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哈从此作别人间。
翌年春天,小芳经过漫长、复杂、细致的手术,五官扶正、对称,脸容改善了百分之六十,心理上的自卑自怜也随时间过去而渐渐复原。最开心时,第一个要见的人——
脱衣、采浆后的蟾蜍,死后被除去内脏,洗去血污,用竹片撑开腹腔,一个一个一个,挂在通风处晾干,制成四肢完整身体干瘪的干蟾。蟾衣、蟾头、蟾舌、蟾肝、蟾胆,均可入药。
“小哈真不够朋友!”小芳懊恼又遗憾地,“怎么失踪了,音讯全无?”
她回到水边故地,小哈没有出现过。
她欠他一幅画像。
《似颜绘》李碧华
高桥良三自宿醉中迷糊地醒过来。原来已昏睡了一天。昨夜到今夜,之前呢?到过哪儿?头疼欲裂。
翻翻口袋找香烟,有个扒窃回来的钱包,还剩下一千元,其他的已花光。对了,在大阪不夜城,阪急东通商店街……
这个小混混,跌跌撞撞地跑进厕所,先撒了一泡尿。踢开几天没洗的酸臭衣物,把头脸伸进水龙头下冲洗一番。
这才稍微回复神志。
正待刮胡子渣,往镜中一瞧。
——咦?
眼睛出毛病了?是嗑药的副作用吧?妈的,义男这小子老是给次品。见了非揍一顿。还说是兄弟,前天还借了他五千元。
良三定睛再望向镜子。
伸手抹抹水汽,用力抹,在用毛巾擦擦擦。如果镜子有皮肤,早已擦得出血了。
镜子没有皮肤——而高桥良三赫然发现:他只有皮肤!
他只有一层皮肤。他的脸一片空白,五官完全消失,只剩下“一张脸”。
“吓?发生了什么事?我的眼睛呢?鼻子呢?嘴巴呢?它们不见了!救命!”
他摸索自己的脸,没有凹凸,没有孔洞,也没有应有的器官,就如一张呗橡皮擦掉一切内容的白纸……
“为什么?为什么?”
他跌坐在马桶上,痛苦地想想想,用尽全身力气回忆,究竟这是一个噩梦,抑或是一场变故?
得罪了谁?被诅咒?屋里有鬼?自己瞎了?第四度空间?……
什么因由?
他开始想起前一天晚的事情。没有什么特别。
睡到华灯初上,如前跑到地铁站火车站一带找寻猎物。运气不错,偷了个钱包,大概有一万多元。
然后去了弹子房,又吃了顿烤肉,喝了不少酒。
在一家快餐店露天座位喝咖啡,手机响了,菊子说那该死的东西提早来了,她今晚“不方便”。
良三呷一口咖啡,见到商店街对面的马路上,鲜嫩的粉红色。
短直头发,皮肤滑不溜手的“女学生”形象。她穿一件粉红色t恤,迷彩牛仔裤,球鞋,在摆摊。
阪急东通商店街夜来有很多小摊子,卖唱、摆卖银手镯、铁线花、小玩具。也有为人看相算命占卜的江湖术士,孤清地点一盏灯,等待失意的人前来问津。
女孩在干爽沟渠旁占个空位,摆两张小红折椅,屁股大一点的都坐不了。身畔有一堆非常高校感觉的颜色笔,“无良印品”的盒子铁罐,旁边有个背囊,下课后兼职找外快似的,开始她的街头小生意——
“似颜绘”。
她很安静,一直垂头不语,偶有搭讪者,都是年轻男生,但最后也没光顾,只瞄瞄地上展示的人像画便走了。
高桥良三有点酒意,女友又失约,无聊得很,起了歪念,过去戏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