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人给琴苇爸爸发的邮件?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琴苇会寻短见?邮件的主人一定与这些事情有关。但许琴苇的爸爸排除了亲戚的小孩,也排除了同学。蔡远远仍然想不出原因。
许言永说:“我先离开了,你再陪陪琴苇。”
蔡远远回到了病房,琴苇躺在床上,医院的便利床上用的小桌子,摆着简单的餐点。她喝了一口紫菜汤,嘟囔着:“好没有味道。”
她完全恢复了第一次见到的娇俏可爱,蔡远远忍不住过去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伤口还疼吗?再过两天,带你去喝牛肉汤。”
许琴苇舔舔嘴巴,像个小兔子一样:“好啊好啊,好想念那个巷子里的牛肉汤,味道好鲜美的!”
“小禾……”蔡远远叫了一声。
许琴苇皱了下眉头:“好咸,它们的菜好难吃,鸡肉莴苣盐放多了!”
“是吗?那别吃这个了,回头我去外面给你买零食。”
“好,你说……我把名字改回来好吗?”
“好!”蔡远远不假思索地回答。蔡远远坐到她旁边,靠得那么近,那么近。
“那从现在起……”许琴苇的眼睛蝴蝶一样眨巴着,一切过去都成了风。
“琴苇……”
许琴苇抱住了蔡远远的脖子。他们感觉到彼此的呼吸,温热的气息吹拂过面颊,带着经过了那么变故之后的静默与安定。只是嘴唇与嘴唇轻轻碰了一下。
然后蔡远远站起身:“好好休息哦。我今天去旅馆休息了。明天早上就过来,你要乖乖的哦!”
“好的!”许琴苇依依不舍,但蔡远远昨天已经没休息好,太需要好好休息了。
“明天见。”
回到学校已经是三天后。雪融化得干干净净,只有空气还飘荡着寒意,但气温反而回升了。湛蓝来车站接人,许琴苇穿着长袖子,掩盖了伤口。蔡远远手上拎着东西,不让许琴苇负累。许琴苇两手空空,挨着蔡远远站着。
三个人一起上了公共汽车,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蔡远远只是提醒许琴苇别使用受伤的那只手,湛蓝一肚子疑问,但也不好发问。许琴苇冲湛蓝微笑一下,然后靠在蔡远远的肩膀上休息。
湛蓝说:“小禾。”
许琴苇半睁开眼睛:“蓝,以后叫我琴苇吧。”
湛蓝笑笑,点头:“好!反正回宿舍了你得好好交代,告诉我你们的那些秘密!”
蔡远远偏过头说:“湛蓝……琴苇已经没什么秘密了。呵呵,我都知道了,知道了的就不算秘密了。”
“你们两个在卖关子吗?”湛蓝假装气呼呼的说道。
蔡远远跟许琴苇相视一笑:“没有卖关子,是琴苇要学着放下,所以,首先就要不把那些事情压抑起来当秘密。”
湛蓝点点头,她看着车窗外,外面大白天有人放烟花,轰隆声不断,打破天空的寂静。
“哎,听说夏天要举办一次最大的嘉年华会哦!好想快点考试完就放假啊,我们到时候一起去玩吧!”
蔡远远说:“好啊!”
下了车,湛蓝帮蔡远远分了一半东西提着,三个人进了学校,已经是下午。湛蓝和许琴苇回宿舍,蔡远远回自己宿舍。
重新安顿下来,许琴苇在隔壁女生宿舍的同学问起来时,解释说:“生病了,所以回家休养。”
宿舍里的袖柒淡淡地躺在自己床上,插嘴说:“身体不好,怎么不在家多休息呀?”
“不是要迎接高考了吗?”
“家里情况一般的学生才那么重视考试吧,据说有钱可以直接出国留学呀。”袖柒语气还是淡淡的。
许琴苇不生气也不反驳,回过头叫湛蓝:“我们去吃东西吧。”
湛蓝挽着许琴苇出来。
湛蓝问:“去吃什么呢?”
“我想去喝学校外面那个巷子的牛肉汤!”
“要我陪着去?干吗不喊蔡远远嘛!”
“蓝,我有那么重色轻友吗?”
“某人似乎有那么一点哦。”
“我请你啦!然后,你不是想知道秘密嘛!”
