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去?挑什么地点会面?众目睽睽,老虎头上动土?”
这一说,怀玉又拧了:“我知道有个清静的地方——”
他已经会得安排,也有钱了,他要去:“你且放过我一回好不好?”
门终被轻轻地关上。
段娉婷面对着那裱花的奶油大蛋糕,不曾喝尽的酒,不肯定的男人,依旧美丽但又不保险的自己,忽地擦擦眼睛。
她狂笑起来,便把蛋糕摔死,一地的混沌。
“好,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如果不是气到极点,怎能这样地笑?放过?他一定心里有鬼,再思再想,血液也沸腾了,流到哪一处,哪一处的皮肉就不由自主地滚烫,十分难受,几乎没被妒焰烧死,眼睛不觉一闪,如墓穴中一点蓝绿的复仇的鬼火。
非得把他攫回来!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她拎起听筒——
对,要他去管她。
是金先生接的德律风。
他在这一头,正与史仲明剑拔弩张谈事情,谁知来了一个措手不及但又意料之中的消息,彼方是个悚然自危的女人,把自尊扔过一旁,强装镇定地嘲弄他:“我都不知你面子往哪儿搁了。”
金先生平淡地回话:
“哦,你倒不关心自己的面子?对不起,这没啥大不了。”
“他俩是老相好。”
“我俩难道不是老相好?哈哈!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呢,我还有点正经事儿要收拾,再见了。”
史仲明被这一中断,正谈着事情,也不免好生疑惑,但又没问,只见金先生若无其事地又继续了。他无意地觉察他眼神有点古怪,酸涩而又险恶。
如果不是追随他那么久了,肯定不会明白。
但实在因为追随他那么久了,他完全明白他,一到利害关头,这下可好,考验自己的真本事来了。
他也有点紧张,像牌局中看对手打出一张什么牌。他输定了,不过也不能看扁他,谁知是否留了一记杀手锏?
史仲明机警聪明地处处先为他着想:
“金先生,您尽可考虑,不过,不宜耽搁,不然晚了,事情不好办,我也不愿意牵丝扳藤的。”
金啸风一笑:
“仲明,你看来十拿九稳,倒像三只指头捏田螺似的。”
“不,金先生,我不过受人所托,而且,银行陷入无法应付的境地了,也得有人出来策划收拾。”
史仲明提出来的,真是狠辣而高明了。谁的主意?
看中了他浙江路上那块地皮和建造的一批弄堂房子,说是世界性的经济危机,若银根紧了,到时降价抛售以求现金周转,便无人问津。对,他是看他日夜银行头寸枯竭,便来洽商生意,不过也救不了燃眉之急。
“金先生,话倒是有,我不敢说。”
他有点不耐烦:“有话就说,我没工夫打哑谜。”
“他们要乐世界和名下的交易所。日夜银行您可以挂个名,占小股。不过说真格的,目标倒在烟土上。一切守秘,整个上海滩不会有人知道。”
金啸风一听,暗暗吃惊。
真绝!
乘他落难,并吞来了,当然目标在烟土,法租界里头有十家大的鸦片商,统统是他金某人一手控制,其他小的烟贩跟烟馆,则由这十家分别掌握。每逢有特别的大买卖,便抽出“孝敬”他的钱;一年三节:春节、端阳、中秋,他开口要,烟商也就商量凑数,给他送过来,不敢讨价还价。
烟商之所以给他这个面子,自然因为他有“力量”去庇护,即使官门查禁,雷声极大时,他也能把“包打听”打发掉。
生死桥 [伍](33)
有一日在吴淞渔船中,查出私土,值一百万元,曾经被扣留若干时日,不久即开释了,报上都登了,私土来自云南、福建、四川、贵州、广东等省,分作重一磅或二磅一包,作圆球形……这批“圆球”,不了了之。
他的“力量”何来?他心里明白。
而烟土,正是他的财路。
一旦他庇护不了,谁买他这个账?
只要他“急流勇退”,马上便里弄传扬。
“整个上海滩不会有人知道”?连小囡也骗不倒。
这史仲明,三分颜色上了大红,竟把他金某人也看作小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