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没想出回答。
陆政手里拿着烟,一步一步走过来,抬手用指背蹭了蹭她脸颊,声音沉沉,“……做你自己,不必跟我讲客气。”
“……是做我自己,”原来他是这个意思,程若绵仰脸看他,“即使是跟我朋友一起,我也不想让她们干等着。”
这话引得陆政笑一息。
“是么。”
“嗯。”
话落,一时无声。
陆政低眸凝着她。
其实他想说的还有别的,比如说她在朋友面前的样子他从未见过,比如说他想知道她日常不与他在一起时是什么模样,比如说她在他面前时,总好似是一种特意调整过的乖顺状态……
这些话又统统,无从说起。
内心有什么酝酿已久的东西,在四处冲撞。
像一场半清醒半疯狂的燃烧。
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堵在喉咙口,让陆政自己也迷惑,他好像是想一下子把所有都问个清楚明白,又好像是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在这一天中最美妙静谧的蓝色夜幕下,静静凝视她的双眼。
这心情太陌生,以至于显得不真实。
如梦似幻。
他眸底的深沉,程若绵没看懂,但她莫名再度生出了想要拥抱他的心情。
她控制住了。
她不应该放任这些心绪的滋生-
别墅主屋。
陆政先去洗澡。
程若绵趴在床边给工作收了尾,合上电脑放到包里,顺便把书拿出来,想着待会儿睡觉前看一会儿。
陆政洗完澡出来,换了身儿衣服。
偏休闲的白衬衫和西裤,没系皮带,肩宽腿长,头身比优越,只是站在窗前打电话,也显出一股矜贵的气度。
趁着这个功夫,程若绵去洗澡。
洗完出来,在沙发上翻杂志的陆政抬腕看了看表,说,“穿件外套,带你去吃饭。”
用餐地点在户外。
在那里见到了同行的其他人。
点酒的时候,陆政说,“给她上一杯热牛奶。”
程若绵看他一眼,本想说谢谢,咽了回去。
偌大的庄园只有陆政和他的朋友,以及各自带的女伴,餐厅里也就只有他们这些人,席间小雅过来跟程若绵打招呼,两人聊了几句。
“你会不会打牌啊?待会儿他们几个男的要去打台球,咱们在隔壁打牌?”
“以前没打过,可以跟你们一起学一学。”
“那好哇,我教你。”小雅笑眯眯拍拍她的肩,“不怕输,我跟他们几个男的说好了,赢了算我们自己的,输了算他们的。”
程若绵笑一笑,说,“好。”
吃完饭,一行人步行往庄园一楼的娱乐室去。
娱乐室偏昏暗,用玻璃隔断划分出好几个不同的区域,台球桌隔壁便是棋牌室。
加上程若绵,总共有五个女人,她只跟小雅比较熟,在棋牌室落座之后,等侍应生上饮品的功夫,小雅便做主把她介绍给其他人。
“绵绵,外语学院的高材生,跟着陆先生的。”
程若绵微微笑着一一跟其他女人打招呼寒暄。
除了她,其他人像是早已经彼此熟识了,虽看起来性格各异,但每个女人都长得精致漂亮,头发的每一个弯儿都精心打理过,耳垂、颈间、手腕无一不闪着珠光宝气的华彩。
玫瑰热茶端上来,程若绵抿了一口。
聊天话题渐渐发散开,有个女人点了根儿细烟,笑说,“小雅是最久的一个,是吧?都跟着鹏哥两年了?”
“三年多了。”
“鹏哥不是快结婚了么?”有人闲闲提起,开玩笑似的,“小雅,趁现在来得及,赶紧去报个防身班,万一哪天他老婆把你打了。”
众人哄堂大笑,包括小雅自己。
程若绵忽然有点如坐针毡。
“哪儿能啊,”有人说笑着反驳,“鹏哥是最宠人的,怎么会放任那种事发生嘛。”
“就是,他们几个,鹏哥应该是最会宠人的。”
“这话我不同意,正安哥才是最温柔的吧,”那人笑嘻嘻,“有一回,我都看见了,正安哥哄你哄得那叫一个柔情蜜意。”
几个人叽叽喳喳争论起来。
末了,有人一锤定音似的,“第一名选不出来,倒数第一肯定没人反驳。”
“谁?”
“陆先生咯。”
“……确实没人反驳。”
“他看起来就很渣好吧,薄情的浪子,从没见他对哪个女人温柔过。”
浪子。
程若绵心里倏地一紧。
她当然知道他凉薄寡情,早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感觉出来了。
冷硬的漫不经心的、没有心肠的男人。
但不可否认,他身上那种不动声色的慵懒的渣苏感,非常迷人。
所以,在她之前,是不是还有过无数的女人,陪他来参加朋友的局,像现在的她一样,坐在这儿跟其他人的女伴聊天?
“你们懂个屁,”小雅道,“你们没见过,陆先生搂着绵绵的时候,两个人那叫一个亲密。”
抽着细烟的那个女人想到什么似的,一指,“哦对,你是第一个。”
程若绵望过去,“……什么第一个?”
“陆先生没养过别的女人。”
程若绵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没养过别的女人?那怎么还说他是浪子?
还没理清楚,就听那女人继续道,“睡过的不少,但好像都是一夜就散了,估计都不符合他的口味。”
“我特意打听过,跟他睡过的,我问那女的,陆先生什么风格,结果那女的一个字都不敢说,满脸的紧张,像是吓坏了。”
“看来他喜欢你这种,有气质又清纯的高材生。”
小雅打趣道,“脸蛋儿清纯,身材有料哈哈哈哈。”
“陆先生看起来很会欺负人,”拿细烟的女人凑近了点,眨眨眼,“是不是啊?”
程若绵再度觉得坐立不安。
明明还在这儿坐着,坐在这高雅的室内,被一群珠光宝气的漂亮女人围着,可她觉得自己像是无端端缩小了。
变成了非人的什么物件儿。
她下意识往台球室望。
有几个人在打台球。
陆政站在窗边,正抽着烟和人说话,察觉到她的目光,也望过来。
程若绵别开了眼,端起已经变温的茶水喝一口。
刚放下茶杯,就察觉到身边的女人们突然都站起来了。
个个一声声恭敬地叫着,“陆先生。”
她扭过头。
陆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玻璃隔断的门洞处,他一手扶着门框,没看其他人,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了?一直看我。”
程若绵还没回答,陆政已经单手插兜走过来,另一手伸到她面前,“过来吧。”
她把手放上去,站起身。
他牵着她出去。
没往台球室去,而是径直去了户外。
春夜清凉的空气中,飘来似有若无的花香。
程若绵问了句,“……这附近有花园?已经有花开了么?”
才三月份呢。
“这儿有温泉,花开得比市区要早半个月。”陆政牵着她往两人住的独栋别墅去,“想看吗?明天早上我带你去。”
“想看。”
她决意不再去想刚刚那些女人说的任何一句话。
独栋别墅设置有室内室外的私汤。
陆政在室内的私汤泡着,程若绵回房间换了睡衣,披上浴巾,过来寻他。
例假还没干净,她不能下水,便把浴巾垫在臀下,坐到池边。
膝上摊着本书,但室内烟气缭绕,她什么也看不清。
索性捧着书发起呆来。
陆政的脊背就在她脚边,他转过身来,手撑着边缘,静静看她好一会儿了,女孩还是没回神。
“……想什么呢?”
“嗯?”