湛蓝还是有点惊讶。
既然是秘密,就算已经告诉了蔡远远,但自己毕竟是朋友,蔡远远是恋人啊!难道也会全部兜给自己吗?
“蔡远远说得对,我越是把这些事情坦白给我最爱的人、我最好的朋友,我就越能够解脱。如果你们不和我分担,那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找不到人分担。”许琴苇说完默默看着天空,面孔上浮现着把问题思考透彻了的意味。
湛蓝觉得眼睛一热:“讨厌,怎么变得这么会感动人!”
巷子口到了,一路走进去,化完了雪,潮湿的泥土泛出点点微绿。再过半个月,就会被春天笼罩了。
汤店开门了,老板在热气腾腾地大汤锅前添加东西。许多的香料,还有牛肉,以及准备着各色佐料。看见有顾客,大声招呼:“先坐下,稍等!”
进了店子,要了两碗牛肉汤,浓浓的香味一点没变化。许琴苇拿筷子的手有点不顺,痊愈才伤口,运用力气有点障碍。
湛蓝问:“不要紧吧?”
“还好啦。”许琴苇夹起一片芹菜,证明给湛蓝看,“没问题,完全可以操作!”
湛蓝“扑哧”一笑。
“为什么改名字了啊?”
“因为我本来就叫许琴苇啊!”
“那鹿雪禾……”
“是借用的小雪的名字颠倒过来的!”许琴苇迅速地回答。
“那其他同学知道吗?还是叫你雪禾吗?”
“我没有和别人说,只有你和远远知道,只要你们两个叫我琴苇就可以了。反正很快我们就要考试,暑假一来,就各自毕业了,这些同学多数都不熟悉。”
“哦……也是的。”
“远远把大致的情况跟你说了吧?”
“没有啊。”湛蓝摇头。
“我自己来说,也是开始面对的第一步吧。”许琴苇想了想。
店老板在后面忙碌着,偶然到前面来,才开门,没有多少客来。
两个女孩子喝完汤,很暖和,浑身懒洋洋了。许琴苇省略了细节,把大致的过程复述了一遍。但湛蓝仍然听得手心出汗,惊心动魄。
湛蓝出了一会儿神,问道:“那后来你就再也没有联系小雪家里的人了?”
“嗯。”许琴苇点头。
“那么,你打算联系吗?”
“我想,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会的。”
“不管怎么样,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无法改变,小雪的灵魂在天国里也一定希望你好好生活,那样才不会辜负她当时的心意!”湛蓝边想边说。
“我也希望!”许琴苇的手仍然握着汤碗,刚才的汤面浮现着自己的面孔倒影,现在已经没有了。
“没有想到,你喜欢上蔡远远,是要代替小雪成全她的心愿。”
“但是,我现在是真心喜欢着远远了。”
“这也没有区别。不管是代替,还是你自己喜欢上,都是你出现了啊。蔡远远喜欢的是你!”湛蓝强调了一下。
“好啦,我们回去吧。”
“好的。”
走在巷子路上,一层层台阶跳下去。湛蓝拉着许琴苇的手,说:“看看好了没?”
“哦。”许琴苇卷起袖子。
在手腕那里,已经变成了粉红色的疤痕,这表示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
“其实早就不疼了,不过,还是感觉转动时候不习惯,大概是心理作用。”许琴苇一笑。
湛蓝说:“好了就OK啦。我们要好好准备考试啦!我想念的大学听说那是全国最漂亮的大学哦。你和蔡远远?肯定是要念一所大学的吧?”
“对啊,我们是这样想的。”
“不管考试什么情况什么结果,我们都一起去夏天的嘉年华会玩吧!”
“好啊!为什么那么想去啊?”许琴苇倒有点困惑湛蓝的热情了。
“嘿嘿,这是个秘密。”
“啊,你也有秘密?”
“难道就只能够你们有秘密吗?哈哈!”湛蓝开玩笑起来,“蔡远远说他在医院都不睡觉,陪着你一夜呢!你怎么报答他呢?”
“报答?我当然报答了啦。不过我也不告诉你,你快到大学里找新的喜欢的男生吧!”
