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春雷(2 / 2)

北海道物语 渡边淳一 11755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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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儿哦,旁边有女的吧?”

“不是。”

“妈妈,我爸接电话了,可是好像不对劲儿。”

电话里变成了妻子的声音:

“你还好吧?”

“啊……”

“最近没联系,所以给你打个电话。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呀?”

“下个月吧。”

“四月底,博多市川本先生的儿子在这边就职,到时候回来一趟吧。”

“知道了。”

“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不,不需要。”

“不要是吧?”

“啊……”

电话挂断,塔野终于松了口气。

绘梨子依然在看电视,估计她已听出是家里打来的电话,却什么都没说。

妻子和女儿也不考虑这边的处境,真是多嘴多舌、不识相的娘儿们。当然,虽说如此,理亏的是塔野自己,对方没错。

为了掩饰尴尬,塔野去了趟厕所,出来后点上一支雪茄。

绘梨子调高音量正在看电视,她忽然回头发问:

“叔叔,下次我们去旅行吧?”

“旅行?”

“我想去有海的地方。”

“可是,天还这么冷,你的身体也……”

“大夫说过两周就不要紧啦!”

“好吧……”

仔细想想,还真的没跟绘梨子逍遥自在地旅行过呢。正月倒是在东京幽会过,但那也仅仅是几个小时而已。

绘梨子刚刚做完堕胎手术,目前正处于心灰意冷的时期,带她去哪儿散散心或许是个正确的选择。

“那就去吧。”

“太好啦!”

绘梨子率真地露出喜悦之情,把双手合在胸前摇摆着上身。

“什么时候带我去啊?”

“四月底或五月初吧?”

“那就是黄金周啦?太棒喽!”

“那现在就得预订了。”

“去哪儿呀?”

“黄金周期间北海道还很冷,要不干脆去伊豆吧!”

“要守约哦,叔叔!”

“知道啦。”

“那就拉钩!”

绘梨子纤细的小指勾住了塔野的小指。

此后绘梨子恢复得十分顺利,过了四五天,持续隐痛和出血已完全止住,第一周就开始在“可乐必可乐”喝酒了。

根据医生的嘱咐,绘梨子的身体在半个月之后即可有性生活,但塔野十分谨慎,等到第二十天才解禁求欢。

“这种事就别做了吧!”

绘梨子最初还是有所抵触,但耳根受到塔野的爱抚后就渐渐温顺下来。

这次塔野没有忘记采取防护措施,再也不能重复上次的失误。而且,绘梨子似乎也很留意这一点。

“叔叔,那个没事吧?”

“不用担心!”

塔野在充分爱抚之后进入,先前还担心防护用具会降低快感,但绘梨子的年轻魅力瞬间使他的担心变成多余。

绘梨子在最初阶段还有些畏惧,但身心的愉悦使她完全忘掉忧虑,从中间阶段开始主动轻扭腰臀。

先前她像是一直在克制,而此时终于难以按捺激情。

过了片刻那个瞬间临近,绘梨子小声恳求“停下、停下”。只有在这个时候,那宛如玻璃般的躯体才会变身为柔韧的母兽。

塔野信守成约,在黄金周第一天即二十八号,带着绘梨子乘坐上午十点钟的航班从千岁机场出发。两人到达羽田机场后转乘出租车前往东京车站,然后乘坐直达列车去东伊豆的下田市。

两人当天在下田投宿,第二天从石廊崎经南伊豆高原的兜风车道去西伊豆投宿堂之岛。这就是塔野设计的三日两宿伊豆游日程。

此后绘梨子将在东京的酒店里住一夜,第二天返回札幌。塔野回家是在旅行之后。

当然,塔野事先已通知家里,说自己要在札幌打高尔夫球迟些返京。他想,反正这样也能在家住三天,估计家人不会发牢骚。

公司那边虽然一二号休息两天,但他已把相关事务妥善托付给副经理,而且这两天自己都在东京可以随时联系,所以不会有问题。

总而言之,避人耳目的旅行需要周密准备。

从千岁到羽田的航班十分顺利,从羽田到达东京站是在十二点半,乘坐直达下田的快车到达伊豆下田站是在四点多。

毕竟是黄金周假日,这里同样是游人如织。

“累了吧?”

