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2)

我的泪珠儿 张欣 5797 字 1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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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笑道:“不是这么高度一致吧?!她又不馋肉,而且我们其实在学校也不是总粘在一起。”

“要对人家好一点,藏蕾是太难得的女孩了。”鲍雪真的是打心眼里喜欢藏蕾,不仅因为她的父亲,南方医院的院长藏孝和是她和怀朴的世交,而且藏蕾家教很好,称得上聪慧娴雅,她读的是考古系,性格相当耐心文静。这样的女孩,根本就是按照鲍雪的心愿打造出来的,所以见到丹青,她是必定要提藏蕾的。

冷清的家里突然热闹起来,鲍雪很高兴,便叫薛阿姨上街去买半只烧鹅和一斤蜜汁叉烧,谢怀朴平时对儿子管教很严,绝对不会给他没事就可以下馆子的钱,他最讨厌的就是纨绔习气。鲍雪虽然心疼儿子,但也深明大义,不会坏了规矩。

趁着这个空当,鲍雪使眼色给儿子,丹青便拉正在看报纸的父亲到院子里去打网球。其实谢怀朴桌球、网球、高尔夫都行,喝名酒,品美食,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讲究工作效率但同时又是一个玩家。但有时实在是太忙太累,尤其回到家他就懒得动,鲍雪觉得每天吃应酬又不活动,肯定是健康的大敌。

住在盛世华庭别墅区的人们,通常都喜欢把院子里的花草修剪得整整齐齐,然后把自己喜欢的树移植进去;也有人盖了凉亭,凉亭里挂着藤制的吊椅,一旁是假山、喷泉;只有谢怀朴的院子里是一个网球场,剩下庭院的一角铺着鹅卵石,石上撑着一把大大的老式油纸伞,下面放着简易的木制桌椅以及紫砂茶具。天气不冷不热的时候,鲍雪会坐在这里看书,如果父子在场上打球,她当然也乐意观看。

这么中式、怀旧的构思,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位法国室内设计师之手。当时谢怀朴决定把别墅交给弗朗斯设计装修,鲍雪就很不以为然,她说,你既然那么喜欢明清旧家具,肯定是需要地道的中国特色,法国人岂不是太洋派和浪漫了?

谢怀朴说,有的时候,外国人更懂得中国,懂得什么是东方魅力。

这话一点也不假,弗朗斯对于中国的吉祥色彩就相当敏感,客厅是橙黄色的,有一面错落有致、纯自然色彩的青砖墙,前面放着一件镂空雕花的老柜子,打开地灯的时候,看上去非常协调、安详,一扫旧家具的幽暗、阴沉。鲍雪的衣帽间的墙壁是令人大吃一惊的酒红色,弗朗斯用色之大胆真叫人瞠目结舌,但这些色彩里无不透露出他那别人无法取代的艺术气质。黑白相间的简约型衣柜倚墙而立,里面整齐地放着主人四季的衣服,户外才可见到的竹制晾衣架,被放在室内一侧,上面挂着手工制作的中式服装,这是鲍雪的至爱。房间的光线十分柔和,白色的纸灯浮在空中,仿佛屋里升起了月亮。

丹青的房间是灰色的墙,让人感到安静,而且注重采光,里面是一套浅白色的橡木家具,式样朴素,非常适合这个阳光男孩。

另外就是鲍雪的琴房,被弗朗斯安排在三楼,这本来是一个储物间,面积不大,有一面斜窗,现在完全被刷成白色,包括窗上的百叶也是白色的,而窗台是黑色的大理石,上面的竹筐里插着几株向日葵,斜窗下是一架钢琴。此外屋里空无一物,只有紫檀木的地板上随意丢着两个草绿色麻织布面的方枕,松软地趴在那里。

鲍雪自幼学琴,后来就读于音乐学院,成绩优秀,但终因身体不好,离开了文艺团体,她现在收几个学生,纯为解闷而已。

对于这个法国人的设计与装修,鲍雪甚至比谢怀朴还要满意。怎么说,这个家也称得上名副其实的华庭。

夕阳的余晖把网球场染成了橘黄色,鲍雪优雅地坐在油纸伞下,欣赏着丈夫和儿子的翩翩英姿。此时的谢怀朴已经换上了那件大红色的运动服,在场上左右开弓地飞跑,显现出成熟男人的完美和潇洒;丹青的T恤反而是深蓝色的,上面还有一只两寸高的熊宝宝,这为他年轻而俊朗的面孔增加了几分稚气。

像这样和谐的场面,多半只会出现在房地产商的广告画面里。谁都知道,这一切不是真的。

在晚餐的饭桌上,话题才进入正轨。

尽管洗完了澡,丹青还是像刚出笼的包子那样散发着热气,这显然是兴奋所造成的。“爸爸,”他说,“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谢怀朴穿着洁白的棉质衬衣,头发蓬松干净,散发着淡淡的洗涤剂的清香,他已经完全沉静下来,不再是运动场上的那个火球。这时他抬起眼皮,注视着儿子:“什么意思?你才上大二,怎么可能找到工作?是不是帮着学校食堂分菜。”

“爸,你别忘了我是计算机系的。”

“那又怎么样?”