许琴苇的手机响了,湛蓝发出一声哀怨的感叹:“好了,小琴苇属于我的时间段结束了,接下来换蔡远远同学了。拜拜,你们约会开心啊!我走了。”
许琴苇拍打了一下湛蓝象征性挥舞两下的手,然后接通电话:“是我!”
“是在哪里呢?”
“和湛蓝一起,才喝完牛肉汤,准备一起回宿舍。”
“我来找你啊,让湛蓝别走哦!”
“好的。在哪里见面呢?”
“到学校的蔷薇园旁边呀。”
蔡远远的人还没过来,已经听见一阵狗叫了。许琴苇惊讶了。
这狗很熟悉啊。它的黑眼圈那么明显,一看就能够辨认出来。
就是出现在蔡远远在镇上的家里楼下的那只狗,它现在已经长得很高大了。怎么会出现在学校?并且,还跟蔡远远在一起?太不可思议了。
当时还以为它不会长高长大。
许琴苇上前去,摸摸它的头,它却一副冷漠的样子。
反而是湛蓝走上前,它热情地拿舌头舔湛蓝的掌心。好痒,湛蓝咯咯地笑,闪躲开来。狗却不依不饶,继续跟着她打转。
蔡远远也觉得奇怪:“我让湛蓝别先走,就是想让你们一起看看它呢!”
“它叫什么名字?”湛蓝问。
“不知道啊,反正它有那么大的黑眼圈,我们就叫它黑眼圈吧。”许琴苇说。
但是,许琴苇问:“太奇怪了,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是你带过来的吗?”
蔡远远摇头:“我在学校外面的车站站牌下面看见它的。我纳闷了好一阵。它旁边没有人,它也好像不慌不忙,估计我要来带它走一样,就在站牌下蹲着。看见我过来,冲我叫。”
“我认出来,就特意等半天,也不见有人来找它。”蔡远远蹲下身,手里提着才买的狗粮,黑眼圈略微吃了两口,就扭头不吃了。
“那怎么办呢?我们去上课,它怎么办?”
“不如我们带它到宿舍?”
“学校不会同意我们养狗的呀!除非把它藏到宿舍里?但是,得有人看着它呀。”
湛蓝和许琴苇热烈地讨厌起来,蔡远远有点哭笑不得。
蔡远远把狗粮包好:“放心,我刚才顺路已经和学校门口的保卫大叔商量了,暂时先寄养在他那里呢!黑眼圈吃的东西我负责买,其他的费用我来垫付!”
许琴苇问:“你手上的钱够用吗?要不,我来……”
“够的……爸爸最近给我的卡上打了一笔钱。说起来,我好久没回去看他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许琴苇和她父亲的关系,他忽然对自己的父亲有一种淡淡的原谅。父母总归是爱自己的孩子,而他们自己的人生,也有他们的烦恼,理解了他们也就原谅了他们。母亲的离开,也许有她自己的想法。她的感受,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可惜,他们都没有跟自己说。也许说出来,彼此都不会存在隔阂和误解了。
“我们高三寒假就只有十天。马上就这个学期末了,考试完了也要和家长商量报考什么大学啊!你可以等放假回去好好看看爸爸!”湛蓝在旁边说。
“嗯,是啊!”蔡远远牵着狗,三个人一起往学校门口走。
把黑眼圈交给了保卫大叔,湛蓝非常主动地说:“我去教室自习了。你们也别耽搁时间啊,功课要紧,以后上大学时可是有着大把时间的哦!”
被湛蓝常常开玩笑已经习惯了,许琴苇还是脸有点红。
两个人沿着路边上走,许琴苇若有所思:“远,黑眼圈出现的还是有点奇怪。它难道自己坐车来学校的吗?可是,为什么来我们学校呢?”
“是啊!我也纳闷。难道是它以前的主人,也有小孩到这个学校读书,然后走散了?”
“你不是说等了半天,没有人回来认领黑眼圈吗?”
“是啊!”
“从镇上搬走后,也就是和你一起回去一次,上一次了解小雪的事情回去过一次。两次都看见了黑眼圈!”
“小雪……”
在蔡远远面前提到小雪,许琴苇骤然沉默了。
心结在打开,但需要时间。
“爸爸告诉我说,在我那个的期间,有人发邮件提醒他……”那个指的是她的做傻事,割自己的手腕。许琴苇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有很多的细小的东西,攀爬着,但又找不到具体的答案。
“是比较蹊跷,像是有人了解一切,故意在引导着事情的发生。”
许琴苇抱住了蔡远远:“我有点害怕,你说,会不会存在着一种东西?”
