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吃了一惊,说:“天……”子。
天子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祁律赫然没了声音,仿佛卡住,剩余的声音全部被吞了下去。
被姬林的嘴唇……
祁律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他后背紧紧贴着榻牙子,手中紧紧攥着太傅的外袍,黑色的外袍与祁律白皙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此时此刻,饶是祁律再聪明,再会随机应变,亦是一脸呆若木鸡的模样。
因为这已然超出了祁律,祁太傅的应变范围。
姬林的亲吻仿佛是狂风暴雨,疯狂的骤雨在风中肆虐,甚至带着一股粗鲁,没有章法,也没有头绪,但足够令祁律吃惊。
祁律攥着外袍,睁大眼睛,整个人僵着,瞬间对上了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不似平日里大男孩的开朗,也不似天子在治朝之上故作沉稳老成的稳重,仿佛是一头见血的狼,死死撕咬着自己垂涎已久的猎物,绝不松口。
祁律眼眸一颤,对上那样一双眼眸,他脑海中“轰隆——”炸了锅,也不去抢外袍了,用尽全力抵在姬林的胸口上,使劲一推。
姬林因着饮酒,没有平日里习武之人那么戒备,被祁律一推,“嘭!”直接倒在地上,竟从榻上摔了下去,躺在地上,呼吸还是异常粗重。
祁律连忙翻身爬起来,双手恨不能打哆嗦,嘴唇也在哆嗦,唇角的地方刺辣辣的,是刚才去推姬林的时候,被姬林不小心咬破了一块。
祁律看着倒在地上的姬林,脑海中还在滚雷,一声一声的炸下来,心想着天子饮醉了,必然是把自己当成了刚才那些女酒,这么想着,便觉得合理多了,突然转身,也没说话,飞快的冲出大殿。
姬林倒在地上,闭着眼睛,仿佛撒够了酒疯睡着了,听到祁律“落荒而逃”的声音,没有睁开眼睛,却慢慢抬起手来,大拇指轻轻在下唇边蹭了一下。
因着方才祁律惊慌,难得的惊慌,也咬了一下姬林的嘴唇,姬林唇角的地方微微有些流血。
沙哑的嗓音回荡在昏暗的大殿之内,姬林的声音无比低沉,轻声呢喃着:“太傅……”
姬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上次喝醉酒便是如此,这次又是如此,不管是身子还是脑袋,都不是自己的,就连心窍也不是自己的一般,完全没有按照常理行动。
而那种狂风暴雨一般的渴望,怎么也无法抑制,在心中不断的发酵、膨胀!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所以祁律落荒而逃的时候,姬林根本没办法说话,闭着眼睛,躺在地上装死。
就在姬林以为祁太傅被自己吓跑的时候,突听“吱呀——”一声,殿门突然又打开了,跫音快速而至,这脚步声姬林太清楚了,根本不是旁人,便是祁律本人。
祁律竟又折返回来了!
姬林惊喜的睁开眼目,刚一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祁律,但是祁律手里无端端的竟端着一只青铜水盆,水盆里满满都是水,看样子还挺沉重,祁律双手端着直打颤。
而且水盆子里……还飘着几块没能融化的冰块。
姬林刚想询问祁律,太傅为何端着一盆子水?这水这么重,尤其是青铜的盆子也重,姬林心想,要不然寡人帮太傅端着?
他刚想到这里……
“哗啦!”
一盆夹杂着冰块的冰水,就算是在盛夏之日,也异常的冰冷刺骨,祁律手一扬,那冰水直接兜头浇在了姬林的头顶,顺着头顶“滴滴答答”的流下来,别说是姬林的衣裳,就连后面的床榻也遭了殃,全都湿透了。
姬林:“……”
姬林都懵了,怔在原地,睁着一双“好奇宝宝”一样的大眼睛看着祁律,祁律则是“呼呼”喘着粗气,唇角还挂着伤疤,“嘭!”将青铜水盆扔在一边,看向姬林,说:“天子的酒气可醒了么?”
