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这年夏天,嘉信集团开启了一个政府参与督导的跨国项目,此项目是接下来三五年的工作重点,陆政要亲自飞几趟非洲,末了还要飞一趟欧洲参加某个跨**会,由是,整个六月到八月,他都是满满的跨国日程。
项目正式开启前的五月底六月初,陆政一直忙着家族和集团里各项事务的安排,连轴转了一个星期,到六月三号这天,才抽出个完整的时间和程若绵好好吃顿饭。
尚策开车来学校接,载着程若绵去目的地。
临近期末考试了,在车上她还趁着空复习。
车子停稳,收拾书包下车。
车子停在一个很大的室内停车场,尚策带着她乘电梯上楼,从电梯下来的时候,被人叫住。
“绵绵!”
她抬头看去,郁小麦一脸惊喜地小跑过来,“我一眼就看到你了!”
“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来参加宴会呀,刚刚结束,”她穿着件小黑裙礼服,青春靓丽光彩照人,“哦我知道了,你是来找政哥的吧?”
“对。”
“那你快去吧,微信联系。”
程若绵跟她道别,跟着尚策穿过一道走廊,通过一扇双开软包门,终于进入宴会大厅内部。
一眼就看到了陆政。
他穿着三件套西装,单手插兜,另一手手里捏着个酒杯垂在身侧,正微低了头听别人说话。
即便是在这衣香鬓影往来都是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里,他也非常显眼。跟他说话的那人手上拿着文件,看样子是他的秘书。
尚策道,“程小姐,您过去吧,我还有别的事就先不打扰了。”
“好。”
也不知是不是有感应,她刚走出几步,陆政就偏头看过来,视线在她身上定住。
夏天了,她穿着件宽松的无袖棉麻长裙,长发垂落,肩膀白皙瘦弱,一手攥着挎包的包带,在这流光溢彩的宴会大厅里,她整个人却显出了一种出水芙蓉般的清冷柔软,跟任何的浮华奢靡都不沾边,只有泠泠的清澈感。
陆政像喝了口冰水。
待她走到近前儿了,他又像置身烈日骄阳下,干渴感毫无预兆地袭来。
宴会大厅里冷气充足,程若绵无意识地抬手搓了搓手臂,陆政解开西装纽扣脱下来,握住她肩膀把她拉近了些,将西服给她披上。
旁边的秘书跟她眼神交错,彼此笑着轻点点头。
陆政道,“汤旭,认一下脸。”
汤旭又跟她点点头,“您好,我是陆先生的总助。”
“您好,程若绵。”
她简短地。
面对初次见面的人,她脸上是种妥帖得体又稍显疏离的淡笑。
陆政低眸瞧着她的模样,静几秒,问,“吃饭了吗?”
“还没有。”
刚下课就直接赶了过来。
他抬腕看表,“带你去吃饭。”
他跟汤旭交代了几句,后者领命离开。
陆政带程若绵来到了宴会大厅隔壁的中餐厅,在临窗的位置坐下。
纱帘覆盖落地窗,烈日日光经过过滤,透进来时只有朦朦胧胧的一层,失却了温度和锋芒,只剩下温和的光圈。
程若绵把肩上的西装外套扯下来,折了几折,搭到另一边椅背上。
太乖了。
有种一丝不苟的认真劲儿,偏她还毫无局促之感,舒展清透得像一阵风。
如果有人保驾护航,她一定不管在哪儿都能生活得很好。
当时陆政这么觉得。
他突地油然而生一种天长地久的为她保驾护航的渴望。
这渴望有如实质,一波一波涌上来。
陆政松了松领带,招呼侍应生过来给她点餐。
餐很快一道一道端上来。
程若绵拿起筷子,“你不吃?”
“我吃过了。”
“……你就是看我吃顿饭?待会儿就要回集团了吗?”
“吃完饭还有两个小时时间。”
看来他时间真的很紧。
“晚上忙完就是后半夜了,只有这会儿有空见见你。”
搬到他那儿去住的话题,自上次搁置之后就没再提起。
此刻程若绵能品出他的言外之意,暂时按捺住心里的摇摆,没作声。
吃饭时,她提起实习的事,道,“我10号考完试就要去南城了,去实习。”
“……多久?”
“三个月,九月开学之前回来。”
“住处安排好了吗?”他问,“钱够不够?”
“我打算先去租个按天的短租,有空再找找。钱够用的。”
她不缺生活费,自己也有一点积蓄,即使不动他给她的那张卡,也足够她学业和生活的各种开销。
一听就又奔波劳碌又不安全。
陆政皱了眉头。
“我找人给你安排。”
“……应该不用麻烦了,我在学校论坛找过几个同学,大家都是暑假去南城实习的,到时候有个伴儿,没什么大问题。”
“我不放心。”
他口吻淡淡,但是不容拒绝。
“……好吧。”
之前报名的文化交流项目通过了面试,接下来要忙期末、实习准备、正式加入文化交流项目,确实忙,有他着人安排能省不少事,她也可以将精力都放在重要的事情上。
程若绵没再推辞。
陆政默默凝她片刻,忽地说,“之前给你的那张卡,是不是没动过?”
“……没有,”像被抓到了把柄,程若绵多解释了一句,“我也用不上。”
“用不上,”陆政重复她的用词,没什么情绪地笑一息说,“钱多有钱多的活法儿,钱少有钱少的活法儿,怎么还有有钱花不出去的道理。”
程若绵没作声,低眼小口扒饭。
话是不是说重了?
他的态度是不是又让她难受了?
陆政心里一疼,斟酌措辞,放轻了口气,“……就没有什么以前想买但是没钱买的东西?”
程若绵还是不吭声。
他温声道,“想一想。”
程若绵抬眸看他,“我过得好好的,没什么不妥,没什么想要要不到的东西。”
陆政嗯了声,“我只是想让你过得舒服点。”
一辈子不结婚,就这样养着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我会自己看着办的,好不好?”
她嗓音轻柔,但很坚定。
陆政没再说话。
隔壁就是个奢华酒店,等她吃完午饭,他带她去开了间房。
在下午的会议之前,他还有两个小时私人时间,外面天气热,不如开间房跟她待一会儿。
刷房卡进了房间。
陆政先去打开小冰箱拿了两瓶饮料出来,问她,“夏天能喝冷饮吗?”
她摇头。
他打内线电话让人送点常温的饮料。
不过半分钟,服务员就推了个餐车进来,陆政拿了瓶罐装的果汁,抠开盖子递到她手里。
程若绵接过来喝了两口。
他低眼瞅着她,低低地问,“还在不高兴?”
