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祝青臣高兴了,他笑得眉眼弯弯,小心翼翼地抱起长辈们的牌位,把它们放回供案上。
他放好牌位,最后做了个揖,随后欢天喜地地跑出殿外,一把拉开殿门。
“李钺……”
他迫不及待地想跟李钺说,长辈们都同意了。
他们现在启程回宫,如果路上没有积雪砸下来,那他们就是真的同意了!
快,现在就出发!
可是……
祝青臣从门里探出脑袋,看看四周。
禁军四面看守,宫人原地歇息。
李钺人呢?
方才那个礼官见他出来,赶忙迎上前:“太子太傅。”
祝青臣问:“陛下人呢?”
“陛下在后殿,臣派人去……”
“不用,你留在此处歇息吧,我过去看看。”
“是。”
祝青臣提起衣摆,跨过门槛,像一只小蝴蝶,上下翻飞着,穿过走廊。
帝王家庙,气势恢弘。
除了供奉牌位的前殿,还有后殿偏殿。
后殿应该是帝王休憩的地方,或许是李钺等太久了,就过去歇一会儿。
祝青臣绕着后殿,转了半圈,等不及要找李钺说话,干脆在廊上找了一扇没关紧的窗子,轻轻推开窗扇。
家庙不常来人,窗扇不常打开,难以推开。
祝青臣用了点力气,才把窗扇推开一条缝。
他张了张嘴,刚准备喊李钺,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正如他所料,后殿就是李钺休憩的地方。
殿中昏暗,也很适合闭目养神。
可是……李钺并不在小榻上歇脚。
高大的身影,背对着祝青臣,面对着比正殿里小一些的神龛,跪坐在蒲团上,腰背挺直,双手合十,诚心祈求。
李钺的声音很低,祝青臣扭着身子,钻进窗扇里,竖起耳朵,努力去听,也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
“爷爷,都是我的错。”
“我从小就喜欢祝卿卿。”
“小的时候过家家,我和祝卿卿都成亲几百次了。”
“我十三岁就发现自己对他是男女……男男之情。”
“就算你打死我,放狗咬我,放牛撞我,放猪啃我,就算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和祝卿卿成亲。”
“等我百年之后,到了地府,你继续打我。”
“不论如何,这个亲,我一定要和祝卿卿成。”
祝青臣为了他们的婚事,向长辈们求情的时候,李钺也在努力。
连动作都一模一样。
就是可怜了长辈们,祝青臣在他们右耳边撒娇,李钺在他们左耳边死犟,左右夹击,由不得他们不答应。
祝青臣笑了笑,轻手轻脚地从窗扇里挪出来,不打扰李钺。
不知过了多久,李钺双手按在地上,俯身磕头。
祝青臣等一会儿,才装作刚刚过来的模样,冲进去找他。
“李钺!我刚刚问了爷爷爹娘,他们都同意了!”
“真的?他们是怎么同意的?你窝在供案底下睡了一觉,他们托梦给你?”
“差不多吧,我求了好久呢。”祝青臣翘了翘小尾巴,“不过——”
“不过什么?”
“前提是,你要一直对我好,他们才同意。”
李钺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一直对你好。”
“我也会一直对你好的。”祝青臣拉着他往外走,“快,我们现在回去,看看还有没有积雪砸我们。”
“好。”
正午时分,启程回宫。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祝青臣与李钺仍旧同乘一骑,在林间穿梭。
这一回,再没有雪花落下。
长辈们都同意了。
*
回到宫中。
李钺翻身下马,然后回过身,把祝青臣给抱下来。
祝青臣扭了扭腰:“骑马骑久了腰酸。李钺,你身上还硬硬的,靠着一点都不舒服。”
李钺轻轻帮他捶捶腰背:“这样好些了吗?”
“嗯……差不多。”祝青臣点点头。
李钺又道:“回去帮你捶。”
李钺转过头,对沈竹与卫平道:“今日差事办的不错,自去领赏。”
沈竹与卫平抱拳行礼:“是。”
祝青臣也朝他们挥挥手:“今日太累了,你们也快回去休息吧,明日见。”
卫平也笑嘻嘻地向他道别:“明日见。”
李钺扶着祝青臣的腰,祝青臣跳上石阶。
两个人正要回昭阳殿。
正当此时,沈竹道:“陛下,按照规矩,长辈父母同意,婚事定下之后,夫妻……夫夫双方,应当分开居住。大婚之前,不得见面。”
什么?!
祝青臣和李钺不敢相信地回过头。
要?!
对上沈竹坚定的目光,祝青臣与李钺“唰”地一下抱在一起。
丝毫不顾及形象。
祝青臣抱着李钺的腰,李钺抱着祝青臣的肩膀,两个人紧紧抱着对方,活像两个沾水融化的小泥人。
不分开!他们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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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幼儿园的七夕表演:王母娘娘沈竹拿着笏板,在臣臣和李那个中间画了一道银河
臣臣和李那个:不!
看画册
27
大婚之前,不得见面。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祝青臣与李钺抱在一起,惊恐回头。
你在说什么?
这是哪里的规矩?
他们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沈竹拢着双手,站在阶下,腰背挺直,一本正经:“确有此事。”
李钺一听说要分开,瞬间方寸大乱,抱着祝青臣的手臂越收越紧。
不要!他不要和祝卿卿分开!
祝青臣挣扎着,保留一丝清明,问:“是……是谁说的?”
“今晨临行前,家中长辈与城中老人特意叮嘱我与卫平,让我二人提醒陛下与太子太傅,祭祖归来之后,应当分房别居。”
于是祝青臣又扭过头,看向卫平:“卫平,你来说。”
李钺同样看过去,试图用目光威慑。
好好说!认真说!想清楚了再说!
可卫平明显没有接收到他们的提示。
他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一脸惊喜地抬起头,用拳头在手掌里砸了一下。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今早我爷爷和沈竹爷爷,还有几位老人家都说了,是得分开住,我给忘了,得亏沈竹记得!”
祝青臣保持微笑,眨巴眨巴眼睛,再次暗示:“你没听错?”
“就一句话,有什么听错的?”
李钺咬着牙,继续暗示,低声问:“你,确,定?”
“我确定啊……哎哟!”
卫平抬起头,对上陛下要杀人的目光,忙不迭躲到沈竹身后。
“沈竹救我。”
沈竹叹了口气,俯身作揖,正色道:“陛下,太子太傅,成亲之前,不得相见,乃是凤翔民间风俗。成婚之前,男……男双方须各自在家中,聆听长辈教诲,各自准备成亲事宜。”
祝青臣与李钺黏在一起,认真地看着他。
“民间百姓,纵使是青梅竹马,邻里之间,只有一墙相隔,也要时时守着规矩,待到成亲之日,再行相见。”
“正所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时,祝青臣打断了他的话。
“就要朝朝暮暮。”祝青臣认真道,“若是连朝夕相处都没有,又谈什么两情长久?对吧?”
