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下来,问:
“给我画像,多少钱?”
女孩指指地上的卡纸,写着:
“you choose the price”
“我不懂洋文。”他装傻,“你得客人翻译一下。”
“你认为该给多少就给多少。”
“啊哈!”他笑,“有这样的事?我‘认为’?”
良三心念一转,便道:
“好,你来画我吧,画得像,才可称‘似颜绘’——”
“不像不收钱。如果还不错,你自定价格好了。我只是赚点钱交学费。”
女孩望定良三,然后摊开画质用心地画像。每次抬头望他,他就变一个表情,捣蛋似的。
“先生。”她道,“你不要乱动呀。”
在这龙蛇虎狼混杂的地头,她如一只小白兔。一些人的操行表上盖满黑猪,一些则盖满小白兔。小白兔与黑猪是永远不会相遇的。
良三待她画完,拈来一看,左看右看,故意显得十分不满:
“说什么‘似颜’?一点也不似,糟透了!”
女孩有点无辜、无措:
“画的就是你呀。”
“那么差,没一分像我——我才不肯给钱呢,你补贴给我还差不多,累我白白做了半晚,哼!”
尽情地践踏,连路人也好奇围观,看热闹,还附和地嘲弄一番,良三得意了:
“我自定的价格就是——零!不过如果你肯陪我一晚,大概也值三千元的,总好过坐在街头闷热等客吧。”
女孩受辱,又羞又急,几乎哭了。她抢回那张画纸,用橡皮擦用力把五官擦掉,擦成一片空白,以免大家取笑。
头垂得更低。
她无奈,还道歉:
“先生,对不起,我画工不精。这张画送你吧。”
“免费?不要白不要。”
把画纸随便折起来,放在口袋中,扬长而去:
“哈哈哈!”
他常常这样欺凌弱小,发泄情绪,又不必理会他人感受——真是免费娱乐,也让路人开心一场。
……
他自马桶上弹起,马上把画纸搜寻出来,就是它!
画中人的脸一片空白,五官完全消失——同现在镜中所见的人,是一模一样的“似颜绘”。邪门。
找她去!
这是唯一的出路。
高桥良三戴上大大的口罩,遮盖他一张白脸,渔夫帽还扯得低低的,再架一双墨镜。多么帅气又神秘的装扮。
他坐到同一家露天咖啡座,面对当日女孩摆摊的马路。
等。
等。
苦苦等了又等。
已经很多晚了。他的担忧变成恐惧,女孩从此不再出现吗?
《赃物》李碧华
夜,深秋寒意袭人。关富强自华人“永远”坟场灵灰阁瞧瞧离去。他手中行李袋很沉,还有几个鼓鼓的物体。
坟场的灵灰阁高七层,龛位用以安放先人骨灰。“家族灵灰龛位”以及“普通灵灰龛位”共约九万多个。每日开放供人拜祭的时间是上午九时至下午四时半。关富强觑准时间,乘夜潜入。
细花白云石的石碑上,刻了先人姓名、别名、籍贯、相片、生卒日期、立石人姓名等,有装饰花边或十字架图案。他熟练地挑选一些为逝世的丈夫或父母而立的——因为勒索对象是遗孀或孝顺贤孙,比较好欺负。
他把其中三个石碑撬起,骨灰罂迅速放入行李袋中,然后在每个空格留下预先准备的字条。每张红纸的背面写着:“见字后立即存款五万元,入深圳银行户口。不得报警,否则将骨灰倒落沟渠,或荒山野岭让狗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