“不,没事的啦!”

从札幌出发是在上午九点,所以到下午四点已是七小时舟车劳顿,但绘梨子丝毫未显疲态。

她一直在饶有兴趣地欣赏车窗外展现的伊豆海岸美景。

两人投宿的酒店就在锅田海水浴场附近,大约十分钟车程。

“怎么办?离入住时间还早,去下田市区转转吧?”

“好啊,好啊!”

塔野曾因宴请和事务来过两次,虽然记忆模糊但仍了解大概情况。

“那先去下田的皇家别墅看看瓜木崎再返回!”

塔野向停在站前的出租车司机发出指令。

出租车很快驶过滨海大道进入山路,横穿突出下田东南的须崎半岛。

左侧是下田皇家别墅的漫长围墙,院内大片树林郁郁葱葱。

过了不久,前方展现出宽广的海面,对岸出现一座灯塔。那就是瓜木崎灯塔。

“下车看看吧?”

“真漂亮呀!”

绘梨子先下了车。

虽说已是四月底,但傍晚岬角顶端的海风依然凛冽。绘梨子在白色连衣裙上罩了件红色对襟毛衣。

“要是再早些的话,还能看到满坡的野生水仙花呢!”

塔野想起三四年前来时看到的景色。

“叔叔当时跟谁一起来的?”

“那是公司的慰劳旅游。”

“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除此之外还能来干吗?”

“值得怀疑哦!”

绘梨子轻轻瞪了塔野一眼。她是在嫉妒吗?绘梨子极少说这种话,但听起来倒还感觉不错。

从这里向海边一路陡坡,走到尽头就是礁岩,灯塔还在更远的前方。

“真美呀!”

夕阳将白色灯塔映成红色。

“哎,叔叔照张相吧!”

“不,算啦,我给你照。”

“好啦,叔叔先照。”

塔野无可奈何地站在夕照当中。又有前往岬角的游客从绘梨子身后走过,她没有抓紧拍照却慢条斯理地摆弄相机。

“好,该给你照啦!”

塔野替换绘梨子。自动相机非常简单,谁都会操作。

“哎,找个人给我们俩照吧?”

“好!”

塔野有些难为情,但一想还没有跟绘梨子的合影,不免遗憾。说实在话,他真想跟怀过自己孩子的女子照张相。

“叔叔,等一下!”

绘梨子马上去礁岩下请求过路的游客。

“可以。站好啦!”

绘梨子拽拽塔野的袖口,如果继续推辞反倒有失体面,塔野鼓起勇气站在镜头前面。

端着相机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在他身后还有个同伴朝这边张望。

塔野在心里希望他赶快照完,这时端着相机的男子发话了:

“这位是叔叔还是爸爸?请再靠近点儿!”

塔野顿时感到眩晕般的羞怯,快门就在此刻按下。

“给,照好啦!”

男子递还相机。

“谢谢!”

绘梨子接过相机,两个男子笑笑离去。

“夕阳太晃眼了,我可能没睁大眼睛。”

夕阳在向灯塔前的岩礁后方徐徐沉落。

“叔叔眼睛睁大了吗?”

“嗯……”

比起眼睛是否睁大,现在的塔野更在意那个男子说的“是叔叔还是爸爸”。对方倒也并非有什么恶意,只是偶然脱口而出罢了。塔野虽然这样想,但还是不无触动。

或许自己现在已不是跟绘梨子结伴旅游的年龄了。

在黄昏海风的抚弄中,塔野重新感受到包围着自己和绘梨子的、与爱情无关的世人眼光。

塔野接到那个电话是在六月初,结束伊豆之旅已经过了一个月。

塔野上午去公司上班,在一个小时之后,总公司的岩濑专务打来电话。

岩濑专务是塔野大学时代的前辈,所以比较熟悉,但直接打电话联系却是罕有之事。塔野顿时紧张起来,担心会不会是工作上出了纰漏,可电话内容却出乎意料。

“怎么样,是时候回来了吧?”

“您的意思是……”

“调动嘛,调动!”

听到这话,塔野这才明白专务要说的事情。

专务想说的是,一个月前营销总部主任仓桥因脑溢血离岗未归,希望塔野回去接任。

“我吗?”