姬林:“……寡人醒了。”其实刚才也没醉的太厉害。
祁律狠狠松了一口气,拍着自己胸口说:“幸好幸好……”
他对姬林又说:“天子方才必然是饮了甚么不干净的酒水,郑伯怕是想用美人计贿赂天子。”
姬林一听,更是懵了。原来祁律的想法正好岔了过去,祁律以为姬林饮了加“佐料”的酒水,因此才突然强吻了他。于是祁律机智的跑了出去,机智的到膳房里端了一盆水,还机智的放了点冰块,机智的又跑了回来,“哗啦”兜头倒在了姬林脑袋上。
祁律如今见到天子“醒了”,赶紧跪下来请罪,说:“律行为莽撞失礼,实乃情急之下,还请天子责罚。”
姬林:“……”
姬林已然第三次无语了,不知道说甚么才好,说刚才自己并没有中药?说刚才自己意识清醒?说刚才那个疯狂的亲吻……
姬林脑袋里乱哄哄的,干笑着说:“太傅……亦是为了寡人,事出有因,寡人怎么可能责备太傅呢。”
祁律松了口气,只觉得这一晚上闹腾得很,果然入了郑国的地界,就应该时时刻刻的小心,自己方才若是没有离开宴席,姬林也不会中了药,祁律这么想着,还自责了一阵。
姬林则是头疼不已,一半是酒意头疼,另外一半则是因为烦恼头疼,说:“今日有劳太傅了,太傅也去歇息罢。”
“是,请天子安寝,律告退。”祁律说着,准备退出大殿。
姬林松了口气,甩了甩自己脸上的水,手指不小心碰到嘴唇,疼的“嘶”了一声,正好碰到了唇角的伤口,姬林一怔,有些出神,忍不住轻轻的抚摸起自己唇角的伤口来,那种微微刺痛的感觉,那么真实……
姬林正在出神,哪知道祁律第二次去而复返,吓得他连忙放下手,咳嗽一声说:“太傅可还有事?”
祁律有些尴尬的指了指,说:“天子,律的外袍……”
对,祁律的外袍还在榻上,已经被冰水彻底蹂躏,湿哒哒的滴着水。
姬林赶紧把祁律的外袍捡起来,递过去,祁律接了,两个人相顾无言。祁律有一种错觉,只觉郑国京城的屋舍,比洛师王城的屋舍要安静,也不知为何。
祁律接了外袍,拱手说:“律告退。”
他说着,赶紧出了大殿,退出来靠着殿门,这才狠狠松了口气,松下一口气之后便有些出神,手指神不知鬼不觉的抬起来,一点点,一点点的靠近自己的唇角,就在祁律的手指即将碰到自己发麻的唇角之时。“啪!”祁律赶紧抬起另外一手,给了自己手背一巴掌,使劲摇了摇头,随即朝着自己下榻的屋舍而去。
天子夏狩的目的地并不是京城,而是郑国的都城,所以京城只是暂时落脚而已,他们本就没打算住多久,因此住了一日之后,第二日便准备启程,往郑国都城老郑城而去。
祁律起了大早,说是起来得早,不如说他几乎没怎么睡,一闭上眼睛便会做奇怪的梦,匪夷所思,各种各样奇怪的梦。
祁律突然有些奇怪,都说温饱思淫欲,难道自己最近过的太滋润,吃的太饱了,所以便做了那等奇怪的“噩梦”?
“太傅?太傅?”獳羊肩叫了祁律好几声,也不知太傅怎么的,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唇角破了,衣衫不整,外袍还湿哒哒的,不知道的以为他往哪里打架去了。
最可怖的是,獳羊肩一大早过来侍奉的时候,却发现太傅已经起了!獳羊肩匪夷所思的看了一眼日头,自己的确没有起晚,比平日还有些早,时辰绰绰有余,而太傅也真的是起了,并非自己眼花。
太傅坐在榻上,怀里抱着被子,中了邪一样来回来去,来回来去的摸自己的嘴唇,也不知怎么的,獳羊肩定眼一看,原是太傅的嘴唇破了。
獳羊肩叫了祁律几声,祁律根本没反应过来,便说:“太傅,可是最近夏日过于炎热,您上了火气,因此破了嘴角?”