“没有。”
她愿意敞开心跟他在一起,但若生活方式也要随着拉到他那个水平线,恐怕不妥。
“只是,花钱容易,但是由奢入俭难。”
陆政没细琢磨她这句话,笑说,“我怎么还会让你‘由奢入俭’。”
程若绵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笑,没多说,伸臂抱住了他的腰。
陆政搂住她,低声,“下午有课吗?”
她摇摇头。
“要不要睡会儿?”
“……好。”
话音没落,已经被抱了起来。
到床上,真的就只是睡觉。
他靠在靠枕上,把她一搂,说,“睡吧。”
程若绵闭上眼睛。
她没有午睡的习惯,这会儿清醒得很。试图清空大脑,却越来越精神。
窗帘紧闭,一片静谧的昏暗中,她能听到他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
她翻个身,手肘撑着床单从他臂弯里看他。
就算睡着了,他看起来也不好惹,如果受到干扰,能随时跃身把人制服的模样。
她轻声问,“你睡着了吗?”
陆政搭在她腰上的手轻捏了捏。
没睡着。
“……你当过兵?”
“算是吧,在军队待过。”他声音很低,“怎么这么问。”
“我一开始见你就感觉到了,”她说,“怎么说呢,举手投足有股劲儿,很干脆利落,眼神也是,稳重,但是锐利,有攻击性。”
“所以你怕我?”
“……怕你倒不是因为这个。”
而是因为彼此间的地位差距。她含糊地说,“军队生活怎么样?”顿了顿,她换了个问法,“你长这么大,最喜欢的是哪一阶段的生活?小时候?上学的时候?还是军队或者工作?”
“现在。”
“为什么?”
她很真诚地问。
上高中时候听人说,上大学就轻松了,上大学了,又渴望着工作挣钱独立生活,她想从他这儿知道,工作了真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么?
“因为你。”
程若绵怔住了好几秒。
心脏跳得飞快,极猛烈。
陆政手往下滑揉捏了一下,“……一点儿不困?”
她没回答,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
陆政张开眼,眼睫半垂,她继续吻他,他低哑地说,“别招我,这儿没东西用。”
嘴上这么说,肢体上却是同时屈膝卡进了她腿间。
接触到他的大腿,她轻轻嗯了声。
这声音不太妙,陆政哑声笑,声音低得性感,“越说你越来劲是吧。”
他大腿动了动,程若绵略睁大了眼,咬住唇不出声了。
第42章
程若绵本来没想睡,但被那温暖缱绻的气氛烘着,渐渐萌生出一点困意。
迷迷糊糊中,感觉身边的热源离开了,片刻后又折返回来,拂开她鬓角发丝在她耳边落下一吻。
声线低低说,“我走了。”
她必定是半梦半醒中回答了他,因为她记得陆政低笑了一息,说,“困成这样。”
醒来之后第一感觉是慌张。
没有午睡习惯的人,却在大中午的时候在陌生的酒店套房里睡着了,她这样谨慎的人不免有些心有余悸。
翻身起来看时间。
三点半,还好还好。
房间是开了一晚的,最少,这间房在明天中午12点之前都是属于她的,这么一想便彻底放松了。
索性躺在床上发起呆来。
窗帘紧闭,室内一片昏暗。
长长午睡之后的迷蒙时刻,像乘舟在幽暗的洞穴深坑之中缓慢摇荡,人容易被低迷的混沌的情绪挟裹。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下午。
程若绵不期然想起了有首歌叫这个名字。
她仔细回想那歌词那旋律,而后像要倒掉什么一样摇了摇头。
这会儿那歌词未免有些“不吉利”且矫情。
「可是没说你爱我
你没说
我想是你不敢说
我想是你不敢说」
陆政未必不爱她。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
她只要记得,她爱他,她心甘情愿浪费一年多的大好青春年华,在弥天大雾之中,走上一条没有路的路-
尚策准点回来接陆政。
快到停车场的时候,接到陆政的电话,让他改道去隔壁的酒店,另外再派辆车到酒店门口,等程若绵睡醒把她送回学校。
这必是趁着两个多小时的私人时间,带程小姐去开房了。
尚策不敢再多想。
先生上了车,迈巴赫往集团总部驶去。
尚策到底是没忍住,从倒车镜往后座觑了一眼。这也不怪他好奇心旺盛,实在是日常里先生的作风太鲜明——
搁以往,这样缝隙中挤出的碎片私人时间,他也一定是在工作。
哪里会有这样风月旖旎的事。
后座,陆政眼睫半垂,脸上表情非常柔和。
一看即知是在回味。
只不过并非像尚策想的那样艳情。
在陆政脑海里盘旋的是程若绵睡懵时候的娇憨之态。离开之前他俯身跟她说话,她眉头微微蹙着,从喉咙里逸出模模糊糊的“嗯”一声,夹杂着初生小动物似的哼唧低吟。
那是她非常无防备非常私密的一面。
让他一想起来便不自觉地吞咽。
这样回忆着,隐约想起来在套房里时,程若绵的某句话好像有点不对劲,他当时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模样,如被温水煮着,完全无暇去细琢磨什么。
眼下再仔细回想,还是没能想起来。
脑海里但凡浮现她的脸,他便如坠五里云雾之中,白濛濛飘飘然-
程若绵躺着时,收到陆政的消息。
说有车在楼下等着送她回去,告知了她车牌号和司机的电话。
她回了个好,下床穿衣洗漱。
回学校路上,程若绵收到来自郁小麦的微信消息。
约她第二天中午一起吃饭。
程若绵答应了,第二天中午准时去赴约。
在北城最有名的时尚购物街区,餐厅自带小花园,初夏中午,在户外遮阳伞下边吃边聊,好不惬意。
饭后吃甜品时,郁小麦戳了戳面前五彩斑斓的饮料,恹恹地说,“好烦哦,家里人在给我哥介绍相亲。”
程若绵一时没理清她这句话的逻辑。
给她哥介绍相亲,她烦的是什么?
不过,郁小麦话密,直接揭过这茬,又道,“好羡慕政哥哦,他可以不结婚。”
“……可以不结婚?”
“嗯啊,之前听他们聊起过,政哥短时间内不会被要求结婚,他可以玩到四十岁,挑个合适的,生几个孩子就好了。”
郁小麦耸耸肩,“不用背负联姻,不用通过姻亲给家族带来好处,一点儿压力没有。”
程若绵慢半拍笑了笑,“确实。”
沉默片刻,她问了句,“他们那样的家族,会要求陆政挑选什么样合适的女性?”
