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得三千両,提三百両;得二千両,提二百両;得一千両,提一百両。低于一千両就不卖了。货银两讫马上提成,不拖不欠。」
果然是爽快生意人。
瞅那朱三,是渴望早日脱手兑现的。他是貌「缓」心「急」。
翌日傍晚于掌柜只带阿峰到钱家。
进门,家丁延入。
婢女抱着猫走过进后院。不知如何,那猫遇着两位,不是陌生人,来过的,竟发出凄厉惊恐之声,一下子毛发竖起,陡地暴胖一倍似地,还急急逃窜。
「秋月,你这猫干啥?见鬼了?先追上安置好,别吓坏二小姐。」
「就是,从来没见过牠汗毛直竖的,不是急病吧?」婢女忙追猫去。
二人见过钱老爷。这不比以前买卖。他听了,只用右手盘熟,放在灯下透看,又放鼻端嗅嗅,再里外上下细察。状似验货,诸般造作,可见财大气粗却未必「懂」玉。
于掌柜心里有数:
「我把玉琀先放老爷处,慢慢把玩,玩得灵气相通,人玉合一,便是天意。」
又道:
「三千両银子,没高开,可交识者一验。难得血玉,毋须多言。」放长线钓大鱼好提成。
此时,忽闻犬声。
那不是「吠叫」,而是一阵咽喉间强抑不住的呜咽、哀鸣。
钱老爷一怔,骂:
「老王你那头黄狗没喂饱么?叫得多难听!」
阿峰诧异,对,难听得很,像哭……
告辞以后,阿峰心中纳闷。
那是什么「血玉」?难道带着邪气邪灵?
「掌柜的——」问远房表舅舅。识相的他一直称他「掌柜的」,以示不会攀亲带故公私不分。其实二人亦无太大情份,不过互相利用。
「说。」
「那『血玉』会不会是假的?或有点不对劲?」
「是真的。」于掌柜恃老卖老斩钉截铁:「玉,我见识多了,那血沁不能冒充,要是使了化学药水来浸煮造假,定泛『贼光』。红草染玉,用手盘久了温热了便脱色。而且这两个方法,血沁都没浓淡变化,也无彩。朱三的『血玉』是埋在土里陪葬,长期受尸水铁质和地下的水土金属渗透染成,原色。」
「我们问问出处可好?」他担忧:「若买卖出漏子,同伙亦招罪。」
「英雄莫问出处,古物也莫问出处,这是老行规。」他有点嫌烦:「多问,表示我眼光不够,分不出真假。」又教训:「等你修炼到我这份上,就能一目了然。」
阿峰受了奚落。自是不甘。他虽不算「行家」,但到底日夜浸淫,吸收知识。你不教我,总不能小觑。
死人嘴里含着的东西?尸水沁染艳丽的红晕血丝……
有「生命」的玉?
他满腹疑团。
第一,他觉着这血玉的「气」不正;第二,何以这个晚上出现诡异情状?猫狗未必冲他和于掌柜发飙。「阜才当」也算大号,到过富户,当然曾来钱家大宅,也卖过断当的黑珍珠串给老爷。
唔,想那畜牲并非「怕生」,而是「怕死」——一定冲那血玉而来。
长辈不聊了,自讨没趣。寄人篱下就是这样,不得不低头忍气。他耳畔犹有黄狗呜咽的怪声,不只像哭,更像哭祭。
都说猫狗对异象格外灵敏。
于掌柜伸手劈他头脸:
「还呆着!我以前跟钱老爷做买卖,他挑货,次货不要,珍珠颗粒小的也瞧不上眼,大户只求合眼缘,不吝腰间钱。这回他心动了,你说玉不对劲?胳膊往外弯?别忘了我们可分提成——」
又嘀咕:
「坏我买卖决不收留你!想想,举手之劳就二三百两!」
阿峰一言不发。
心忖:「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而且人望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