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起来,谁倒下,天天都发生着,慨叹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这么地心狠手辣,看着占了先机?
“是谁?”
“金先生我不方便说。”
“可是郑先生?”
“……有他一份。”
“背后呢?”
“真不方便说,只推我出面跟您谈,因为我跟您比较熟。”
金啸风冷冷一笑,到底是熟人。
“哦?案中有案似的?”
“您自己推测也罢,我只是个兵,不好泄漏太多。”
背后操纵?从郑先生想起……啊,金啸风一身冷汗。
这郑智廉是官门之后,他对做生意一道,毫无心机,但“官门”,他明白了。
仿佛是突地豁然开朗。
他明白了。
在上海,他太显赫了,挥金如土,一呼百诺,好些达官贵人军政要角,见了还都矮一截,看他颜色。
实实在在,也功高震主。难道社会上间,容得下这尾大不掉的人物么?就是无处下手。好了,如今借了一点时势,看他是从自身起的,由里坏向外,他不稳妥了,真的,不过是借题发挥,大笔一挥,乘势物换星移去。也许不必三天,另有一番人事。但也给他面子,请人说项,好话说尽,只道协助他过关。
过了这一关,过不了那一关,都是生死关头。
金啸风涔涔地渗出冷汗,就像正有数百双凌厉的眼睛,在监视他交出帅印。他的信心,排山倒海般竟仆到史仲明前。风满楼中,尽是五色花灯乱转。
心胆俱寒。
他感到头顶上,的确来了朵乌云。雷电不响,只在他心中闷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波已平,波不起。他颓然,已是强弩之末:“让我想一想。”
“好吧。”
“仲明,我其实也想问,你当然有好处——”
“也没什么好处,瞎忙。不过金先生,也许我得养些兵。‘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呢。”
金啸风恍然大悟。
史仲明,好!原来就是受不了这句话。
他倒戈了,倒戈相向,自然也就高升了。从前有自己在,他只是八仙桌旁的老九,坐不到应有的位置。自己不在,顺理成章,他也不是好惹的——到底追随那么久了。最后一击,才显了本事,现了原形。
“仲明,你不失是条好汉子。我的事我会好好考虑,但因你曾是我的人,不得不借重最后一遭——”
忽闻办公桌上一阵急铃。
“喂——”不想听,到底还是要听。
“金先生,不好了!”是日夜银行的司理,“有个老太太在哭嚷!说是银行倒闭,她连个棺材也混不上,一头碰墙寻死觅活,现在给送医院去。金先生这里情形太糟,我们也出不得门,巡捕快控制不了——”
“……放心吧,事情有转机了,局面马上就明朗了。”他无力地把听筒搁下。是的,他不会死,他肯定混得上一副好棺备用。他只是衰退,消逝。回首更似一场梦——马上想起乐世界落成那天,他神采飞扬地站在人丛之中,扬言“这是上海惟一的娱乐大本营”。
他也就把其他小一号的游戏场一一击败,方可独树一帜,世情往往如此:此消彼长。冉冉物华休。
史仲明把握一个最好的时机,自上衣口袋中拎出一张票子,像是预设的陷阱,只待他一脚踏空。他指指上头的数字。
生死桥 [伍](34)
金啸风一瞥:
“是这数目了?”
“绰绰有余吧,金先生?”
“以后你还唤我‘金先生’?”他一笑,“或者——‘老金’?”
史仲明坚定而又深藏,还以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