“我也不十分清楚,总归,是要家世清白、基因好,又听话的。”郁小麦想了想,“哦对,有个现实的例子呢。”
她压低了声音,“陆家的旁系,有个哥哥,挑的是个舞蹈家,你懂吧,盘靓条顺温柔贤惠,父母都是高知,独生女,家庭和睦清白,大概政哥以后也会挑个这样的吧。”
这一席话说完,郁小麦觉出不对,她好像说错话了:是不是不应该在程若绵面前说这些?
毕竟她现在还跟着政哥呢。
郁景明说的没错,她总是这样莽撞,说话做事不考虑后果。
郁小麦有点忐忑又有点沮丧地去瞄程若绵的脸色。
程若绵倒没什么异常,眼睫眨了眨,笑说,“想象了一下,确实跟他很合适呢。”
她发自内心地这么想。
陆政那样霸道强势唯我独尊的性格,他的伴侣首要之一便是要温柔贤惠,事事顺从他,放低自我以他为主,从不忤逆。
郁小麦尴尬地笑了笑,着补道,“也不一定啦,谁知道他以后会怎么样。”
程若绵搁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两下。
来自陆政的消息。
「忘了跟你说,我明天去出差,在非洲待十天」
「今天要忙到很晚,抽不出空见你了」
十天之后,她已经在南城了。
陆政工作那么忙,也不会有空去南城看她。这么一算,要分开三个月之久。
昨天中午是这三个月里的最后一面?
程若绵突地萌生出强烈的失落。
郁小麦有意安慰她,眼珠子转了转,抓住她手腕提议道,“绵绵,晚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俱乐部?”
“嗯?”
郁小麦颠三倒四地解释道,“以前我哥是不带我玩的,但是最近,他怕我乱跑结交一些坏人,所以总是把我带在身边,所以晚上我一般都和他待在俱乐部,政哥肯定也在,你去找他,他一定很开心的。”
陆政去俱乐部是应酬,有正事要谈的。
她当然不方便去。
程若绵笑了笑,“算了吧,我晚上也有别的事要做。”
“什么事哦?比政哥还重要?”
“一个文化交流项目,有个线上的视频会议。”
“好吧。”
两人同校,吃完饭随处逛了逛,便一起乘郁小麦家里安排的车回了学校。
程若绵直接去图书馆。
埋头学习整个下午和傍晚,在闭馆时分才回了宿舍。
和祝敏慧一起,抱着衣服去洗衣房。
等待的时候,祝敏慧偏头看了她一眼,问,“你最近和陆先生很少见面?”
得有一个星期了,好像就见了昨天一次。
“他很忙。”
程若绵轻声说,“接下来还要去出差,估计要好一阵子见不到面。”
“……你想见他么?是不是可以主动去找他?”
自上次程若绵跟她说了自己的心事之后,祝敏慧就完全转换了另一个角度来看待她和陆先生之间的关系。
管他是什么关系,管他是什么因果呢。
姐妹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程若绵没作声。
她当然想见他-
同一时间,俱乐部。
郁小麦刚被郁景明训斥了一顿,情绪有点低落,低着脑袋在包厢外摁手机。
她有一个备忘录,专门用来发泄对郁景明的不满,里面满满记录了每一次郁景明训斥她之后她对他的“赞美”。
边敲字边小声骂骂咧咧,“老古董,懂不懂什么叫辣妹装啊,穿得少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发神经。等你老了躺床上动不了,我一定把你管子拔了。”
“小麦。”
有个女声喊她。
郁小麦循声望过去。
向嘉丽。
小时候在加拿大认识的,比她大四岁。
算是塑料姐妹。
“干嘛?你怎么也来了?”
“我来陪我爸谈事情,”向嘉丽走过来,柔柔地笑着,“我妈不放心,怕他喝多,派我来监督的。”
“哦,你进去吧。”
“你怎么不进去?”向嘉丽朝开了一条缝隙的包厢内望去,“景明哥也在里面么?我正好跟他打个招呼。”
郁小麦脑子里警铃大作,锁屏把手机放回包里,做出亲热的样子挽住她,“咱们一起去咯,而且景明哥在和政哥谈事情,没空见我们。”
“政哥?”向嘉丽一顿,“陆先生么?”
“嗯啊。”
侍者推开包厢门,两人手挽手进去,“你跟陆先生关系很近哦?”
郁小麦太知道她的德行,向家一家子都是追名逐利攀龙附凤的精明势利眼。
“你不要打政哥的主意,”她补了句,“而且,政哥现在有人了,你别裹乱。”
“瞧你这话说的,”向嘉丽很意外似的,“我怎么会——”
话音戛然而止。
郁小麦顺着她视线望过去。
通向露台外的双开玻璃门边,陆政和郁景明正站在一起聊天,不知在说些什么,陆政唇角带着一抹淡笑,明明是沉稳冷硬的男人,此刻眼角眉梢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春风得意。
是泡在温柔乡里的男人。
向嘉丽对两性关系深有研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郁小麦说的没错,陆先生一定有女人。
而且是蜜里调油的阶段。
郁小麦偏头问,“你在看谁?”
这时候郁景明看过来了,看她没乖乖去换衣服,脸色一沉。
陆政也望过来,看到郁小麦身上没几片布料的衣服,嗤笑了一声,跟郁景明说了句什么。
“要去打个招呼么?”
向嘉丽说。
郁小麦这会儿被郁景明的脸色刺激到了,下巴一昂,“去就去,谁怕谁。”
来到那两个男人近前儿了。
郁小麦还没开口,就见向嘉丽极自然地伸手拉了拉郁景明的手肘,“景明哥,好久不见——”
话又没能说完,郁小麦反应激烈地扯开她,喊道,“你别碰我哥!”
她动作太大,包里的手机飞了出来,向嘉丽也被她扯得一个踉跄。
郁景明一向绅士,却没去扶一把,只是阴冷地盯着郁小麦,俯身捡起她的手机。
手机屏幕自动亮起,他知道她的手机密码,随手打开看了一眼,随即抬起眸来,一字一句无波无澜,“等我老了,拔我的氧气管?”
郁小麦一怔,怒道,“你懂不懂尊重别人的隐私?”
郁景明没再跟她废话,脱下西装外套披到她身上,郁小麦拼命扭动着不配合,他就直接把她扛了起来,往旁边休息室走。
“就是拔你氧气管,你活该。”
郁小麦不服输地骂道。
陆政意兴阑珊地旁观着这场闹剧。
他手里握着手机,屏幕画面停留在程若绵的拨号界面。
待会儿还要见个人,见完之后,恐怕她已经闭寝了。
“陆先生……”
向嘉丽轻轻柔柔地喊他,微微笑着跟他攀谈,“小麦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
正常男人大概应该问她一句:没事吧?没摔着吧?