蔡远远糊涂了:“什么东西?”
“灵魂!”许琴苇抬起头,她的回答,很直接。
蔡远远恍然大悟,她把这些奇怪的细节,组织起来,开始朝着一个完全神秘的方向去想了。
“不会的,世界上才没有鬼魂呢!”
“但是,有的时候,我真的感觉,我的行为不由自己控制。”
“这是因为,你心有愧疚,所以对小雪充满了歉意,所以,你总觉得自己应该接受惩罚。”
“是这样的吧!”许琴苇把头又伏下去。风吹过来,两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小雪她……算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先。放心,万事有我在!”蔡远远面孔上的笑意,让许琴苇安定无比,如晴朗天空下的海面。
白色的试卷一张一张发下来,从最开始的一个人那里,往后面传递下去。蔡远远接过来,分给琴苇一张。湛蓝坐在教室后面一排的位置,也拿到了试卷。大家都分头做起来。
进入紧迫的考试倒数时间,空气也让人窒息。
蔡远远却有点心不在焉。
1月25号已经被确定为学校放假的期间。他很想念父亲,想起他在书房的书架前拿着一些书籍教他认字的情形,那大约是在六岁时候的样子。
母亲和父亲说话很少,他们之间各自做各自的事情。父亲看书,妈妈就在旁边看着电视,电视里播放的东西不是什么正式的节目,只是广告,也看得聚精会神。
讲台上,班主任老王在发话:“认真做好这次考试,这次的分数将会决定在最后的三个月里哪些人成为重点照看的对象。”
这话说得还真够直接的。
也就是说非重点照看的对象就不会怎么关照了,反正也没太大的希望进入大学。
“然后,那些有希望进入重点,甚至是全国一流大学的同学,将会安排坐在最前面的第一排,后两排座位是重点对象,其余的将自由组合!”许琴苇埋头捏着铅笔,在卷面上勾画起来。她已经开始做选择题目了。蔡远远收回心神,又看一眼湛蓝,湛蓝手心里在玩笔。
为什么自己反而有点浮躁。
先考试完了再说。
一共是三天的考试,从1月23号开始。
这是第一天。
这些题目都还记得,虽然因为琴苇的事情,好些天都没安心用功。但静下心来,多数东西还是会做的。琴苇的功课也不用自己操心,上一次的考试成绩,让自己目瞪口呆啊!
还有半个小时,下午这场考试就结束了。
蔡远远回头检查一下,已经做完了,该做的都做了,而且多数都很有把握,不想磨蹭着待在教室里啊!
蔡远远起身,交卷。走出去的时候,老王瞪了他一眼。
估计班主任下回又要说嘴了,不过现在真的不想待着,干巴巴等着结束太郁闷了。
出了教室,散漫地走下楼,到了一楼。
经过以前的教室,低年级的学生已经提前考试完了放假了,教室里空荡荡的,黑板上还有一些人的涂鸦。每次考试完都像是监狱的大赦,比节日的狂欢还要快乐。放假是学生最happy的事情了。
忽然想起了小雪。
何雪露和自己坐在一个班级里的时候在什么位置?自己是在什么位置?这些都印象模糊了。
何雪露……
继续转悠一下,转到游泳池附近,不过蔡远远没有进去。想起上一次许琴苇在更衣室里的事件,现在完全能够理解她了。
手机来了消息,是湛蓝问他在什么地方,琴苇在找他。
蔡远远回复:“我们到学校餐厅外见,一起吃晚饭!”
冬日里的白天太短,晚饭时间就已经黑了下来。蔡远远先占好位置,买好饭菜。湛蓝和琴苇一起进来,找过来。
蔡远远问湛蓝:“放假了你准备做什么?”
