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喜婆子指挥众人把新娘子从花轿里搀了出来,大伙儿才看明白:那只羽箭正正射中了新娘手中捧着的宝瓶。
宝瓶裂了,人倒没事儿。
京城嫁女原有规矩,新娘子手中抱瓶、脚下踏鞍,取个“平平安安”之意。
这瓶子还要写些吉祥如意的话,以示娘家对女儿的慰勉。比如今日柳小姐出阁,她怀中抱的瓶子上,柳大人楷书正写了“出嫁从夫”四字,以为老父对女儿的期许。
谁知新娘走出花轿的那一刹那,大家瞪眼儿瞧着这个插了羽箭的宝瓶龟裂纹开、碎裂当场。
“出嫁从夫”变作齑粉。
看看好歹新人没死,喜婆子脸色苍白,扭头大喊:“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拜堂!”
众人如梦初醒,脚下生风,簇拥着新婚夫妇向内堂跑去,分明各个都怕夜长梦多。
好容易拜过花堂、送入洞房,苏旭觉得更不自在!
红彤彤的洞房、红彤彤的帐幔、红彤彤的被褥当中,坐着他红彤彤的新娘。
龙凤花烛如燃膏脂、血色喜榻刺目灿然!
他娘知道今日诸多不顺,塞了大把银子让喜婆子多唱喜歌,压压邪气。
乱哄哄的洞房之中,苏府特意请来有夫有子的“四全”太太高声聒噪:“今朝喜,喜相逢,逢福逢禄寿逢增。增禄增福增延寿,寿山寿海寿长生。生文生武生贵子,子孝孙贤代代荣。荣华富贵堂堂喜,一门五福福寿康宁……”
在喜娘丫鬟的推搡嬉笑中,苏旭手持秤杆慢慢地挑开了新娘的盖头。
掀开盖头的那一瞬间,苏旭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刚刚成为他妻子的少女:昔日婴儿已经长成少女,她是那样容颜娇美,她是那样楚楚可怜。
她凤冠霞帔,她身着麟袍。
她泪流满面!她瑟瑟发抖!
她神情活脱是只待宰羔羊!
十七年日月匆匆而过,她还不是任由摆布的人偶傀儡?!
也就在那一须臾,新娘子涂朱染脂的面孔与被斩胡氏血肉模糊的首级陡然叠加在一处!
美人的盈盈泪眼无端变成胡氏的死不瞑目!新娘赤红霞帔凭空化作胡氏染血囚服!
她们一样年少秀美、她们一样稚气无助,她们都是无比怨毒地盯着他!
苏旭心头轰然一震!
当盖头被掀起时,柳溶月抬头看到了自己的丈夫!
那个传说中的天煞孤星,居然是个秀丽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