陆政低眼点亮手机屏幕看了几秒,随后迈步离开。
完全像是没她这个人。
向嘉丽傻在原地。
陆政刚走到休息室门边,就听到里面传来郁小麦的叫喊,“那个向嘉丽就是个专门钓你们这种男人的名媛,名媛啊!”
郁景明压低了声音,“你都知道的事,我能不知道?”
“你快放开我,我要去看着点,说不定她要勾引政哥了!”
陆政推开门。
他过来就是打算看看情况,郁小麦调皮捣蛋,郁景明又一味溺爱,怕是控制不住。以往每次都要他和孟正安几个兄弟一起帮着善后。
眼前场景却让他怔了一秒。
郁小麦本就没几片布料的衣衫凌乱地挂在身上,郁景明把她摁在沙发上,半压在上面,看起来是制服,可那意味总有点……
陆政没说话,带上门离开。
他波澜不惊地抬腕看表。
到时间了,得去见生意伙伴。
按道理,一般谈完了合作,两拨人会一起开瓶酒热热闹闹地叫来一些男人女人。
这就是应酬的含义了。
谈任何事情都不能只单纯地聊完合作细节就散,总要在前前后后加上一些男。欢。女。爱、酒精、关系等的花边作为点缀。
今儿,陆政却是一秒钟都没多停留。
再次抬腕看表,快要过她的闭寝时间了。
停车场,尚策正候在那儿,遥遥地看到陆政,便站直了身体,拉开车门启动车子。
陆政一手拎着西装外套,步伐沉稳,走过来,道,“去外语学院。”
他必得见她一面-
闭寝之前,程若绵离开了宿舍。
走出校门,打算穿过天桥去到另一边打个车。
看着天桥下来往不息的车辆,她停住脚步低下脑袋,对着手机屏幕犹豫。
打个车去俱乐部?
还是说直接去瑞和公府或者别墅?
已经点开了打车软件,思考到底应该输入哪个目的地。
这时候进来一通电话。
来显是「陆政」。
她尽量平稳地接起来,“……喂?”
“睡了吗?”
“没有。”
她听到他那边有开关车门的声响。想开口问他是不是回到家了,无意识地抬起眼,她就怔住了。
天桥这一边路肩上,陆政单手插兜,一手擎着手机贴在耳边,正望着她校门口的方向。
她想出声叫他,却觉喉咙紧涩。
攥紧了手机怔怔地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影。
许是有感应,陆政偏头看过来。
他仰着头,看到天桥上那站在栏杆边的身穿棉麻长裙的女孩。
两个人同时迈动脚步,他往天桥下行阶梯这里迎,程若绵则提着裙摆往下跑。
她奔下来,一头扎在台阶下站着的陆政怀里。
她踮脚环抱住他脖子,声音闷闷地,“陆政。”
陆政收紧臂弯,嗯了声。
“我愿意搬到你那儿去住。”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等我结束实习回来,好不——”
尾音没落,陆政已经吻了下来。
第43章
六月中旬,南城已是盛夏之势。
程若绵入职一周,逐渐适应了节奏,像个普通的“社畜”一样,通勤、买咖啡、加班、在茶水间和同事们谈笑风生。
陆政为她安排的住处就在公司大厦一公里的地方,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界,奢华高级的现代化公寓,一梯两户,四百平的面积。据同事说,这个公寓每个月租金都要四五万。
房本写的她的名字。
当时负责接待她的是陆政的弟弟的秘书,秘书尽职尽责,带她办手续,为她介绍公寓周边附近吃喝玩乐的去处,末了,留下自己的电话,让她有任何事就随时联系她。
这天周五,晚上十点程若绵才下班。
入夜了,暑热消褪,凉风习习。
她索性没打车,散步回去。
南城不像北城那样刻板,大厦楼栋间隙有不少推着小推车卖水果的小商贩。
程若绵停下来买了菠萝和荔枝。
平时天气热,周末她也很少出来逛,难得因为加班有这样悠游自在的散步时刻,一路上她兴味盎然,还拍了不少照片。
回到公寓,先去电梯间旁的快递柜取了个快递,合上柜门,低着头确认快递信息的时候,面前撞上来一个男人。
他也正低着头看手机,是而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不好意思。”
那人刹住脚步,没抬头说了声。
这嗓音有点熟悉。
程若绵抬起头,“……佟先生?”
男人浑身一僵,抬头看一眼,随即从口袋里摸出眼镜戴上,眸色几不可查地变了一下,好几秒才做出表情,笑了笑,“程小姐,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
他提着健身包,身上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快递柜旁边就是公寓自带的高级健身房,看样子他是刚健完身出来。
“我在这儿实习。”
“……你一个人?”
“嗯。”
佟宇抬腕看了下运动手表,“时间还早,请你喝杯咖啡?”
明天是周六,也没什么要紧事,程若绵应了,两人并肩往公寓一楼的咖啡店走去。
她不想喝冷饮,点了个冰淇淋球,两人在靠窗找了个位置坐下。
程若绵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佟宇好像也不急着开口,两人对望着,彼此笑了下。
他的目光拔不动,陷进去了似的定在她身上,好一会儿,笑说,“也太巧了。”
“你也在这儿住么?”
她问。
“嗯,来南城三个月了,一直在这儿住。”他问,“你住哪一层?”
“顶层。”
“我就在你楼下。”佟宇道,“来多久了?”
“刚一周。”
“实习多久?”
“三个月。”
佟宇又具体问了她实习的公司和工作内容,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我公司也在附近。”
“好。”
至此,话题暂时告一段落。
程若绵埋头吃了会儿冰淇淋。
佟宇淡淡地问,“还跟陆先生在一起么?”
“……嗯。”
佟宇笑一息,“他不放你?”
“……也不是,”程若绵尽量平淡地说,“我跟他商量过,这段关系到我毕业的时候结束。”
还有整整一年。
佟宇默了默,轻松地笑说,“毕业了是打算来南城工作?所以才来这儿实习?”
程若绵点了点头。
“到时候我帮你庆祝一下,脱离苦海。”
他完全是朋友的口吻。
程若绵笑了笑,没多说。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程若绵说时候不早了,得回去睡觉了,佟宇就跟她一起上了楼。
同乘电梯。
程若绵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避了避。以往见他他总是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此刻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手臂和小腿都露在外面,她莫名觉得离太近了不太好。
佟宇看在眼里,但没作声,只是低眼看着她茂密长发里顶出来的耳尖。
白皙微红。
形状漂亮。
他一直都知道,要想得到她,不能急,急不来。
在她还在被谷炎纠缠的时候,他就在韬光养晦,后来又掺进来一个陆先生,他更急不得了。
同为男人,陆政早看出了他的心思,所以趁着这个项目的机会,把他支到了南城来。
没成想,阴差阳错倒成全了他。
“陆先生给你安排的住处么?”