隔着升腾的热气,彼此眼神对上。
他眸色漆黑深邃,在雾气中五官显得更加锐利,宽肩湿漉漉的,水珠顺着胸肌的轮廓下滑。
蛊惑人心的潮热。
程若绵心跳不期然加速,她摇摇头。
“过来。”
她低头。
吻了一阵,她的喘愈来愈明显,不禁扶住了他的肩,陆政哑声问,想不想要我。
她模模糊糊嗯了声。
可她的神情好似有些心不在焉。
他咬了下她的唇肉,“还在走神儿?”
她湿漉漉的眼眸望向他,期期艾艾小声唤了他的名字。
陆政浑身都麻了一瞬,觉得好笑似的,“……怎么一脸委屈?”
程若绵没说话。
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左不过是,在她之前他有过好多女人,她也只是被他养着的一个果儿,和娱乐室里其他的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那再正常不过。
他们本就是这样的关系。
她摇了摇头。
陆政向来不会安慰人,也从不安慰人,更不知如何疼人。
只是,这一瞬,看着这小姑娘神情恹恹,他发自内心地觉出一种近乎酸涩的疼惜,不由自主便说了句,“有什么事儿就告诉我,我疼你,好吗。”
那样一张凉薄的俊脸,眸色深着说出这样的话,能让任何人受到蛊惑。
程若绵呆呆地凝望着他,内心一霎颤动,难以自已。
第27章
回到学校,当天下午上完课,程若绵就发烧了。
祝敏慧一边念,“听说京郊比市区要冷上几度?是不是衣服穿少了?”一边给她倒热水掖被角。
“也没有。大概是这几天免疫力比较低。”程若绵还在安慰她,“别担心啦,没事的,度数不高。”
“休息吧,明天上午就别去图书馆了,我给你带饭回来。”
精力不济,正好也没余裕想那么多了。程若绵老老实实躺下睡觉。
宿舍另外两个舍友还没回,就没关灯,她戴着眼罩缩进被窝里。
半梦半醒之际,听到一阵嘈杂的说笑声,像是舍友们回来了,还没待她细分辨,那场景却陡然变成了京郊庄园那个华丽的娱乐室,几个女人放声大笑,指着她说,你怎么还来这儿啊?陆先生早就换人了你不知道吗?紧接着,有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女孩眼泪汪汪控诉她:为什么要这样?
程若绵一阵茫然绝望。
心悸受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一早,祝敏慧起床洗漱完先给她倒了杯热水,站在椅子上探身摸她额头。
这一摸吓一跳,滚烫。
程若绵抵抗力有些弱,每逢换季就要感冒发烧,但也不应该啊,以往她都是睡一觉就退烧了的。
祝敏慧快速下判断做决定,先给辅导员请了假,然后准备打车送程若绵去医院。
刚要把她叫醒,就听到她床上隐隐有震动声。自枕头下摸出手机,屏幕显示一通来电,来显是「陆先生」。
祝敏慧没有犹豫,接起来就说,“陆先生?不好意思,绵绵生病了,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啊?我正打算送她去医院……”祝敏慧很意外,“哦,好的,好的。”
挂断电话,祝敏慧从衣柜里翻出套衣服,站在椅子上叫她,“绵绵?绵绵?先醒醒,起来穿个衣服。”
程若绵晕乎乎坐起来。
身上忽冷忽热,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另外两个舍友也都起来了,上午没课,她们洗漱完就问,“需要帮忙吗?”
祝敏慧道,“一会儿有个男的要上来,咱们把衣服穿好。”
两人面面相觑。
“我代替绵绵先给你们道个歉,今天这是意外状况,绵绵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走路,我也觉得那个人直接上来把她抱下去比较好。”
“……没事没事。”
过了二十多分钟,宿舍门被敲响。
程若绵歪在椅子里,祝敏慧把她身上裹着的毛毯紧了紧,走过去开门。
站在外面的是宿管阿姨,探头往里看,问,“现在方便进去吗?”
“方便方便。”
听到这话,宿管阿姨闪身让开,穿着西装大衣的高大男人从后面进来,快跟门框一样高了,带着沉沉的压迫感,让室内其他人都屏了息。
陆政径直走到座椅前,握住椅背将座椅转了个方向,弯身将程若绵竖着抱进怀里,祝敏慧先回过神,忙拿起一旁的挎包,“陆先生,包,她醒来肯定要看书,我装了电脑和几本书进去。”
陆政腾出只手接过,包带挂在臂弯,他掌心扣住程若绵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摁到颈间。
他一句话都没说,直接离开。
等到宿管阿姨也带上门出去了,另外两个舍友才回过神,打探地试着问,“……那是绵绵的……”
谷炎曾经闯进过宿舍,她们都目睹了,这个男人跟谷炎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高大英俊,沉稳冷漠,眉眼间又有几分斯文败类感的邪气。
“男朋友。”
祝敏慧斩钉截铁-
迈巴赫后座。
程若绵觉得热,挣扎着扯衣服,听到一声沉沉的,“别乱动。”
她茫茫然睁开眼,陆政半垂的眼眸映入眼帘。
她倏然一惊,“陆先生?”接着便扭头环望,“……我……我在哪儿?”
“带你去别墅,医生在那儿候着了。”
“……我……”
“别说话了,睡吧。”
她想说没那么严重,用不着叫医生,可大脑混沌,忽冷忽热一阵一阵地抖,晕乎乎陷入昏睡。
昏睡之中,只觉一直被稳稳抱着。
到了别墅,医生先做了基础检查,陆政跟他大致说了她这两天的活动和饮食。
换季、例假、旅途奔波,对于一个抵抗力不强的女孩子来说,怕是buff叠满了,医生开了退烧药,叮嘱多休息少劳作,便离开了-
程若绵睡了很长的一觉。
悠悠转醒之后,花了好一会儿才判断出,自己是在陆政的别墅里。
头没那么痛了,也不觉得冷,只是身上还有些疲软。
她坐起身,才发觉自己一。丝。不。挂,模糊记起,好像是陆政帮她把冷汗浸湿的衣服脱了下来。
她拾过张毯子裹在身上,下了床。
来到主卧起居室。
那高大的男人站在沙发边,正低头翻看着一本书。
他旁边的沙发垫上散着她的外套和她常用的挎包。
陆政抬头看她,“怎么起来了?”
他合了书,走过来抬手用手背贴她的额头。
退烧了。
“……我好了。”
“想吃点什么?清淡的皮蛋瘦肉粥,再来一屉烧麦?”
程若绵这时候反应还有点慢,没像平时一样对他言听计从,慢吞吞地说,“……我不吃皮蛋瘦肉粥。”
“嗯?”
她略歪头,“……你不觉得皮蛋长得很奇怪吗?”
陆政定了两秒,喉咙震着,笑出声,“确实很奇怪。”
“是吧?”她摇摇头,“长得奇怪的,我一概不吃。”
陆政一直笑着瞧她。
经受过病痛的折磨,小姑娘脸色有点苍白,眉眼间几分脆弱的懵懂感。
让人心疼又心痒。
“哦对,现在几点了?我下午的课……”
“请过假了。”
陆政打了通电话叫了份外卖,顺手从沙发上拾起她的手机递给她。
程若绵接过,查看回复新消息,然后去洗漱穿衣。
等她收拾妥当,外卖也送来了。
陆政拿到楼上,在起居室茶几上拆包装。
程若绵默默看着,“……你今天没去上班么?”
