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春雷(1 / 2)

北海道物语 渡边淳一 11755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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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阴郁的季节再次造访札幌。

札幌一年之中会呈现出绚烂多彩的四季美景——新绿养眼的初夏、清爽宜人的盛夏、碧空如洗的秋天、银装素裹的冬季,但唯独在融雪期间街道污浊,令人不胜郁闷。

此时,塔野的心情比这季节更加沉郁。

绘梨子做过妇产科诊察之后羞臊难当失声啜泣,虽经抚慰暂时平静,但她不肯再去医院了。

既然绘梨子不肯去,那也就无计可施。不过,在她体内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

随着日复一日的时间推移,这个生命着实在不停地长大。

三月初做诊察时推断为怀孕三个月,所以现在孕期已过三个半月。

其后,塔野暗自查阅了妇女杂志和《家庭医学百科》,得知做人工流产需在三个月内或顶多第四个月的初期,如果到了第五个月就会相当困难。

据说,到了第五个月的中期,初期胎动就会开始,已能感到腹中胎儿的蠕动,此时母爱滋生,要想拿掉则难上加难。

无论如何必须在这第三个月内设法处置。

然而,绘梨子依然不肯去医院。

她虽然按照约定每周来做两三次家务,但一说到怀孕立刻三缄其口。

“你肚子里的事情打算怎么办啊?”

塔野只能用这种方式战战兢兢地试探。

“因为你还年轻,而且没结婚,所以……”

塔野暗示绘梨子去做手术,可她却置若罔闻扭头不理。

塔野焦急万分,可又不能命令绘梨子“快去做掉”,因为造成怀孕的责任在于自己。

“现在去做手术几乎没什么可担心的问题,听说在麻醉中就能很快完成。”

“是吗?”

绘梨子的应答中毫无意愿。

“这种状态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

“你打算怎么办呢?”

塔野像遭到追赶似的询问。

“说到底,叔叔是想叫我打胎吧?”

“倒也不是那样,只是我觉得照这样下去你也会很为难的。”

“不必遮遮掩掩啦!”

“我倒没有遮遮掩掩。只要你觉得合适,把孩子生下来也行啊。”

塔野的歉疚变为温情,脱口说出言不由衷的话语。

“不管怎样,我自己想就这样再过一段时间。”

“就这样?”

“是的,保持这种状态。”

“你还那么淡定,肚子会越来越大……”

“但是,女人怀了宝宝不能说打掉就打掉的!”

“哦,这个我自然明白啦……”

“明白就闭嘴!”

绘梨子话说到这个地步,塔野也就不好再劝。

“也罢,总之要慎重考虑。”

塔野不想放开绘梨子,所以此时除了含糊其词之外无计可施。

然而,不知刮的什么风,绘梨子在第三个月的最后关头突然提出同意做手术。

当时,绘梨子正围着围裙做煎蛋卷,突然捂住胸口蹲下身来。

“怎么啦?”

塔野奔了过去,绘梨子双手捂嘴强忍突然发作的呕吐感。

“难受吗?”

塔野慌忙摩挲绘梨子背部,并把她纤巧的躯体抱到沙发上去。

绘梨子克制着反胃的痛苦,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这无疑是妊娠反应。

这一周来,虽然听她说过早上有轻微恶心,但塔野这是初次遇到。

怎样应对妊娠反应?塔野一时想不到适当的方法,暂且把脸盆放在绘梨子嘴边,又把湿毛巾搭在她额头上,再把她的毛衣领口解开。

“呃,呃……”

绘梨子连续干呕,可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

“难受吗?”

塔野再次询问,绘梨子眼泪汪汪地点点头。

这可怎么办呢?塔野慌乱无措,过了几分钟之后,绘梨子的反应终于平息下来。

“稍好些了吗?”

塔野说着,拿起手帕为绘梨子轻轻擦拭泪汪汪的眼眶。

绘梨子任由塔野为她擦泪,过了片刻像是想起什么。

“叔叔!”

“嗯。”

绘梨子望了一眼明亮的阳台。

“我还是把小宝宝拿掉吧!”

“真的吗……”

“你看我这么瘦,根本就生不了呀……”

“怎么会呢?就是再瘦也能生孩子。”

“我的骨盆太小了吧?连大夫都这样说我。”

“可是,那也未必就不能生。”

“不过也罢,反正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也能怀小宝宝啦!”