他问。
“嗯。”
程若绵没抬头。
看来陆政已经对他放心了,安排她的住处之前,都没有刻意选个离他远的位置。
不对。
以陆政那样目中无人的性格,恐怕早已将他佟宇这号人忘在了九霄云外,又或者是量他不敢造次。
佟宇心里笑一息。
电梯到达次顶层,他迈出轿厢,侧身跟她道别。
程若绵摆了摆手。
电梯轿厢合上。
她继续上行。
佟宇留在原地,看着按钮数字跳到顶层,而后转身离开-
泡澡的时候,程若绵接到了陆政的电话。
从非洲回来之后,时差都没来得及倒,陆政又飞了趟新加坡,在那忙了一阵,今儿刚回到北城。
“在做什么?”
“泡澡。”
下班之后的放松时刻,她声音也软绵绵的。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陆政道,“开视频。”
她想拒绝,视频已经拨了过来。
她刻意往身上扑了点泡沫,抹了把脸,才点开接通。
那头陆政像是把手机支在洗手间镜柜旁的壁龛上,刚接通没看见他的脸,屏幕里只框到他略弯着身的一点脊背,背肌肌理分明,还有星星点点的水珠。
等他直起身偏过脸来,程若绵意识到,他在剃须,下巴上沾着白色泡沫。
屏幕里的女孩挽着长发,脸蛋儿被热气熏得微红,眼眸湿漉漉的,鬓角发丝被沾湿腻在脸颊。
脖颈修长脆弱,白皙肩膀被一簇一簇泡沫半遮掩着,再往下,就隐在了泡沫之中。
陆政好一会儿没说话。
程若绵举累了,把手机支到旁边托盘里,拿起叉子,吃了口切好的菠萝。
陆政剃完须洗了脸,拿着手机去更衣间穿了件T恤,随后往起居室去。
屏幕里,女孩正低着眼咀嚼。
嘴巴包的圆圆的,睫毛湿得一簇一簇,好不惹人怜。
坐到沙发里,陆政问,“有没有想我。”
程若绵点点头,“……有。”
干渴难耐,他点了根儿烟,抽一口,才道,“想不想见我?”
她略顿了一下,凑近屏幕一眨不眨地,细声说,“我说想的话,你要来吗?”
陆政还没说话,她又叉起一块菠萝,这块好像意外地很酸,她脸蛋儿皱起来,蹙眉忍耐了一下。
那模样太生动鲜活,惹得他笑了一声,指腹摩挲着屏幕,说,“酸到了?”
她闭着眼点点头。
缓过来了。
因为这刺激,眼眶里溢了点生理性的泪花。
程若绵趁势说,“挂了吧?我要洗掉泡沫,顺便洗个脸。”
“不挂。”
“那我暂时离开一下屏幕哦。”
她把手机平放,给浴缸换水,把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
那边陆政把手机搁到旁边沙发垫上,抽着烟,把音量开到最大,眼神望向窗外,听着她这边窸窸窣窣的水声。
再然后是吹风机的低嗡声。
再出现在屏幕里,程若绵已经吹干头发换上了吊带睡裙,还在肩上披了条毯子。
“裹那么严实。”
“……吹着空调,怕感冒。”
“给我看看。”
“什么?”程若绵反应了一下,脸蛋儿爆红,拼命摇头,“我不。”
他意味不明笑一息,不疾不徐地说,“要么现在给我看,要么我明天飞过去,现场给我看,自己选。”
程若绵盯着他,轻声细语地,“那你来吧。”停顿一下,“……我想见你。”
十多天没见了。
她完全没有自己在撩人的自觉。
陆政简直一瞬间头脑发热难以自已。
他喉结咽动,再开口声线都哑了几分-
周六,程若绵睡到自然醒。
自己弄了点早饭吃,回复了工作群里的消息,在客厅沙发里看了两个小时专业书。
忙完差不多也是中午了,她边吃午饭,边跟祝敏慧和冯优悠开了群视频,三个人聊了会儿天,那两个人商量着要抽时间来找她玩。
“反正有地方住,是吧?三室两厅,陆先生出手好阔绰!”
“那我们趁个周末?”
祝敏慧说。
对了一下日程时间,敲定下个月过来。
刚挂断视频,程若绵隐约听到门厅传来动静。
房子大,听不真切,她怕是自己的幻觉,拢了拢披肩起身紧步过去查看。
门厅那一头,陆政刚打开门迈了一只脚进来。
白衣黑裤,衬衫袖子卷在肘处,反手带上门,偏头看她。
眼底是种意味深深的打量。
程若绵呆了呆,“……你怎么直接进来了?”