“对仓桥君的病情观察了一段时间,看样子暂时难以康复。目前是由副主任相川君代理,可也不能一直代理下去啊。”

提到总公司营销部主任,那在商贸公司里可是中枢性的职位,公司首脑几乎都要经过这个职位晋升常务、专务。当然,从级别来讲也比札幌分公司经理高,算是升至董事的最短途径。

“目前这还属于非正式性意向,只要你有这个意愿我就想推荐一下。”

这是由被称为最强实力派的岩濑专务推荐,所以应该十拿九稳。

“怎么样?”

“这样啊……”

“怎么?我特意通知你,你好像热情不高嘛!”

“哪里,我不胜荣幸,多谢提拔。”

塔野慌忙对着听筒鞠躬致谢。

“那我就按照这个意向做工作了,你也要有精神准备。另外,这事还没正式决定,你先不要外传。”

“明白了,谢谢专务。”

塔野再次深深鞠躬。

时至今日,塔野的好运都是在意外时刻到来。考大学时张榜提前了一天,收到通知时他正跟朋友打麻将;初次晋升科长时他正感冒,在家卧床休息时接到了电话。而绘梨子闯入生活也与此相似。

洁身净心等待早已祈盼的喜讯却总是落空,而在放弃时却不期而至。

这次也与以前相同,虽然听说过营销部主任病倒的消息,但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提拔为继任人。因为当时觉得空缺暂且不需填补,而且即使需要也还有很多比自己更加精明强干的候选人。

说起来塔野原本并非贪图升官的类型,可能就是因为在征召学生兵中捡回一条命,感到此后余生已是额外所得。

虽说他并未因此而懈怠工作,但人生毕竟会有时来运转般的际遇。有时不管怎样心急火燎,倒霉之时也难逃厄运,而顺风顺水之时没太辛苦就获得成功。人生未必全靠实力。

倒也未必算得领悟人生,但塔野原本就具备退让一步的姿态。

说不定,此次人事调整就是因为他这种退让一步、从容不迫的表现得到赏识,再加上仓桥主任突然病倒,而塔野又在不经意中归属了岩濑专务派,绝对堪称时来运转。

塔野在这方面是个不过度自信的男人。

但是,不管来由如何,接任总公司营销主任堪称华丽荣升。

如果分公司的同事们得知此事,一定会非常惊讶并为自己高兴。而且妻子儿女的惊喜之情也会超乎寻常,他们绝对想不到自己才过一年多就能调回总公司,或许一时难以置信。

我终于也能当上总部主任啦……

塔野起身向窗外望去,从大厦八层的经理室可以看到初夏时节清朗的大通公园。隔着设有花坛的大通街,对面大厦外墙悬挂着“丁香花节·札幌市协办”的条幅。

“跟这个城市也要告别了吗?”

塔野嘴里嘟囔着,眼前浮现出绘梨子的脸庞。

返回总公司就意味着跟绘梨子分别,虽然此事尚未确定,但塔野在接岩濑专务电话的瞬间就已想到。

塔野在被问及“怎么样”时回答得不十分痛快,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但是,接下来他立刻被即将荣升的喜悦冲昏头脑,居然暂时忘掉此事。不,与其说忘记,莫如说他把此事暂时推到内心角落里更为贴切。

“怎么办呢……”

几分钟前的爽朗心情顷刻间消失,塔野骤然陷入郁闷之中。

此后数日过去,塔野开始考虑该怎样向绘梨子告知调动之事。

两人好不容易发展到现在这种状态,突然分别情何以堪。如果是在绘梨子怀孕之前,或许还能分别得干脆利落。

在那之前,虽然已发生过肉体关系,但表面还是上门打工的女大学生与雇主的形式。

可是,如今已经做过堕胎手术,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两人的关系似乎已经超越相恋相爱的甜甜蜜蜜,结成了感情更加深切的纽带。

无论怎么说,现在分别是件痛苦的事情。

在这种痛苦之中,还包含着眼睁睁地看着挚爱女子离去的惋惜。

在塔野的一生当中,想必不会再出现绘梨子这样年轻而极富魅力的女性。即使回总公司并当上董事受到年轻女性的青睐,恐怕也都是女招待或艺伎,再无机会接触像绘梨子这样的良家女孩。而即使受到那种女性的青睐,她们也不过是盯上了塔野的地位和经济实力,未必出于像绘梨子这样的纯真感情。

男人们竭尽全力想要飞黄腾达,其目的归根结底就是想高高在上博得女人的倾慕之心。男人们在激烈的生存竞争中力图取胜,为的不就是美色和贪欲吗?