绘梨子的表情意外地豁然开朗起来。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她就是为了自行确认怀孕才拖延到现在吗?塔野为此度过了坐卧不宁的日日夜夜,所以对这种出乎意料的理由顿感颓丧。

“为什么会突然转变?”

“并没有转变。”绘梨子茫然地望了望空中,“哎,吸一下奶!”

“……”

“我想让叔叔当我的小宝宝。”

塔野猜不透绘梨子意图何在,但还是把她的毛衣再打开一些,然后脱掉了衬衫和白衬裙。

绘梨子的乳房小巧玲珑,就像两只小碗扣在扁平胸前静静地起伏。即使如此,可能是由于怀孕的缘故,乳晕部位稍稍发红,樱色乳头昂然挺立。

它们惹人疼爱的样子令塔野窒息,片刻之后他用嘴唇轻触一下。

“啊,叔叔要温柔些哦,最近那里总是火辣辣的疼。”

塔野照绘梨子说的只用舌尖轻轻一舔。

“真好啊……”绘梨子摩挲着塔野伏在胸前的头顶嘟囔道,“可爱的小宝宝。”

绘梨子去做人工流产手术,是在三天后星期五的下午。

可能是由于改为双休日,周五下午和周六上午来做手术的人最多。

而且,女职员如果能在周五下午做完手术的话,周六和周日就可以充分休息整整两天,下周一就能照常上班。而如果选在周六上午做手术的话,周五下午也可以避免早退。

绘梨子现在处于放春假期间,倒是没必要考虑这个问题,莫如说是为了塔野的方便。

如果安排在周五下午的话,在绘梨子术后就可以陪她整整两天。塔野决定把这个周末奉献给绘梨子。

手术当天,塔野硬着头皮跟绘梨子去了医院,既是因为绘梨子似乎有些畏缩,也是因为他自己很担心。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万一绘梨子在手术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后果会很严重。据说手术本身完全不必担心,但麻醉方面却不能绝对保证万无一失。与其心神不定地待在公司里,还不如直接去医院等候更轻松些。

不仅如此,如果守在病床旁边,绘梨子从麻醉中醒来时一定会特别高兴。这么年轻的姑娘刚做完手术就被独自丢下,实在太可怜了。

公司原定当天下午会见几位访客,塔野全部临时紧急调到上午,这样即可腾出下午的时间。

“东京的朋友要来,我现在就先回去。晚上我在公寓,有急事就打电话吧。”

塔野撒谎总是相同,本来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讲,可他说到半截就把眼睛避开了。

手术预定从下午一点开始,塔野在十二点半到达医院,候诊室里没有别人。

绘梨子是下午第一个做手术,塔野跟绘梨子并排坐下,无聊地抽着烟等候。过了不久,戴着头巾式女帽的护士出现了。

“你是布部小姐吧?”

绘梨子站起身来,怯生生地点点头。虽然塔野在来医院途中反复安抚她说“别害怕”,但毕竟是第一次,难免产生畏惧心理。

“来吧,我带你去手术室!”

绘梨子惶恐不安地回头看看,塔野望着她的眼睛再次点头示意“别害怕”,随即接过大衣和提包。

绘梨子跟护士并排走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前方,手术室像是在尽头左转的位置。

她去了……

塔野顿时陷入强烈的失落感当中。

两人的珍贵结晶将被扼杀。难道那结晶不是上天的恩赐吗?将上天恩赐的生命毫不珍惜地扼杀不是太残酷了吗?拥有生命之人做出这种事不是太自私了吗?

塔野坐在冰冷的候诊室椅子上双手抱住脑袋。

自己此刻扼杀了一个小生命,给年轻的绘梨子造成了心灵和身体的伤害。这是做人所不能容许的行径。

悔恨再次苛责塔野的心灵。

但虽说如此,相爱两人所创造的小生命又为什么不得不扼杀掉呢?

现在塔野最爱的人无疑是绘梨子。他虽然也爱妻子,却不像对绘梨子那样深切。对绘梨子和妻子虽说都是爱,但方向却似乎有所不同。

不管怎么说,自己最爱的女性怀了小生命却不能出生,这是什么道理?既然都说爱情至上,那生孩子不就是天经地义吗?无论碰到任何困难都要努力争取把孩子生下来,难道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之所以必须强行压制这种人之常情,就是为了墨守一夫一妻的成规吗?若真如此,这种成规不就是谬误了吗?