“回家好好休息呢。寄宿学校就是闷人,我要好好睡觉,大睡三天,再找以前的同学啊什么的玩。”湛蓝咬着一颗章鱼丸子,咕叽咕叽地说。
“我也回家,想和爸爸好好聊聊!”许琴苇不问自答。
“那我只好也回家了……我想去S城看看小雪家里……”
许琴苇埋头喝热橙汁,然后说:“我把地址写下来给你。”
很意外,蔡远远没想到许琴苇直接就告诉他地址。
“虽然我现在不敢回去那个地方……”许琴苇说。
“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由我去做也是一样的!”蔡远远说。
湛蓝捧着餐盘:“我要先闪开吗?好肉麻哦!”
许琴苇拉住她的衣角:“放假你可以去找我玩啊,我家又大,没玩伴好冷清的,我和我爸爸又没什么话。”
“是全部都包了吗?吃啊喝啊住啊,还有逛街啊。”
“没错!”
“这么美的事,我也想去了。”
“你啊,想得美,你不是要回家,还要去S城……”许琴苇抿嘴一笑。
“那黑眼圈呢?”湛蓝提醒他们。
“我先带回我家,我还要回镇上看看,问问它是怎么跑出来的,还跑到学校来了。”蔡远远说。
啪,四周一片慌乱的“哎呀”,然后一片漆黑。
餐厅居然停电了。
许琴苇发出一声惊叫。
蔡远远和湛蓝异口同声:“怎么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餐厅里点起蜡烛,光线恢复过来。看得清楚就是黑眼圈,它没有叫唤,蹲在地上舔蔡远远的鞋子。
虚惊一场。
许琴苇忍不住拍打一下黑眼圈的脑袋:“你要吓死人啊!”
黑眼圈仍旧是不理睬。
“估计它是惦记着蔡远远,要他快去买狗粮。”湛蓝对琴苇说。
“上次买的是小包装的,估计吃完了,别的口味它肯定吃不习惯。”
“还真挑食。”湛蓝发表意见。
“琴苇,你脸色有点差。”蔡远远看着许琴芦说。
“大概是被吓到了。”许琴苇回答。
蔡远远和湛蓝两个人心里都清楚,黑眼圈吓到人,最多只是小惊吓。她大概是联想起别的什么了,假装都没想到。
从餐厅出来,许琴苇还是神思有些恍惚。
蔡远远有意和湛蓝说起笑话来,想要转移许琴苇的注意力。许琴苇看向道路边上的树木,那一排桦树叶子微微生响,光线黯淡,黑眼圈忽然“呜”了一声,许琴苇的瞳孔收缩了,她看见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站在一棵树的正面,头发有些长,穿着白色的鞋子。看不清楚面目的表情,但是心头生出极怪异的感觉,是恐惧,对,那是恐惧的感觉。许琴苇转头抓住蔡远远的肩膀,蔡远远愕然地扭头,湛蓝也侧身看过来,许琴苇想说,看那边,你们看那边。但是她怎么也无法把声音从喉咙里逼迫出来,几乎把眼泪都急出来。
蔡远远会意,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树木,彼此空距的桦树。
许琴苇抓着蔡远远的肩膀的手,松弛下来。难道,是幻影?因为光线的缘故?还是,有别的人经过。但是,那个人的影子,熟悉一如……小雪!
自己还是没办法完全摆脱吧。或者,是她回来了……
湛蓝拉起了许琴苇的手,大声说:“来,我们唱歌吧!记不记得那次我们边跑边唱歌啊?”
许琴苇勉强开口说话,但还是有些断断续续不连贯:“好……我们……唱一下!”
蔡远远转到许琴苇背后,抱住她的肩膀。三个人靠得很近,仿佛左右保护者,保护着许琴苇。
黑眼圈却没有跟着他们走。仍然在刚才叫唤了一声的地方半蹲着,它冲着树木那边又叫了一声。蔡远远喊它:“黑眼圈,我们回去吧!”
黑眼圈才“嗖”一下跑过来。
三人各自回到宿舍。许琴苇坐到桌子前,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好久没有在上面写字了。那些用笔勾描的数字,现在看来触目惊心。一页一页翻着,湛蓝过来,把手压到本子上:“不要看啦,还不睡觉?”