李钺在旁边点头,附和道:“对。”
祝青臣继续道:“再说了,成亲之前不住在一起的人,他们本来就是分开住的,各住各家。我和李钺不一样,我们本来就是住在一起的,所以成亲之前也要住在一起,对吧?”
李钺用力点头,连声附和:“对!祝卿卿说的对!”
“这……”沈竹捂着头,“不是……”
脑袋痒痒的,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祝青臣笑得狡黠:“好了好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吧,你们两个快回去休息吧,都这么晚了。”
李钺也朝他们摆了摆手:“嗯,回去罢。”
说完这话,两个人便抱着对方,转过身去,勾肩搭背地回去了。
沈竹眉头紧锁,表情复杂,大概还没反应过来。
卫平扶住他:“回去吧,你说不过祝青青的。”
*
用过午膳。
祝青臣怀抱软枕,闭着双眼,趴在小榻上。
李钺坐在他身后,帮他揉腰。
“祝卿卿,这样可以吗?”
“再往左边一点,不要捏我的痒痒肉。”
“好。”李钺依言照做,“这样呢?”
“差不多。啊——”
祝青臣张开嘴,李钺马上会意,伸手端起玉碗盛着的甜汤,递到他面前。
祝青臣凑过去喝了一口,跟小猫喝水似的,翘着尾巴,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舒适声音。
甜滋滋的,好喝。
“中午多亏有我,否则我们都要被拆散了。李钺,再用点力。”
李钺端着碗,就着祝青臣刚喝过的地方,也喝了一口:“好。”
满殿静谧,岁月静好。
正当此时,殿外传来宫人通传的声音——
“陛下,太子太傅,沈国公与卫国公,还有四五位老人家,在宫门外求见!”
两个人一激灵,同时回过头。
什么?!
祝青臣从床榻上爬起来,推推李钺。
“快快快,出去看看。”
李钺拿来鞋子,给他套上。
两个人慌里慌张地跑出宫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六七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家,正大步朝这里走来!
“祝青青,有你这样办事儿的吗?”
“分明是你撒娇请我们出马,现在我们说话又不听了!”
“都说了成亲之前要分开睡,分开睡,你们俩偏不听,还把小沈给绕晕了,你们两个!”
祝青臣震惊:“沈竹说不过我,竟然还搬救兵?可恶!”
下一刻,老人家们就到了眼前。
“哪有人成亲之前就住在一起的?”
“我活了七十六年,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你们两个真是一点都不乖!爷爷会害你们吗?老李和老祝不在,我们就是长辈,必须听我们的!”
“成亲不按规矩办,我们到了地府,怎么跟你们爹娘爷爷交代?过来!”
“就这么要好?分开几天都忍不了?忍不了也得忍!”
老人家们直接上手去拽,势必要把他们分开。
祝青臣与李钺怕伤着他们,也不敢太过挣扎,只能被他们拽开,远远地朝对方伸出手。
“呜呜……李钺……”
“祝卿卿。”
老人家们分别按着两个人,又挡在他们面前,不让他们再看对方。
他们大手一挥,吩咐宫人:“快,把祝青青的东西都收拾好,我们带他出宫去住一段日子。”
“不可!”
这下李钺是真急了!
“诸位老人家!我……朕搬出去!”
老人家们齐齐扭头看他。
“祝卿卿依旧住在昭阳殿,朕搬去太极殿。”
李钺平复心情,正色道:“你们放心,昭阳殿与太极殿相距甚远,为了朕与卿卿的婚事顺利,朕会克制的。”
他举起右手:“朕发誓。”
既然皇帝都这样说了,他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隔着一条又宽又长的银河,祝青臣与李钺两两相望。
李钺道:“祝卿卿,听长辈的话,长辈的规矩一定有道理。”
祝青臣委屈巴巴:“知道了,我会想你的。”
“咳咳咳!”
老人家们重重的咳嗽声传来,打断他们之间眼波流转,眉目传情。
“好了好了,别整得跟牛郎织……男似的。”
“这就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婚事就要尽善尽美。”
“若是日后你俩吵架,把我们拉出来骂一顿,说就怪我们,成亲前不让你们分开住,那我们可承受不起,是吧?”
祝青臣与李钺最后对视一眼,都轻轻点了点头。
“嗯,知道了。”
他们既然拜托了老人家帮忙操持婚事,自然要听他们的话。
万一……万一真的有什么说法,到时候再后悔,那就不好了。
“这才乖。”老人家们摸摸祝青臣的脑袋,对李钺道,“陛下快收拾东西吧,就分开几日,不难熬的。”
李钺却道:“不必麻烦,衣物被褥太极殿都有,朕独自过去就行。”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被祝青臣蹬飞的鞋子,走到他面前,重新帮他套上鞋子。
“祝卿卿,晚上一个人睡别蹬被子,用毯子围着。”
“知道了。”
李钺搬去太极殿,连宫人都没带走几个,全都留下伺候祝青臣。
祝青臣眼泪汪汪地目送他离开。
就这样,他们分开了。
祝青臣在昭阳殿,李钺在太极殿,分别有三四个老人家围着他们,向他们传授成亲的规矩。
“这成亲可是一件大事,除了不能见面,这阵子还不能穿白颜色的衣裳。”
祝青臣坐在榻上,捧着脸:“连白色中衣都不能穿吗?”
“也不能做晦气的事情,好比陛下方才与祝青青,都快哭出来了,这怎么能行?”
李钺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随后颔首:“朕记住了。”
禁忌很多,这也不能,那也不能。
李钺记不清,干脆拿出纸笔,一条一条记下来。
为了他和祝卿卿的婚事尽善尽美,必须遵守!
*
入夜时分。
祝青臣用过晚膳,抱着被子,有气无力地歪在榻上。
和李钺分开的第一天,想他。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上药……
想到上药,祝青臣“蹭”的一下从榻上弹起来。
他跑到床头,拿起那个用了一半的膏药罐子,又跑到殿门外,喊来宫人。
“快,把这罐膏药送去太极殿,提醒陛下,别忘了抹药。”
“是,太子太傅放心。”
“告诉他,我要在洞房之夜看见一个细皮嫩肉的新郎。”
宫人笑着接过膏药,转身下去。
祝青臣瘪了瘪嘴,又恢复成蔫蔫的模样,倒回榻上。
一刻钟后,他派去的宫人便到了太极殿。
李钺正坐在案前批奏章,听见昭阳殿来人,忙不迭放下笔,让人进来。
宫人双手捧着药膏,恭敬上前:“陛下,这是太子太傅送来的。太子太傅说,他想在洞房之夜,看见一个细皮嫩肉的男人……”
这话实在难以启齿,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宫人,声音也不由地越来越小。
李钺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朕知道了,拿过来罢。”
他又问:“太子太傅如何?晚膳进得可香?现下在做什么?”
“回陛下的话,太子太傅一切都好,晚膳吃了三根鸭腿,现下正歪着消食呢。”
“吃这么多?”李钺震惊,“你们也要劝着些,怎么就真的让他吃了?”