自己是否应该坚决克服对体面和外表的顾虑而无所畏惧地生活下去呢?到了这个年龄已经无须压抑自己,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度过人生。

是的,现在或许还来得及。

就在塔野勇气倍增时,一位护士突然出现:

“您要等到手术结束吗?”

塔野抬头一看,还是刚才带绘梨子去手术室的那位女子。

“在这里等候不太方便,如果可以的话,请去房间里吧。”

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待在妇产科候诊室里确实不太合适。

“是病房吗?”

“房间虽小,但毕竟是单间,患者手术之后都会在那里稍事休息。”

塔野点点头跟在护士身后。

房间狭长,只有白墙、病床和圆凳,颇煞风景。

“那好,请在这里稍候。”

“那个……需要多长时间?”

“已经实施麻醉,再过二三十分钟就能结束。”

护士只说这几句就快步离去。

这位圆脸护士看上去也就二十三四岁,但因为是在这种地方工作,所以对塔野的处境似乎也已有所理解。

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塔野独自一人,他再次环顾周围。

病床左侧的白色窗帘拉开了一半,柔和的春光泄入室内。塔野站在窗边向外望去。

中庭面积大概有六七十平方米,除了阴面之外积雪几乎全都消融,黑土和压断的竹篱、木板都已暴露出来。中庭前边是木板院墙,前方可见晾衣台。

我现在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凝视窗外之间,塔野渐渐找不到自己了。

有谁能够想象到自己会在这种地方?假如被妻子女儿和公司同事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即使在这里相遇,谁都不会立刻相信他居然是塔野吧?

塔野再次感到自己变成了哲基尔与海德氏的双重人格。

此处的塔野与公司里的塔野截然不同,与绘梨子相会时的塔野与在家独处时的塔野也截然不同。

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呢?

无论怎样寻思,他都觉得现在与绘梨子相会并来到妇产科医院的才是自己的本来面目。

他觉得,作为分公司经理接触各色人等、作为好丈夫好父亲在家时的塔野就像是为了体面而伪装的化身。

“真是荒唐可笑……”

塔野从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

时间快到一点二十分了,若按护士刚才所说,再过十分钟手术即可结束。

绘梨子正在昏睡吗?她那晶莹剔透的身体被左右分开,正在接受手术。

仅仅想象一下,塔野就会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他又点上一支香烟吞云吐雾。因为没有烟灰碟,他就把火柴盒腾空来装烟头。

阳光依然灿烂。窗外传来一阵汽车轰鸣,旋即远去,周围宁静如初。

宁静而过于明亮的下午,令人难以想象一个女孩正在做堕胎手术。

时间又过去十分钟。

走廊里响起两三个人的脚步声是在又过去几分钟、塔野开始抽第五支香烟的时候。

房门在塔野回头的同时打开,刚才那位护士出现了。

“手术结束了。”

在护士身后的病床车上,躺着正在昏睡的绘梨子,长长睫毛将暗影投在苍白的脸上。

“来,布部小姐,挪到这张病床上吧。”

听到护士招呼,绘梨子微微睁开眼睛,但眼神还有些呆滞。

两位护士把绘梨子抱起来移到病床上,她就又闭上了眼睛。

“麻醉还没有完全消退,让她继续休息吧。”护士说道。

“那,手术怎么样?”

“顺利完成。”

“谢谢……”

塔野本想再问问胎儿是什么样子,但没能说出口。

“我还会来,如果有什么变化请呼叫。”

护士出去,病房又安静下来。

塔野悄悄窥视一下绘梨子,她的头深深陷入白色枕头,仍在昏睡。

塔野从被子旁边伸进手去握住绘梨子的手。

一定很痛吧?不仅是身体的剧痛,堕胎所带来的不安和悲伤更是难以想象。

对不起……

塔野克制住想要拥抱绘梨子的冲动,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时间快到两点了,太阳渐渐移向窗口右侧。

塔野把窗帘全部拉上,遮住过于明亮的阳光。

绘梨子还在昏睡。

这下终于结束了。不可否认,除了对绘梨子的哀痛之外,塔野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今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失败。如果重复这种失败,只能使两人创伤更加深刻,哀痛更加剧烈。

但虽说如此,堕过胎的绘梨子还能嫁人吗?尽管这种事情难以说清,但它所带来的巨大伤痛谁都无法承受。

即便她的对象毫无觉察,但背负这种自卑感度过一生不是太可怜了吗?

