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
「叶婆婆已近八十了,老年痴呆症的特征是,遥远回忆记得清楚,眼前的反而迷惘,甚至善忘,有些老人连天天回去的家也记不起,所以常迷路,我们也处理过。婆婆康复后,请你们带她去作些测验,看看老年痴呆症程度,再开药和防止恶化——不过这是医不好的,要有心理准备。」
「我们明白了。」
健仔是谁呢?
五姊妹来得晚,当然不知道——那是非常遥远的,七十二年前,某一个下午。
六岁的芳女一身泥污,跑回彩西村,她拎着一根竹枝,是忠仔他们帮手斩下来的。
「唉,以为做鱼竿可以钓鱼,不必用手捉,谁知仍是钓不到,气死人——」
推开门,话未了,只见两个陌生人:一个中年汉和一个男孩。芳女虽顽皮好动,此刻也停下来,咦?客人是谁?
「他是健仔。」
「健仔?」芳女问:「你叫什么名字?」
健仔没有回答。
他乖巧聪明,但明白自己身世,特别懂事。
健仔不提姓——他是个孤儿,一场饥荒父母双亡。这回来到叶家,因为叶家阿爸把他买下来作养子。
自从得悉那回水灾河决惨剧,老婆小产并且从此不能生育,他虽然绝望但也面对现实。难道为此纳妾吗?就想到其它人也一样的作法,买个养子,不致身后萧条。说到底女大不中留。
只见阿爸把那中年汉拉过一旁耳语:
「肯定不是拐子佬的货?肯定没有手尾?」
「当然,叶村长有头有面有名有姓,怎会骗你?健仔是广州灾民,孤儿无主也无家可归,为求一碗热饭,不会偷走。」
二人瞅着这男孩品评。
「看来也老实。」
「这个价钱不贵,他阿姨托我找户人家,你当工人使唤,帮头帮尾,长大了有力气下田种菜,至紧要『有仔送终』!」
小孩容易熟落,已听得健仔在教芳女:
「一枝竹竿当然钓不到鱼,要用鱼钩的呀。」
「对,我真笨!」
「这里附近有鱼钩卖吗?」
「没有啊。」
「我们试用铁线自己做吧。」
「好呀好呀!」
中年汉见到形势大好,便道别:
「村长,满意了?」
「健仔,以后跟我姓叶好吗?」叶村长问:「就改叶子健吧。」
「好。」
健仔心知寄人篱下,如他乡下好多小孩一样,离乡别井改姓求存,养父养母对他好,别无所求。他知进退观脸色,芳女刁蛮贪玩,她是主,自己是客,这女孩笑起来特别可爱,迁就一下也无妨。
「健仔小芳女五个月,应是弟弟,不过他是男孩,也比芳女生性,以后就一起读书认字,以免到处乱跑,闯祸。」
芳女向他做了个鬼脸:
「我阿爸好恶死!」
健仔忍笑:
「哼!日后我更恶死,你因住!」
「才不怕啦!」
阿爸见顽皮女有人收服,老怀大慰。
「好了,别闹,快洗手吃鸡屎果。」
「鸡屎?」
芳女笑:
「是『清明仔』,用鸡屎藤加糯米粉做的茶果,有豆沙馅的。」
「哗,黑麻麻。」
「这是我们彩西村清明节点心,你吃一口,是不是,好甜的。」
阿爸给健仔包了两个茶果,领他到大屋一边的帆布床,床头有个柜。这便是他以后安身立命之所。
叶子健成为家中一员后,大家都以为日子过得平静安稳,无风无浪,快活无忧。
——但那道河仍是两村心腹大患。
一时淤塞一时泛滥,水浸时当然为祸,而彩西村运货到彩东村出市集,必须靠它。两村往还,已不堪涉水踩石,小河变得宽广湍急,若要修整,唯一方法是建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