“出去了一趟。”
有个会是去年就敲定的,涉及到的与会人员遵循日程安排从世界各地飞过来参会,作为嘉信集团董事长,他是主会人,不好不出席。
她吃饭的时候,陆政就在一旁沙发里坐着,翻看她的书。
“这些都是你平时看的书?”
程若绵扫了一眼,“嗯。”
一本科幻小说,一本我国传统文化出海的历程,一本辛波斯卡的诗集。
陆政此人,对任何虚构文学都不感兴趣,诗集这种东西更甚,管你是多大的声望,统统被他归为“无病呻吟”一类。
这会儿他倒是耐着性子翻了翻,问,“你最喜欢哪一首?”
程若绵用迟钝的脑子想了想,说,“《自切》。”
陆政循着目录检索翻到对应的一页。
那是从海参遇危险时将自己自切成两半以求脱离险境的角度,来发散的一首诗。
「它暴烈地把自己分成一个末日和一个拯救
……
死得恰到好处,不过界。
从获拯救的残余再生长。」
辛波斯卡的诗不那么艰涩,寻常的切入口,平实的口吻,很接地气。
但这首读来颇为震撼。
陆政不由地抬眸去看程若绵。
她身上的那股子倔强和傲气,怕不是来自于某种敢于“自切”的狠劲儿。
明明看起来那么清淡柔弱……
那种没由来的烦躁再度袭来,陆政把诗集扔到一边,起身去窗边点了根儿烟。
程若绵吃完饭,陆政开车把她送回了学校。
下车前,彼此对视了一眼,她总觉得,这几日,陆政看她的眼神好似有些不同,比以前更深,像是探究和审视。
他问,“明天什么安排?”
“明天一整天都在公司坐班。”
“打车去?”
“嗯。”
“到时候联系我,我帮你打。”
“……好。”
回到宿舍。
祝敏慧从书桌前回头,“这么快?”
“睡了一整个白天,起来就退烧了。”
她笑说。
祝敏慧跟着来到她书桌前,低声道,“那位陆先生还挺好的,挂了电话二十分钟就赶到了。”
程若绵还没回答,另外两个室友就笑着搭话,“绵绵,早上那个是你男朋友哦?好帅啊。”
“转过椅子把你抱起来,男友力爆棚。”
非常干脆利落的一个男人。
程若绵回头笑一笑,“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没有。”
两个人有八卦着问了些别的,程若绵都搪塞着回答了。
也不知是从哪儿走漏的消息,一夜过去,整个系里都知道了:程若绵交了个“总裁”男友,高大英俊,性感迷人-
第二天,程若绵照常去公司。
联系了陆政,陆政帮她打了辆专车。
于是她也没多想,和实习同事一起下班的时候,又按照约定联系陆政。
走出大厦,远远地就看到临停处站着的男人。
西装大衣,站在吸烟处抽烟。
程若绵心下莫名有些紧张,不是说帮她叫车么,他怎么亲自来了?
走近了,她先跟同事道别,然后朝陆政走过去。
在她走过来的时候,陆政一直一寸不错地看着她,唇角带着点淡笑,也没说话,从裤兜里掏出个什么,扔给她。
几步远,她勉强接住,捧到掌心。
车钥匙。
“摁一下。”
他说。
程若绵依言摁了解锁。
他身后不远处一辆车应声发出短促的鸣叫,车灯闪了闪。
一辆崭新的上了牌的S系奔驰。
程若绵目瞪口呆,“……这是?”
“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不远处正要上网约车的同事捕捉到这对话,反应过来,迅速拿手机偷偷拍了张照片。
陆政问,“带驾照了吗?”
“……带了。”
这种证件她都是随身携带。
“走吧,”陆政掐了烟,绕过车头,笑看她,不疾不徐地,“换你捎我一程。”
春天傍晚的风吹起他的大衣衣摆。
他绕过车身,笑着跟她说话的模样,久久留在程若绵的脑海里。
第28章
坐到驾驶座,程若绵还有点束手束脚。
她开车算是熟练,自拿了驾照,逢寒暑假回家,不管去哪儿都是她开车,妈妈程雅琴安稳坐副驾。
可家里的是辆大众,毕竟车牌车型都不同。
陆政一手搭在车框上头,从车外微俯身,“熟悉一下操作,能开么?”
“……能。”
如今车辆操作设计都越来越方便,稍一摸索便能上手,只是,她一边熟悉各个按钮的位置,边抬头看他,“……为什么突然送车?”
被人送礼物当然高兴,但这份礼物对目前的她而言有点超规格了。
“不是说通勤不方便吗。”
程若绵等他绕回来拉开副驾车门坐进来,便打转方向盘调头开出去。
“把您送到哪儿?”
陆政就笑,“不给我个回礼?”
“嗯?”她分神侧头看他一眼,“……什么?”
是她想的那样吗?
陆政看出了她眼神的变化,觉得好笑似的,伸臂过去,掌心在她后脑勺抚了一下,“晚上陪我吃顿饭。”
掌心带来炙热的触感,那一瞬,脑后被熨帖,进而好像整个人都被安慰被疼惜到了。
“……好。”
他打开车载导航,输入地址,程若绵循着开出园区,等红绿灯的时候,她提议,“要听歌吗?”
“听你的。”
一句话两个意思。
程若绵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陆政接过去打开某音乐app,连了蓝牙,随便点开她收藏夹里某一首。
「ohToronto
……」
《Toronto》轻松抓耳的旋律,很适合开车时听。
程若绵尽量不想太多,只沉浸在眼下的氛围里。
还挺舒服的。
她时不时扭头往副驾驶看一眼。
周六傍晚,正逢出行高峰期,沿着环线自北向南开,夕阳远远地挂在副驾车窗外面,温暖的光线映着陆政的侧脸。
他正在讲电话,偶尔简短地嗯一声。
侧脸轮廓流畅深邃,许是这暮色的缘故,他这样冷硬没有人情味儿的男人,此刻也显出了一丝日常的温馨感。
以后结了婚,他也会这样逗着自己的老婆,一起开车上下班吗?
红灯。
他挂了电话。
程若绵收住漫无边际的思绪,想到刚刚他说这是补给她的生日礼物,便问道,“……您的生日在什么时候?”
“八月。”
陆政手肘支着副驾车窗,“八月二十二。”
还有小半年呢。
“……那我可不可以问,您多大了?”
至少得二十五六了吧,若年岁再轻些,不至于有那样沉稳冷硬的气度,那是非阅历难以铸就的成熟。
若忽略长相,单看他日常的行事风格,说是三十了也有可能……
“三十。”
果然。
正正好好大了她九岁半。
陆政拧松了领带。
她这样问起来,他才意识到,此前她对他的了解恐怕就只有名字,在对他可以说是完全不熟悉的情况下,就成为了他的人。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喉间焦渴。
程若绵想起什么似的,笑说,“您陪我过了二十岁生日,正好,我也可以陪您过三十岁生日。”
算得上是礼尚往来了。
陆政没说话,只是倚靠在副驾略偏过头看着她。
那深沉的眼神,让程若绵联想到,“……您是狮子座。”
“你信这个?”