“太子太傅说……”宫人顿了顿,“他太难过了,要多吃点高兴高兴。”
“你回去的时候,顺道去太医院,拿点山楂丸子给他吃。”李钺环顾四周,最后指了指放在案上的木匣子,“朕这儿收拾出一些小玩意儿,你拿回去给太子太傅解闷。”
“是。”
宫人最后行礼离开。
李钺重新拿起面前奏章,端起架子,试图继续往下看。
说是继续,其实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和祝卿卿分开的第一天,想他。
李钺把奏章往案上一砸,抬头喊人:“来人!”
太极殿的宫人赶忙推门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李钺盘腿坐在案前,双手按在膝上,一本正经:“下午让你们找的书册,可找到了?”
“找到了。”
宫人拍了拍手,当即便有人扛着几个大箱子进来。
箱子打开——
“陛下请看,这箱是历朝历代礼制书籍,大婚流程与禁忌,上面都有。”
“这箱是诗词歌赋,新婚燕尔,浓情蜜意,太子太傅又是文人,陛下若能记诵两句,在洞房之夜出口成章,太子太傅一定高兴。”
“这箱是风俗话本,《凤栖梧》,《男皇后》,《俏冤家》,其中情节跌宕起伏,对陛下一定有所助益。”
李钺满意颔首,朝他们招了招手:“好,抬上来。”
“是。”为首的宫人最后拿出一个木匣,“陛下,这几册是太医院进献的,请陛下亲自过目。”
李钺皱眉,伸手打开木匣,拿出一本书册,随手翻开一页。
“咳……”李钺迅速合上书册,把书册往身后一丢。
他别过头去,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太医院干得不错,重重有赏。”
“你们都下去罢,无召不得入殿。”
“是。”
宫人们放下东西,齐齐退下。
殿门关上的瞬间,李钺回头看了一眼,赶忙起身上前,把方才丢开的书册捡回来。
这天夜里——
祝青臣抱着李钺的枕头,在床上翻来覆去,扭来扭去,变了几十个姿势,睡得像一只不安分的小猪。
李钺……李钺点着蜡烛,盘腿坐在大殿正中,身边铺满各色话本画册,专心研究。
李钺小时候和祝青臣一起念书,都没这么严谨。
他一手拿着朱砂御笔,一手拿着画册,遇到重点要点,着重标记,反复研读。
为了给祝卿卿更圆满的洞房之夜!
————————
李那个批奏章:看一个字就丢掉
李那个看羞羞画本:严肃,认真,变成大学者
大婚日
28
夜深人静。
宫墙外,梆子刚响过三声。
祝青臣抱着枕头,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又拽过被子,把自己的脑袋蒙住。
他一个人睡觉,好不容易才睡着的,不要吵了。
李钺则一身单衣,端坐在寝殿正中,手里卷着太医院进献的图册,微微倾身,靠近烛火。
直到现在,李钺才明白,为什么操持婚事的几位老人家,非要让他与祝卿卿分房住。
若是和祝卿卿住在一起,他一拿起图册就会被发现,哪里还有机会学?
难怪那几位老人家下午教他规矩的时候,好几次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原来是为了这个。
老祖宗果然有智慧,定下的规矩果然有道理。
李钺收回思绪,放下图册,又换了一本名叫《男皇后》的话本,熟练地翻到大婚那几章。
这话本到他手里,还不到一晚上,书上就全是整整齐齐的朱砂批注,书页被他翻来翻去,还有些卷边。
其实李钺紧张的,不只是洞房,还有婚事,他与祝卿卿的整场婚事。
他担心成亲礼服赶制不出来,担心宫人礼官临时掉链子,担心老人家们年纪大了,忘了什么要紧事情,临时想起来就来不及了。
他担心那日天色不好,天降大雨,把祝卿卿淋湿。
却又担心那日天色太好,艳阳高照,把祝卿卿晒化。
担心风太大,把祝卿卿吹跑;担心天太闷,把祝卿卿憋坏。
担心自己太过担心,在祝卿卿面前说错了话,做错了事,给不了祝卿卿最圆满的大婚典礼。
洞房里出了错,他还有机会弥补。
可要是大婚典礼上出了错,他该怎么补救?
要担心的事情太多太多,李钺从现在就开始紧张,紧张到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一些不好的场景。
他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话本子,心里默念批注,在脑子里把大婚流程过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烛光猛地跳了一下,随后熄灭。
李钺这才发现,一支蜡烛已经燃尽。
他转过头,望了一眼窗外天光,不舍地合上书册,将铺陈满地的字纸收进箱子里。
他将箱子推进床底,随后和衣在床榻上躺下。
李钺枕着手,抬头望着帐子顶。
没有祝卿卿的床铺,显得太过空旷,也太过寒冷。
要是祝卿卿在这里,肯定早就跟取暖的小猫一样贴上来了,用爪子勾住他的衣裳,一整只挂在他身上。
李钺转过头,随手从床铺里面拽过一张毯子,盖在身上。
忽然,李钺皱了皱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
下一刻,他抓起驼绒毯子,贴在面前仔细闻了闻。
是祝卿卿的味道。
祝卿卿最爱吃糖蒸酥酪,绿豆糕,牛乳糕,所以他留下的气味也甜甜的,香香的,软软的。
李钺铺开毯子,想要将自己整个儿盖住,可这个毯子是祝青臣围在身上的,本来就不大,根本就盖不住他。
李钺干脆翻了个身,翻到原先祝青臣睡的地方,掀开祝青臣盖过的厚重被子,直接躺了进去。
像世间第一匹被小猫驯化的头狼,蜷缩起高大的身子,把自己埋进满是香甜气味的小猫窝里。
他收起锋利的爪子,用厚实的肉垫拍拍小猫留下的柔软被褥,收起尖利的獠牙,用自己嗅觉灵敏的鼻尖磨蹭被褥,闻闻上面残留的气味。
心满意足。
香甜的气味萦绕鼻尖,野狼的嘴角浮现出小狗一般满足的笑容。
李野狼躺在窝里,做了个大大的美梦——
它梦见,自己在河边梳理皮毛,整理仪容,把自己收拾得威风凛凛。
它在草原上穿梭,寻找开得最漂亮,最鲜艳的野花,用爪子折下来,用狼嘴叼着,去找它的祝小猫结婚。
就在它即将找到自己的小猫的时候。
“轰隆”一声,草原上一道惊雷划过。
天降大雨!
把它和祝小猫都淋湿了!
小猫打着寒战,头狼把它压在肚皮底下,试图帮它擦干净。
可是狼的皮毛实在是太粗糙了,比刺猬还扎,比豪猪还硬。
祝小猫大骂一声:“李钺,你弄疼我了!我不跟你成亲了!”
然后小猫一爪子把它踹开,甩着尾巴,灵活地逃走了。
大狼也甩着尾巴,甩得跟风车似的,撒开四条腿,在后面狂追。
可不知怎么的,它就是追不上小猫。
——“祝卿卿……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你回来……”
“陛下,陛下,您起了吗?今日要早朝。”
“祝卿卿,我错了……”
李钺自梦中惊醒,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他抹了把脸,只觉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祝卿卿的被褥还是太厚了,他盖着根本就受不了。
李钺转过头,只见窗外天光微明。
宫人又喊了一声:“陛下……”
“知道了。”李钺平复心绪,应了一声,“朕起来了……”
等一下!李钺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
他和祝卿卿成亲之前不能见面,那上早朝怎么办?