“破、破……破什么?”祁律没听清獳羊肩的话,只听到最后“破了嘴角”四个字,不知怎么的,神情突然不自然起来,驴唇不对马嘴的说:“没有啊,什么都没有,太傅嘴角好的很。”
獳羊肩:“……”太傅是不是害了什么病?
今日便要启程,祁律洗漱之后,换了衣裳,又开启了衣冠楚楚之太傅的机括,一身轻松的从屋舍中走出来。
祭牙有些宿醉头疼,揉着额角走过来,一眼便看到了祁律破了个口子的嘴唇,惊讶的说:“兄长,你的嘴唇怎么也破了?”
祁律从没觉得祭牙的观察力这般敏锐过,打哈哈说:“上火,上火,最近太热了,腌酸菜就是这样,吃多了容易上火。”
祭牙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祁律,说:“天子也说上火。”
怪不得祭牙说“也”,因着在见到祁律之前,他还见过天子,姬林也说自己上火,所以唇角才破的,如今见到祁律,祁律也顺口说上火,简直便是“同款上火”伤疤。
祁律一时悔恨,自己为何说上火这么平平无奇的借口,便是说自己咬的也好啊。
连祭牙都觉得不像是上火,再加上祁律的脸色没有平日里的镇定平和,眼神微微躲闪,祭牙眯着眼睛凑过去,说:“兄长,你老实说实话,你和天子,是不是……”
祁律心里“梆梆梆”疯狂猛跳,好像擂战鼓一般,简直是一鼓作气,恨不能直接跳出腔子,刚要反驳祭牙的“真相”,便听祭牙压低声音,偷偷的说:“你和天子,是不是打架了?”
祁律眼皮一跳,说:“打架?”
祭牙小声说:“兄长,你便是对天子有什么不满,也不能动手打人呢,这是大不敬,要大辟的!”说着,还用手指划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像模像样的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祁律狠狠松了一口气,心中庆幸,无错了,祭牙那单纯的心思,应该想不到自己昨夜里和天子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队伍启程,天子夏狩的队伍本就浩浩荡荡,如今加上了郑伯寤生迎接护送的队伍,那便更是浩浩荡荡。
这两日有点子不同寻常,公孙子都和祭牙冷战,几乎不理会祭牙,见了面淡淡看一眼便走,祭牙当真是摸不着头脑。
而祁律和姬林呢,天子竟然一反常态没有找祁太傅去参乘,中午用膳晚上用膳,也没有找祁太傅一并子,按照祭牙的说辞,怪怪的,果然打架了罢!祁律愣是无法反驳。
这一日队伍到达了距离京城不远的梅山附近。梅山是郑国境内有名的景色,山清水秀,很多名士都喜欢到梅山来游览,而这个梅山也是郑国之内的打猎圣地。
郑伯寤生便提议,反正已经路过,请天子在梅山逗留一日,白日可以打猎,晚上便夜宿在山里头,游山玩水一番,第二日再赶路,往老郑城去也不迟。
其实郑伯寤生便是不想让天子这么快到达老郑城,这一路上尽力讨好姬林,等到了都城,说不定姬林被“腐蚀”之后,便不准备问罪郑国,也是一桩好事儿。
姬林知道郑伯心里安得什么注意,但这几日的确有些闷了,那日醉酒,姬林强吻了祁太傅之后,两个人几乎没怎么正经说过话儿,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化不开的尴尬之感。
因此姬林打算在梅山逗留一日,或许能散散心也是好的。
大军很快开进梅山,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扎下营帐,一切都按照狩猎的规格来,因着虢公忌父在洛师已经反复演习了很多次,所以虎贲军的动作非常快,不消一会子,安营扎寨妥当,营帐平地而起,整齐有素。
郑伯寤生看到这整齐有素的虎贲军,不由眯了眯眼睛,没成想乳臭未干的年轻天子上位之后,虎贲军倒是比先王在世的时候要干练利索了许多。
因为要行猎,众人都换上了劲装,就连祁律这个不会打猎的“文人”也换上了劲装,往铜镜里一看,祁律只觉自己一身劲装的模样,果然应了郑伯寤生的那句话——器宇轩昂!