不过,如果努力奋斗只博得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女人的青睐,那么飞黄腾达恐怕就会显得十分庸俗。

至少在邂逅意中情人这个方面,塔野现已感到最大的满足。无论在东京将会遇到怎样的桃花运,都远远比不上与玻璃美人快乐相伴。

另一方面,说到高高在上的志得意满,塔野待在札幌就已相当知足。当然,业务方面的重大事项必须向总公司董事请示,但即便升任总公司营销部主任,也一样会劳心费神。就算真的调回总公司,也同样得看岩濑专务和其他董事的脸色行事。

说到经济方面,即使升任总公司营销部主任也未必能有多大变化。待在札幌还有分公司经理补贴,每月实际收入或许比那边还高。

调回东京到底为了什么呢?

想来想去,塔野觉得自己调任总公司营销部主任似乎徒有虚名。先前还以为这是可遇不可求的荣升,但仔细琢磨却感到不是那么回事,只不过是受到渺小欲望的引诱罢了。

拒绝吗?

又一个意外的念头掠过脑际。顶多不过是个总公司营销部主任而已,即便当上董事受到一时吹捧,但退休之后还是个普通老头儿。如果现在勉强在显赫位置上硬撑,一旦过气反倒更加凄凉。

与其那样,莫如从事自己喜欢的事情,陪伴自己喜欢的女人,那才是无比幸福的人生。

人生苦短。

塔野怔怔地靠在沙发上思索,时不时地喝口威士忌,在醉意渐浓之时胸怀也豁达起来。

塔野认为,是时候舍弃俗世贪欲安度自己喜欢的人生了。即便再从总公司营销部主任奋斗到董事的位置,逍遥自在的也都是家里人,而自己却只能吃苦受累、鞠躬尽瘁。

然而,当酒后酣睡一觉醒来之后,想法却又幡然改变。

既然是个男人,只要选定事业并为之献身就该贯彻始终。从札幌分公司经理升任东京总公司营销部主任,作为男人当然应该占据能够发挥自己才干的职位。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只为区区一个小丫头神魂颠倒,甚至断送董事的交椅,真是愚蠢透顶。这种事情如果透露出去,只会被众人传为笑柄。

若问选择事业还是女人,男人仍须选择事业。甩开女人为事业而生存,这才算是男人。舍弃事业沉迷女色的男人不成体统。

虽说人皆不免终归老迈,但当上董事与一生平庸却有天壤之别。正是在老迈之时才需要地位和经济实力,两者皆无的老头儿只能落得凄惨结局。

塔野继续深思。

尽管实在不忍就此抛弃绘梨子,但因情况特殊也是别无良策。

虽然与绘梨子的爱情确实不可多得,实在难以割舍,但又不能为此而抛弃妻子儿女。

就算目前能够维持与绘梨子的爱情,而若想永久维系则缺乏自信。无论绘梨子怎样称心如意,自己却终将老迈,绘梨子陪伴自己只能落得凄惨结局。

既然早晚都得分手,或许干脆现在离别才是最佳选择。

说不定,此次调动就是上天为分开两人而恩赐良机。

塔野踌躇不决,思前想后之间夜幕已经降临,此时他又感到绘梨子比事业更加重要。

这究竟是怎么搞的?自己还算是年届不惑的男人吗——塔野对自己的表现惊愕不已。

倒也并非自命不凡,原先还觉得自己颇有主见,可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就跟女人沉沦毫无两样,都这把年纪了还把自己当小孩。

不过,尽管如此,自己深深迷恋绘梨子或许仍是由于年龄的缘故。

即将与女人分手却精神抖擞,虽说这种表现未免异常,但总觉得如果年纪尚轻就能更加干脆利落地分道扬镳,应该不会这样赌上地位和升迁自寻烦恼。以前的心态相当放松乐观,即使分手似乎也随时都能再抓一个女人。