她忘了她的房门密码被他强制设置为了他的生日。
还以为他会晚上才到。
许是他身上那股子成熟男人的压迫感太强,十几天没见,乍然让他闯进来,她一时竟有些紧张。
倒不是怕。
只是……
他走过来,抬手抚了抚她脸蛋儿。
时隔半月,像是要重新感受一下她脸颊的细腻触感。
许是南城水汽充足,她好像比他印象里还要水嫩些。
像一弯颤颤巍巍从水面跃出来的细嫩荷茎,年轻蓬勃,清新怡人。
只是一见,便能涤荡他所有的精神和感官。
陆政没再多说,省略了诸多肉麻词汇,直接扛起她。
程若绵按捺着骤然加速的心跳,抬臂指了一下,小声提示,“卧室在那头。”
她隐隐听到陆政笑了一息。
放到床上。
亲吻,毫无预兆地。
程若绵闷哼了一声。
卧室的纱帘被室内循环气流轻轻拂动,室外烈日骄阳炙烤,日光耀眼,像水波似的随着微风微微摇晃。
这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她没点外卖,也没有任何未到的快递。
程若绵一时没想到来按门铃的会是谁。
她也无暇去思考那么多了,因为陆政没给她任何余裕。
在撞击的间隙,他们都近乎贪婪地去捕捉对方的表情。
潮湿的滚烫的眼神彼此纠缠。直击心底深处。
来不及先脉脉地叙一叙温情,只能让温情和占有一齐发生。
如此,方可宣泄在忙碌的工作日程中被压抑到极致的思念。
门铃还在鸣。
一声接着一声。
淹没了她难以自已的低吟和其他黏腻声响。
窗外的日光透过纱帘映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如水波一般的光影。
粼粼潋滟。
他们无视着朗朗白日。
无视着声声催促的门铃。
像上战场前与恋人亲吻的战士。
又像是在末日之前执意要将一场不为人知的偷。情进行完毕的情种。
门外的佟宇低眼静等着。
却一直都没等到有人来给他开门。
第44章
陆政并不知道按门铃的人是佟宇。
他从始至终不知道,程若绵在南城实习的这三个月,佟宇就住在她楼下,还偶尔约她见面。
就像佟宇猜测的那样,陆政始终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那时,他连成为一个竞争对手让他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暑气蒸腾数日,终于在周六傍晚落下一场雨来。
起先是微朦的细雨,伴随着落下的是他在她额头脸颊一下一下的啄吻。
周身的一切都是潮湿黏腻的,凌乱的长发腻在鬓边,她紧闭着眼小声说,“我要洗澡。”
陆政抱她去浴室。
洗干净回来,他换床单,程若绵赤脚跑到客厅,拿了bose音响进来。
她趴跪在卧室中央的地毯上,仔细调整音响摆放的位置,陆政在套枕头,抬眸看她一眼,笑说,“干嘛呢。”
“我试验过好多次了,音响摆在这里,效果最好。”她摆好音响,起身过去关了卧室门,“门一关,在床上躺着听歌,别提多舒服了。”
她脸上是纯粹的愉悦,眼眸亮晶晶的,天真自然。
陆政深深地看她。
纱帘也被拉开,细密的水珠逐渐在窗玻璃上凝聚。
房间内没开灯,陆政半靠在床头靠枕中抱着她。
手有一下没一下地为她揉捏按摩后腰,吻也偶尔落下,在发顶在额头在鼻尖。
不可避免地逐渐下滑,到唇上,到脖颈。
在程若绵晕乎乎没察觉之时,他整个人已经滑进了被窝里。
后腰下被垫进了几个靠枕,大腿被摁着固定住,她条件反射撑起上半身要看看他在做什么,只来得及看清被子之下他弯着弓着的背的轮廓,浑身就猛地一綳,随即脱力般软绵绵地跌回了床上。
陆政的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让她在极度的愉悦中生出极度的不安,本能地伸手要去抓什么。
手忙脚乱中抓住了他短短的头发。
本是无意的动作,触到他的发丝之后,那抓握却变成了抚摸,全是人体的本能,让她胡乱地抚着他的头发,偶尔会用力过度,变成了撕扯。
陆政腾出只手把她作乱的手摁在床单上,重重地揉捏她的手指手背和掌心。
这感觉几乎让人心悸-
在午夜时分,暴雨初歇。
室外一片暴雨之后的凉爽。
床单换过好几轮,两人最终干净清爽地去到了客厅沙发上,因为程若绵小睡了一觉之后想看电影。
打开某站,选了一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法国老电影。
“我之前看过了,还想再看一遍。”
主要是跟他。
陆政去厨房切了些水果,回沙发上把她圈在腿上怀里。
电影开始之后,程若绵看得专心,陆政却是明显的三心二意,不时吻一吻她,或者调整一下她的坐姿。
程若绵忍受了一会儿,终于摁住他的肩他的手,说,“别闹了,你专心一点嘛。”
陆政真就乖乖不动了,往后深深倚进靠背。
程若绵趴在他胸膛,时不时突然揪住他的手,“快看,女主要遇见男主了。”
“……她不是在洗澡吗。”
几分事后的慵懒餍足,陆政声线低低地回应她。
“是啊,”这个时候,男主人公推开了家门,程若绵用手一指,“他进来了!”
陆政笑了。
倒不是因为电影,而是因为她。
电影名叫《春天的故事》,女主人公和一个小她近十岁的女孩成为了朋友,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女主人公在女孩家中留宿了。
女孩信誓旦旦保证过她那离异的爸爸不会回来这个住处,可就在清晨,女主人公洗澡的时候,女孩的爸爸回来了。
“有点尴尬是不是,”程若绵笑说,“他西装革履,绅士地背过身不看,女主角围着浴巾跑进卧室。”
陆政问,“他们后来在一起了?”
“我不剧透,接着看就知道了。”
画面美轮美奂,春季巴黎郊区的美景沁人心脾。
进度条来到三分之二处,程若绵再次紧绷,抓住陆政的手,“男女主角的大戏要来了。”
两个主角已然处于暧昧之中,即便他们都各自拥有正在交往中的男女朋友。
男主角对女主角倾诉,自己的女儿与自己的女友无法和平相处,直接坦诚地表明,女儿的担忧没有必要,因为,女友的威胁比女儿以为的小得多。
近乎于直球了。
女主角接招,并且表明:我不能接受年龄差异,我现在的男友跟我差不多大。
“她拒绝了。”
陆政说。
“是啊,可是男主……”程若绵道,“你看。”
画面中,男主说:我倒是很能想象你跟更年长的人在一起。
程若绵哇了一声,“隐晦的明示。”
“相当于表白了吧。”
陆政说。
“我不觉得,”程若绵道,“表白就是我爱你我喜欢你,除此之外,任何的话语都不是表白。”
陆政默默凝着她,微微勾唇,“……一点儿弦外之音也不留?”
“不一样,暧昧时也许可以有许多的弦外之音,但若要真正在一起,那得挑明了说吧。”
“……所以,因为这个原因,女主角没有跟他在一起?”
“倒不是因为这个,”程若绵道,“是因为她最终选择了坚持自我,走自己原本的路。”
陆政默了许久。
他垂眸看着她秀挺的鼻尖,浓密如扇的眼睫,他捏着她下巴抬起来亲吻。
这次程若绵没有拒绝,仰脸接了他的吻。
那个周末,陆政没有离开程若绵的公寓半步。
两个人像寻常的情侣一般,在外面或暴雨如注或烈日当空时,窝在家里或一起看电影,互相喂对方水果吃,间隙中散漫地聊天亲吻,或激烈地纠缠。
一遍又一遍。
在远离北城的南城公寓里,程若绵觉得,陆政好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让人敬怕的陆先生,她也不再是那个被他养着的女大学生。
他们只是这世间最寻常不过的一对爱侣。
这感觉让她沉醉恍惚。
如深陷一场经久难醒的白日梦。
陆政偶尔会接个电话。
那时,他会漫不经意地摩挲着她,淡淡地跟电话那头交流。
他身上那股子冷硬凌厉的气息会在这时候不着痕迹地从眼角眉梢冒出来。程若绵一般会在他挂断电话之后毫无预兆地亲上去。
似是要覆盖掉方才在他讲电话时,她心里浮现的飘摇和不安。
陆政回吻她,哑哑地低笑道,“你也就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
“嗯?”
“只会亲嘴?”他覆在她耳边,意有所指,“不能往下找找?也许还有能吃的。”
她似懂非懂。
陆政拉过她的手摁下来。
程若绵激烈地拒绝。
他不强求,只是笑骂她没胆。
她转移了话题,问,“你接下来两个月什么行程?8月会在哪里?”
