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博终于发话了:“很早就认识了。”
苏青绝望地,希望下一个问题他能否定:“你们上过床吧?”
李文博想了很久,点了一下头。
此时,苏青想起那个来公司大闹的女人。
是的,毫无自尊,犹如泼妇一般,疯狂地在公司于事无补地狂骂男人与小三。
以至于很多人会说,这样的女人,不被小三才怪呢。
可是如果你也遭遇这种情况,你怎么办?
苏青此时觉得自己和那个女人融为了一体。
啊,李文博,我这么爱你。
啊,刘恋,我这么爱你。
你们怎么舍得呢,出轨的机会有很多,无数的吴彦祖金城武章子怡舒淇都在生活中对你们发出诱惑,我最爱你和你,怎么能如此呢。
我不美,我不聪明,我轴,我一根筋,我屌丝,我是茶水妹。
但不代表感情中,我就不配得到尊重。
苏青止不住地开始抖。
不是冷战,而是内心一股强大的力量无处释放,又不得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寻常的控制力,已经无法驾驭内心的情绪——是,脑中不停浮现李文博和刘恋在一起,牵手,拥抱,调笑,亲吻,缠绵,滚床单。
最让自己绝望的是,她此时竟然自暴自弃地觉得:这一切好配,她才是那个不知好歹破坏这一切的人,那个白雪公主的后母。
浑身的战栗已经无法掩饰,苏青心想是不是室内空调开得很足啊,为什么这么冷呢。
她想露出一丝微笑掩盖这一切,但是牙齿都打冷战呢。
李文博伸手要抱苏青,苏青嫌弃地退到一旁:“你别碰我,我觉得恶心。”
这是两个人相处以来,他从未见过苏青的一面。
你见过街头的流浪狗吗,受尽虐待与冷暖,却对人依然抱有期望。
你走近,它退后,然而眼神却依然犹豫,这是一个施虐者还是个有心人?
就这样僵持着。
李文博强制地把她抱入怀中,苏青依然在挣脱:“你要是喜欢刘恋,我退出。但你不能骗我,我的人生经不起骗,我不想对这个世界绝望。”
李文博搂得紧紧的:“苏青,你别这样,我害怕。”
几次挣脱后,李文博的体温传递给她。
苏青有些瘫软,觉得自己很悲哀,原来她是这样贪恋一个人温暖的体温。
李文博抚摸着她的头发,试图简单明了地说明这一切。
“我和刘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不敢开高速吗?”
是,他逃避当时女朋友的逼婚,烦躁中开车带着其他妞儿去玩,车祸让同车的女孩毁容,他也被这场车祸搞得心力交瘁,才从当时爱玩乱搞的京城少爷,进化成今天这样话少爱笑不爱交际的样子。
“刘恋就是我当时的女朋友。”
这一句话,仿佛世上最强大的魔咒。
苏青突然平静下来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仿佛是将要溺死的人,猛然发现前面有条绳子,可以摆脱这行之将死的状况。
一切都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的,好险好险。
李文博接着说:“我以前对刘恋很过分,最后干脆消失了。这几年,我知道在北京总会遇到她,但我始终想不到她是你的好朋友,我竟然在那种场合看到她。”
一进门,我原以为这是个简单的KTV局。
我也知道你很重视这次会面,你要把我介绍给你最好的朋友。
然而我们相见时,我是真的吓到了,这就是报应吧。
其实这几年,我一直都在想,如果看到刘恋,我一定会诚心诚意地跟她道歉。
但真的见面时,我却一句话都讲不出口。
而看她的眼神,她也的确是不想跟我说什么了。
我怕她会当场爆掉,一晚上都提心吊胆的。
好在她没有,后来她那个ABC男朋友把我加入你们的微信群。
我想了好几天后,还是加了刘恋。
我不想找她叙旧,我只是想跟她说声抱歉。
希望我们彼此都往前走,也不希望我,会影响你们姐妹的关系。
这就是我们唯一见的一面,除此之外,我们一点儿联系都没有。
她变了,变得更冷静,变得更成熟。
然而,让我难受的是,她跟我说,李文博,你觉得一句抱歉就可以解决一切吗?