许琴苇勉强地一笑,说:“蓝,有没有打火机?我想把它烧掉。”
“啊?”湛蓝惊讶了,但瞬间省悟。许琴苇已经开始有点草木皆兵的疑心了。烧就烧掉吧!眼睛看不见,可以减少胡思乱想的诱发对象。
袖柒的声音冒出来:“真是奇怪的人。”
湛蓝不搭理袖柒,考试来临,宁子早搬出去了,说是家人跟学校商量了,陪同照顾学习,好专心用功,宿舍里只剩三个人了。袖柒埋头看书,不说话了。
但湛蓝还是犯难了,女生又不抽烟,找不到打火机。
“小禾,我去隔壁问问,有没有打火机。”
许琴苇点头。
湛蓝返回,两手空空,无可奈何耸肩:“都没有啊。怎么办?”
袖柒变魔法一样,掏出一只打火机。
把湛蓝和许琴苇都吓一跳。
许琴苇看一眼她,说:“谢谢。”
袖柒笑了一下,猜不透是什么意味,不说话继续低头温书。
湛蓝和许琴苇到卫生间去,拈着本子的一角,许琴苇似乎有不舍,拿过来又翻了几下。湛蓝看见了“小雪”“鹿雪禾”……这些名字飞快跃过视线,许琴苇关上本子,按下电话机,火苗冒出来,蓝色的外焰触到本子,迅速烧起来,本子丢下去,渐渐变成灰烬,然后冲水,消失于无形。
许琴苇的眼角有泪痕。
袖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卫生间外间。她笑了一下,转身回自己的位置上。
第二天上午的考试一结束,训导主任在门口叫住了许琴苇。
到了训导主任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地问:“冬天为什么在宿舍玩火?”
啊!许琴苇马上想到了袖柒。
懊恼万分,原来她是另有心思才主动借打火机。
“很危险知道吗?你不要不承认,我看了她手机里拍摄的画面。人家阻止你,你要和她吵架,对不对?幸好没出事!……”
许琴苇完全听不见去了,她的眼泪就要冲出来,但是立刻又收住了,转为了巨大的惊恐。
训导主任的办公室的落地窗外,赫然是一个女孩子站在那里。
衣服和样子就是上一次在桦树林边上看见的那个人,但这一次格外清晰。现在是白日,这个女孩子面无表情,眼睛直视着许琴苇。
训导主任的批评完全变成了无足轻重的空气。许琴苇的表情吓到了训导主任,他扭头看过去,豁然站起来,他也看见了。那个女生的眼神,无比空洞,不像是正常人。
但是那个女孩子迅速转身向旁边走去,两个人一起冲到窗前,不见踪影。
“啊,好面熟!是哪个班的?她想干什么?”训导主任陷入沉思。
许琴苇现在却镇定下来,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叫人恐惧。现在确实地面对面看见,包括训导主任也看见了,她反而安心了。虽然还是害怕,却有了确认。这证明不是她的疑神疑鬼,也不是她的幻觉。
小雪,她真的幻化为幽灵了?一定是的。她到底找回来了。
许琴苇对训导主任说:“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但她去年就去世了。”
“你说什么?”训导主任的语气严厉起来,但当他看着许琴苇并不畏缩退避的眼睛,不像是在说谎,又缓和下来,“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小雪,何雪露。您可以查档案。”
“我会查的,你先回去吧,下午的考试好好考!”
出了办公室,许琴苇前后左右都不敢看,低头凭借对道路熟悉的感觉走。一边给蔡远远打电话,但却占线。
又给湛蓝打,还是占线,大概他们两个在通电话。回到教室,考试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只有桌子上和教室前台零散丢弃的教科书。
半分钟不到,蔡远远打过来电话,急切地问:“怎么了?怎么被训导主任叫去了?现在在哪里?”
“在我们刚才考试的教室。”
“不要走动,就在原地等我们!”
一见面,许琴苇说:“我看见小雪了!”
蔡远远和湛蓝面面相觑:“是因为最近考试太紧张了吧。幻觉吧!”
