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晃得很厉害。

十二月底的雪夜，肃穆与热闹交织降落在校园。男生瞟了几眼镜头，羽绒服帽子和一条黑围巾掩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双明亮的眸却紧紧地抓着人。

通往T大艺术楼的这条小路有些荒僻，路灯稀疏，雪还在呼呼地下，镜头里最亮的是掩在宽大帽子里的一颗小耳钉。

简子星把嘴从围巾里挣出来，呼出两团白气，“我只是被豆子抓来帮他举手机的，不负责弹幕互动。”

他说着，手指一戳，摄像头切换到后置视角，画面投向远处的建筑。

-雪夜T大真美，为明年高考许愿

-来晚了，豆子怎么变一沉静小奶狗了？

-朋友替播。诶，是朋友还是学长？

-both，八月vlog镜头里好像还闪过一次呢

-刚考古回来，vlog里另一个帅哥还喊了他名字，好像姓佩。

“不姓佩，姓简。”简子星无语死了，又把镜头切回前置，与百万豆粉隔空对峙，“我叫简子星。”

-嗷嗷嗷好的帅哥，记住了！

-嘶怪了，我听好几遍，那人真的喊你佩什么啊。

“你听错了。”简子星顿了顿，冷漠道：“那人嘴坏了，发音不清。”

-啊？嘴坏了这么严重？

-那怎么办啊……

“堵上就好了。”简子星淡道。

-？？？？？

-笑鼠我了。

-星星帅哥，可以这么叫你嘛？打算带我们去哪啊？

-豆子是不是准备惊喜给我们了？

-前面的是假粉吧，豆子能干这好事？

-估计是来水时长的，毕竟这个月欠太多了……

-上次直播还是月初，太忙了，瘦得让人心疼

简子星进了门，艺术楼一楼黑着灯，空无一人。音乐厅厚重的门掩了一条缝，缝里透出若有若无的光。

“豆子原话是这么说的。”简子星朝光走，毫无感情地复读：“今年挺不容易的吧，各位。请你们听一首T大跨年演奏，一起——”

脚步在那道厚重的门前顿住，镜头透过门缝照进去，黑暗中的观众席人头攒动。

简子星低笑了一声，一把推开门——

“一起，从旧年，穿越到新年。”

舞台白亮的光霎时照亮世界，镜头在强光下过曝，重新定焦前，弹幕已经有所预料般刷过排山倒海的尖叫。

白亮的舞台中央，五张高脚椅，四道修长的身影。

“帮豆子介绍一下大家。

后排最左，架子鼓，何修学长。”

刚刚好，何修抬手送出一段利落的鼓点，隔空问好。

-啊靠，是出现过很多次的白衬衫学长！

-原来学长会架子鼓吗，好酷！

-挽起袖子敲鼓，我真的会抓狂！

简子星把镜头往旁边挪了挪，“吉他一号，仲辰。”

他说着，视线从屏幕上挪开，落在远处光下抱着电吉他坐在高脚凳上的某人，轻轻勾了勾唇角，“嘴坏了的那个。外号……彩票。”

-卧槽快别介绍了，我放眼一望全踏马是帅哥。

-我开始挑选了……

-实不相瞒我也……

-坚定的豆心开始动摇……

-不不不，我永远抱走澜崽乌乌

-彩票是什么意思？他中过彩票？

“嗯。”简子星带着笑低声道：“我也中过。”

他又把视线挪回屏幕里，仲辰今天偷穿了他的牛仔裤，浅蓝色在冬日里显得格外软和。他吁了一口气，把镜头继续往右挪。

“电钢琴——不用介绍了吧？你们最想看的。”

他话音落，坐在钢琴后的窦晟仿若不经心地一抬眉，与镜头对视。

-豆子！！！！！

-我豆！！55555

-还得是我豆！！

-啊啊啊豆子晚好，虽然知道你看不到弹幕5555

舞台离后门很远，简子星举着的手机被淹没在黑暗中，但窦晟的视线却自然地锁定着这枚不起眼的摄像头，他笑起来，眼底眉梢都填满了光，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带出一串清脆的音符，用口型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啊。

-卧槽他能看见弹幕吗？

-啊啊啊搞什么，突然苏我们一把

-狗东西！！！想你了5555

-呔！吃我一记霹雳回旋大拥抱！

-不懂就问，他这钢琴水平能行吗？

-同问，开始担心……这可是T大的跨年晚会诶

-我觉得你们不用特别担心，澜崽肯定用心调那个教过的咳

窦晟盯了镜头一会后就低头翻谱，嘴角的笑意却更明亮了，而后他抬头似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斜前方的空位。

乐队有五席，第一排空着一个。

简子星把镜头挪到第一排，“前排左边，主唱，兼贝斯手。叶斯。”

是个穿红卫衣的男生，即便是戴着棒球帽也压不住张扬嚣张的姿态，他抱着贝斯翘腿坐在高凳上，嚣张地朝台下扬眉。

观众席一片善意的嘘声，有人喊道：“怎么混进来一个奇怪的东西？”

