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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刽子手尔力负责押解死囚邱永安往北京皇称西侧甘石桥下四牌楼就刑。

“力爷”大名,令人毛骨竦然。一来他是工夫精细、准确——从没有多一刀或是少一刀。

判刑廿四刀就是廿四刀、三百六十刀就是三百六十刀、一千二百刀就是一千二百刀,拿捏恰到好处。

且为人贪婪、狠辣,每于刑前向犯人家属勒索财物遗产。他形体不算魁梧,但凛若寒霜,言辞有力。

清廷但凡捕获武装叛军,皆判“凌迟”。

邱永安是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军一员。

咸丰三年正月二十八日,数十万农民军攻克了江宁(也就是明朝初期的首都南京)。各人都扎着红头巾,身穿短衣,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赤霞漫卷……。

“天京”建立了。

十一年后,一介农民的邱永安,已荣升为某支军队的头领。但太平天国政治纲领:“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耶稣教义,敌不过人性的自私凶狠。世上所有组织,都有权利斗争,自相残杀。

同治三年六月初六,曾国藩指挥的清军挖地道轰塌太平门,破天京,崭杀尽士卒,俘虏了一干头领。

邱永安难逃惨无人道的酷刑。

他在狱中,面对大限,向小女儿叮嘱后事。

尔力伺与门外,向他提报价目:

“前已说明:顺我五千两,可于三十刀后便刺心;三千两,刀快些;一千两,程序如常,可使利刀。”

“呸!”身陷囹的邱永安向他棰了一脸:“清狗!你我汉族,自相残杀,临危还来敲诈!你还是人吗?”

尔力闻言:

“啊哈,太平叛军反清开战,百姓受苦。下等农民,还不是自相残杀?点天灯,剥皮、五马分尸……都是你们内讧,发明来惩罚自己人的——”

“今日成为阶下俘虏,已拼一死。可惜无法目睹清贼灭亡。”邱永安队那紧咬下唇至发白,难掩仓惶的十三岁稚女道:

“紫儿,不要在狗的面前流泪。”

她哽咽:

“爹,娘已上吊——”

邱永安叮咛:

“一切已成定局,你要坚强,远走高飞,改名换姓,忘记前事,一分钱也不要便宜了清狗!快走!不准相送!”

女儿下跪,拜别。

“快走!”邱永安赶她。大力跺足。

尔力怒恨。微微一笑:

“你是难逃一死。可你休想快死,力爷成全你,多受些罪吧。”

紫儿濒行,眼神哀怨,紧抿嘴唇,不肯遂去。尔力瞅着她,对峙着。

终于,邱永安被押解至东牌楼下,衣服尽剥光,绑在一根十字木桩上。

微观的群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中国人最爱看热闹,“凌迟”是所有死刑中,最血腥、残忍、惨无人道,但又十分“细腻”的项目。

一如裁剪,一如绣花,一如烹调,讲究的是刀章、手法、细致功夫。大人,甚至黄毛小儿,都在事前三天准备好了干粮,参与盛会。

刽子手的手下,带一只小筐,放着铁钩、小刀。

望向头儿尔力,他把头一摇。各人会意,哦,这趟没有油水可捞,力爷也受辱,不高兴,所以,他们没有一个人,如前把小刀在砂石上磨得锋利。

用的,全是钝刀。

辰、巳时分,监刑官宣读:

“照律应剐一千二百刀。”

一千二百刀!

群众心惊胆颤,又引颈翘望。强抑的闷响和期待,令刑场一片死寂。邱永安闭目就刑。

三声炮响之后,尔力示意开始。

他道:

“因剐一千二百刀,每次只能割上很小很小的一块,我们还是用些辅助工具吧。”

手下搬出一个鱼网,覆盖在邱永安身上,再四下勒紧,令犯人的肉从每个网眼里鼓出来,纵横交错,散布均匀,——最重要的是大小一样,非常公平。

邱永安闻到一阵鱼网晒过的腥味,也许是上一位受刑者的血的味道。他听得尔力细语,遍体生寒的他耳畔一阵恶心的暖气:

“爱从哪先剐?嗄?”

他用钝刀把邱永安的头脸胸腹四肢,敲敲拍拍,这里,那里……,延搪着不下第一刀。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虐待了好一阵,突一声幺喝,先于胸前两乳动刀。接着胸膛左右,据网眼鼓起处,歌下十片指甲般大小的肉。初有血,三四十刀之后,因犯人疼极,闭气咬牙强忍,血竟倒流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