“上旬在非洲,回一趟北城,下旬在哥本哈根。”他道,“问这些做什么?”
程若绵摇摇头,“只是想知道你在哪儿。”
陆政就笑,漫不经心地,低低的嗓勾着些许宠溺,“要我报备行程?”
她故意开玩笑,“我怎么敢。”
“你都敢享受我单方面的服务,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还是笑。
“那我敢,”她作出凶凶的样子,凝眉伸手,严肃道,“快,报备行程,事无巨细,一一道来,任何隐瞒,格杀勿论。”
陆政忍俊不禁,抓住她的手摩挲,压下来亲吻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低哑哑地说,“不管在哪儿,我都会想你。”-
那个夏天,只要陆政人在国内,周末便会去南城陪她。
有个周五,程若绵加班回来,又在公寓一楼大厅遇到了佟宇。
她手里提着便利店的袋子,能看出来里面放着几个冰淇淋。佟宇笑问,“喜欢吃冰淇淋?”
“嗯,”她礼貌地拿出一个,“你要一个吗?”
佟宇伸手去接,这时候有个方形的铝箔片跟着掉了出来。
大概是冰淇淋包装沁出了水珠,铝箔片便粘了上去。
程若绵一怔,脸蛋儿红透,蹲身去捡,放回到自己口袋里。
家里的套用完了,她去便利店的时候顺便买了些,大号的没有整盒的了,只拿了仅剩的散装的。
佟宇没作声。
程若绵抬腕看了下表,笑说,“我得上去了,陆政应该已经到了。”
“……他来找你?”
“嗯。”她摆摆手,“拜拜。”
她感觉佟宇的眼神不对劲,但又怕是自己多想,毕竟,在南城碰到之前,他也从没有联系过她。
就像以前,除非必要,他也很少主动跟她联系。
她上楼之后,佟宇去一楼咖啡店慢吞吞喝了杯咖啡。
偶尔望一眼窗外。
他感觉不太妙,程若绵好像对陆政动感情了。
陆政抢走她占有她,他无法阻止,也不必阻止,毕竟都是露水情缘,也许反而利于他以后行事。
可若程若绵对陆政产生感情,那他就功亏一篑了-
8月20号。
陆政动身从北城飞往哥本哈根。
在那里要开五天会。
日程排得满,除了会议,还有一些商业合作上的拜访和洽谈,以及会议主办方安排的各类参观和游玩活动。
22号这天,上午开会,下午出席了一场私人家宴,席间只有他一个受邀的座上宾。
晚餐之后,他遣退了随行的秘书翻译和保镖等一群人,乘车前往郊区。
替老爷子拜访一下他隐居在此的老朋友。
开车的是尚策。
来到郊区那栋房子前,尚策留守在外,陆政一个人进去。
老爷子的老朋友热情接待了他。
坐下来喝茶聊天。待了一个小时。
等他出来,尚策打开后车门请他上了车。
哥本哈根夏季的夜晚依旧偏冷,只有十几度,陆政穿着三件套西装,到车里就脱掉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
从郊区往市区开,尚策试探着提议,“先生,前面就是格伦维特教堂。”
一座为纪念格伦维特而建的表现主义风格教堂,通常称为管风琴教堂,因外形像管风琴的缘故。
是当地著名的打卡景点。
陆政看他一眼。
“……我有个朋友,知道我在哥本哈根,想让我帮忙拍几张格伦维特教堂的照片,我们可以在那里停一下吗?”
他还从没敢因为自己的私事而耽误陆政的行程。
陆政没计较,只淡淡地说,“随你。”
到教堂外,尚策把车停在路边,拿着手机下了车。
车里的陆政能看到他拿着手机跑着到处找角度。
他有点意兴阑珊。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儿没做。
想给程若绵打个电话,可哥本哈根比国内慢6个小时,这会儿正是国内后半夜,她肯定在睡觉了。
这么想着,他降下车窗点了根儿烟,手搭在车窗沿儿。
点亮手机屏幕,指腹摩挲着通讯录上程若绵的名字,这时候听到了临近的脚步声,他以为是尚策。
不经意间偏头朝车窗外看,看到一个拉着行李箱的风尘仆仆的女孩。
大约是怕冷,她还是围着那条克莱因蓝的细围巾,北欧濒临极昼的太阳低悬在她背后灰扑扑的天空。
程若绵笑了笑,说,“总算是赶上了你的生日。”
因为哥本哈根比国内慢6个小时,因为这温柔的时差,她终于来得及。
当面跟他说一声30岁生日快乐。
第45章
今天是他30岁生日。
从早到晚,保管在尚策那里的手机一直叮叮当当地进消息进通话,偶尔有需要应酬的,他会亲自接一下,跟对方寒暄几句。
如果在国内,少不了还有三五好友为他办的生日宴,吃吃喝喝玩玩。
这就是生日对陆政而言的全部意义。
是而他也没太把今天放在心上。
况且,他不喜矫情,更不喜自己矫情。
可此刻女孩忽然出现在北欧濒临极昼的灰淡日光下,一袭黑色风衣长裙,克莱因蓝围巾松垮垮挂在细弱的颈间,长发被风吹得略显凌乱。
陆政还是不可避免地无法自拔地陷入一种极度清醒的狂热之中。
愈疯狂愈清醒,愈是清醒,愈是让那疯狂更加肆无忌惮地冲撞他的神经。
他清晰地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
陆政牵着程若绵穿过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
陌生的城市,光怪陆离的陌生世界。
地毯柔软,她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不真切。
十个小时的飞行,她舟车劳顿,需要洗澡换衣,可陆政没给她这个机会,携着她一起进了浴室。
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候程若绵才意识到,他没戴套。
他没预料过她会来,自然没有准备。她没有预料过一来就是干这事儿,自然也没有带。
她拼命推他,说,万一怀孕怎么办。
陆政纹丝不动,“那就生下来。”
他的口气如此理所当然,仿佛他们已经结婚备孕,就等着孩子降临了似的。
那一瞬,程若绵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好似她和陆政的孩子已经降生,而她即将和她妈妈程雅琴一样,独自抚养孩子长大。
陆政察觉到了她突然的紧绷,哑着声,近乎于磨出来的低嗓,“给我生一个,不好吗。”
透过淋淋落下的水流,程若绵凝视他,很轻易就察觉到了他的濒临失控。
他晦暗的眸,因为极度兴奋而偾张的肌肉,急促凌乱的呼吸。
他整个人都在燃烧。
她没再说话-
洗完澡,陆政打内线电话给她叫了一份晚餐。
打完一回身就看到程若绵窝在沙发角落里,正低着头看手机屏幕,像在研究什么。
头发还没吹干。
陆政去拿了吹风机,站在沙发前给她吹头发。
吹的时候她还一直在往后捋头发,仿佛妨碍到了她看手机,甫一吹完,陆政就抽走她的手机,“看什么呢?”