“一个人也敢来T大闯场子？”

“P大医学院是不是撑不起来一台晚会啊？”

叶斯一扬眉，贝斯嚣张地漏出几个重音。

“我院人才济济，我排不上才过来的。有能耐，你们拎一个去我们那边溜溜？”

底下哄声一片，简子星笑着对镜头解释道：“隔壁学校的，跑来我们的跨年晚会玩了。”

-隔壁不就是P大？

-叶斯在之前视频里露脸过很多次的，医学生。

-这气质也不像是能当大夫的，笑死。

-开始担心病人的血压。

-哈哈哈别闹。

-真别闹，我表哥是他学弟……据说是大神级别。

-怎么讲？

-医生服一穿直接变一人，气压全场。

-但凡你们听过P大医学院今年的招生宣讲，就不会不认识这位大神……

-传说中的医学院招牌。

叶斯踩着音响和台下观众哄了几个来回，扯过话筒道：“别给脸不要脸啊，你们建筑系邀请我来的。”

说着回头朝何修一扬眉。

整个音乐厅爆炸了一样地起哄，弹幕还不明所以，就见架子鼓后的男生双手合十对台下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全场的起哄声更强了。

灯光突然黑下去。

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影走上舞台，似乎抱着一把形状古怪的吉他。

那人走到叶斯旁边的空座坐好，把“吉他”横在身前，拉过话筒说道：“大家好，江边乐队，第一次演出。”

-啊啊啊啊啊是澜崽！！

-我靠，是澜崽的声音。

-不用开灯我都能看出轮廓来！

-笑死，我是通过豆子的轮廓轨迹猜出来的。

-就是说，豆子从他上台就扭着身子目随了哈哈。

依旧是黑暗中，谢澜认真介绍道：“何修，鼓手。仲辰，主吉他。窦晟，键盘。叶斯，主唱兼贝斯。机器人小蟹，举谱的。”他顿了下，黑暗中，那双搭在“吉他”上的手轻轻拨了下弦，漏出一声与吉他不甚相似的清越。

“谢澜，位置随缘。”

满场寂静，却仿佛有激动的喝彩声下一秒就要冲破出来。

灯光倏然亮起，谢澜坐在光下，小提琴弓暂时搁置在旁边，似乎不打算用。

他也扫了一眼大后方举着手机的简子星，对着镜头笑了下。

“乐队新年版《Butterfly》，因为中文歌词和旋律匹配度不太够，所以我们在原编曲的基础上稍微调整了一下，希望不会冒犯到喜欢这部动漫的人。这首歌对于我和键盘手而言有特别的意义，也希望在这个新旧交替的夜晚，把这首曲子送给大家。希望它能预示着……”谢澜顿了下，轻声道：“转机。”

台下人尚未来得及鼓掌，一串清澈流畅的钢琴音便响起，窦晟领奏，低眸温柔地按下音符。随后鼓点轻巧跟入，吉他和贝斯从钢琴手中自如地接过旋律。

谢澜把小提琴当吉他弹，抱在怀里只偶尔随意地拨几个音。

-哈哈哈，小提琴委屈屈。

-小提琴：原来我还有这种天赋。

-小提琴：谢谢，我的弦就是这样拨的。

前奏过，叶斯抱着贝斯低笑着唱道：“好想化作一只蝴蝶，乘着微风振翅高飞。”

谢澜又送上几个音，似是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窦晟一眼，“现在马上，只想赶快飞奔过去和你见面。”

叶斯随之回头看向何修，“烦心的事放在一边，如果忘记那也无所谓。已经没有，多余时间可以浪费。”

何修鼓棒重重一锤，清澈的前奏远去，鼓点与电吉他突然喧嚣，五人同步起立合唱。

“喔喔喔喔~会有光在这片晴空下出现，就算是喔喔喔喔~面对未知的明天，也要勇敢的去冒险。”

旋律随着歌词的推进越来越躁，推至高潮，谢澜突然捞起琴弓，熟练地将小提琴架在颈上，鼓点停滞半秒，轰鸣的音乐中，小提琴清越空灵的旋律倾泻而出。

“在无限延伸的希望后面，

穿越冷酷无情的世界，

不想要输给自己。

有你的记忆会让我更加努力。”

叶斯接上，回头对何修唱道：“即使偶尔会遇上难题，凭借你给我的羽翼，一定能化险为夷。Oh，my love。”

醇厚的贝斯和鼓点将热烈的律动播撒满场，更衬得电吉他灵动，小提琴悠扬。台下观众不约而同地跟着哼唱，简子星举着手机的手也跟着轻晃。

第二乐章，相同的旋律和音乐，谢澜增加了更多的变奏，小提琴一节一节将旋律向高处推进，气氛燥到极点，如同一首热闹非凡的新年摇滚。

弹幕已经刷爆了，直播间的人数蹭蹭地往上飙。

-核爆！！

-于千千万万中！仍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