然而,如今已不像年轻时那般游刃有余,若此时放走绘梨子,机会永远不会再来。或许就是这种行将老迈的不安挑起了自己对绘梨子的异常执着。

不过,塔野倒也并非全以自我为中心来考虑他跟绘梨子的爱情。当然也有对年轻女子的恋恋不舍,但同时也感到此时此地甩掉绘梨子过于残忍。

虽然从表面上看绘梨子是个开朗纯真的女孩,却也是在塔野诱导下尝到愉悦感并怀了孕的女人。虽说有些奔放和任性,但她对塔野的爱情毋庸置疑。

至少她非常恋慕塔野,这一点毫无疑问。

如此可爱的女孩只因为调动工作就轻易抛弃,是不是过于自私了呢?如果那样做,就等于在札幌期间是为了方便自己而利用绘梨子。

她若是个能以金钱补偿了断的职业陪酒女则另当别论,但以此种方式对待绘梨子这样的良家女孩却不免有失人道。

那种做法为塔野潜在之良心所不容。他对女人表面装出冷淡,可真心却温情脉脉。这是一直在支撑塔野对待女性态度的道德底线。

如果绘梨子干脆就是个品行不端的女人且在此时要求金钱补偿的话,那样解决倒也爽快。然而,绘梨子却不会做出那种事情。即使在怀孕期间,她也未曾提过任何要求。

要不就给她些金钱补偿吧!

塔野虽然也有这个念头,但这样就等于用金钱买取绘梨子的爱情,依然难以释怀。而且,就算改成送礼物也想不出什么样的合适。

若在年轻时代,在这种场合只需轻轻说声“再见”就分手,即使女方为此伤心落泪也可以甩手而去。

但是,如今却无法做出那种冷酷无情的举动,塔野作为中年人的通情达理和良心在微妙时刻开始露面。

不,或许更为重要的是,塔野对自己人到中年还占有年轻女性的行为产生了罪孽意识,因而使他难下决断。

真是斩不断,理还乱,左思右想依然找不出理想的结论。不过,此事必须寻找时机以实相告。

岩濑专务来电话后已过一周,下周初就该在公司内部正式公布。如此一来,调离时间也会很快确定,还得安排腾出公寓的日期。

就在塔野犹豫之际,时间也一天天地过去,已不可能提出拒绝。

怎么办……

现在想法补救已为时过晚。

剩下的就只有在何时何地以实相告了。

明天是周日,绘梨子会来公寓,不能错过这次良机。

塔野如此提醒自己,然后轻轻闭住眼睛让心情平静。

第二天,绘梨子下午五点钟来到公寓。她大都是在周六晚上住一宿,周日早上给塔野做早餐。但昨晚她说跟朋友聚会就没来。

“叔叔,肚子饿了吧?”

绘梨子双手提着大袋食材进门,随即开始做饭。

早餐依然是她拿手的煎蛋卷、螃蟹沙拉和玉米羹,塔野吃过多次不免味觉疲劳,可想到共进美餐已机会不多又有些沮丧。

“怎么啦,不好吃吗?”

“不,很好吃啊!”

塔野从消沉情绪中振作精神拿起筷子,可还是不能像往常那样吃得有滋有味。

吃完早餐,绘梨子站在洗碗池边收拾餐具,挽起毛衣袖口咯吱咯吱地清洗碟子,腰臀随着手臂的用力微微摆动。

最初跟绘梨子发生关系时,她的腰臀还像少女般细溜,而现在既窈窕又丰满,侧身看到的胸部隆起也比最初增大许多。

绘梨子的女人身体每处都由塔野精心塑造。

“实在可惜……”

塔野禁不住嘟囔了一句,绘梨子听到回过头来。

“什么?”

“不,没什么。”

塔野失去了以实相告的机会,他直接拉着绘梨子上床。

然后,他把调任和分手之事全都抛在脑后,完成了冲刺的瞬间。

或许因为即将分手的念头增强了情欲,塔野冲刺之后就像死去般沉睡,醒来已是十一点钟。两人在床上融为一体是在将近九点,所以应该睡了两小时左右。

初夏的札幌之夜不冷不热,所以全裸睡觉只盖毛巾被正好。

塔野扭头一看,绘梨子依然把脸依偎在胸前熟睡,几乎听不到鼻息声,神情十分安详。

“太可爱了!”