“现在是炙手可热势绝伦。”

“你还没有哪怕是一点点生活经历,就开始自我升值了?”谢怀朴的口气有些轻漫,但嘴角挂着微笑。

丹青自然是年轻气盛的,父母的宠爱令他的自信心表现得十分强悍。意大利的一家心理研究所经过调查发现,小时候被父母溺爱的孩子,长大更容易在事业上有所作为,这恐怕是溺爱孩子唯一的不是负面的说法。但是丹青的成长过程似乎证明了这一点。

他说:“爸,你的那一套理念现在早就不时兴了,计算机这个行业需要的不是经验,而是才华,是一个高度年轻化的行业。”

“别说的那么神,讲具体一点。”

“具体地说,就是我们学校的两个校友,当然他们早就毕业了,想搞一个网络公司,其中有一项业务,是买断一个业绩非常差的网站,重新做一个专业性很强的留学中介网站,取名叫‘龙行天下’。但他们人手不够,就回到母校来物色人才,可能是有眼缘吧,他们对我很有感觉,说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我们是在一个专题座谈会上认识的,我对他们的印象也很好,真有点相见恨晚。”

谢怀朴显然对这套温情的说法不感兴趣,便不动声色道:“他们是不是投入这个网站的资金还不够。”

“是的,但是有风险投资商对这个商业计划感兴趣。”

“所以他们才找到了你。”

“我又没有钱。”

“你当然没有,可是我有。但我事先声明,我是不会拿公家的钱打水漂玩的。事实证明,大学生的商业计划多半是天方夜谭。”

丹青愣了一下,马上不快道:“爸,我们学校大一有个学生,现在还兼职一家大公司的总经理,在校创业早已不是什么说说而已的事了。再说,”丹青停顿了片刻才道,“你也不要以为全世界都是势利小人,人家根本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而且也没有跟我提半个钱字。”

“你以为人家搞调查研究会大张旗鼓的?不提钱字的人恰恰是嘴巴张得最大的那一个。”

眼看着两个人即将发生冲突,鲍雪急忙出来打圆场道:“丹青,万一你去帮人做事,会不会影响你的学业?”

“就是,”谢怀朴马上接过话去,“我看你还是先把学习搞好,上大学本身就是一个文化、心理建设过程,等你完全做好了准备,还愁找不到好工作吗?”

丹青笑道:“爸,我一直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代沟,就像朋友一样,但看来不是这么回事。大学毕业找不到事做,现在司空见惯。”

“那就更要警惕人家为什么偏偏选中你!”谢怀朴叹道,“江湖险恶,我如果不提醒你,谁还会提醒你?”

“我可不愿意将来在你的暖翼下工作,无所事事,但是每个人都对你客客气气,”丹青认真道,“边学习边工作的机遇是可遇不可求的,我一定会好好把握。”

谢怀朴道:“但愿人家看中的仅仅是你。”

丹青回学校以后,鲍雪对谢怀朴说道:“你在哪儿不能找点钱出来,就让丹青玩一玩那个什么什么龙行天下的网站?”

谢怀朴诧异地瞪大眼睛:“你说话也太离谱了吧,还讲不讲一点原则?”

鲍雪懒洋洋地拿起茶杯,喝她的顶级贡菊,颇不以为然道:“什么原则不原则的,我只想让丹青高兴。”

这时,两个人不经意地互望了一眼,但是这一眼的确是意味深长。

“请问你是谁?”沁婷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见到巴男的父亲的,她完全想不起来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巴男的父亲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我们原来也不认识。”

秘书送进来一杯粒粒香乌龙茶,茶香四溢。巴男的父亲喝了一口赞道:“好茶。不过,用这么好的茶叶招待客人,成本也太高了吧。”他的精打细算已经到了无法控制自己多嘴的程度。

沁婷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望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巴男的父亲这才想到自己的使命,忙道:“严女士,我儿子和你女儿是同班同学,他们同居了你知不知道?”