他的龙椅和祝卿卿的位置离得可不算远,一扭头就能看见。
李钺猛地抬起头:“来人!”
*
大周朝廷,每逢初一十五是文武百官的大朝会,每隔三日则是近臣的小朝会。
夏日卯正上朝,冬日天寒地冻,可以酌情推迟一些。
宣政殿旁边的偏殿,炉火烧得正旺。
刚到的朝臣一面快步走进殿中,一面摘下头顶毡帽,换上官帽。
先到的同僚们正围在炉边烤火,见有人进来,连声道:“快关门,快关门,风进来了。”
“知道了。”
“这鬼天气,好好的又刮起风来。”
“再坚持坚持,等太子太傅与陛下大婚,新婚燕尔,蜜里调油,陛下肯定会让我们休沐,至少三日。”
“三日怎么够?陛下可是习武之人,凭陛下的本事,再加上陛下对太子太傅的看重,我觉得至少这个数。”
“十日啊?你也太敢想了,陛下倒是愿意,太子太傅肯定……”
正说着话,偏殿殿门再次被人推开。
一众朝臣连忙转过头,大声嚷道:“关门!关门!”
下一刻,众人都愣住了。
“不是……太子太傅,你穿成这样干什么?”
“你病了?陛下没让太医给你看看吗?”
祝青臣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又按了按脑袋上的毛绒帽子,最后捏了捏盖在脸上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他低着头:“老人家们不让我和陛下见面,说是禁忌,见面就会婚事不顺,但是又要上朝,只好这样了。”
在众臣震惊的目光中,祝青臣像一个小雪球,跨过门槛,慢吞吞地走上前,打了沈竹一下。
“就怪你!找他们告状!”
沈竹捂着手臂:“对不住。”
祝青臣吸了吸鼻子,转回头,问同僚们:“看不见我的脸吧?”
同僚们连连摇头:“看不见,看不见。”
“那就好。”
正巧这时,陛下身边的宫人过来通传:“各位大人,陛下到了。”
“有劳,我们马上过去。”祝青臣回过头,对同僚们说,“帮忙挡着我点。”
“好好好。”
同僚们迅速围上前,将祝青臣簇拥在中间,一行人朝正殿走去。
“宣诸位大人进殿!”
祝青臣脱下鹤氅与帽子,但仍旧戴着面纱。
他低着头,走在沈竹身后,登上石阶,在位置上站定。
唯恐犯了禁忌,全程连头都不敢抬。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熟悉的“卿卿”。
祝青臣愈发低下头,不敢看他。
李钺不肯作罢,又唤了一声:“卿卿?”
祝青臣仍旧不敢抬头,只是往外挪了一步,闷闷地应了一声:“陛下。”
李钺问:“你可是病了?”
“我……多谢陛下挂怀,臣没事。”
“那怎么戴着面纱?朕看不见你的脸。”
“我……”
就是要他看不见才戴的!他要是能看见,那不是白戴了吗?
李钺道:“抬头。”
祝青臣严词拒绝:“不可。”
李钺又道:“抬头。”
“不可!”祝青臣义正词严,“陛下万万不可为臣的美色所迷……”
李钺拖着长音,最后说了一遍:“抬头——”
“李钺,是你让我抬头的,要是犯了禁忌,你可不许后悔……”
祝青臣紧紧闭着眼睛,抬起头:“看吧,看吧。”
下一刻,他听见李钺低低的笑声。
紧跟着,他身边的同僚们也没忍住笑出声,笑得咳嗽起来。
祝青臣感觉不太对劲,将眼睛睁开一条小小的缝,朝外看去。
只见龙椅御座之前,垂落重重帷帐。
李钺坐在里面,只隐约看得见他高大的身形,别的什么都看不清。
祝青臣不敢相信地睁圆眼睛,他……他他他……
他真聪明啊!
李钺最后笑了一声:“这样就不算犯禁忌了,上来坐罢。”
“好耶。”祝青臣一把拽下面纱,提起衣摆,欢天喜地地跑上玉阶,“来了。”
两人分别在帷帐后坐定,宫人喊了一声“上朝”,朝会开始。
在朝臣们依次回禀政务的声音中,祝青臣与李钺一边听着,一边悄悄扭过头,偷看对方。
在第五次偷看的时候,两个人对上视线,被对方抓包。
祝青臣低下头,李钺摸着鼻尖,转回头去。
假装无事发生。
*
一日,两日,三日。
五日,十日,一月。
祝青臣趴在窗前,掰着手指头,细细数着自己与李钺分开的日子。
李钺坐在寝殿中,在研读的话本上画正字,用来记录时日。
和对方分开之后,他们计算时日的法子就变了。
分开的第一日,上朝。
分开的第三日,试穿婚服,让针工局拿回去改。
分开的第十五日,第三次聆听长辈教导……
光阴如同流水一般,哗哗淌过。
不知不觉间,婚期临近。
祝青臣与李钺的婚期就在正月初一。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挤在一起,翻遍历书。
暮冬时节,白雪皑皑,死气沉沉,李钺不满意。
初春时节,草长莺飞,但日子不够特殊,李钺不满意。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情人相会,但李钺觉得太迟,他想跟祝卿卿以夫夫的身份过年,十年足矣,他不想再等一年,把未尽的等待再延续一年。
最后李钺亲自拍板,选定了正月初一。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凤翔民间有正月初一不成亲的说法,说是日子太大,恐怕新人年纪轻,压不住。
但李钺是真龙天子,祝青臣是太子太傅,他们可不是寻常新人。
他们压得住!
正月初一就要大婚,因此,除夕这晚,祝青臣也没和宫人们一起守岁,早早地就洗漱好,爬上床去睡觉。
守夜的宫人在外殿烤火,小声交谈。
“太子太傅明日要穿的喜服拿去熨了,拿回来没?快挂起来。”
“那两个琉璃盘子是绿色的,不好看,快拿去换红色的。”
“嘘——小声点,太子太傅睡了么?别吵醒他。”
——“还没呢。”
内殿里,祝青臣枕着手,侧躺在床上,在心里应了一声。
明日大婚,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相反的,他还希望外边的宫人多说说话,陪他解解闷呢。
但宫人们不遂他愿,说话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像是隔了一层,最后消失不见。
祝青臣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他翻了个身,抱住李钺留下的枕头,调整好姿势,闭上眼睛。
他很想睡觉,自己也告诉自己,该是时候睡觉了。
可他就是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祝青臣再次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抓乱自己的头发。
烦死了!根本睡不着!
他掀开帐子,赤着脚下了榻,从案上拿起茶壶,倒了杯冷茶,刚准备仰起头灌下去,窗外忽然传来两声“笃笃”声。
祝青臣只当是树枝或飞鸟撞在窗棱上,没放在心上。
茶水还没沾唇,又是“笃笃”两声。
祝青臣皱起眉头,握紧手里茶杯,试探着喊了一声:“谁?”
