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衣。

面前一摞一摞的作业本上头挤挤攘攘的笔迹，在他的眼里被模糊晕开，静谧而深沉的夜里，他的耳中响起了疲倦的嗡嗡鸣声。

他轻叹一声，有些颓废地扔下手里的圆珠笔，用尽量最舒服的姿势窝在真皮转椅里，手指按压着紧蹙的眉心，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没有拉窗帘的室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如水的银色月光优美地洒了进来，正照在桌角端端正正摆着的那张照片上。

那时正值金秋，两个青年站在一所学校的大门口，肩并着肩，对着镜头愉快地笑着，却被镶嵌在了玻璃相框里，像是禁锢住了层层的岁月。底下的落款是龙飞凤舞的“二零一三年九月一日”，距现在时间虽已不短，可那相片却仍未显出丝毫颓色，而是依旧鲜活，那人的眉目也依旧如生。

椅子在地面滑动的声音响起。

男人把凌乱的办公桌收拾好，灭了那盏孤独而微弱的灯，随后便拖着疲倦而沉重的步伐，打算简单洗漱便睡下了。客厅的挂钟一秒一秒地走着，发出极细微的“咔哒”声，但在这安静的环境中，听来却是极刺耳，搅得人心里发慌似的。

“还没睡吗？”洗手间亮着些微弱的灯光，那个女人打开门走了出来问道，她说话的声音，轻轻的，柔软的，让人心酸。

“嗯，工作有点多了。”他回答着，打开了水龙头，把头伸进了洗手池里，冰冷的水流下，流进他的头发里，又蜿蜒着淌过他的眉，他的眼，他脸庞上的每一寸地方。这感觉使他清醒了些许，便也多少心安了起来，抬起头来，隔着被水雾模糊的镜子，打量着对面自己的影像。

女人看到这景象，不由得蹙了蹙眉，低声问道：“又想起他了，对不对？”

他不置可否地闷哼了一声，把自己的脸埋进柔软的毛巾里。

“你该走出来了。”女人提醒道，或者说是告诫。

“谁说不是呢。”

男人不咸不淡地答道。

“平儿快上幼儿园了，还有半年，我们得多看着他些，别让他落下了功课。”

“嗯。我知道。”

男人的语调依旧是那种平淡的疲惫。女人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叹了口气，伸手熄了洗手间的灯，在一片黑暗里，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缓缓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