刘恋说她终于想明白,我不想跟她在一起的原因,是我们相遇的时机不对,是我们都没错,只是当时不适合。
这一切她早就释然了,没什么对不起的。
然而她依然刻骨铭心的是,我在那场婚礼上,把她一个人抛下,她为了找我甚至把腿都弄伤了,而我却头也不回,把她的全部自尊,统统轻易地一笔勾销。
刘恋说,我难道没别人要了吗,我难道非要跟你结婚吗?你凭什么把我摆在受害人的位置上?你是有多伟大,我是有多卑微?
而她,也是当着我的面像你这样,说着说着就开始抖起来。
牙齿相互抨击,在含着巨大恨意语句之间。
刘恋说绝不原谅我。
你把我捅一刀,现在伤疤还留着,你轻轻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不光这样,你还恬不知耻地告诉我别来打扰你们的感情。我是一个麻烦吗?!我是麻风病人吗?!你躲之不及,你挥之不去,你回想起往事一阵恶心?!我太天真了,我也太贱了,这么多年,我竟然对你还有所眷恋,我竟然无数次幻想过我们重聚的画面,我竟然早就原谅了你,我竟然还……一直存着小小的希望火苗等着你,等你回来,等你继续,等你的一个理由。可此时此刻,你这句对不起,把过去我努力经营的一切美好都瞬间推翻,让我再次无地自容。不,我没有误会,我怎么可能误会,你现在完全是在告诉我,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以后的生活也不要影响你和苏青。
李文博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情。
她说:“李文博你就是个人渣,用不着我出手,人渣自会有天收,我赌上我的一辈子诅咒你。”
李文博发现苏青毫无动静了。
苏青泪流满面。
就像是从濒临死亡的水下,重新到空气之中,心有余悸,心慌不已。
自己的男人和自己的闺密私下见面,除了这个理由,其他的可能都是一刀毙命的。
李文博捧着她的脸,帮她擦掉泪水:“我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大。”
是啊,美好的一切仿佛要瞬间失去,她差点儿崩溃,她怎能不崩溃?
苏青的反应更大了,顾不得丢脸,狠狠地抱着李文博。
李文博也抱她更紧了一点儿,“可是我又忍不住地高兴,我没想到你这么爱我,虽然……我们早就难以启齿爱情这件事了……”
此时,一个同事路过,煞风景地说:“哎哟,感情真好。”
是啊,刚相处是爱情,上心了之后便是感情。
爱情逝去,终究有下一段。
感情分离,却不是愿赌服输就能甘心的。
爱情,像是跟银行贷款,知道总要还。
感情,却是借钱给朋友,知道也许再也还不上,一欠一辈子。
3
刚买的iPhone5又不知道丢哪儿了,李文博手拉手给她买了一部新的。
苏青平静地接受了,拿起手机跟李文博自拍,要留下这手机里的第一张照片。
傻傻两个人,笑得好暖。
手机通讯录也恢复了,软件也通过iCloud重新下载,一切又恢复平静。
然而这件事情,却也打破了苏青与李文博相敬如宾的感情生活。
旧的模式失去,新的模式又未重新建立,两个人都有些暗流般的尴尬。
苏青开始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信心,常常以加班之名避免到李文博家住。
一切仿佛又恢复到两个人还是朋友的阶段,亲密浓稠,客气满满。
你吃什么?这个颜色的衣服好看吗?咱们看哪个电影?晚上去我那里?
什么都行;两个都差不多;我也没想法;晚上加班到十点,你就早点儿睡吧……
哦……
哦。
冰冰也觉察到二人有点儿尴尬的气氛,他偷偷地问苏青怎么了。
苏青笑着摇头:“我俩很好啊,你想多了。”
T3航站楼,冰冰背着一个75L的登山包,看着苏青:“你俩有什么事情可要告诉我啊!”
“先别说这些,”苏青捶了他一拳,“你又不会日语,怎么找方怡然啊?”