如果有人图谋不轨,他马上把茶杯砸过去,然后喊人。
熟悉的声音传来:“祝卿卿,是我。”
祝青臣放下茶杯,爬上小榻,扑到窗前:“李钺?”
祝青臣下意识想推开窗扇,窗外的李钺按住,才让他反应过来。
他们还没成亲呢,还不能见面。
祝青臣认真道:“你先别走。隔着窗子说话,不算见面。”
李钺却道:“不许喝冷茶,你渴了让他们送热茶进来。”
“知道了。”祝青臣疑惑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又看不见。”
李钺伸出手,在窗扇上戳了戳。
轮廓隐约,是看得见的。
祝青臣也悄悄伸出一根手指,对上他的手,与他的手贴在一起。
李钺却像是被火燎了一般,倏地收回手:“只能说话,不能摸手。”
他欲盖弥彰,试图转移话头:“祝卿卿,你怎么还不睡?”
“噢——”祝青臣拖着长音,反问他,“你怎么也没睡啊?还跑过来打扰我。”
“没打扰你。”
李钺一个人躺在寝殿里,一闭上眼睛,就是明日大婚的场景,心脏砰砰跳得飞快。
他实在是受不了,便想着出来走走,散散步。
说不定走着走着就困了。
结果……
他随便挑了个方向,循着本能朝前走。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昭阳殿的窗户外,看见祝青臣要喝冷茶了。
冷茶怎么能喝?喝了要着凉的。
于是李钺顾不得许多,赶忙敲窗户打断。
祝青臣趴在窗台上,笑着道:“李钺,我睡不着,是因为我紧张。明日大婚,我很紧张。”
他就这样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因为在乎,才会紧张。
因为很喜欢对方,才会担心和对方的婚事是否圆满。
这并不是难以启齿的事情。
祝青臣轻声问:“你呢?”
李钺顿了顿:“我也是。”
“李钺!”祝青臣喊了一声,再次伸出手,按在窗扇上。
李钺赶忙按住窗扇:“不可以,祝卿卿,都坚持这么久了,不能功亏一篑,我这就走了,你不许开窗子。”
祝青臣却一再坚持:“没关系的,相信我,我有办法。听我的,你松开手,后退几步。”
“不可以……”
“听我的嘛,不会见面的,真的。”
李钺始终拗不过祝青臣,迟疑着收回手,后退半步。
“听我的指挥——”祝青臣道,“三……二……一……”
“闭眼睛!捂住脸!”
“哗啦”一声,两面窗扇被祝青臣从里面推开。
祝青臣与李钺同时闭上双眼,捂住脸颊,不敢去看对方。
只要不看见对方,就不算见面。
除夕之夜,没有月亮。
但夜色浓重,星子熠熠。
夜色盛着星光,流转在两人之间,似水温柔。
明日一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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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洞房啦!洞房完就结束了,小可爱们有什么想看的番外,都可以在评论区告诉胖胖生
洞房夜
29
正月初一,天朗气清。
十来个宫人分成两列,手捧各色衣物与器皿,从殿外廊前穿过。
他们一边朝正殿走去,一边低声交谈。
“今日天色真不错,眼看着日头就要出来了。”
“有陛下的龙气和太子太傅的仙气镇着,自然是好。”
“太极殿那边方才还派人来说,陛下天还没亮就醒了,如今早已收拾齐整,太子太傅也该起来了。”
“马上马上,这不是正要去喊吗?可不能让太子太傅再赖床不起了。”
“听说,陛下怕弄皱了衣裳,端端正正地坐在殿上,一动不敢动。”
“何止啊,我有个义兄在太极殿当差,说陛下连口茶都不敢喝呢。”
“啊?真的啊?陛下怎么跟毛头小子似的?”
“诶!不许胡说!”
正说着话,一行人便推开正殿大门,跨过门槛,来到内殿。
“太子太傅……”
众人才刚唤了一声,便齐齐愣在原地。
宫殿之中,床铺之上,帷帐挽起,赫然空无一人!
一瞬间,宫人们都慌了。
“人呢?太子太傅人呢?”
“快找找,快找找!”
“太子太傅该不会是……逃婚了吧?”
“不许胡说八道!”
宫人们放下手中东西,一拥而上,翻箱倒柜,开始找人。
就在这时,窗前小榻上一个驼绒毯子盖着的小小突起,轻轻扭了两下。
祝青臣掀开毯子,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和一个宫人对上目光:“你们在干嘛?”
“啊!”宫人惊叫一声,向后弹开。
随后他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在在在……太子太傅在这儿!”
此话一出,一众宫人迅速围上前。
“谢天谢地!太子太傅没逃婚!”
“可吓坏我们了。”
“太子太傅,你怎么放着好好的床不睡,睡到小榻上来了?”
“我……”祝青臣抱着毯子,坐在小榻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就是……
昨天夜里,李钺过来找他。
他说自己睡不着,李钺便隔着窗子,掩着面,哄他睡觉。
说来也怪,李钺虽然五音不全,但唱起歌来,催人入睡,还是很有一套的。
不知不觉间,祝青臣就裹着毯子,在小榻上睡着了,一直睡到现在。
反正……
祝青臣解释道:“我没有要逃婚,要起来准备了吗?李钺起了吗?快。”
两个宫人将热水巾子奉上来,祝青臣简单擦把脸,又净了口,随后站到立地的铜镜前。
一行人各司其职,当即行动起来。
一个宫人捧着冰糖燕窝粥,一勺一勺,送到祝青臣嘴边。
一个宫人捧着一盘酥肉饼,与前一个交替将食物送到祝青臣面前。
两个宫人拿着梳子,轻轻梳理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四个宫人从衣桁上取下早已准备好的喜服,齐齐捧着。
祝青臣张大嘴巴,一口接一口,嘴巴塞得鼓鼓囊囊:“来不及了吗?快快快!梳头发可以用力点,我不怕疼!”
话音刚落,祝青臣便往后一仰,捂住脑袋:“啊……真有点疼……”
他眼泪汪汪,宫人见状,赶忙用手帕按在他的眼下:“太子太傅,大好的日子,可不能掉眼泪。”
“我知道。”祝青臣咬牙坚持,“梳,我忍得住。”
“太子太傅不必着急,还有时辰。”
“那你们不早说!”
“太子太傅也没问啊。”
“我看你们这么着急,我还以为……呜呜……”
“不能哭!不能哭!”
“我知道,我只是在干嚎。”
半个时辰的手忙脚乱后,祝青臣头戴白玉冠,脚蹬青云靴,身着正红喜服,金银挂满头,珠玉缠满身,喜气洋洋地站在铜镜前。
他叉着腰,左右扭扭身子,新奇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喜服是李钺一手操办的,他只试穿过几次,看看合不合身,他试穿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珠玉宝石。
想来是李钺故意不让他知道。
宫人们簇拥在他身边,替他整理衣摆。
“太子太傅有所不知,这些宝石,是陛下从草原上抢回来……啊,不,带回来的战利品。”
祝青臣眉眼弯弯:“那我就是陛下的战利品了?”