塔野像是改变了主意似的拥抱绘梨子,并轻轻在她耳旁亲吻。

“啊……”绘梨子轻声抗拒着睁开大眼睛,“怎么啦,叔叔?”

“好啦,睡吧!”

“几点啦?”

“才十一点。”

塔野搂着绘梨子看着夜晚的窗口。可能因为是在周日,很少听到汽车驶过公寓楼下的声音。紫与白相间的柔色丁香花在白天盛开,现在也许都已恬静入眠。

“想什么呢?”绘梨子在昏暗中嘀咕道。

塔野知道绘梨子正仰望自己,默默地摇了摇头。

“告诉我!”

房间的昏暗中荡漾着暖意,塔野似乎不愿打破这片静谧,轻轻地叹了口气。

“要是我被调回东京怎么办?”

“叔叔要调走了吗?”

“哦,不,只是假定啦!”

“是吗?”绘梨子挪开放在塔野胸前的手仰面朝上,“我也去东京吧?”

“能去吗?”

“可是,我还得上学呢……”

绘梨子说到这里猛地坐起身来,然后戳了戳塔野的肩窝。

“叔叔,这是真的吧?”

绘梨子的大眼睛在昏暗中紧紧盯住塔野。

“已经确定回东京了吧?”

塔野像被绘梨子的声音拽着坐起身来。

“叔叔,不用瞒着啦!”

“倒也不是瞒着……”

两人在床上面对面地坐起。

“什么时候去呀?”

“……”

“这个月?”

“也许是月底。”

“是吗……”

绘梨子在昏暗中望着微白的窗户,过了片刻像改变主意似的站起来。

“哎,喝杯咖啡吧!”

“哦。”

绘梨子猛地跳下床冲出卧室。

塔野在睡衣上披了件睡袍来到起居室,绘梨子正把咖啡杯和汤匙摆在餐桌上。

水烧开后冲好咖啡,绘梨子轻轻端起像要干杯。

“这是午夜咖啡哦。”

绘梨子轻轻碰杯,随即嫣然一笑。

她是为掩饰即将分别而勉强举杯言欢,还是对分别并不感到伤痛呢?塔野猜不透绘梨子的真意,默默地啜饮咖啡。

“其实我不想走……”

“好啦,叔叔!”绘梨子语调温和,简直就像个年长女人,“叔叔有自己的工作嘛!”

听到这话,塔野倍感痛心,甚至想干脆拒绝调任。这时绘梨子突然发话:

“叔叔,真心谢谢你!”

“谢谢我?”

绘梨子使劲地点点头。

“多亏有了叔叔,我才过得很愉快呀!”

“不,是我该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如果能够做到,塔野真想跪坐地板拢手道谢,“我想送你礼物,你要什么都行。”

“我已经得到了,不要啦。”

“得到了?”

“我拿到工资了呀?剩下的部分回东京前别忘了给我哦!”

“那怎么……”

做家务打工的部分当然另当别论,既不可能忘记,也不可能代替塔野的感激之情。

“为了留作我们的纪念,想给你送个礼物。”

“不要啦,即使什么都不要,我也会牢牢记住叔叔哦!”

“牢牢记住?”

“我都怀过孕了,永远不会忘记叔叔的啦!”

塔野无言以对,默默地伏下眼睛。

“再来一杯咖啡吧?”

“好的。”

绘梨子拿着铁壶站起身来:

“叔叔会高升吧?”

“没有的事……”

“我下次去东京的时候,可以给叔叔家打电话吗?”

“当然,一定要来,想吃什么我请你。”

“我也许夏天去呢。”

“真的吗?”

塔野探身确认,绘梨子在煤气灶前猛地转回头来:

“康夫君——叔叔在GOGOBAR见过吧?我就跟他们去,叔叔一块儿请吧!”

绘梨子说完就把铁壶放在煤气灶上,窈窕婀娜的背影微微前屈,然后伸手扭动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