程若绵轻摇头,“只是听朋友说起过,她交往过狮子座的男生。”
不是“说起”,精准点,是吐槽过。
“怎么说。”
他好似饶有兴味,又好似兴趣缺缺,只是随口一问。
难以捉摸。
程若绵一顿,“……”看他一眼,小声说,“……大男子主义,占有欲强,掌控欲强,喜欢吃醋……”
不敢再说了。
陆政无可无不可地,笑一息,沉沉的京腔,“……没什么好词儿是吧。”
“还是有的。”
这话声量极小,像小小的狡辩。
陆政注视着她,过片刻,忽而问,“……狮子座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程若绵想了想,“……好像是漂亮的——”
话音刚落,陆政就笑了,意有所指,“这倒是没错。”
她脸上发热,把注意力转回到路况上,不再搭腔-
陆政说要吃饭,所以她下意识以为是要去餐厅,到了目的地停车场才知道是个私人会所。
用餐地点在二楼的宴会厅。
一路上不少人跟陆政打招呼,他稍作停留跟人寒暄的时候,程若绵就乖乖在他身旁站着。
用了餐,移步去三楼娱乐室。
和上次她去俱乐部找他差不多的场合,纸醉金迷烟雾缭绕,沙发上牌桌边零星坐着三两男女,看到陆政进来,都起身招呼。
陆政扶着她后腰,低头凑近了说,“你找个地方玩一会儿,我去谈点事情。”
程若绵点点头。
她有几分紧张地环视四周,像是预备在子弹横飞的交战区找个安全角落,陆政凝了她两秒,温声安慰,“不认识的人来跟你说话,一概不用搭理,不必应酬不必费神。”
她又点点头,脸上表情却还是没缓解。
陆政笑一息,声音更温柔了些,“要不,干脆跟着我吧。”
“嗯?”她摇摇头,“你要谈正事儿,那些人我还是少接触比较好吧?”
陆政深深看她的眼,末了,刮一下她鼻尖,“等我回来。”
眼望着他抬腕看了看表,而后抬步往娱乐室另一头走,那里有另一扇门,门旁侍应生为他打开门,他走了进去。
他离开之后,程若绵敏锐地察觉到,娱乐室似是静了一瞬。
像是存在感极强的庞然大物悠悠然游离之后,一方水域中出现的短暂的屏息。
很快,这寂静变成了窃窃私语。
她能感觉到有数道打探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尽量不去在意,她在沙发角落寻个位置,坐进去。
不到两分钟,有个女人施施然走过来,先是在她斜对面的沙发里坐下,假装漫不经心地试图与她对个眼神。
程若绵早注意到了,这个女人是被自己的男伴怂恿过来的。
“妹妹。”
在叫她。
程若绵抬眼。
那女人笑眯眯地,“陆先生去谈事情了?你一个人也是无聊,要不要加入我们,一起玩玩牌?”
程若绵摇摇头。
那女人又劝了几句,程若绵还是摇头,说不好意思,我想自己待着。
没办法,那女人只能轻叹口气,起身回到原本的牌桌旁。
大概是带着气,那女人坐下来就开始跟自己的男伴抱怨,声量大了点,程若绵听得一清二楚。
“烦死了,你不能直接去找陆先生嘛?那小姑娘冷着脸,我能有什么办法嘛。”
男人安慰了几句,安慰无效,语气又变成了训斥。
程若绵默默听着,忽而意识到,这就是之前陈晋鹏跟她耳提面命过的场合了,怪不得他会那样说,此刻她全都懂了。
陆政那样的身份地位,想跟他攀关系的数不胜数,他本人不好接触,那么,若是她太过和颜悦色,别人会把她当做接近陆政的突破口。
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这样想着,无意识抬头一看,那女人被自己的男伴提点了几句,好似又重整旗鼓,打算再来试试了。
没多犹豫,程若绵抢先一步站起身,径直往刚刚陆政进的那扇门走去。
门旁侍应生彬彬有礼,“程小姐。”
她微微一笑,“我要找陆先生。”
“您稍等。”
侍应生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进。
侍应生为她推开门。
她走进去,里面是另一个更为清雅的空间。
三四个男人围坐在中央的沙发边,她一眼看到了陆政,陆政斜对面,则是佟宇和另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才小半个月没见,佟宇好像变了很多,戴着金丝边眼镜,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那眼神,更深沉了些。
都在看她。
她没往他们身边去,而是抬手指了指房间另一头,跟陆政示意:我不打扰,就在这边待着。
陆政轻点点头。
程若绵在远离房间中央的角落窗边沙发上坐下。
今天没带电脑没带书,百无聊赖。
等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听到那边有了要散场的动静。
几个人先后起了身,那个看起来有六十岁的男人笑说,“陆先生,小宇还得多历练,这个项目,还麻烦您多多提点他了。”
“您客气了。”
离开房间之前,佟宇回头看了她一眼。
程若绵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佟宇似是没想到,略顿住,而后也笑了笑,对她点点头。
陆政都看在眼里。
待其他人都走了,他走到她所在的窗边,将窗扇推开一条缝隙,点了根儿烟。
默默注视她几秒,问,“你和佟宇还有联系吗?”
“早就没有了。”
这一阵子谷老爷子突然和陆老爷子走得近,两位老人出于某种更高层次的考虑拍板了这次项目合作。
谷老爷子有意放手让佟宇去历练,于是,即便陆政私下里教训过佟宇,也对他的心机和野心一清二楚,可看在两家老人的面子上,他还是得卖个人情。
圈子就是这样。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抽着烟的时候,陆政接了个电话。
郁景明带着郁小麦来会所了,要来找他。
陆政说,“去二楼露台吧。”
去到二楼露台,郁景明和郁小麦已经在了。
前几天京郊的局,郁景明有其他事情没能参与,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程若绵。
陆政给他们三人做了介绍。
郁小麦睁大了眼睛说,“咱俩一个学校的诶,我听说过你。”
“是吗?”
程若绵笑一笑。
“是呢,你好漂亮。”郁小麦兴致勃勃,“咱们加个微信吧?”
她拉着程若绵往另一边走,回头冲郁景明说,“你们俩男人聊吧,我要跟她交个朋友。”
陆政没拦。
两个男人站在露台栏杆边抽烟说话,程若绵和郁小麦就在另一头通往室内的门框下聊天,借着室内漏出来的光,郁小麦悄悄地背着身,给她展示自己新做的纹身。
“我哥给我买了辆跑车,改天我带你去兜风吧?”
程若绵还没回答,郁小麦又说,“能认识你真的太好了,咱们同一个学校,平时出来玩也能一起。”
程若绵终于找到气口,就问,“你平时都去哪里玩?”
“最近都是跟着我哥,他不让我跟我那帮朋友玩,”她撇撇嘴,“说是怕他们把我带坏了。”
她一摊手,“什么叫带坏啊?纹个身就算是变坏了么?”
“老男人,老古董,”郁小麦皱眉,“明明他比政哥还要小一岁,结果,他还没有政哥开明。”
程若绵噗嗤一笑。
清爽恬淡的笑颜,惹得郁小麦看呆了两秒,“……绵绵姐,政哥好相处吗?他对我从来都不客气,一点儿都不会哄人。对你应该会不一样一些吧?”
程若绵认真地想了想。
刚开始时,他确实是不客气,动辄是教训或者晾着她,这几天好像不一样了,照顾她的情绪,跟她说话甚至称得上温柔……
一想到在京郊温泉旁,他声音几分沙哑地跟她低声说话的模样,她心里就是一阵震颤。还有今天,他站在公司大厦楼下等她,微微笑起来时那种迷人的风度……
想到这儿,她不由地抬眸望了望露台那一头。
陆政也正看着她。
无论在任何场合,他的视线总好似锚定在她身上。
程若绵脸蛋儿发烫,转过眼,笑着对郁小麦说,“……最近还挺好的。”
“是吧——”
话音未落,被一道男声打断,“程小姐。”
两个女孩一起抬头,是佟宇。
“佟先生。”
程若绵礼貌地打招呼。
“你们在这儿躲清静?”