“哪儿呢?陛下是太子太傅的。”
不多时,便有宫人进来通报:“太子太傅……”
“李钺来接我了?”祝青臣眼睛一亮,提起衣摆就要往外走。
“不是……”
宫人话音未落,几个老人家便迎上前来。
“是你爷爷来了!”
“吉时还没到,别着急。”
“衣裳换上了?爷爷看看,不错不错,等会儿日头出来了,都没人敢看你。”
“真的吗?”祝青臣眨巴眨巴眼睛,“我有这么好看吗?”
“这满身的宝石,日光一照,不晃眼睛啊?谁敢看你?”
祝青臣哽住,扭头就往殿里走。
生气了!
“诶诶诶,祝青青。”
一行人连忙追上去。
“今日可不能生气啊,快笑笑。”
祝青臣提起衣摆,一屁股坐在小榻上,给自己捶捶腿。
典礼还没开始,他就有点累了。
宫人们围上前,帮他整理衣摆,捶捶腰背。
老人家们也围上前,最后跟他讲一遍规矩。
“祝青青,今日可不许闹小脾气,脾气留到洞房里,朝陛下耍去。”
“知道了。”祝青臣点点头,“您老都说了三百遍了。”
“还有,千万不能说坏话,什么累了,倦了,糟糕了,不好了,全都不能说,神仙都在天上听着呢。”
“您老说了五百遍。”祝青臣伸出手,“我根本没说,是您老自己每次都要说一遍那些不好的词。”
“诶?”老人家们急得要上手,直接捂住他的嘴。
“我们老骨头说一说没妨碍,你可不能说。”
“知道了。”
规矩繁琐,老人家们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叮嘱。
“大婚这几日不能吃生冷辛辣的东西,你和陛下都不能吃,记得了?”
“记得了,记得了。”
“你坐好,看看你身上的宝石是不是双数的。我老眼昏花,看不清,来来来,来个年轻过来的数数。”
“应该是吧,李钺知道的。”
“等会儿陛下过来接你,你俩赶着祭天,跟着他去也就罢了。不过,等到了晚上,你可得好好摆出书香门第的款儿来,让他作两首诗……不,十首,作得满意才能让他进门。”
“这个……”祝青臣小声问,“我是书香门第,李钺还是土匪世家呢。万一我非要他作诗,他让我舞刀弄枪,那怎么办?我们俩可都是男的,他也可以刁难我。”
老人家们一拍胸膛,斩钉截铁:“他舍不得!”
“让陛下知道,你不是这么容易就被他带走的。”
“好!”祝青臣握着拳头,目光坚定,“让李钺知道,我不是这么容易就被他……”
话还没完,殿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大周皇帝,求见君后!”
是李钺亲自喊的。
老人家们眼前一晃,一个正红的身影如火焰一般,“唰”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看都看不清。
“君后在此!”
殿里殿外,阶上阶下。
祝青臣提着衣摆,跑下石阶。
李钺站在阶下,也两三步迎上前去。
不过片刻,他们就抱在了一起。
老人家们追到门外,对视一眼,表情复杂。
这也太快了吧?
紧跟着,他们又想起规矩,赶忙调整表情,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好好好!容易点也好!
陛下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不要让他再等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凑在一起,小声耳语两句。
李钺问:“昨夜后来可睡着了?”
祝青臣点点头:“睡得可香了。”
“那就好。”
祝青臣摸摸他的腰带:“你怎么没有戴宝石?”
李钺低声道:“朕征战十年,才得了这么点宝石,攒着给你做聘礼的。”
“给你。”祝青臣说着,就要从腰上摘下两颗宝石。
李钺按住他的手:“都是有定数的,你戴着就当是我戴着了。”
“那好吧。”
两个人牵住对方的手,并肩走下石阶。
昭阳殿前,车队马队已经在等着了。
李钺本是草莽出身,亲自带兵,亲自征战。
如今大婚,放眼望去,殿前队伍,竟有一多半都是军队。
宫中禁军,宫外军营,皆整齐列队,肃穆庄严。
祝青臣与李钺牵着手,从他们面前经过,来到天子车驾前。
李钺扶着祝青臣的手,先送他上去,又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摆,才登上车。
九尊犀角军号,九声号角,昭告天下。
军士齐齐举起手中武器:“陛下君后起驾!”
震天动地!
*
长街两边,占满前来观礼的凤翔百姓。
长街之上,游龙一般的队伍盘亘环绕。
十六匹战马拉车,祝青臣与李钺乘着天子车驾,头顶金铜华盖,行过长街。
李钺目视前方,祝青臣则好奇地环顾四周,朝百姓们挥挥手,和他们打招呼。
车驾之中,衣袖之下,两个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不曾放松。
百姓窃窃私语:“陛下怎么站到左边去了?咱们大周不是以右为尊吗?”
“这你都不懂?陛下也怕君后呗。”
不管了,这些都不重要。
下一刻,站在街边的百姓从篮子里抓起一把鲜花花瓣,抛洒空中。
“陛下万福!君后万福!陛下君后圆圆满满,长长久久!”
又下一刻,无数个百姓扬起手,抛洒花瓣。
“陛下君后圆圆满满!长长久久!”
祝青臣惊喜地伸出手,接住一片花瓣。
难为他们,竟然能在年节的凤翔城外找到鲜花。
祝青臣将落在自己与李钺身上的花瓣拣起,拢在手心里。
拣得差不多了,他便将手放在面前,轻轻一吹。
花瓣飘洒,飘回百姓之中。
车驾行过的街道,留下一地花瓣,风吹过,扬了满天。
百姓盛情,原本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们硬生生走了一个时辰。
所幸没误了吉时。
两人一步一步,相携登上祭天台。
青天苍苍,白雪莽莽。
烈日昭昭,劲风猎猎。
大周开国皇帝与明德君后,高举酒樽,并肩而立。
前两樽酒——
祭天祭地,祭山祭水。
祭祖宗,敬百姓。
第三樽——
两人举起手,与对方的手臂缠绕。
交杯饮尽。
天地为证,日月为誓。
此生此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
祭完天地,就已经是正午了。
回宫路上,百姓们争相追逐,被围堵着,又过了大半个时辰。
回到宫里,两个人吃了点东西,歇一会儿。
一转眼,又要去赴宴会。
文武百官,营中军士,凤翔百姓,皆来赴宴。
从大殿往外,搭起布棚,绵延百里,宫灯如昼,气势恢宏。
祝青臣与李钺端坐在大殿正中,接受百官朝拜,百姓恭贺。
月上中天之时,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两人一再推辞,但还是不断地有官员百姓上前敬酒。
刚把老人家们打发走,祝青臣扭过头,低下头,悄悄掀开李钺的衣袖,在他的手心挠了挠。
李钺当即会意,反手握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走。”
两人站起身来,猫着腰,刚准备离开。
忽然,眼尖的卫平瞧见了,大喊一声:“陛下和君后要跑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唰”的一下,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扭头看向殿上。
祝青臣身形一僵,还没来得及回头解释,一阵天旋地转,他双脚离地,直接被李钺抱了起来。
“陛下扛着君后跑了!”
