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南冠客(八) ◇(1 / 2)

白雪歌 雾圆 3679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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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岸◎

南冠客(八)

曲悠伸手描摹了一圈他的脸庞。

他似乎瘦了。

周檀看着她, 很是委屈的样子:“今日我带人到汴都城门外,恰好看见那群西韶人出城,你放心……小燕他们已经设计埋伏,过不了几日, 便能将他们全数歼灭。”

他捧着她的脸, 目光闪烁:“艾先生决意带着子谦到临安去, 游说江南世家和公侯, 我听闻诸位大人现在刑部,暂无危险, 汴都城内也未生乱,你做得极好……可我实在不能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此处,西韶人已经出城,多留无益, 明日我在汴河北渡口准备了船,咱们一起走。”

曲悠皱着眉道:“你是怎么进城的?”

周檀答道:“凫水。”

他从袖口处抽了一块帕子, 塞到了她的手中:“如今情势紧急,我没法跟你多说,明日过了午时,我在北渡口等你。”

似乎是觉得她在黑暗中待的时间太长了, 已经有侍卫狐疑地朝这边走过来, 曲悠飞快地将那块帕子收了起来,捏了捏周檀的手背。

周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一跃,消失在黑暗当中。

曲悠回宫之后先去给宋世琰简单回了话, 为他点了安神香, 确认宋世琰已经睡下之后, 她借口为皇后送凤印, 绕进玄德殿将金砖之下的国玺取了出来。

她做李缘君身侧的掌令,平素就帮她代管凤印,自然无人怀疑,到李缘君宫中转了一圈之后,她才去了叶流春所在的春华殿。

宋世琰登基匆忙,一切都没有准备妥当,只有李缘君随着他登基受封,叶流春等通房女子的名分尚未定下,只好先随便住在后宫当中。

她进宫这几日,才知道宋世琰平素掳掠在府中的女子约莫有五六个,只是因为都没有名分,才让他多年来都有着清心寡欲的好名声。

这些女子身份隐秘,有一位甚至是多年前被流放的罪臣之妻,曲悠刚得知时颇为惊讶,后来却不觉得意外了——宋世琰忍了这么多年,其实本质上根本就是个疯子。

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些女子大都住在一起,只有叶流春得宠,得了李缘君单独赏赐的宫殿。

曲悠则随着宫中女官居住,她身份高些,所居之地只有一人,不过众人皆知她与叶流春交好,有时候也会在春华殿中侍奉过夜,并不惊异。

两人拉了床上的帷帐,叶流春才问:“你怎么来了?”

曲悠将手中的烛台在她床前摆好,回头道:“明日,你随着我一同出宫。”

叶流春眉心一动,朝外看了一眼:“你打算如何出去?”

曲悠从袖口取出了周檀那块帕子:“你可知……玄德殿中,有一条密道?”

她在回宫的马车中已经简单看过,周檀塞给他的帕子上,画了玄德殿某个机关后的密道路径,想必是宋世翾从景王处得知画下来的。

这密道复杂曲折,若无图示,决计走不出去。

叶流春执着那块帕子在烛火下看了许久,思索道:“每日午后,他都会在饮补酒之后小眠一会儿,或许是个机会。”

曲悠道:“那我们明日便在那时动身。”

叶流春果断道:“好。”

她迟疑了一会儿,又说:“悠悠,明日午后,我可以将宋世琰请到宫中,他在我宫中时,总是会睡得安稳一些,给你留出充足时间。”

“不行,”曲悠抓住她的手,看见了她小臂上一块淤青,“你得跟我一起走,若他发觉我出宫,又恰是在你这里时走的,必定迁怒于你。”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叶流春往后缩了缩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顶:“迁怒也无妨,好歹能让你平安出去,小周大人还在等着你。”

曲悠依旧摇头:“十三先生也在等着你。”

叶流春突然沉默了下去。

半晌,她才轻轻笑了一声:“十三一路南去,广结善缘,还写了不少新词,他从来不缺红颜知己,何谓等与不等。”

宋世琰性情残暴,时常在浓情蜜意之时突然动手,曲悠不过跟着李缘君一段时日,就见了不少她身上的新伤。叶流春是宋世琰的枕边人,身上的伤只会比他的正妃更多。

只是曲悠知道叶流春是体面人,虽然看到了她的伤,但从未在她面前主动提过。

她抱着叶流春的胳膊,怔然看向漂浮的床幔。“如果你留在这里,我根本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离开。”

