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悠道:“我没有怕。”
周檀“嗯”了一声,向驾车的黑衣吩咐道:“再快些。”
密道的出口离周檀他们混进来的北渡口尚有一段距离,曲悠在久违的周檀怀中小眠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却发现还没有到。
帘外传来渡口盘查的声音,黑衣勒停了马,低声道:“我和大人可以闭气从船舱底部混过去,夫人和春娘子却不得不过这关口。所幸如今宫中还平静,你们换了粗布衣衫,拿着这个过去罢。”
曲悠接过一看,是早就准备好的籍册。
汴都周遭水路不如陆路通达,因而盘查的人便比城门处松懈了不少。
二人换了衣衫,对视了一眼,只觉得心跳如擂鼓。
渡口的官兵将她们拦了下来,粗声问:“出城干什么的?”
曲悠操着江南地区的一口方言,恭敬回答:“官爷,我们是跟着爷们从江南到汴都来做生意的,只不过前些日子乱,这生意做不下去,便打算跟着商船回去咯,这是籍册。”
她递过去,又顺手塞了一把银子,满脸堆笑:“爷们来得早,还等着我们呢。”
她更衣时还特意将脸抹黑了些,那官兵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手中的籍册,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便抬了手中的枪:“行了,去吧。”
“多谢官爷。”
曲悠挽着叶流春,急急地朝渡口边走去,周檀和黑衣已经上了临近一艘商船,放下船板来等待着她们。
心跳得飞快,曲悠总觉得有些不安宁,脚下便又快了几步,她刚刚看见船上水汽弥漫之中的周檀,便听见耳边传来一声破空的声响。
“拦住她们!不许让她们走!”
有人快马而来,甚至拉弓放了箭,那箭矢从她耳侧擦了过去,险些划破她的脖颈。
曲悠当机立断,推了叶流春一把,自己刚想跟过去时,第二支箭便从她面前飞掠而过。
她听见宋世琰阴沉的声音:“曲娘子!”
随后是一句:“暂别放箭,不许伤她!”
宋世琰居然带了一队侍卫,亲自追出了皇城!
方才盘查的官兵提着枪大步追来,周檀见状,急急从船上朝她跑过来:“阿怜,快——”
“大人小心!”
箭矢飞过,周檀一心只顾着寻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一侧的黑衣扑上来为他挡了这一剑,将他扑倒在了船板上。
他从未摘下过的银色面具被这一箭射落,周檀刚刚回过神来,便看着他愣住了。
面具之后,赫然是他许久不见的弟弟,周杨。
“你……”
不过此情此景,他已经来不及说太多,只是匆忙起身,几乎是同时,曲悠就听见了弓弦拉紧的声响。
“宋世琰!”
她倒在地上,怒喝了一声,宋世琰微微抬手,示意众人暂时不要放箭。
周杨扭头看了一眼,宋世琰带来的百余人都手持弓箭,朝他们拉紧了弦,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必定死于万箭齐发之下。
宋世琰的目光掠过船上的叶流春,落在了曲悠身上,他走近了两步,声音似悲似怒:“孤那么信你,你却骗了孤!你居然骗了孤!”
他做太子的时日太久,如今还是下意识地自称为“孤”。
宋世琰侧头朝周檀看去,面上露出一个冷笑:“周侍郎,好久不见,想不到你们夫妇二人如此……”
他还没有说完,伏在地面上的曲悠突然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明黄色的卷轴,高高地举在手上。
“我有遗诏在手!”她在风中喝道,“宋世琰,你放他们走!”
宋世琰一怔:“你、你怎么会有遗诏?”
曲悠答道:“遗诏本就在玄德殿内,你以为我竭力出逃,是为了什么?”
宋世琰不怒反笑:“好,好啊,你们夫妇二人将孤骗得团团转,如今还拿出这东西来唬人?”
“你当然可以不信,”曲悠左右环顾了一圈,渡口处本来有许多百姓和商船,方才宋世琰追来,已经将众人纷纷吓走,不过总有好事的没有走远,还躲在船上静静瞧着,“不过这四周百姓侍卫兵士皆在,悠悠天下之口,你不拿到遗诏,堵得住他们的嘴吗?”
周檀在一侧怒斥:“你在做什么!”
曲悠充耳不闻,只是下意识地唤道:“黑衣!”
周杨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几乎没有犹豫地抬手在周檀后颈中敲了一下。
周檀瞪着眼睛,昏倒在了他的怀中。
宋世琰阴恻恻地道:“你想怎么样?”
曲悠回头看了一眼:“放他们走,我便把遗诏交给你。”
宋世琰问:“若是孤不肯呢?孤抓了你们,照样拿得回遗诏!”
“殿下若再上前一步,我便立刻投河,毁了这遗诏!”曲悠笑了一声,“殿下可以试试,遗诏不明,国玺为假,四方诸侯皆可讨伐,你这帝位能不能名正言顺地坐得住!”
“是你设计的!”国玺之论一出,四方皆惊,宋世琰略一思索,便想到了她在其中的作用,咬牙切齿地道,“曲娘子,孤对你这么好,你真的……要这么对孤?”
他如此言论,曲悠便知道他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不由松了口气,她没有回头,只是大声吩咐道:“黑衣,开船!”
周杨抱着周檀跳到船上,唤了一声:“嫂嫂……”
曲悠一怔,回头看了他一眼,略有惊诧,最后却只是微笑:“快走!”
叶流春也在船尾叫她:“悠悠——”
“开船!”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事态紧急,船上周檀带来的侍卫不等他吩咐,便扯起了风帆,商船所载货物不多,不过片刻,便轻飘飘地离岸了。
此时正是顺风,只要一炷香的功夫,这船入了河水潜流,宋世琰便不可能追上了。
弓弦拉紧的声音此起彼伏,曲悠目送着那船离岸,宋世琰却朝她走了过来,面色晦暗不明、含悲带怒:“悠悠,你怎么能这么对孤?”
他在曲悠面前蹲了下来,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颚,曲悠吃痛地皱眉,宋世琰却微笑着比了个手势,于是无数箭矢便朝着那行了不久的船飞去。
曲悠目眦欲裂,她喘了几口气,在宋世琰手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嘶——”
趁着他微微一松手的时机,曲悠死死抱着手中的诏书,一头扎进了一侧的河水当中。
隔着水流,宋世琰的声音听起来扭曲暴戾:“快来人,救人!快救……不许往水下放箭……”
她不通水性,在游泳馆学习时都心慌难耐,更别提在此处了,曲悠呛了几口,闭着眼睛,任凭自己沉沉地向下坠去。
有侍卫飞快地游到了她的身边,抓着她的胳膊带她向上游去,她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
“咳……”
不知过了多久,曲悠被湿淋淋地扔在地面上,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艘船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抬头看见了宋世琰腰侧镂金的佩剑。
几乎没有什么犹豫,毕竟如今落在他的手里,可能会比死了更难受。
曲悠扑过去,刚刚摸到那把剑的剑柄,便被宋世琰一把抓住,腕骨处传来剧痛,想必是被他捏脱了臼。
宋世琰凑在她耳边,阴森森地柔声说道:“你想自戕?”
“想得美。”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很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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