“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我还没敬酒呢!陛下,君后,等等我!”
李钺稳稳抱着祝青臣,祝青臣紧紧抱着李钺的脖子。
两个人往前飞奔。
“李钺,快跑,他们追上来了!”
“好。”
飞扬的衣角,掠过明亮的宫灯,掠过浓黑的夜色,越过绵延的宫墙,掠过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呼喊声。
往前飞奔。
*
“哐当”一声,李钺用脚一踢,将殿门关上。
一瞬间,宴会热闹的说笑声与乐舞声,仿佛被隔得很远很远。
宫人们都出去凑热闹了,殿中没有旁人,只有他们两个人。
李钺抱着祝青臣,来到铺满红绸的床榻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下,像放下什么稀世珍宝。
殿中点着两只大红烛,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帐上。
李钺握着祝青臣的手,问:“祝卿卿,祖宗祭了,天地拜了,交杯酒白日里也喝了,方才他们起哄,又喝了一遍,还有什么规矩没做完的?我与你一起做了。”
“还有。”祝青臣认真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
“洞房。”
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李钺不自觉身形一僵,喉结上下滚了滚,偏过头,别开目光。
祝青臣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画册:“当当——”
李钺凝眸,深色疑惑:“祝卿卿,这是?”
“白日里的流程,我们都一起排演过,只有晚上洞房没排过,所以我特意找太医院要了这个。”祝青臣打开画册,“章老太医说了,只要按照画册上画的来做就好了,我们一起试试……”
他皱着小脸,把画册拿近一些:“这屋子里太暗了,看不清。走,我们去蜡烛那边看……”
祝青臣拉住李钺的衣袖,刚准备站起身,被李钺轻轻一拽,又坐回床上。
“李钺?”祝青臣疑惑,“你害怕啊?别害怕,我也没学过……”
李钺伸出手,把他那个还没巴掌大的小小画册拿走,顺便踢了踢床下木箱,把自己装在箱子里的十来本大,大,大画册往里边藏了藏,随后俯身靠近。
他忽然压下来,祝青臣整个人倒在榻上,抬头看着他。
李钺低下头,像狼一样,用鼻尖和唇角蹭蹭他的脸颊。
“祝卿卿,我会,我学会了。”
“我都没看清,你才看了一眼就学会了?”祝青臣震惊,“从前一起念书,都没见你学这么快。”
李钺笑出声:“对啊,我看一眼就会了。别动,我试试。”
祝青臣对上他似乎是跳着火光的双眼,没由来地,忽然有些害怕。
他从榻上爬起来,转身想跑,却被李钺压住衣摆,直接抱了回来。
像狼捕获猎物一样,李钺俯身压下去,隔着衣裳,胸膛贴着祝青臣的腰背,将他整个儿拢在自己的身形下。
李钺低下头,肆意亲吻祝青臣的鬓角,脸颊,双唇与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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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狼一样,一样弄臣臣一脸口水!(指指点点)
洞房这章是写不完了,下章继续
共鸳帐
30
月色初透,烛影轻摇。
垂落的帷帐,铺陈的红绸,还有交叠的人影。
原本厚重重叠的正红喜服散开,珠玉宝石铺满床榻。
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猫,被强于自己十倍百倍的头狼按在床榻上,被迫四脚朝天,袒露出白皙柔软的肚皮。
头狼仅用一只爪子,就将它牢牢按住,叫它动弹不得,挣扎不开。
祝青臣倒在正红的喜服上,蹬着脚,抬起手,使劲拍打李钺的手臂,推搡他的胸膛,试图把他推开。
可李钺太结实了,铜筋铁骨,刀枪尚且不入,又何况是祝青臣?
祝青臣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再被他这么一弄,整个人都软了,拍他,打他,挠他,推他,就跟给他挠痒痒似的。
一点用都没有。
李钺纹丝不动,垂着眼睛,望着祝青臣,目光定定,神色坦然。
若是只看他的表情,绝对猜不到他在做什么。
只有端方自持的小公子,被他欺负得脸颊绯红,微微喘气。
推不动李钺,祝青臣干脆收回手,将胳膊横在眼睛前,挡住自己的脸,也不去看他。
偏偏李钺不让。
李钺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带下来,直直地望进他眼里。
“祝卿卿,不许躲。”
“呜——”
“十五岁我就这样帮你,如今你十八岁,怎么反倒害羞起来?”
“那不一样,你手上的茧更……更……”
祝青臣想要偏头躲开,可是李钺一低头,一声轻响,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追着他看,不让他躲。
额头被磕一下了,祝青臣更委屈了。
他想喊,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喊,喊什么,更羞于启齿。
他只能带着哭腔,不断地喊李钺的名字,哼哼唧唧,真跟猫似的:“李钺……李钺……你先停一下,我不要学了……歇一会儿……”
李钺自然不肯,非但不肯,反倒更来劲了。
眼前月色烛影流转,不知过了多久,祝青臣拽着李钺的衣襟,又短又急地惊叫一声,随后重重地倒回喜服上。
祝青臣问:“好了吗?”
李钺直起身子,暂时也放松了对祝青臣的压制。
祝青臣捂着脸,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喜服里。
“好了好了,洞房就先到这里,我要睡觉……”
李钺一言不发,探身来到床头,先拿起帕子,简单擦了擦手,随后拿起一个青玉的膏药罐子。
祝青臣见他不说话,从喜服里探出脑袋,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祝青臣小声问:“今晚还要上药吗?你能不能自己上啊?”
李钺看着他,似乎有些无奈:“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祝青臣疑惑,“可我没受伤啊。”
这种事情,确实不太方便解释。
李钺干脆不解释,拿着膏药罐子,再次回到他身边。
祝青臣灵光一闪,仿佛明白了什么,挣扎着想跑,可他的手脚软得像一滩水,铆足了劲往前游,怎么也游不远。
还没逃出去一步,就被李钺抓回来了。
李钺双手环着他的腰,把他抱在怀里。
“祝卿卿,书上说,要先让你舒服一下,然后再……”
“所以完没还?”祝青臣不敢相信地回过头。
“没完。”
“我……你……书……”
一向出口成章的祝青臣,竟然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李钺轻轻地把他放在喜服上,摸摸他的头发,作为安抚。
就在李钺即将打开膏药罐子,从里面剜一点药膏出来的时候,祝青臣急中生智,抱住他的手臂。
“等一下!我……我忽然想起,大婚还有一个流程,我们没做。”
“嗯?”李钺皱眉,打开罐子的动作却不曾停下,“什么流程?”
“你……你你你……”祝青臣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你还没作诗呢!”