叶流春语带自嘲:“从前在汴都城内做花魁娘子,总还有一二分体面在,如今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

“那是宋世琰的错处,跟你有什么关系?”曲悠打断她,瞪了她一眼,片刻又软了嗓音,“春姐姐,这后宫的红墙太高,不知哪一日就会死于非命,我听过你的月琴,知道你不愿过这样的日子……”

她枕在对方的腿上,絮絮道:“我在边关待了两年,也算是见过了塞北的风霜雨雪,你知道吗,每逢冬日,大漠落了雪,都会生比牛乳还白的雾,等到天明时,又会突兀消散,露出一轮太阳,每每想起,总觉得是奇观……你从前弹月琴唱彻阳关,难道不想自己亲自去看一眼?哪怕不是为了十三先生,这宫墙之外,还有天高海阔。”

“我时常做梦,梦见当日良宴会,你在长廊中弹琴,我与云月听得出神,她伤了脸后时常不高兴,我还盼着你去替我哄哄她。”

叶流春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开口:“会有那样好的一天吗?”

曲悠攥紧了她的手:“当然。”

两人在帐中说了许多话,才沉沉睡去,曲悠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见叶流春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道:“说起来,我倒是觉得宋世琰有些地方反常……”

曲悠挣扎着清醒了几分:“嗯?”

叶流春皱着眉道:“你有没有觉得,他有时候过于喜怒无常了一些?”

曲悠不解道:“他不是向来如此吗?”

叶流春摇头:“我从前与他初相识时,他并没有这么……悠悠不知,他的情绪这段时日越来越坏,我总觉得……”

她没有继续说,只是摇了摇手中的团扇:“罢了,你睡吧。”

*

次日午后,叶流春换了一身宫女服色,跟着曲悠往玄德殿走去。

她手中捧着装了国玺的食盒,一路都低垂着头,途径御花园时,二人碰见了一群巡逻的侍卫。

为首的向曲悠行了礼,多问了一句:“宫令这是要往何处去?”

曲悠镇定地答道:“去为皇后娘娘送些果子。”

侍卫了然离去,曲悠刚松了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便听见一个柔和声音唤她:“曲娘子——”

那一瞬间她汗毛竖起,几乎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这是李缘君的声音!

她强迫着自己垂着头转过身来,行了个礼:“娘娘。”

她这个时间通常会在殿中小憩,今日怎么会一反常态地出门来?

李缘君走近了一些,饶有兴趣道:“你要来给本宫送果子吗,上次你做的荷花酥……”

她无意间往一侧瞥了一眼,笑意立刻僵在了脸上。

叶流春深深低着头,没有抬起来,只是抱着食盒的手有点抖。

李缘君微微退了一步,又看了曲悠一眼,口中迟疑道:“你要去为我送果子,为何要走这条路,舍近求远?”

曲悠呼吸一滞,没有回答。

过了片刻,李缘君却突然道:“我想起来了,昨日是我说想要些御花园中的新鲜花束插瓶,想必曲娘子是为此而来的罢?恰好我午膳用得多了些,滞滞的不消化,还要逛一阵子再回去,你采了花,先回我殿中侯着罢。”

语罢,她居然带着侍女转身离开了。

回头前还瞥了一侧的叶流春一眼。

曲悠突然发觉,这位低眉顺眼的太子妃或许并不像旁人以为的那般愚钝,至少,她方才听到了二人拙劣的谎言,却没有戳破她们的伪装。

李缘君是刻意放她们走的。

曲悠未再犹豫,与叶流春一同绕到了玄德殿之后的井口边,很顺利地找到了密道开关,两人将那食盒抛入井中,只带着国玺,一起下到了密道中。

自从那日血案后,宋世琰便不在玄德殿批阅公文了,因此这里的侍卫裁撤了许多,且多守在前殿,并未发现她们的行踪。

密道中阴凉森然,曲悠抱着以缎布包裹的国玺,努力地根据周檀和宋世翾画的线路图寻找着出口——这密道修得极长,从皇城一直到汴河尽头,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其中。

她辨认着方向,和叶流春一起走了约摸有一个时辰,才瞧见了出口的光亮。

见有人来,出口处亦有异响,叶流春握紧了手中的袖箭,却听来人急急地唤了一声:“阿怜!”

是周檀!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周檀一把抱过曲悠,带她们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事不宜迟,我们先去渡口乘船。”

曲悠将国玺递到他的手中,有些脱力,周檀接了过去,连带着她一同抱在怀中:“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