佟宇微微牵唇,迈下台阶。
程若绵笑着,“嗯。”
露台那头,即便是昏暗中,郁景明也察觉到陆政眸色沉了沉。
他顺着他视线望过去。
沉默几秒,郁景明道,“……佟宇对程小姐有心思?”
“明摆着的。”
陆政口吻淡淡。
稍一推测便能知晓,佟宇对程若绵动心思,恐怕比他陆政遇见她还要早。
郁景明扭头看他的表情,心思转了几转,“……现在不能动他吧?听说,谷老爷子打算在这个项目之后就正式承认他的身份,所以,现在各路人对他都盯得很紧。”
他太了解陆政了。
佟宇这个样子,分明是在找死。
陆政自鼻腔冷笑一息,没吭声。
郁景明最知道,他越是不作声,越是危险。
第29章(双更合一
将近十点半,陆政带着程若绵离开。
下电梯的时候,程若绵一直在琢磨,现在回学校,正好能赶在闭寝之前,可……陆政应该会要她一起去别墅过夜吧?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他几眼,从他表情上没看出任何端倪。
到停车场,陆政拉开驾驶座车门,“我来开。”
程若绵坐进副驾驶。
陆政打转方向盘驶出停车位。她斟酌着问,“……去我学校么?”
“嗯。”
奔驰丝滑驶向院外主路。
“那你把车开走?”
“尚策来接我,”陆政道,“……车是你的了,尚策给你找好了停车位,就在你们学校门口。”
“好。”
一路上,陆政专心开车,似是心无旁骛,等红灯的间隙,他搁在方向盘的手腕微动,沉香串珠轻轻撞了下方向盘。
程若绵投去一瞥。
男人手腕上方是一截灰蓝色的衬衫袖口,质感高级挺括,衬着玉骨般骨节分明的手,自有一股隐而不发的荷尔蒙张力。
他眉心微蹙,相处了这么些时日,程若绵大致能感觉到了,他大概是在想别的事,心思并未在此处。
她也就没再打扰。
到外语学院东南门,陆政把车停进路边的一字型停车位,道,“这是你的位置,以后都停这儿。”
尚策办事妥帖,已经预付了两年的停车费。
“好。”
眼见他已经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程若绵拉住他的袖口,轻轻叫了他一声,“陆政。”
声息有些急,似是要在赶不及之前,先把话说出口。
陆政坐回来,看她,“怎么了?”
她默了默,“……你回去早点休息。”
陆政盯着她瞧了片刻,轻轻勾唇,道,“想说什么?”
程若绵摇头,小声说了句,“那我先回——”
话没说完,陆政手臂搭上副驾椅背,另一手掌心控住她侧脸扭过来,吮了下她的唇,第一下就亲出了声音。
两天没亲了。
程若绵蓦地浑身一紧,气息都急促了。
第一下之后,陆政略略退后,回味似的低眸看她的唇。
她眼睫在颤,像装睡的小孩。
这模样让他心底一阵一阵酥麻,如远处夜空的闷雷,绵延不绝。
程若绵感觉到,吻轻轻落在眼睫,一路下滑,至鼻尖,至脸颊,最后来到唇上。
吻是温柔的,可控着她脑袋的手却如同禁锢,不容她有一丝一毫的后退或偏移,强迫她直面这细腻绵长、愈来愈深入的亲吻。鼻息轻拂,津液交换发出水声,在密闭的车里清晰到让人觉得羞耻,她没忍住嘤了声,脸蛋儿发烫,浑身都发起热来。
像一场突如其来让人猝不及防的高热,体温、呼吸都不再由自己掌控。
这让人恍惚涣散的吻不知持续了多久。
程若绵睁开湿漉漉的眼眸,慢慢松开抓着他衣襟的手。
手落到腿上,被他的掌心覆住,他的手掌温热有力,裹着她的手揉捏摩挲,像疼惜像安抚,又像是隐晦的占有欲。
陆政用指腹揩掉她唇角残留的水渍,嗓音低哑,“我还有点事,你早点休息。”
她点点头。
神色分明残存几分旖旎,还未从方才的亲吻中抽离。
陆政不由轻轻笑一息,指腹抚一抚她脸蛋儿,“乖。”-
回到宿舍,推开门,里面随之涌出一阵乐不可支的大笑。
祝敏慧和另外两个舍友在聊最近热播的某部古装剧,末了,有个舍友问,“明天要不要一起去逛街啊?”
程若绵反手关上门。
三个舍友各自坐在自己的床上,祝敏慧看到她就问,“绵绵,要一起去吗?你有没有别的安排?”
程若绵愣怔了好一会儿。
“……我明天有个笔译比赛。”
“哦对……”
祝敏慧又说了什么她已经没有听清了,因为就在刚刚她才发觉,从校门口走回到宿舍这一路上,她都在回味那个吻。
那种被强势索取的禁锢感,让她一路上心跳得飞快。
祝敏慧看出了她脸色的异常,探身往下看她,“……你怎么了?好像有点走神。”
“没什么。”
程若绵下意识用指背蹭了蹭唇角,像是刚偷吃完甜食被逮了个正着的小孩。
洗漱完,趁着熄灯前这一小段时间,她为明天的比赛做最后的准备。
学习时倒还好,注意力被强制性地夺走,熄了灯,她收起书本摸黑爬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好,瞪着眼睛瞧着黑暗。
愈是强要把大脑清空,那个吻的一切愈是清晰。
津液交换的水声就像是在耳边,这个时候,她不期然记起了昨天陆政将发烧的她从宿舍带走的细节,在迈巴赫后座,他把她抱在腿上怀里,偶尔用手背试一试她额头的温度,一直攥着她的手摩挲安抚。
这些细节,本已经被当时她不清明的大脑遗忘了的。
此刻回想起来,只觉他的怀抱温暖至极,让她流连贪恋-
离开外语学院东南门,迈巴赫驶向陆家老宅。
夜已深了,大院深处那两栋宅子还是灯火通明。
陆老爷子背着一只手,站在陆政的门廊下逗猫。
大院里有不少散养的小野猫,平日里到这家讨点口粮,到那家睡一觉,过得逍遥自在。
陆政下车走到门廊下,点了根儿烟。
老爷子转头觑了他一眼,淡淡地开了口,“谈完了?”静等两秒,没得到回答,他继续道,“……佟宇那小子不简单,你留点儿神。”
他知道陆政今晚和谷家谈事情,特意等在这儿,嘱咐他两句。
陆政没吭声。
老爷子收回视线,把逗猫棒提了更高了些,小猫便跳着往上扑,前爪抱住毛球撕咬。
“还有,跟着你的那个小姑娘,听说之前跟佟宇也有牵扯?”
话没说尽,意在提醒他,小姑娘有可能是和佟宇串通好的,当心着点儿枕边风,别被两头算计了。
“您想说什么?”