方怡然消失许久,可某天她的一条空白微博,意外显示出她现在的地理位置:日本东京葛饰区锦系厅。
那条微博很快就删掉了,可每隔几分钟就要刷新方怡然微博的冰冰看到了。
半辈子都过得随波逐流的冰冰,这个没发迹的导演,倒是做出了他迄今为止最爷们儿和最电影的一件事:去日本找方怡然。
不会日语,不知道确切地址,到了日本也不知道住哪儿。
冰冰说锦系厅在中国撑死就是个街道,挨门挨户去找又能怎样。
李文博不想再劝他了。
万一这个地址,仅仅是方怡然在一个咖啡馆不小心更新一下,然后她也许住千代田或是涩谷,这一次东瀛之旅只是无功而返呢?
可看着冰冰那张兴奋的肉脸,谁也劝不下去了。
或许,找到方怡然,会成为这个内心一直幼稚的男人真正成熟的坐标点。
做朋友的,此时,只能祝福。
事已至此,李文博只能给冰冰递上来一个信封。
冰冰打开一看,一叠日元。
他笑了,从兜里掏出另外一个信封:“还真是情侣啊,巧了,苏青也给我同样的东西。”
苏青和李文博互相看了看,依然有点儿尴尬。
冰冰没客气,都揣到兜里:“人穷志短,贤伉俪的情谊我心领钱也领,就当是给我孩子随礼了。”
那孩子现在还安然地待在方怡然的肚子里吗?或是已经化做春泥,肥沃着一株莫名的樱花树呢?
三人都故意不谈这件事,仿佛一定能找到方怡然一样。
冰冰背着包进闸口了,他没回头,却挥舞着双手,大喊:“一个人走,两个人回来。”
这一嗓子,喊得李文博有点儿热泪盈眶。
回程的车上,苏青问李文博:“今天怎么了,这么感性?”
李文博说没事。
然而开了一路后,他终于忍不住说:“苏青,如果你怀孕了,我们就马上结婚。”
苏青有点儿纳闷:“怎么想起这个了?”
“如果你走了,我真不知道去哪儿找你。”
苏青的左手让李文博的右手握了一会儿,她假装太阳猛烈,把挡阳板拉到一边。
真是年龄大了,眼睛好容易酸。
只是,按照这种状态,两个人怕是撑不到意外怀孕那一天,除非握手能怀孕吧。
但问题出在哪儿呢?
李文博身上的光芒没有变强,是自己身上的光芒渐渐弱了下去。
苏青越发怀疑,自己配得上这段感情吗?
爱情是个迷宫,若困顿不知方向,则需要一剂猛药打通任督二脉。
猛药是什么?苏青不太知道。
公司出轨的设计总监钟良和女设计师王宏颖面子上挂不住,双双辞职不见踪影。
那女人找不到这对狗男女,也来公司闹过几次,让老总做主,最终被保安架了出去。
后来女人学乖了,来公司不哭也不闹,只是坐在楼下大厅的沙发上发呆,看到熟悉的领导便扑上去。
时间久了,有时候谁也不理了,就坐在楼下,朝九晚五,拿着十字绣,或者自己带着盒饭,毫无目的地把自己变成一个地缚灵。
她在等什么?或许只是为了等待而等待。
她唯一对这个公司有好感的,便是苏青。
一是当日大闹时,苏青是唯一一个出手帮忙的。
二是来的次数太多了,连保安都把她当成空气了,苏青是唯一搭理她的那一个。
午饭时,苏青有时候会捎带盒711的盒饭给她。
天气越来越热,下午没事打扑克时,输家去买冰棍,苏青会让多带一个,然后送给楼下大厅那女人。
早晨起得太早,星巴克咖啡她会要两份,最终也递给她。
旁人说,你理她干吗啊,一个怨妇而已。
苏青笑笑,说就是搭把手的时间,不费力气,一副女雷锋的模样。
心深处,苏青是希望,如果有一天她也如此怨到骨髓里,终究还能有人照顾到她的情绪。
虽然是这样想,但苏青也期盼,自己永远不会遇到这种情况。
但愿但愿,人长久。
她时刻觉得自己,已然一无所有。
因为,刘恋已经像一块漂移的大陆,渐渐远离苏青的地图。
无论苏青这个国家庆典、战争、饥荒或是海啸。
也仿佛再没办法,从这块大陆里获得,哪怕丝毫的支援。