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兵玩惯了的,一时调皮起来,就去捏他的鼻子。
一摸到皮肤热辣辣,才晓得他病倒了,连忙把他扶起,总算把他弄醒了。
这些事情,冯二喜当然不晓得。
现在能想起来的,是自己看到薛司令之后,就一把抓牢。
听到薛司令问他。“你生病了吗?”他点点头。
薛司令问他:“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他就去摸了摸大背篓。
薛司令问他:“包里的东西呢?”他就笑了一笑。
当时他说了什么?究竟有没有说?他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薛司令好像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和驾驶员一同扶他上了车,车子开了一段路,叫开了一家门(机关门诊室),扶他下车进去,见到了一个穿白衣服的人,晓得是医生了。
那医生替他诊断片刻,向薛司令笑着说了几句话(重感冒,不要紧),倒过半杯水,让他吃了几片药,又包了一点放在他口袋里,也不曾索钱,便代替薛司令把他扶上了车,还关照说:“我这儿没有床,住招待所吧,安排清静一点的地方睡一夜就好了。”
车子又开动,又听薛司令说:“还有十三分钟了,先送我上车站,再送他上招待所,给他一个单独房间,就说是我的朋友……”
冯二喜想到这里,听见自己的心扑扑跳得比打钟还响。
合上的眼皮,流出晶莹的泪珠,在眼角膛里停留片刻,便一条线挂下来了。
这个薛司令真是大好人,竟看得起他冯二喜,把他当朋友,一旦有难,能挺身而出,拔刀相助,救了他一条性命,实在难得。
冯二喜想,他和薛宏辉之间,其实也谈不上交情,不过就是战争年代仅此一次保护战友的举动罢了。
那还算什么交情呢。
那道伤也谈不上是什么致命伤。
顶多就是自己战后腿脚没有以前那般灵活,跑起步来跑的太快便容易膝盖发软摔跤而已。
说来说去,还是薛司令做了官不曾忘记老百姓。
冯二喜想罢,心头暖烘烘,眼泪热辣辣,在被日上拭了拭,便睁开来细细打量这住的地方,却又吃了一惊。
原来这房里的一切,都新堂堂、亮澄澄,平顶(天花板)白得耀眼,四周的墙,用青漆漆了一人高,再往上就刷刷白,地板暗红闪光,照出人影子来。
紫檀色五斗橱,嫩黄色写字台,更有两张出奇的矮凳,比太师椅还大,里外包着皮,也叫不出它的名字来。
再看床上,垫的是花床单,盖的是新被子,雪白的被底,崭新的绸面,呱呱叫三层新。
冯二喜不由自主地立刻在被窝里缩成一团,他知道自己身上(特别是脚)不大干净,生怕弄脏了被子……
随即悄悄起身,悄悄穿好了衣服,不敢弄出一点声音来,好像做了偷儿,被人发现就会抓住似的。
他下了床,把鞋子拎在手里,光着脚跑出去。
又眷顾着那两张大皮椅,便重新返回屋内走近去摸一摸,轻轻捺了捺,知道里边有弹簧,却不敢坐,怕压瘪了弹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