老爷子把逗猫棒一扔,掸了掸手心不存在的灰尘,“……不如,还是把那小姑娘送出去吧。也看看佟宇有没有什么反应。”
陆政终于抬眸看他一眼。
半晌,敛了眼睫,微微勾唇,“倒是个好主意。”
他口吻淡淡,看不出有任何情绪的迹象。
老爷子不由又去看他的表情。
他和平日里一样,脸上只有纹丝不动的淡漠。
老爷子咳了声,“……若是只图你的钱,倒还好说。背景底子不干净的,还是少碰。”
陆政没接话,抬腕看表,道,“时候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
说完不等回答,掐了烟径直推开门,进了屋-
笔译大赛在线上举行,此轮是最后的决赛。
程若绵和其他进入决赛的九个同学一起进入学校机房,统一线上参加考试。
考完试是中午,祝敏慧等在教学楼外,和她一起去食堂。
找好座位打了饭,程若绵去买了两杯咖啡,冰的给祝敏慧,热拿铁她自己拿着喝了两口。
昨天很晚才睡着,今天一上午又是全神贯注的费脑活动,这会儿觉得精神不济,得提提神。
祝敏慧问,“感觉怎么样?能不能得奖?”
“应该差不多。”
“到时候喊上优悠,给你庆祝一下,”祝敏慧道,“下午去图书馆?”
“嗯,一起吗?”
程若绵道。
“好哇。”
如此敲定,吃了饭,两人抱着书顶着春日午后的阳光往图书馆去。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小雨,这会儿还没看出迹象,但祝敏慧向来是未雨绸缪,已经带了两把伞,“给你也捎了一把,记得你早上急着出门,好像没带。”
程若绵笑看她,“你真的好贴心。”
“只是对你。”
祝敏慧眨眨眼。
在她眼里,程若绵是个招人疼的,沉静内敛不爱说话,有任何痛处苦处轻易也不讲,是而,她总不自觉把自己放在照顾者的角度。
程若绵笑眯眯挽住她的胳膊。
四楼自习室零星有几个空位,两人没法儿坐一块儿,程若绵捡了个离门口近的位置。
把书本拿出来摆放好,按习惯把手机拿出来开勿扰模式。
点亮屏幕之后,却是鬼使神差地点进了微信。
和陆政的对话框已经被几个群消息挤到了下面。
指腹无意识地在他头像上摩挲,打开对话框之后,犹豫了一番还是关掉了。
滑下上导航栏,开启勿扰模式,再滑上去,刚刚还在下面的对话框已经顶到了最上面,来了条消息:
「陆先生:在做什么」
程若绵抿了抿唇平稳心情,打字回复:
「刚到图书馆」
「陆先生:晚上来接你?陪我吃顿饭」
「好」
对话到此结束。
程若绵锁了屏把手机放一边,翻开书看了几页,重又拿起手机,把备注从「陆先生」改成了「陆政」。
他只说是晚上,也没具体说是几点。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一整个下午程若绵都有点心神不宁。
像等待放榜的考生。
六点钟出头,座位上的同学零零星星起身,彼此低声招呼着去吃饭。
窗外,雨落了下来。
程若绵陪祝敏慧去图书馆一楼内设的便利店买零食,顺便跟她说了待会儿陆政来接她的事。
“好啊,没问题。”祝敏慧道,“哦对,清明假期你回去吗?放票了。”
“清明就不回了,公司可能要值班,我打算五一回一趟。”程若绵说,“我暑假想去南城找个短实习,先熟悉一下那边的节奏。”
今年过年没能回家,暑假也回不了,趁着五一,回去陪妈妈程雅琴待几天。
经过玻璃门,看到门口台阶空地上站了不少人,大概是没带伞,等着朋友来接的。
雨势不大,但又细又密,淋上片刻就会湿透。
不时有人把外套顶在头上冲下台阶跑进雨里。
两人顺道在门口站着看了会儿雨。
泥土的腥味在空气中氤氲,天地间一片潮湿朦胧。
祝敏慧问,“他在校门口接你么?那我待会儿把伞给你?”
“不知道呢,我等下问问他。”
回到四楼。还没进到自习室,程若绵的手机就响了。
陆政打来电话。
她去到四楼和五楼楼梯的拐角接起来。
陆政问,“在哪个图书馆?”
“老的这个,润园旁边。”
“五分钟后下楼吧,我马上到。”
“好。”
挂电话,回自习室收拾书包,跟祝敏慧道别,差不多花了五分钟时间。
也不知他人会在哪里,她索性还是借了祝敏慧的伞。
下楼走到门口,隔着一群等雨停的学生,她一眼看到,一辆迈巴赫正缓缓在对面停稳。
漆黑的车身湿漉漉的,车轮带起一层薄薄的积水。
程若绵说着借过借过,从人缝里挤出来。
驾驶座尚策拿着两把伞下车,打开后车门,男士皮鞋迈出来踩进雨里,陆政下车接过伞。
他看到了她,微微扬起唇角。
眼望着那高大的身影擎着黑伞,穿过春季细密的雨丝走过来,程若绵猛然惊觉了自己这一下午的心情:她在期待着见到他。
陆政那英俊的眉眼似是也被这潮湿朦胧的空气浸染,越发清隽深邃-
两个人身上都沾了雨水的潮气。
迈巴赫还没驶出学校,前后排挡板就已升上,陆政把程若绵捞到了腿上。
程若绵心跳嘣咚嘣咚,一声快过一声。
有些不安,有些刺激,像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像是小时候第一次偷穿妈妈的高跟鞋,体内升腾起一股兴奋的烧灼感。
她当然知道这不应该。
她和他的关系,规则界限根本不用刻意说明,再简单明了不过:能睡在一起,但不能动心,更不应该有任何期待。
可这种感觉让人上瘾。
陆政大约是瞧出了她神色的异常,轻轻笑一息,道,“今儿是怎么了?”
明明没淋湿,她整个人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程若绵摇摇头。
他也没再多问,压下来吻住她。
如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的海面。
她只能搂住他的肩,承受一波一波让人目眩神迷的吻。
末了,陆政不得不停下来。
雨丝在车窗外飞驰而过,水痕在窗玻璃上蜿蜒,汇聚、滴落。
他解开衬衫顶端两颗扣子,拿出根儿烟夹在指间,没点燃,看着她,说,“我一直在想你。”
程若绵愣了一瞬,“……嗯?”
“从昨晚上分开之后。”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含混地应了声。
她很怕他追问,问她分开之后有没有想过他。
但陆政没有问-
用餐地点在京尹。
席间,陆政问她最近在忙什么。
“上午参加了一个笔译比赛。”
“什么时候出结果?”
“下周五。”程若绵说,“我朋友说,到时候会帮我庆祝一下,吃饭唱歌什么的。”
陆政就笑,“让我下周五不要打扰你的意思?”
“……也不是。”
“你们庆祝你们的,”陆政看她,平静的口吻,“结束了联系我,我要把你带走。”
程若绵掀眼睫看他一眼,没作声。
吃完饭,走出去的时候,陆政撑起伞,搂住她的肩把她合近了些。
一起擎伞走入雨幕中。
鞋子踩到地面发出轻微的击打声,程若绵抬头看他。
看衣领之上他分明的喉结,再往上是挺立的鼻骨,漆黑的眼眸……
不由自主地,她伸手扯住了他腰侧的衬衫布料,轻轻靠近了些许。
上了车,陆政问,“今晚要不要跟我走?”
她没有马上回答,他就似笑非笑地,“不想?”