祁律对着铜镜照着自己,赫然便看到了唇角的伤疤,还没有脱落下去,一瞬脸色突然变得奇怪起来,又是复杂,又是古怪。
祭牙换好了衣裳,蹲在祁律的帐子外面等着,一会子他想和祁律一并去打猎,哪知道祁律还没出来,有人先走了过来,祭牙抬头一看,吓得立刻“嗬——”抽了口冷气,瞬间站了起来,笔杆条直,异常乖巧的说:“叔父。”
原是郑国权臣祭仲。
祭仲淡淡的“嗯”了一声,说:“如今已然入了我郑国地界,你也卸去了大行的职务,便少与洛师之人来往,可听清楚了?”
祭牙一听,叔叔指的洛师之人,怕便是祁律了,他想要反驳什么,但是抿了抿嘴,又不敢开口,温顺的跟一只小猫似的。
正好公孙子都一身劲装,骑在一匹白马之上经过,祭仲便拱手说:“牙儿一向鲁莽,这一路有劳公孙担待。”
公孙子都虽与祭仲不和,但是表面的关系还是要的,而且他一向“偶像包袱”很重,也不会和祭仲在表面就撕开脸皮,这样谁也不好看。
公孙子都回礼说:“子都作为大行人,应该的。”
祭仲说:“一会子行猎,还请公孙多多照顾牙儿,他素来莽撞,顽皮的紧。”
祭牙十分不满意,嘟囔着说:“做什么叫他照顾我?”
虽然祭仲和公孙子都不和,这是郑国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如今眼下有洛师的人在场,所以郑国的公族和卿族说到底都是郑国人,所以祭仲这会子和公孙子都又是一个阵营的人了。
公孙子都看了一眼祭牙,眼神还是那么冷淡,那淡淡的眼神叫祭牙看了便不舒服,又哼了一声。
祭牙被他叔叔抓走了,这在祁律的意料之内,毕竟阵营不一样,天子是来郑国问罪的,又不是真的游山玩水的,祭牙自然不能老是跟着他们。
不过少了祭牙,祁律也是无趣的很,毕竟他也不会打猎,还想着有人能结伴儿说说话。
石厚牵着一匹马来到祁律身边,笑着说:“太傅,请上马罢。”
祁律看了一眼那高大的马匹,低声说:“能换一匹稍微小点的么?”
石厚又笑起来,说:“太傅说笑了,这马匹自然要找高壮的,才能衬托太傅的英伟。”
祁律知道石厚是在嘲讽自己的骑马技术,他抓住马缰绳,心想着我这次便一行上马,让你大跌眼镜。
祁律牟足一口气,登上脚蹬子,使劲往上一蹬!
“啪……”梦想是丰满的,但现实如此骨感,无论是在现代还是春秋。祁律一蹬,没能爬上去,赶紧扒着马匹,又使劲蹬了两次,然而依旧失败。
石厚忍不住笑起来,獳羊肩瞪了他一眼,说:“石骑奴笑甚么,还不快点扶太傅上马?”
石厚刚要行动,哪想到有人已经先他一步,伸出手来,一把搂住祁律的腰身,依靠着臂力,直接将祁律举了起来,放在马背上。
祁律吃了一惊,侧头一看,赶忙说:“律拜见天子。”
原是姬林!