真是作孽……

事到如今,塔野才对自己罪责深重感到恐惧。明确地讲,他的所作所为毁掉了这个女子的一生。

塔野曾在周刊杂志上读到过相关报道,说有些女性像扔废物般堕胎,当时他觉得真是难以想象。即便被指责观念陈旧,但堕胎毕竟是罪孽。

“原谅我……”

塔野深深低头,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当他忽然抬起脸时,绘梨子已经睁开了大眼睛。

“你醒来啦?”

“怎么啦,叔叔?”

“我担心死了,一直在这儿陪着你。”塔野再次紧握绘梨子的手,“手术完成,已经没事啦!”

“是吗……”

“疼吧?”

“有点儿……”

麻醉似乎尚未完全消失,绘梨子无力地点点头,慢慢地环视周围。

“这是二楼的病房,在这儿休息一个小时就可以回去了。”

就在塔野解释的时候,隔壁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隔壁可能是母婴病房,婴儿啼哭像是饿了要吃奶。紧接着,隔壁隐约传来母亲哄孩子的声音。

塔野侧耳聆听,然后看了看绘梨子。

刚才仰望天花板的绘梨子用毛毯盖住脑袋,肩头在微微颤抖。

“怎么啦?”

塔野探出身去,绘梨子使劲往被子里面钻。

“有什么……”

“别管我……”

绘梨子在被子里用双手捂住耳朵,眼眶里满是泪水。

在刚刚做过堕胎手术的女子病房隔壁,住进了刚刚分娩的母婴,这样的安排实在太欠考虑。作为妇产科医师,难道对女性心理一无所知吗?

塔野对医院的做法愤懑不已,也更加深切地体会到绘梨子的哀伤。

从麻醉中醒来又过了一个小时,塔野带着绘梨子乘出租车回到旭山公寓。

“你行吗?”

下车后走向电梯时,塔野再次轻触绘梨子的肩头,此时已顾不得楼门口管理员的视线了。

“不要紧哦!”

绘梨子坚强地回答,但脸色还是白得几乎透明。

进了房间,塔野立刻让绘梨子躺在床上休息。

“疼吗?”

“有点儿……”

“那就吃药吧。”

“不过,我还能撑得住。”

绘梨子疲倦地望着窗口,春雪又像刚想起似的飘然而降。

“太亮了吧?”

“那样就可以。”

绘梨子怔怔地望着春阳下飘洒的雪花,不知在想什么。

如果身体正常的话,绘梨子这时或许正在跟朋友逛街购物,或者跟男友去雪山上游玩。塔野想到这里痛心不已。

“头疼吗?”

塔野把手贴在绘梨子前额上,像在掩饰自己内心的羞惭。

“冷敷一下吧!”塔野去洗脸池拧了湿毛巾搭在绘梨子前额上,“怎么样?”

“谢谢!”

绘梨子温情地仰望塔野。

“谢什么呀……”

塔野慌忙避开视线。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塔野实在无颜承受谢意,倒是他才应该赔礼道歉。

“已经没事啦,好好休息吧!”

绘梨子微微点头闭住双眼,睫毛在失去血色的脸庞上投下长长的暗影。

尽管怀了孕又堕了胎,但绘梨子并没有大吵大闹。当然,她在去医院时曾表现出畏缩和羞怯,但在一切都已过去的现在则默默顺从塔野。

她对接受堕胎手术从未说过一句有恩于人的话,也未据此提出任何要求。她认为这是根据个人意愿作出的决断,所以必须自己担当责任。

绘梨子这种清纯的个性使塔野感到她无比可爱,而且十分坚强。

塔野轻轻站起,拉上窗帘遮住午后斜阳,然后就要走出卧室。

“叔叔,放心了吧?”

“什么?”

“不会有小宝宝降生了呀!”

“……”

塔野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这下我知道自己也能生小宝宝了,所以我很满足哦!”

绘梨子眼眶里充满泪水,虽然嘴上逞强,但真心却肯定是万分期待。

“下次有了就生吧。”

“不,我已经满足了。”绘梨子轻轻咬住嘴唇,大颗泪珠从脸颊慢慢滚落耳旁,“这样我就不会输给我爸我妈啦!”

“什么意思?”

“我为喜欢的人怀了小宝宝呀,所以就跟不相爱却结合在一起的爸爸妈妈不同嘛!”

塔野把手轻轻伸进被子下面,握住绘梨子的手指。

“对吧,叔叔?”