“……没有不想。”
陆政不置可否,吩咐尚策送她回学校。
只是接她吃饭,然后就把她送回去……
这倒是像寻常的谈恋爱了。
程若绵内心有些疑惑。
他们俩的关系,说穿了也就那么一个主题。
自她生日那天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也就三月上旬那个周末发生过,此后就再也没有了。
难道他是在照顾她的感受,放慢了节奏么?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随之一同形成的便是更为强烈的警惕。
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好像是她和他这两端的天平,一齐失了衡-
那个雨夜之后的下一周,进入四月份。
一场春雨之后,目之所及的树木都在一夜之间生发出了一层清薄的翠绿。
工作日,陆政大约是工作忙,只通过微信或者通话与她联系,派尚策给她送过几次礼物。
贵到惊人的名牌包包,项链耳环等首饰,不一而足。
这些也就罢了,有一次,尚策带来一捧开到全盛的白色郁金香,花束清淡优雅,必是有技艺精湛的花艺师精心搭配过。花是其次——
她在里头发现了一张银行卡。
拍照给陆政发过去,他只回了个:
「?」
她不好说什么:我用不上,我不需要。
以他们俩的关系,这也许是他应该给的。
若她真的说什么“我不需要”,倒显得她想得太多,把自己看得太清高。
现在想来,他送车也是一样的意思。
程若绵默默地回了句:
「收到了」
陆政回:
「乖,下班给你打电话」
她无意去查银行卡里到底有多少钱,直接把卡收到了书包夹层深处,而后去了洗手间。
反应过来之后才察觉自己在洗手。
好像是掌心被那张卡弄脏了一样。
内心涌出一阵诡异的撕裂感。
程若绵再度觉得自己像是掉入了陷阱中。
是了,他早就要她的心甘情愿,大约是之前,她跟他提起周末不想外宿一事,让他察觉出了她的抵抗心理,所以,自那之后,他对她温柔了许多。
现如今的主动放慢节奏也好,送名贵礼物也好,都是他要她更进一步地沦陷的手段。
这些蛛丝马迹在心里过了一圈,她自己也觉出了这些线索彼此之间的牵强。
陆政是个人,又不是个专门攻心的情感大师,怎么可能会运筹帷幄到这个地步只为得到她的心?
这当然是她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当然是她察觉到自己一颗心飘飘摇摇之后,下意识从他身上寻找到的“罪证”,好似,一旦这么想了,即便是丢了心,也不是她自己的错,而是陆政其人太难对付。
诚实一点吧。
陆政才无意得到她的心。
他只是游刃有余地与她相处,送名贵礼物也只不过是他们这种类型的关系里最寻常的事。
他只是养着她。
撕裂感带来烧灼感。
让她倍感煎熬-
周五那天临近傍晚,程若绵接到了佟宇的电话。
她现如今跟着陆政了,佟宇与她早就心知肚明,她还以为他们就此默契地不再私下联系了。
接起来时,语气不免有些讶异,“……佟先生?”
“程小姐,”佟宇笑了笑,“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略顿了下,“你打来是有什么事吗?”
那边沉默了片刻,佟宇问,“……能见你一面吗?”
“现在?”程若绵看了看时间,“我要跟朋友们去吃饭,待会儿就得出发了。”
笔译比赛她得了一等奖,祝敏慧和冯优悠要为她庆祝。
佟宇开玩笑似的,“不是跟陆先生?”
“……吃完饭他来接我。”
佟宇又是一阵沉默,而后道,“……我可能要离开北城一阵子。”
“一阵子?”
程若绵感觉他语气不太对。
“嗯,可能要去个一年半载,有个项目要在南城落地,我得去盯着。”
也是后来,程若绵才知道,他提到的项目,便是那天在会所她目睹到的他和陆政谈的项目。
不知道陆政是用了什么手段,总之,把佟宇派到南城一事,得到了谷老爷子的赞同,佟宇本人失去了反对的空间。
“……那你照顾好自己。”
程若绵道。
“嗯,我会的。”
挂了电话,程若绵和祝敏慧一起出发去找冯优悠。
地点是一家韩式烤肉店。
点餐的时候,冯优悠提议,“难得要庆祝,喝点儿酒吧?”
祝敏慧第一个反对。
程若绵低眉想了想,说,“我可以喝点。”
祝敏慧惊讶,“你酒量那么差,别喝了吧。”
“干嘛啦,让绵绵自己选。”
“……我喝一点。”
她最近心里乱得很,急需一场小小的宣泄。
冯优悠搓手,“这就对了。”
点的酒端上来,程若绵尝了尝,味道意外地很不错。
她自己喝了半瓶,祝敏慧怎么劝都劝不住。
冯优悠跟祝敏慧大眼瞪小眼,“你劝她干嘛?她想喝就喝咯,我们也能照顾她呀,没事的。”
“待会儿那位陆先生要来接她。”
祝敏慧怒目而视,“搞成这样,要怎么收场?”
冯优悠一怔,“……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知道的。”
“那怎么办?不会惹得那位陆先生不高兴吧?”
冯优悠推了推趴在桌子上睡熟了的程若绵,“绵绵?醒醒?”
这时候,桌子上手机震动起来。
来显是:
「陆政」。
冯优悠立刻抢白,“你接。”
祝敏慧没办法,只能接起来,“陆先生?不好意思,绵绵喝多了,要不我们把她带回宿舍照顾吧?”
“……哦,好的,知道了。”
电话挂断,冯优悠问,“怎么样?”
“他已经快到这儿了。”
第30章
祝敏慧和冯优悠如临大敌似的,紧盯着餐厅出入口。
冯优悠一拍脑门儿,“哦对,我先去结账。”
她起身紧步去吧台。
不知是不是被吵醒,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程若绵缓缓睁开了眼。
祝敏慧注意到,忙俯过去,“绵绵?还好吗?”
程若绵用茫然的眼神定定看了她好几秒。
大约是没分辨出她是谁,又茫然地把视线移开,手撑着桌面站起身,还不忘低头看一看座位。
座位上堆着三个包。
她研究了好一会儿,从中拾起一个,挎到肩上。
祝敏慧心道,完了,真是不清醒了。
那是优悠的包。
程若绵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仔仔细细整理袖口和裙摆,顺了顺耳边的碎发,然后一只手提着一边裙摆,冲着祝敏慧微微躬身屈膝,行了个公主礼,彬彬有礼道,“谢谢招待,再见。”
行完礼,她转身就走,身形略微有些晃。
祝敏慧瞠目结舌。
程若绵今儿穿着件复古罩袍样式的棉布白裙,头发也做了丝巾编发造型,倒真有几分清冷公主的感觉。
呆呆看了几秒她的背影,祝敏慧拾起座位上另两个包和三个人的外套,紧步赶过去。
在她追上之前,程若绵的去路已经被截住。
通道那一头,冯优悠结完了账,隔着遥遥的距离和祝敏慧面面相觑。
程若绵仰头看着堵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人,茫茫然。
她还没开口,已经被举着腋下托着臀部抱了起来。
那头的冯优悠非常有眼力见,小跑着赶到前面,帮着门口的侍应生一起把门推开。
走出餐厅,走出大厦的玻璃门。
尚策已经打开迈巴赫后车门候着了,程若绵扭头看了看车,问陆政,“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嗯。”
“谢谢。”她有些疑惑,“但是,为什么不是马车?”
陆政把她放进车里,手搭着车框顶部,俯身凝视她的神情。
脸蛋儿白里透着红,眼睛里分明蒙着一层雾。
喝醉了。
他有些想笑,微微勾唇,问,“你有一辆马车?”
“嗯。”
她点头。
“……我想想,”陆政微蹙了眉,似是在认真回想,“你的马车被人借走了。”
“……这样啊。”
尚策从祝敏慧手里接过程若绵的外套,冯优悠指了指车里,“那个,绵绵拿错包了,她拿的是我的,这个才是她的。”
陆政回身从她手里接过程若绵的包,俯身跟车里的醉鬼打商量,“可以换个包吗?”