姬林是个练家子,而且武艺非凡,走路没声,几乎是悄悄的便来了,他看到祁律扒着马匹,怎么也跳不上去,就好像自己还是小土狗的时候一样,祁律的骑马技术一点子也没有长进,每次上马都如此不堪入目。
姬林因着那晚的事情,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说:“太傅不必见外。”
今日的姬林一身黑色劲装,腰扣玉带,头发高束,衬托的挺拔而威严,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他穿白色显得干净,穿黑色则威严无比。
姬林一个翻身,动作干脆利索,黑色的衣摆“哗啦啦”轻响,直接跨上马背,还伸手轻轻抚摸了两下马鬃毛,那俊逸的面目和潇洒的动作简直羡煞旁人。
姬林翻身上马,没有离开,反而在祁律身边,趁机和祁律多说几句话,想化解这两日的尴尬,说:“一会子行猎,太傅便跟在寡人身边,寡人多打几只野味儿,太傅晚上烧了,如何?”
祁律笑了笑,说:“那律便盼望着天子多打几只野味了。”
姬林见祁律说话没有异样,还对自己笑了一下,心里狠狠松口气,心想着当真万幸,太傅并没有因着那件事隔阂了自己。
一方面庆幸,一方面姬林心中又有些忐忑,太傅神态无异,并没有隔阂自己,可那神态也太过轻松了一些,好似对那晚之事丝毫不介意。如此不介意的神态,又让姬林心里有些烦闷,说不清道不明的。
他哪里知道祁律心里也这般庆幸着,幸好天子的神情无异,看来是不介意那日的事情。
行猎很快开始,祁律便跟在姬林身边,因着姬林做过祁律的“狗儿子”,所以他完全知道祁律的底细,祁律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祁律不怎么会骑马,倘或自己策马太快,祁律定然吃不消,便没有策马,而是放缓了速度,稳稳的前行。
众人来到山中的河水旁边,姬林狩猎,祁律便在一边看着,没一会子姬林像是捡了旁人钱包,不,像是捡了宝贝一样大跨步跑过来,献宝一般送到祁律面前。
祁律定眼一看,惊喜的说:“小兔子?”
一只可可爱爱,又圆又白的小白兔,红溜溜的眼睛,特别灵动,体态丰满极了。
姬林笑着说:“寡人便知道,太傅定然爱见这可爱之物。”
祁律和獳羊肩特别亲近,姬林听太傅说过好几次,因着獳羊肩“可爱”,所以与他十分亲近,姬林看到这只小白兔的时候,便觉得可爱极了,倘或太傅见到,一定会欢心。
于是特意没有用弓箭,而是展开轻身功夫将小白兔抓起来,献宝一样送给祁太傅。
果然,姬林心想,太傅很是欢喜。
就在姬林这般思虑的时候,便见祁律两眼发光的说:“兔兔这么可爱,我们来吃兔兔罢!”
姬林:“……”怀疑寡人的耳朵听岔了。
祁律一谈起吃,口才立刻拔高了不知道几个等级,抚摸着可可爱爱的小兔兔,笑眯眯的说:“这兔肉油脂少,不长肉,女子食了还可美容。麻辣兔头就着小酒儿,卤的又香又辣,吃起来特别过瘾。还有兔肉火锅、跳水兔肉、红烧兔肉、干锅兔肉,那样滋味十足。”
姬林听着祁律笑眯眯数落兔肉的美食,突然有一种后背发麻,不寒而栗的感觉,眼皮都跳了起来,说:“这……太傅,要不然,寡人还是再打点其他野味来罢。”
相比冷酷无情的“屠夫”祁律,姬林这个年纪轻轻的新天子,还有点不忍心吃兔子,趁着祁律一个不注意,把抓来的兔子又给放跑了,祁律本已经磨刀霍霍了,但是兔子跑了,只得作罢。
祁律定眼一看,这河边有点泥沟沟,看起来有一些小洞穴,便挽起袍子角,蹲在地上仔细的看,又找了一根树枝来捅一捅。
“呲——”一声,泥穴里喷出一股水,还有什么东西突然钻出来,势头很猛,姬林怕祁律受伤,赶忙抢上去护住。祁律的眼睛却又亮了起来,仿佛刚才见到了小兔兔一样。
姬林登时便明白了,这从泥土里钻出来的“怪物”,祁律见了怕是也能想出十几种吃法来?