“不是,训导主任也看见了。”
“什么?”两个人不敢相信。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
一时间,三个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蔡远远故作轻松地笑,说:“是袖柒告状的吗?我听湛蓝说,感觉她昨天有点鬼鬼祟祟的。”
“是的,她在训导主任那里说我玩火,还拿手机拍摄了下来。”
湛蓝懊恼起来:“难怪昨天她那么好心,原来是坏心眼。不就是同学之间的小矛盾,还那么记仇。”
但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真正重要的是,然遇见了小雪。她真的回来找许琴苇了。如果是这样,那很多事情都好理解了。黑眼圈的忽然出现,也是她带来的。牵引一只狗来学校,太容易不过了。然后她回来一定是要找许琴苇,时不时地出现,惊吓到许琴苇。但她的行为还是比较温和,又不像是太恶意太凶狠一定要许琴苇付出沉重的代价。
想到白日见到死去的人,三个人仍然脊背发凉。湛蓝和蔡远远毕竟没有亲眼目睹,比琴苇还多一份惊疑。
又陷入沉默。
蔡远远开始交代:“湛蓝,从现在开始你和琴苇行动都在一起吧,不要分开!明天一考试完,我就去S城!”
“你去做什么?”
“我先去小雪家里看看。与其在学校这里周旋,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再出现,又不和我们对话。不如主动一点!”
“琴苇,考试完了,你就和湛蓝一起回家吧。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那也好。”湛蓝同意,先前本来就说好了要去琴苇家做客。
第三天考试结束,学校里的人顿时一哄而散。再怎么紧张再怎么搞得人心惶惶的未来忧虑在放假的刹那都丢到太平洋去了。
学校的地面上满是平时废弃的考试试卷,学校里面都变得安静下来,只是学校门口的车辆格外忙碌,打车到火车站的以及坐公共汽车回家的,都拥挤着。
训导主任到底有没有查档案,查到的结果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很奇怪,训导主任像是根本没叫许琴苇去过办公室,也根本没有遇见小雪一样。仿佛他和许琴苇同时看见小雪,只是存在于大脑里的幻觉。大家都看见了许琴苇被叫去办公室,她没有必要编造当中的内容。
蔡远远站在学校门口,看着湛蓝和许琴苇过来,说:“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许琴苇点头:“还好。”
湛蓝补充:“没什么情况。”
黑眼圈跟在蔡远远背后摇晃着尾巴。这可是个难题,难道带着黑眼圈去S城吗?湛蓝说:“让它跟着我们吧,我总觉得,说不定它可以帮上忙呢。”
“好。那我们分头上车了,短信联系啊!”
蔡远远上了车,摸摸黑眼圈的头:“下回见。”
黑眼圈对蔡远远很眷念,照顾了几天,渐渐培养出感情。它跟到公共汽车门口,蔡远远只好冲它再挥手,示意回去。
公共汽车开出去了,蔡远远回头看她们,两个人表情不一。湛蓝是带着无所谓大大咧咧的笑容,并且挥手;琴苇是惆怅若失。
车里是学生们热闹的议论,关于才考试完的心得,还有对题目的分析,以及谁会拿高分成为最有希望的保送生,等等这样的话题。
蔡远远打开手机,又看了一遍地址。小雪的家庭地址存在手机里。
有了地址一切都好找了。
转上火车,再下车,出了车站,天气有点阴。
坐一班地铁,就到了地址上写的片区。
穿过巷子,老式的建筑在阴沉的天空下,被映衬得如电影画布上的场景。蔡远远再上楼,核对了一下门牌号码,伸手敲门。
没有回音。
再敲门,还是没有回音。难道没有人在家?不是说还有一个老人在家吗?而且,就算在外工作,难道新年也不回来吗?
怎么办呢?又不能够预约,也不知道联系电话,太犯难了。
蔡远远只好先下楼,不如先找个旅馆住下吧!回头再来一次。才走出几步,后面传来脚步声和响动声。门“咯吱”一下,打开了。
是有人出来了。
蔡远远觉得心脏骤然一卡,像是吃东西噎到了。那是一种奇特的气息,从后背传来扑到身上让人一凉。大概是穿堂风吹来的缘故吧!蔡远远安慰自己。他还是有点害怕的,毕竟最近的情况太诡异了。
蔡远远等了几秒钟,却没有人说话,但依稀听见一种奇怪的风声,很轻很轻的风声,那风声不是人的说话,却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在念着他的名字。寒毛都竖立了,让人想立刻逃走。
蔡远远没逃。
人的生理恐惧和心理恐惧确实油然而生,完全不受控制。但是,许琴苇的面孔,还有微笑……还有对她说过的话,以及承诺。
爱是奇妙的东西,可以带来勇气。
然后他慢慢转身。
眼前,是一个女孩子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