的赞赏。
黑柳好像终于死心了。见领班向他鞠躬行礼,把他送到了门外。
“我也喝一杯行吗?”
赖子舒了一口气,点了一杯啤酒加番茄汁。赖子原本喜欢喝不加冰的白兰地,但喝到下班的话就喝醉了,所以她近来一般都是把啤酒和番茄汁掺在一起喝。
调酒师山崎无意间调了一杯啤酒加番茄汁,发现特别好喝。赖子喝了一次之后就上瘾了,觉得口感很清爽,而且喝不醉。
赖子正喝着啤酒加番茄汁,身旁的边见部长捧起赖子空着的那只手说道:
“好漂亮的手啊!在加茂川洗过的手就是不一样啊!小手这么白,老板娘的这个地方一定白得耀眼吧?”边见指着他自己的胸部说道。
赖子笑着回答:
“很耀眼!就怕亮瞎了您的眼睛!”
“怎么样?下班一起去吃个饭吧!”
“谢谢您的盛情!我今天刚从京都回来,只回家换了换衣服……”
“你这么说的话,即使我这个关东男人也明白你是在拒绝。”
“我不是拒绝您!我只是说今晚碰巧是这么个情况。”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小子给我翻译翻译!”
听部长这么说,那个京都大学毕业的年轻部下很认真地说:
“老板娘的意思是说,很想去,但今晚刚回来……”
“那样的话就陪我转一家吧!喝完马上放你回家!”
边见部长是酒吧的常客,再者说,以前也邀请过自己好几次了。今晚还和部下在一起,拒绝他的话会让他很没面子。
“怎么样?行不行?”
边见部长又一次提出了邀请,赖子下定了决心:
“酒吧下班后我还得收拾一下,请您先行一步!”
“那么我们就去赤坂的樱花亭吧!就在帝国饭店前面大楼的三楼上。”
“要是那个地方的话,我知道。”
“你真来是吗?我可不想像小岛那样被放了鸽子!有这么多证人在这里,你要是撒谎后果很严重噢!”
部长说完,伸出小指和赖子拉钩。
“雅洁尔”酒吧对外的关门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但实际上常常超过十二点,如果是第二天休息的星期五,有时候会到半夜一点。
陪酒的女孩子们从十一点半开始陆续回家,过了关门时间就只剩下几个上晚班的女孩子了,即使那样,如果客人还在的话,也不能撵客人走。
那天客人很多,但客人回去得比较早,过了十二点十分,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了。
“辛苦了!”
赖子给正在收拾的服务生们打了个招呼,看了看记账单,然后和领班庄司一起去了隔壁大楼里的咖啡馆,一个要来酒吧上班的女孩子正在那里等着。
赖子边走边和庄司商量他在电话里说到的安装火灾报警器的事情。
“那个玩意儿,不装不行吗?”
“不管不问的话就算是违反消防法了。”
“那就没办法了!已经确定了费用是十五万吗?”
“按照我们酒吧的规模,那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赖子考虑了一下这笔钱怎么筹措,然后把话题转到了那个想辞职的女孩子身上。
“真弓姑娘是不是被别家店挖走了?”
“她说是母亲病了要回九州,您也知道,那个姑娘花钱大手大脚的……”
半个月前,她来找赖子,要求把日工资提高两千日元,赖子拒绝了她。她或许为此感到很不满,但考虑到要和其他女孩子保持平衡,还真不能给她提高那么多。
“她既然提出来要辞职,就让她走好了!”
那是个很精明的女孩子,走的时候很可能顺便挖走几个酒吧的客人,但那点儿损失算不上什么,自己再努力些就是了。一旦决定下的事情,赖子从来不会耿耿于怀。实际上,即使你忧心忡忡也没什么用。
进了咖啡馆,发现那个想来酒吧的女孩子正坐在靠近门口的座位上等着。领班见过她一次,所以认识她。
“我叫梨花。”
女孩子留着长长的披肩发,上身是粉红色的衬衫,裤子是喇叭裤。她说在别家店里干过一年,今年二十五岁了,但看上去有二十七八了。赖子觉得她不是那种很机灵的姑娘,但端庄的长相在上年纪的客人里面或许会很受欢迎。
赖子问了问她的出生地和现在的住址,还有过去的工作经历,然后站起身来。
“好了!我还有点事,具体的事情你问领班吧!”