她人都到这儿了,还把全部注意力凝在什么破手机上,也不抬头看他一眼。他低头看手机屏幕,本以为会是工作,那界面却停留在某个社交软件上,搜索框上写着:
「在哥本哈根如何购买紧急避孕药?」
陆政默了足足有四五秒,才开口,“……这种事儿,直接问我不就完了吗。”
程若绵仰起头,“那你能帮我安排一下吗,让人送来。”
陆政打了个电话。
等药送来的那十几分钟里,程若绵抱膝缩在那儿,眼神愣愣地盯着地毯,不吭声。
她还没吃饭。
陆政没有催她,索性把餐给她切成小丁,盛到小碗里,坐到她旁边喂她吃。
程若绵低着眼,机械地张口。
“味道怎么样?”
她点头。
“怎么不说话?不高兴?”
他的口吻平静无波,可说话时一直盯着她的脸,在研究她的表情。
“……没有,”她低低地说,“就是有点累。”
也对。
长途飞行,刚刚又在浴室弄了两次,她会疲累再正常不过。
“吃完就睡。”
他温声道。
不可否认,他心里也有一些未抒发的小情绪——
方才在那过程中,他说的关于孩子的话,她没回答。
当时他也许是脑子发热,可这会儿冷静下来,也没觉得那想法那话语有任何不妥。
她给他生个孩子,不好吗。
可看着她的脸,那样清透无暇,安宁沉静,他也起不来任何情绪了。
她还没毕业,还是个小姑娘,对这方面的话题比较抗拒也实属正常。
他说服了自己。
“南城直飞过来的?”
他温声问。
“嗯。”
“一直没问你,怎么非要跑到南城去实习?北城那么多好地方,”陆政说,“在我那儿实习也不错,集团旗下有不少跨国业务,我还能帮你理一理职业规划。”
他停顿了一下,“甚至,你还能随时到我办公室来。”
越说越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程若绵不想在这个时候提及毕业“合约”到期之后的事,毕竟,那之后她的职业规划、她想在哪里定居,都统统与他无关了。
她含糊地说,“南城那个公司比较合适,之前听学姐们提起过。”
“毕业后不一定留北城?”
他想起来,她之前提起过,毕业后可能去别的地方。
“……还没想好。”
陆政默默凝她。
也好,不急,等她毕业之前,再跟她聊聊,问问她具体的计划。
“到时候再谈。”
吃完饭,正好药送来了。
他给她倒水,看着她吃下去。
吃完,她用手背沾了沾唇角的水痕。
陆政抚了抚她脸蛋儿,抵着她额头说,“对不起。”
她呆了呆。
“刚刚是我过分了,吃药总归对身体不好,我不该那么做。太上头了。”
程若绵没吭声。
他又道,“我答应你,这些话题,以后再说。”
最起码要等到她毕业,找到心仪的工作之后。
她定定地看着他,以一种审视的目光,好似他是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世事无常。
她来找他,无非是不想给自己留遗憾,无非是想要在他30岁生日这个重要的时间点,出现在他身边。
毕竟,以后他所有的生日都与她再无干系。
可看他刚刚说的那些话,「这些话题以后再说」?
他难道不清楚他们俩之间到期就一拍两散吗?他是忘了?还是笃定了他们已经如此密不可分,那个期限不再重要了?
大概是后者。
程若绵先是觉得荒唐,再然后是恐惧。
如果到时候他不放她呢?难道她要继续陪在他身边,就像小雅陪着陈晋鹏一样,直到他结婚?
不止如此,万一他结了婚还是不放她呢?他要把她养在外面?会不会进一步要求她给他生孩子?
她被灭顶的恐慌淹没。
陆政察觉了她脸色的苍白,蹙眉问,“怎么了?药有问题吗?”
他拾起茶几上的药盒翻看。
他要打电话了,程若绵伸手阻止,“我没事,就是太累了。”
陆政又仔细看了她脸色,确定只有劳累,像是精神上的,不是物理上的。他把她打横抱起来去往卧室,“睡吧。”
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吻了吻她眼睫。
“需要我陪吗?”
她摇摇头。
陆政带上门出去,还是打了个电话,确认药没有问题。
他去露台上点了根儿烟。
抽了半根,亢奋的心跳逐渐平息。
是了,她还小,不愿回答他再正常不过,他不该期望着她的答复和表态。
本也是头脑发热说的话,若真的要孩子,也得从长计议。
总归,时间还长,等以后再说吧。
这么想着,思绪竟神游起来,脑海里莫名浮现了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在海边玩的场景。
最好是个女孩,像她。
实习期结束,程若绵向学院提交过退宿申请后,正式搬到了陆政的住处。
她本以为是要搬到小别墅,结果陆政说是瑞和公府。
陆政没多说,尚策帮着解释了两句,瑞和公府有家政厨师司机和保镖,待在这里,即便先生不在,她也能得到很好的照料,先生也能放心些。
也不知从哪儿走漏的风声,一夕之间,圈子里都传遍了,跟着陆先生的那个女学生,被养在了瑞和公府。
圈子为之哗然。
瑞和公府,那是只有陆家人才能踏足的地方,换言之,只有未来名正言顺的陆夫人,才有资格住在那儿,享受陆先生提供的一切。
这是宠上天了啊。
搬家的时候,程若绵特意把自己的所有东西分成了两类:
一类是以后不管到哪儿都要保留着的,比如说各种证书、必要的书籍、小时候的一些贴纸本等等。
这类东西,她打包到一个纸箱子里头,存放在祝敏慧这儿,不带到陆政的家里。
另一类则是日常穿的衣物等等,以后不要了也无所谓的。
她为自己规划了周密的退路:万一分开的时候闹僵了,她甚至需要逃跑,无法再去瑞和公府拿东西呢?
如此安排,便万无一失了。
祝敏慧也问了她,为什么重要的东西都留在她这儿?
程若绵只说,以防万一,方便逃跑。
祝敏慧欲言又止,程若绵平静地看着她,说,“我总不可能一辈子当他养在外面的情妇。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
祝敏慧了然了。
陆先生那样的人,总不可能娶她。
先不提他大概率压根儿没动过这个念头,即便有,他那种位置的男人,婚姻总是无法自主的。这也是他自出生以来便锦衣玉食被人敬怕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