果然便听祁律说:“没成想这个地方还有皮皮虾。”
“皮皮虾?”獳羊肩看到从泥里钻出来的虾子,说:“太傅,这不是管虾么?”
皮皮虾的名字有很多,有的地方叫虾蛄,古代的时候叫做苗虾、管虾等等,说皮皮虾长得像蜈蚣,到了宋朝之后,因着皮皮虾的滋味鲜美,还出现了很多喜欢吃皮皮虾的食客。
不过眼下是没什么人吃皮皮虾的,因着皮皮虾长相古怪,而且皮皮虾的性格十分凶狠,又藏在泥土里,看起来不上档次,便没有人去吃这种美味。
祁律立刻说:“快快,抓点皮皮虾,咱们晚上下酒吃。”
于是众人立刻忙叨起来,从狩猎变成了抓皮皮虾。因着这里之前没人来抓,所以皮皮虾数量相当可观,足足抓了一大缸。
祁律心满意足的带着皮皮虾回了营地的膳房,然后开始理膳。说起这个皮皮虾,虽然壳子不好剥,但是滋味儿是真的鲜美,比螃蟹的肉多肉整,剥出来之后有一种大口食肉的快感,过瘾!
如果是秋天吃,还能吃到虾籽儿,那滋味儿更是鲜甜无比,回味无穷。虽然这个时候皮皮虾还没有籽儿,但是个头又大又肥,吃起来也不错。祁律清洗了皮皮虾,准备直接清蒸一锅,盐焗一锅,然后再辣炒一锅,三种口味,吃起来也不会觉得单调。
如今做了皮皮虾,吃了水产,晚上便不好饮酒了,恐怕会与水产犯冲,尤其如今还是在郑国界内,更是要戒备一些,万事小心,也不好饮酒。
于是祁律便来了注意,熬点酸梅汤,酸酸甜甜的,再用冰块一镇,就着皮皮虾,消暑解馋!
祁律蒸上皮皮虾,刚想要歇一会儿,便听到隐隐有争吵的声音。这里是姬林特意让人给祁律搭建的小膳房,十分清静,没什么人经过,不知道是谁在这里吵架。
祁律探头一看,还真有人吵架,而且还都是熟人,一个是自己的结拜兄弟祭牙,另外一个则是郑国第一美男子之称的公孙子都。
说是吵架,也不太像,完全是祭牙单方面的“撒泼”。祭牙揪着公孙子都的袖子不让他走,说:“你这个人怎么如此磨叽?你这几日对我爱答不理的,到底是甚么意思?可是我做了甚么事情惹了你不欢心了,你倒是直说啊!”
公孙子都的声音很平静,淡淡的说:“祭小君子只顾得上看美人儿,哪还有空理会子都?”
祁律一听,咦?公孙子都这口气,怎么有点酸?比自己腌的泡菜还酸。
祭牙奇怪的说:“看美人儿怎么的?我本就喜欢美色,还不能看一眼美人儿了?”
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公孙子都脸色一变,点头说:“也是,子都先告辞了。”
祭牙赶忙张开手,拦住公孙子都说:“也是甚么也是?话没说清楚之前不许离开,你这阴阳怪气的,我到底如何得罪你了?”