赖子径直走向收银台,对跟过来的领班说这个姑娘要了,然后递给领班一张一万日元的票子。
“让那个姑娘拿这些钱去吃点东西,工资按照新人的标准给,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赖子走到外面,正好有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赖子向出租车招了招手。银座的出租车晚上十一点以后不打表,赖子和司机讲好到赤坂两千日元,然后上了车。
十分钟左右就到了约好的那家店,边见早就在那里等着了,可是没看见那几个年轻的公司职员。
“另外那几位呢?”
“因为明天一早要上班,都回家了!”
说是和别人一起,可去了一看就一个人,这种事情经常有,所以赖子并没有怎么惊慌失措。
“那您可是够寂寞的!”
“这里也有厨师,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店里确实摆着威士忌的瓶子,但这家店是日式餐馆的风格,柜台是本色原木的。赖子点了芦笋和自己常喝的啤酒加番茄汁。
边见部长好像常来这家店。他一边喝着加水威士忌一边向老板娘介绍赖子。
“这个姑娘以前做过舞伎,三年前在银座开了自己的酒吧。”
“果然是个美人,现在当然也很漂亮,当年做舞伎的时候一定非常美吧?”
老板娘好像也来了兴致,在旁边坐下来加入了聊天。在那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边见总算站了起来。
“陪我再去一家怎么样?附近有家氛围很不错的店。”
“谢谢您的盛情!我也是今天刚回来,太累了,您下次再约我吧!”
“好吧!我送你回家吧!”
赖子觉得盛情难却,和边见一起坐上了出租车。
出租车到了山王下,从赤坂见附的交叉口向四谷方向驶去。
“嗯?这是要去哪里呀?”
出租车现在去的方向,既不是青山,也不是边见的家所在的柿木坂。
“有一家很安静的铺着榻榻米的日式酒吧,就在这附近,陪我一会儿没关系吧?”
“不好意思!今天实在不行,请您原谅!”
“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可天都这么晚了。”
两人说话间,出租车从弁庆桥旁向纪尾町驶去。
“您让我回家吧!”
“没关系的!就一会儿!”
“边见先生,我求您了……”
赖子刚低下头求他,边见把左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下子把赖子揽进了怀里。
“你要干什么!”
赖子使劲儿斜着身子大声喊叫,边见把散发着酒气的嘴巴凑到赖子耳边说道:
“又不是小孩子,玩玩儿不好吗?”
“我不愿意!”
赖子再次使劲儿摇了摇头,可边见的胳膊更加用力。
“你可以陪别的男人,难道我就不行吗?”
“司机!请您把车停下!”
边见瞬间把手松开了,赖子趁着那个间隙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前面停下就行!”
出租车司机好像有些不知所措,踩了两三次刹车终于把车停下了。
这里好像是从赤坂到麹町的大路的中途,边见好像感觉很羞耻,满脸不悦地一言不发。
“请打开车门!”
司机按照赖子的要求打开了车门。赖子一言不发地下了车,拦住了一辆从反方向过来的出租车。
“去青山……”
总算一个人了,赖子终于调匀了呼吸。
赖子虽然有过一闪念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情,但真没想到会成了这个样子。她过去一向认为边见是个颇识事体很绅士的人。
但见他早早地把部下们打发回去了,或许他今天从一开始就打算把赖子约到旅馆里去。赖子很生气,也不知边见把自己看成什么人了,要是一直被他如此轻看就太闹心了。还有,他说了句“你可以陪别的男人”,不知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