程若绵想了想,“……好。”
终于换了包,祝敏慧和冯优悠排排站,跟陆政说,“绵绵喝醉了,麻烦您照顾她了。”
“不麻烦,”陆政温和道,“需不需要给你们叫辆车?”
“不用了,我们地铁回去,地铁更方便。”
“行。”-
陆政上了车,把程若绵捞到怀里。
小姑娘已经又睡熟了。呼吸均匀轻缓,胸口一起一伏,许是喝了酒之后口干,她时不时舔舔唇,呼出的气息带着一股酒香。
在他怀里又蹭又扭,寻找更舒服的姿势。
没有任何防备。
温香满怀。
大概是觉得他身体太热,程若绵哼唧推他,嘟囔,“好热。”
推的时候,手碰到了他腕上的表。
那是个冰冰凉凉的,正合她心意,她就搂着他的手臂抱到胸前,还用脸颊蹭一蹭他的手,舒出一阵平缓的心满意足的鼻息。
手臂绷紧,坚实流畅的肌肉线条被柔软地挤压着,陆政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匀出。
忍了片刻。
他把手臂抽出来,女孩立刻哼哼唧唧伸手去追那冰凉的触感,说,还给我还给我。
陆政把腕表解下来,掌心握着将表带表盘和手掌一齐贴到她后腰。
程若绵被冰得短促啊了声,就在这个档口,陆政压下来吻住她。
舌尖被捉住,她抖了抖,条件反射并腿绷紧了身体,陆政边加深这个吻,边用手指推着冰凉的腕表在她身上滑动游走。
冰凉的触感很舒服,她渐渐放松下来软了身体。
她根本不清醒,却下意识地叫他的名字,娇娇软软像是渴求又像是求饶的一声,“陆政……”
陆政应了声。
嗓音哑得不像话。
边吻着她,边把衬衫顶端第二颗扣子解开,而后抬手顺一顺她鬓边潮湿的头发,就这几秒钟功夫,程若绵又睡着了。
陆政往后深深靠进椅背,难忍似的摸了摸喉结。
这一路上,不知道他有多难捱-
到了别墅。
迈巴赫在前院停稳,程若绵悠悠转醒。
尚策从外面打开后车门。
程若绵从陆政身上下了车,仰头去望。
陆政后脚下来,脱掉西装外套披到她身上。
小姑娘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别墅主屋瞧。
陆政干脆手插兜站在一旁,眸色深深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她大约是判断出这别墅是座城堡,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判断出自己穿的是公主样的白裙,便躬腿屈膝对他行了个礼,很端庄清丽的声线,道,“谢谢您送我回来,再见。”
陆政笑出声。
盯了她片刻,他低低地叫她,“小公主。”
“嗯?”
“这是我的城堡。”
程若绵茫然,仔细上下打量他。
男人白衣黑裤,气度沉稳,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她想了想,试探地,“……那你是……父王?”
旁边的尚策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政又无语又觉得好笑,更多的是心痒难耐。
他喉结滚了滚,低笑道,“还有别的选项,再想想。”
她微蹙了眉凝神去想,刚低下头,整个人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上楼的一路上,她都在冥思苦想。
没理出个答案。
陆政把她放到起居室沙发上,道,“在这儿好好想,别乱跑。”
她乖乖点头。
陆政下楼去冰箱里拿了几瓶柠檬味的维c果汁,来到二楼客厅,倒进玻璃杯里,回到起居室,递给她。
程若绵什么也不问,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然后仰着脸,彬彬有礼又娇声娇气,说,“还要一杯,谢谢。”
陆政再度笑出声。
他要被她可爱晕了。
胸腔震着,他默默垂下眸看她,罩袍样的白裙宽松,她整个人纤细修长曲线匀称,欺霜赛雪的柔嫩皮肤,清清泠泠出水芙蓉。
让他干渴躁动。
他又倒了一杯给她。
这次她只喝了半杯。
在她喝果汁的时候,陆政挽了袖子,去二楼客厅酒柜给自己倒了点酒,又拐道去床头拿了东西塞进裤兜。
回到沙发上,他勾勾手,“过来。”
程若绵懵里懵懂,试着侧身坐到他腿上,寻求确认,“……这样?”
陆政握着她一边膝盖扭了个方向,让她跨坐在他身上。
他微仰下颌,喝了口酒,手臂闲闲落在沙发扶手上。
程若绵起了好奇心,探头去看他手里的酒杯,“这是什么,好喝吗?”
“想喝?”
“我想尝一尝。”
陆政把酒杯喂到她唇边,她双手扶着他的手,就着喝了点儿。
仔细品味似的舔舔唇,“还不错。”
又被他腕上的沉香串珠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沉香。”
程若绵双手抱起他手臂,鼻尖贴上去嗅了嗅,“……好香。”
“想要?”
“可以吗?”
“可以。”
程若绵从他腕上捋下来,拿在手里凑到沙发边落地灯下细看,醉眼朦胧,怎么也看不真切。
陆政一手控着她后腰让她稳稳做好,慢慢地喝着酒,一寸不错地看着她的脸。
她侧脸极漂亮,骨相精致鼻梁秀挺,眉弓也弯得恰到好处,潋滟的淡粉的唇轻轻抿着,很专注。
“小公主。”
“嗯?”
“别研究了。”
程若绵有点迷茫,陆政又道,“扔了。”
她慢半拍,把手里的沉香串珠扔到地毯上,寻求答案似的问他,“这样?”
那脸上的表情太可爱,招人疼。
陆政没回答,只是问,“想到答案了吗?”
她已经忘了他说的是哪一茬。
他循循善诱,“这是我的城堡。”
“……不是我的?”
“……我们的。”他低低地,“所以,我是你的谁?”
她无法思考,已经又有点困了。
陆政把腿往前伸了些许,颠了她一下。
她轻呼一声,注意力被迫又回来。
他大发慈悲,“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程若绵坐直了,微微倾身,双手扶着他的肩,乖乖去寻他的唇。
长发垂落,拂到他颈间他锁骨处。
体内汹涌的躁动左突右冲,陆政微仰起下巴。
交换了一个带着酒香的吻。
喝醉了的人完全不懂克制,边吻边发出一声声甜腻的低哼,她小声呢喃,“我好热,可以脱衣服吗?”
他不置可否,瞧着她。
程若绵双手背到身后,解开搭扣,熟练地从衣领上方把胸衣拉出来,扔到一边。
陆政的呼吸更重了,晦暗的眸半敛着,从下到上把她看了一遍。
落地灯的光映过来,照着她半边身体,白裙隐隐有些透明,将曲线看得一清二楚。
他胸膛起伏着,牵过她的手摁下来,偏声线还是低沉平稳的,带着沙哑的颗粒感,“拉开。”
程若绵被烫到似的条件反射要缩手,动弹不得。
跟这喝醉了的人谈判了半天,终于是达成了一致。
陆政单手摁着她后腰,长长地匀了口气,他克制着澎湃的心潮,慢条斯理诱哄,“我是能跟你做这种事的人,唯一的一个。”
他道,“我是你的谁?”
程若绵摇头。
陆政捏着她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低声,“我是你老公,知道了吗。”他动了一下,“乖,叫我一声。”
她听从,低低叫了一声。
陆政哑声笑,“乖。”
他眼睫半垂敛了浓暗的眸,动作和吻一样,又缓又深又重。
程若绵根本不清醒,在这时候,却是下意识地叫他的名字。
一声一声的陆政。
陆政感觉自己濒临爆。炸边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