公孙子都垂头看向拦在自己面前的祭牙,似乎又恢复了平日里那高高在上的公孙,轻笑一声,说:“祭小君子,这些日子你是否与子都走的太近了一些?祭小君子可不要忘了,你的叔父乃我国的国相,而子都是国中公孙,你我的立场十足分明,希望祭小君子身为卿族之人,不要越到子都的地盘子上来……好自为之罢。”
说罢,转身直接走人。
祭牙呆呆的立在当场,一脸迷茫的看着公孙子都突然发怒,然后冷声走人,仍旧是一头雾水,不知他为何说风便是雨。但听着那冷硬的口吻,莫名其妙的,心里无端端升起一股气闷,还挺委屈。
祭牙站了一会子,这才反应过来,指着公孙子都早就离开的方向,气的跺脚说:“公孙阏你这个大王八,我叔父都不曾这般骂我!”
祁律眼皮直跳,总觉得祭牙与公孙子都这种吵架的方式有点怪怪的,便好像是……小情侣闹分手?
祁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又去忙活料理皮皮虾。
皮皮虾肉肥又鲜,带着一股甘甜的滋味儿,清蒸沾着咸香的鱼露,再配一点姜末,水产的原汁原味简直让人欲罢不能;盐焗进味,相对于清蒸的甘甜,盐焗更偏重于咸香,尤其是皮皮虾的壳子被炸得酥香,恨不能连壳子一起吃掉,都不忍心吐出来;至于香辣,那更不必说了,辛辣配合着水产鲜味,简直便是双重的刺激,越吃越想吃。
众人全都吃了肚歪,尤其是姬林,姬林特别喜欢辛辣的味道,几乎包圆了香辣味的皮皮虾,便是连郑伯寤生都对祁律的理膳手艺另眼相看起来。
只有祭牙今日食欲不佳,不知是不喜欢吃水产,还是因着与公孙子都吵架的缘故,没吃两口,直接去睡觉了。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便准备歇下,祁律炒了那么多皮皮虾,沐浴之后倒头便睡,因着与天子又“重归于好”,放下了心事,祁律睡得是又快又香。
睡到半夜,祁律突然感觉耳边有一股热气,隐约有人在急唤:“太傅!太傅!快起身!”
祁律还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不堪的“噩梦”,竟半夜里看到了姬林,姬林就伏在他耳边,急促的呼唤,热气喷洒在祁律的耳朵上,有一些麻痒。
“太傅!快醒来!”
祁律脑子转不过来,不过姬林反复的呼唤,还是叫祁律醒了过来,原不是梦,震惊的说:“天子?”
姬林动作很是迅速,一把抓住祁律,将人拽起来,说:“快!营地被人偷袭了,随寡人走!”
偷袭?
祁律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人便是郑伯!郑伯和姬林“有仇”,如果说是谁半夜偷袭营地,肯定是郑伯无疑,祁律再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营帐外面乱作一团,有火焰在燃烧,连成一片,从远方铺天盖地而来,祁律震惊的说:“这么多人!?”
那些偷袭营地之人各个人高马大,骑在马上,非常善于骑射,风一样飞扑而来,且训练有素,嘴里说着祁律听不懂的话,也不是古语,听起来好像是少数民族的语言。
姬林拽着祁律,将人一把送上马匹,说:“快走,是鄋瞒人。”
鄋瞒人?
祁律来到这里之后,也大体了解了一些眼下的情势,毕竟要做太傅,又让獳羊肩给他念了很多的书,因此得知这鄋瞒是什么人。
周王室把不服管教的人列为四等:东面的东夷人,西面的西戎人,背面的北狄人,和南面的南蛮人。
南蛮人最好懂,说的就是不尊天子,自立为王的楚国,楚国在中原眼里就是不入流的南蛮子。
而东面,就是齐国一带,齐国乃是姜太公的后裔,又服从天子的管教,因此不是东夷人,但是在很多中土的老贵族眼里,其实齐国也是东夷。
而秦国对抗最多的,便是西面的戎人。
至于鄋瞒人,便是狄人之中的一个分支。鄋瞒人乃是上古防风氏的后裔,据说他们身材高大,所以也称之为长狄人,鄋瞒便是他们的国家名字。
鄋瞒人一向以骁勇闻名,且异常凶狠,在中原人眼中看来,鄋瞒便是茹毛饮血的部落,异常野蛮。
而鄋瞒国的根据地分明在齐国往上的一段地带,怎么会突然入侵腹地的梅山?且梅山险要,鄋瞒人是怎么进入梅山的?再者,就算是郑伯寤生一不做二不休,想要暗杀姬林,那也断不会勾结鄋瞒人这种外敌,郑伯寤生很聪明,这不是自断后路,引人诟病么?