祝青臣理直气壮,努力回想白日里老人家们跟他说的话:“我们祝家可是书香门第,你……你要和祝家小公子成亲,必须……必须作一百首……”
算了,李钺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念书,还是不要太难为他了。
“念十首诗。”祝青臣改了口,“必须念十首诗,而且必须要我满意。”
话音未落,李钺俯身靠近,再次将他压在身下。
祝青臣不依不饶:“念诗……先念诗……”
李钺低下头,蹭了蹭他的脸颊:“我一边作诗,一边做正事。”
李钺转过头,在祝青臣通红滚烫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珠帘玉幕摇,凤管鸾萧动。”
李钺一手扶着祝青臣的脸,追上去,吻他的眼角,鼻尖和双唇。
——“燕舞云歌轻,嘉宾如流从。”
李钺凑上前,用拇指轻轻拨动祝青臣的嘴唇。
——“与君为新婚,从此缔鸳盟。”
李钺见祝青臣被亲得实在喘不上气,才终于放过他。
——“雁雁有归期,鸳鸳无相离。”
李钺低下头,像头狼嗅闻猎物香气,舔舐亲吻,一路向下。
书上说,要让祝卿卿先舒服,李钺一条一条,全部照做。
祝青臣惊慌失措,赶忙伸手去推他的脑袋:“李钺……”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哑得厉害。
李钺伏在他身前,抬头看他,用黑暗中也亮着光的狼眼睛。
“你……”祝青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这是哪首诗?我怎么没听过?”
李钺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狼牙,面上带笑:“是我作的诗。”
祝青臣呆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学会作诗了?我怎么不知道?”
趁着他失神,李钺低下头,继续动作。
和祝青臣分开住的那些天里,他每日都看话本,把里边的句子记下来。
后来那群老人家告诉他,光会背也不行,他还要自己作两首,万一祝青臣要他作诗呢?
李钺深觉有理,随后对照着书册,绞尽脑汁,写了几首。
“嘶……”
等祝青臣反应过来的时候,李钺已经用食指剜出一大块药膏了。
而他的诗,还没念完。
——“昔忆少年时,青李郁葱葱。”
——“三岁相学语,五岁同伴游。”
——“十三从军征,千里相隔近。”
——“十五……”
李钺每动作一下,就念一句诗。
身上是李钺作乱的手,耳边是李钺念诗的声音,祝青臣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挤满了。
仿佛天地倒转,头晕目眩。
李钺也是头一回,他怕弄疼祝卿卿,所以每一步都轻轻的,慢慢的,缓缓的。
反倒是这样,祝青臣才觉得更加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李钺再次凑上来索吻。
“好了,祝卿卿,好了。”
“好了吗?”
话音未落,祝青臣从榻上弹起来,紧紧抱住李钺,修剪圆钝的指甲划过他的肩背。
祝青臣原本咬着牙硬撑,后来低头一看李钺,见他还是那副衣冠楚楚,云淡风轻的模样,登时来了气。
祝青臣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拽开李钺的喜服,一口咬在李钺的肩膀上。
李钺闷哼一声,忍得更艰难了。
什么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其实都是祝青臣在昏暗之中看错了。
李钺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紧紧皱着眉头,竭力忍耐,就怕伤着祝青臣。
终于,李钺忍不了,他按着祝青臣的腰,直接把他掀到床榻上。
直到这时,祝青臣才明白,他说的“好了”,李钺说的“好了”,根本就不是“好了”。
真正的洞房,直到现在才开始。
他咬着李钺的肩膀,李钺也“咬”他,用尖利的狼牙磨他的锁骨。
他故意欺负李钺,李钺也故意欺负他,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重。
这才是真的洞房。
之前那些都不是!
混沌之时,李钺抱着他,教他换了个姿势。
祝青臣趴在榻上,李钺俯身压上来。
祝青臣的脸颊磨蹭着喜服上的绣花,腰背又摩擦着另外一种粗糙的东西。
祝青臣哭着,语无伦次地控诉他:“李钺,你根本没有抹药,你身上的伤疤还在,还这么粗糙……你的伤疤怎么这么多?你没抹药……”
他抽噎道:“我都说了,我喜欢细皮嫩肉的男人……你都不听……”
一听这话,李钺不高兴了,他凑上前,低声问:“祝卿卿,听我的,细皮嫩肉的男人都中看不中用,我这样的才最好。”
“你胡说……我就喜欢不中用的……”
祝青臣还在嘴硬,李钺只好身体力行向他证明,他就是最好的。
月影摇晃,红烛燃尽,到天明。
*
帝后大婚,朝堂上下,休沐半月。
大婚第二日,傍晚。
祝青臣睁开眼睛,对上昏暗的罗帐。
他张了张嘴,想要喊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抬起手,想要掀开帘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上,都是李钺留下的牙印痕迹。
他隐约记得,很晚很晚的时候,李钺喂他喝了酸酸甜甜的青李泡水,也给他上了药,结果到了浴池里,青李水白喝了,药也白抹了。
这样的事情,甚至反复了好几次!
李钺简直是疯狗!
几百年没吃肉的疯狗!
手臂垂落,砸在床榻上,下一刻——
疯狗驾到!
李钺原本就守在榻前,坐在脚踏上,看他的大大大画册。
听见动静,李钺连忙回过头,掀开帐子。
“祝卿卿?”
祝青臣一见他,不自觉往被子里躲了躲。
可他实在逃不了多远,只能任由李钺把他扶起来。
床榻上很软乎,似乎又多铺了好几层毯子被褥。
李钺拿来几个软枕,垫在他身后,让他靠着,然后又端来茶杯,动作里带着讨好和赔罪。
“祝卿卿,喝点水。”
祝青臣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啜饮。
不小心被呛到,李钺又赶忙拍拍他的肩膀,帮他顺气。
他这样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祝青臣……
祝青臣还是很生气!
他抬起手,打在李钺胸膛上。
但他没什么力气,李钺干脆握住他的手,拉着他打自己,好让他出气。
“你讨厌……”
祝青臣话完没说还,就被李钺捂住了嘴:“不能说,还在婚期。”
连话也不让说,祝青臣气得要哭。
“我都说了不要了,你还一直……我让你慢点你也不,让你轻点你也不,你跟聋子疯子似的,你根本不听我的话!我再也不跟你一起……”
李钺赶忙放下茶杯,抱住他:“祝卿卿,就是这样的,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我是照着话本做的。话本里也说了,我做鳏夫,守寡这么久,刚成亲就是这样的。”
祝青臣抬起头,眼泪汪汪:“真的吗?”
李钺抵着他的额头:“不信我拿给你看。晚上我们再试试,保管不会像昨晚那样了,我保管听你的。”
祝青臣低下头,用他的衣襟擦擦眼泪:“那你发誓。”
李钺笑着,握着祝青臣的右手,按在心口上:“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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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臣,我是写话本的,我妹妹是学医的,我们作证,话本里写的二十八岁老男人开荤,三个时辰五个姿势一夜八次都是真的,李那个绝对没有故意欺负你,真的,这就是小夫夫的正常夜生活(拿话本当教科书的笨蛋小情侣嘿嘿)(好笨哦臣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