“我明白啦!”

塔野一只手握着绘梨子的手指,另一只手为她拂去眼泪。“别再说了,睡会儿吧。”

“叔叔会一直陪着我吗?”

“那当然,这是我的房间,还会去哪儿呀?”

“太好啦!”

绘梨子嘀咕一声,又静静地合上了长睫毛。

此后两天塔野一直陪伴在绘梨子身边。正好公司周六、周日也休息,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

当然,先前曾想利用双休日回一趟东京,但现在已根本没那个心思了。对于现在的塔野来说,比起回家去见妻子儿女,守在绘梨子身边才是无比重要的事情。

绘梨子毕竟年轻,身体恢复得很快。

她只是在手术当晚不时地喊疼,可第二天疼痛就几乎完全消失。到了星期天,她甚至要早起做清扫。

“你不能动,好好休息!”

“可是,叔叔干活儿太笨,我实在看不下去嘛!”

绘梨子不听塔野劝阻,打开吸尘器清扫,还说午餐要做汉堡包。

塔野无可奈何,按照绘梨子的交代去附近超市买来了肉馅、鸡蛋、葱头和青椒等食材。

“来帮个忙!”

听到指令,塔野也帮着剥葱头。

这简直就像小朋友过家家,不过倒也能乐在其中。用了不到一小时,汉堡包做好,吃起来味道相当不错。

傍晚,绘梨子到底有些疲倦,横卧在沙发上看电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得回自己公寓一趟。”

“回去干什么?今天还是别外出的好。”

“可是……”

“你想要什么?”

“那个……”绘梨子用手指戳戳腮边,这是她在为难时的习惯性动作,“我要换内裤。”

她这么一说,塔野也就没辙了,总不能自己替她去取吧?

“可以吧?”

“可你能行吗?”

“没事的啦!”

绘梨子嗓音倒是挺精神,但脸庞依然苍白。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万一再出血可不得了。

“那我去给你买吧。”

“在哪里?”

“去商厦就行了呗。”

“可是,那就羞死人啦!”

委托者本人尚且感到羞臊,而要去买女式内裤的塔野就更难为情了。

“买什么样的?”

“还是不行哦!”

“为什么?”

“不行,死也不行。”绘梨子摇着头顽固地说道。

既然如此,再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

“那我给你叫出租车,你坐车去坐车回来。”

“好的!”

过了三十分钟,绘梨子外出购物。塔野像是刚刚想起,望着明亮的阳台琢磨这三天来的事情。

他到现在仍然难以置信,童女般的绘梨子怎么可能怀孕?而且经过人工流产手术已从某处摘除血肉模糊的胎儿,现在那里依然充血。

虽然这些都是确切的事实,但与绘梨子的身体联系起来却无法理解。

明确地讲,塔野虽然跟绘梨子发生过多次肉体关系,却从未感知到女性的所谓生理,即子宫以及卵巢等等,距离这些鲜活的器官相当遥远。如果极端地讲,他甚至感到绘梨子根本没有那些器官。

在塔野心中,不知为何有种不愿把绘梨子看成女人的念头,像那些嫉妒、刁钻等等阴损的特性都不存在,而希望她是超越这一切的女人。

但是,这并不等于对绘梨子怀孕和出血有所反感,既然她是个女人就当然具备这些体征。

不过,绘梨子仍与普通女性略有不同,即使生理构造一样,也远比其他女性洁净和清爽。

塔野之所以这样想,归根结底或许就是由于他迷恋绘梨子过深。

就在他漫无边际地畅想之间,绘梨子回来了。或许是心理作用,她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

“怎么样?”

“嗯,没问题啊!”

绘梨子明快地回答,但立刻走到床边并躺了下来。

两人决定开始休息,晚餐就订寿司外卖。

吃过晚餐,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正要观看电视里九点钟开始的“洋画剧场”,电话铃响了。塔野拿起电话,绘梨子调低了电视机音量。

“喂!”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女儿久美子,“爸爸,你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

“这几周一次都没来这边。本以为这个周末会来,大家都等着你呢!”

为了不让绘梨子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塔野把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

“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呀?”

“还说不定呢……”

“工作忙吗?”

“还行吧。”

“爸爸怎么啦?今天好像有点儿怪哦!”

可能因为绘梨子在场塔野说话稍显异常,久美子有所觉察。塔野希望她尽量小声,可她却提高了嗓门:

“是不是旁边有人啊?”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