祁律顾不得这么多,他被姬林送上马背,便看到所有人都从营帐跑了出来 ,虢公忌父令虎贲军抵御鄋瞒的袭兵,大喊着:“天子!快上马!上马!”
姬林知道祁律不会骑马,如今眼下紧急,立刻翻身,直接跃上了祁律的马背,双手搂过祁律,拉住马缰绳,立刻催马,战马犹如狂风,瞬间席卷而出,飒沓着马蹄,又有虎贲军的掩护,虢公忌父立刻带着众人冲出偷袭的包围。
“怎么会这样?!”
“郑公呢?!”
“君上呢!?”
祁律听到祭牙的质问声,还有郑国人混乱的声音,祭仲在火海中寻找着郑伯寤生,郑伯的样子也很狼狈,袍子都给烧了,跃上战马,一同随着大部队冲出重围。
鄋瞒人在身后怒吼着,一路穷追不舍,虢公忌父开路,祭牙、公孙子都断后,虽鄋瞒人出其不意,不过洛师的虎贲军被训练的异常有素,此次带兵前往郑国,挑选的也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很快将穷追不舍的鄋瞒人甩掉。
“甩掉了?安全了?”祭牙狠狠松了口气。
“嗖——!”却在这时,头顶有什么从黑暗之中飞窜了出来,姬林眼眸一眯,动作迅捷,犹如一头恶狼,一把抱住祁律,将人搂在怀中,同时拉拽马缰。
“嗤!”祁律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后背顶来,姬林的胸口狠狠撞在自己肩上,回头一看,竟是冷箭!方才从头顶上飞下来的是冷箭,本冲着祁律而来,哪知道姬林反应这么快,一下挡住了祁律,冷箭直接射中了姬林的肩膀。
“天子!!”祁律大喊了一声,他能听到姬林闷闷的低哼声,冷箭就支棱在他的肩膀上。
姬林动作十分果决,“嗤——”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哆!”的将冷箭的箭杆应声削断,回头只看了一眼,沙哑的说:“放心,无毒。”
姬林的目光一转,眼神肃杀,立刻朗声大喊着:“快撤退!是陷阱!”
祁律看向四周,原本以为摆脱了鄋瞒人的偷袭,哪知道因为天色太暗,他们竟被鄋瞒人驱赶到了梅山的峡谷之中,峡谷上方火光攒动,显然是有敌人埋伏在上面。
紧跟着,似乎要验证姬林的预测,便听到“轰——!!”巨响,仿佛野兽的号角,滚石从天而降,这是要将他们活埋在此处!
“撤退!!”
“保护天子!”
在众人散乱的喊声中,祁律只听到祭牙嘶声力竭的大喊:“兄长!天子!!”
祁律感觉到一片黑暗从天上砸将下来,仿佛是一张黑暗的大嘴,瞬间便要将同乘一匹的祁律与姬林吞没。
“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巨大的力道突然从斜地里撞过来,祁律与姬林二人被猛地撞下马背,直接扑倒在地上,随即便听到“呲——”的一声,有什么热辣的液体飞溅在祁律的脸颊上,一路向下流淌。
是血……
祭牙的血。
滚石从天而降的同时,祭牙大喊一声,根本没有一点子的犹豫,突然扑过来,直接将祁律与姬林冲下马背,一瞬间,滚石落下,什么也看不见,尘土混合着血水飞扬起来。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被巨石砸的蹦了起来,正好滚落在公孙子都带血的衣摆旁边,是一把被砸断,混合着斑驳血水的残剑。
上面刻着一个字……
——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