沁婷愣住了,茫然地摇摇头。

“你女儿其实是个好女孩,关键是我儿子,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恶棍。我敢说他睡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是不会负责任的,对他我是太了解了,也不寄什么希望,你还是叫你女儿赶快离开他吧。”巴男的父亲一边说话一边喝茶,也不客套地自己往里加水,仿佛要把茶叶洗白了才安心。

沁婷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痛骂自己儿子的人,一时完全不知该怎样应对。

其实巴男的父亲还是担心儿子在外面厮混的,破费和耽误学业是一回事,还有就是像泪珠儿这样有心计的女孩,眼看着巴男被她完全驾驭,巴男的父亲打心眼里不愿意。如果是那种迷迷糊糊的痴情女孩,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谁叫自己的孩子不争气呢?可是泪珠儿太让人看不透了,连自己都不是对手,何况巴男。

他太不愿意再为这件事劳心费神了,巴男父亲的骨子里是一个旧派人物,他心目中的儿媳妇应该是一个对男人言听计从的人,就像巴男的母亲一样。再说他现在也不缺钱,用不着沾人家的光,用儿女联姻扩展自己的实力。说白了,他就是不情愿把一个精灵请进家来当佛供着。

巴男的父亲把粒粒香喝成了白水,就起身告辞了,好像他这回来的目的是为了一泡好茶。他走了之后,沁婷才感觉到他的精明,显然他是不赞成儿子和泪珠儿好的,可是他并不埋怨泪珠儿轻浮,缺乏家教,而只说自己的儿子是个恶棍,这样彼此都不伤和气,还把最难踢的球传给了她。

不过沁婷的确也很生气,泪珠儿长这么大,她是尽可能地去体会因为童年阴影给她造成的心理伤痕,可以说一个亲生母亲能够做到的她都努力做到了,可是她们之间仍有一堵厚厚的墙隔着,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心灵有多寂寞。

多少年来,她对她的期望值已经降到最低,别无所求,只要她一切正常就行了,哪怕是庸庸碌碌,那也比让她操碎了心强。

沁婷当即拿起电话,call了泪珠儿,在她的中文汉显call机上留了一行字,约她晚上在清吧见面。自从上次去学校扑空,而泪珠儿又明确表示不希望她随便到学校去之后,她就给泪珠儿买了一个Call机,便于与她联系。

这个晚上,泪珠儿表现得非常沉默,从一开始就是沁婷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言下之意是,学生以学为主,不应该这么早涉及男女之事,这样肯定无心向学,另外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找个男孩子也应该找个好的,一个被自己父亲骂成恶棍的人好都有限吧!他愿意对你负责任吗?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给托附出去了?

对于越说越恼怒的沁婷,泪珠儿始终一言不发,最后轻叹一声道:“如果我是富家女,也许这些就不是问题了。”

沁婷火道:“难道你不是富家女吗?难道我还不算富人吗?”

“你当然算富人,可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这谁都知道。”

“可我是把你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我会对你的一生负责。”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沁婷差点没背过气去,泪珠儿的从容不迫简直让她觉得恐怖,她再也坐不住了,独自一人黯然离去。

老实说,泪珠儿的心里也不好受,虽然她的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但是内心却悲哀至极。有时候她真的会由衷地可怜沁婷,但有时她又不知在她和沁婷之间该可怜谁。她知道沁婷为她做了很多,亲生母亲恐怕也不过如此吧?可是横亘在她们中间的空漠地带却始终没有缩短哪怕是一寸的距离,或者化作所谓的绿洲。她们就那样彼此观望,注视,却永远不可能水乳交融。

因为,她不可能知道她的内心在想什么,更不能理解一颗散落在天际的微不足道的花粉需要怎样的栖息地。

就像她刚才提到巴男,完全是一分不值的口气,可是对她来说,巴男是重要的。在更年轻的时候,她曾经感叹自己的身世,巴男说,你看我爸那个鬼样,我妈又没用,我不是跟没有爹妈一样吗?这就是巴男,他知道她需要什么。

她一开始决定在校外租房,是因为希望独处,她太不喜欢宿舍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女生了,巴男根本不问青红皂白就同意了她的请求,并且拿出一半的费用。开始他们只是买一些吃的到那儿去,慢慢地消磨时光,后来回宿舍的时间越拖越晚。终于有一天,她提议不回宿舍了,他们闲聊到下半夜,还是她先熄了灯,她在黑暗中抚摸着他,而巴男也在黑暗中急切地寻找到她的嘴唇,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就像在茫茫的洪水中抱住一棵树那样……这就是她的第一次,她觉得再自然不过,尽管事后她彻夜未眠,还流了眼泪,但没有半点凄楚的心情,她只是为巴男接受她而高兴。

可是这一切严沁婷是不会理解的,泪珠儿觉得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即便是在家里也会把自己层层包裹,她不记得见过她刚睡醒并且不化妆的样子,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女经理,头发一丝不苟,脸上永远带着淡妆,名牌服饰里的她让人敬而远之。她很怀疑她到底有没有真情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